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赵楚不耐久坐,看琼英也不在意,将身子往榻边靠了,饮尽烈酒,道:“确是个好汉,是一条人物,决心做大事,便不含糊,振臂高呼,啸聚万千兵马,十分人物豪杰。”
琼英奇道:“莫非,要往投他?”
孙安笑道:“只听军中都喊,道是受了晋将军郡主封诰,洒家也便这般呼你——赵大郎是个猛虎,那方腊号称圣公,也是下山的猛虎,一山之中,焉能容他?”
琼英也不解,只好再三下问:“朝廷不容,哪里都是奸贼,除却天下这三个,有的非是出头,有的强行不得,更有个谁来,能容身?”
赵楚便叹,道:“也是不知的,因此踌躇。”
孙安笑意盈盈,拿眼来看赵楚,道:“只听赵大郎一席分教,洒家也不欲往威胜州去见这晋将军了,漂泊江湖里,再有三五个年月,只待他哪一个取了天下,好歹含糊养老才好。”
赵楚心头一跳,这孙安话里甚有含义,只琼英不知他两个究竟算计,哼道:“将你两个,一个名满天下,本当是个人物,瞻前顾后,好不痛快。一个,大名江湖里也有传扬,排兵布阵临阵斗将莫不精通,倘若果然没个有出息的,自寻个山头,作了快活大王,有甚么作难?”
孙安拿话笑她,道:“赵大郎心思长远,确是能做大事的,洒家却是个浪荡破落户,做个引军的先锋,力不容辞,只这当头的,却做不来——不若郡主落了山,洒家簇拥学那武周的则天皇帝,将来平分天下,也落个封侯拜将。”
琼英睨了赵楚,偏不听孙安话里的取笑,道:“有甚么好长远心思?我也知,譬如田虎之流匆忙作个大好比天子,早晚落败。只如今,且看你赵大郎,一身的本领,既能见天下各王各将心性,竟教两个差拨,如今热爱的妻命若游丝,自家个,将一身铁打的骨头,好悬没打断,这当儿,又计较甚么长远?只扯起个反旗来,了不起做个流寇,待天下豪杰蜂拥四起,哪里不能有安身之处?彼时,兵悍军勇,将多相广,再计较甚么得失,岂非最好?倘若都如你,至多那腌臜没担待的汉子,朝廷里一纸公文两个差拨,荒郊野岭里结果性命!”
赵楚霍然而起,目视琼英良久,将个女将,瞧得面红耳赤,浅声嗔道:“有甚么好看,也幸而奴家非是清白出身的,定教人将你打将出门去。”
赵楚避席,大礼竟来拜谢,口称:“只思忖那许多,不防迷了心窍——道是,只一条命在,万事都在。教那厮们结果了去,所谓做大事成山贼,尽都无从谈起。”
慌得琼英连忙跳开,将一双酥手乱摇,道:“我只一个不会说话的,哪里当得起,真真传了出去,教人凭空笑你无端屈膝。”
见再避不过,只好手足无措胡乱也谢,将个孙安,忍俊不禁,便是外头守的女军,嗔目结舌,只这对拜的,好是古怪。
至此,再落座,孙安便道:“家舍里时候,与田虎麾下乔冽乔道清颇有往来,因有个恶霸,被洒家一剑杀了,因此亡命江湖,前番乔某有书来,洒家正要往去答应,也不十分看他田虎是个人物,正要往这独松关里看他几日,赵大郎见识深远,正合洒家心中寻思,若果真要成就大事,当这厮不是个好去处。”
琼英蹙眉道:“只听你两个说,田虎非是好汉,王庆只个山贼,那方腊,倘若果真去不得,不如自立,何处最好?”
孙安只笑,赵楚诧道:“只你那个邬梨作亲,也受了田虎的封,莫非也有离心?”
琼英厌道:“值什么,我也有三分本领,生来草莽里亡命的,几分姿色,教田豹田彪见了,十分要强,倘若是个好汉,自也勉强从他,却这两个——不必说他,府里虽也是好,总觉十分不喜,田虎谋事,不周,早早将晋将军,好歹要作个王,这郡主,只府里头教人称呼,我也不曾应他。”
又踌躇一番,道:“既是不喜,不可长久,这几日寻个由头来,四处散心。倘若果真有好去处,自管去了,往后府里头有难,衷心报答便是。”
赵楚心下恻然,默然不语,那孙安,忽将贴身处取个图子,很是粗糙,却是自南海来,到北国至,大略竟能瞧出模糊。
三人围了,来看图子,孙安将田虎王庆,将个手指盖了,又指了江南,问道:“天下如此之大,好去处却是不少,以赵大郎看来,何处最好?”
赵楚犹豫片刻,琼英又说好是不爽利,只好指了燕云,道:“此处当是好。”
孙安又问:“何处可作根据【注】之地?”
赵楚目视京东两路,只是不说。
孙安笑道:“如此看,那两个当差的,杀不得,赵大郎往青州,须去得。”
琼英瞧将许久,嗔道:“原来也是个不好,本当生受那许多亏难,只为活命,竟有算计,只一个不好——便是要往那厢里去,也不合教那厮们肆意,两个差拨,以赵大郎手段,宁无措?”
赵楚道:“巧妇无米,怎为炊?自家刺配犯人,便是有些计较,大处能许得过朝廷的厚赏?那两个厮,死心塌地要害命,水泼不进,非不为,为不能。”
琼英怪他几句,便问:“计将安出?”
孙安会意,拊掌而笑,道:“自古京东那两路,便是豪杰辈出的。若取之,东出大海,古时五霸七雄,齐鲁距此而得渔盐,不惧天时。经年花石纲,害苦两路好汉,百姓流离恍如牛马,得之,取人和。若以精兵,估量此地,可谓地利。古人只说天时地利人和,大事可图。”
赵楚颔首,又高看孙安一眼,索性照了开,道:“此其一。”
孙安毕竟不曾有过可比拟赵楚的世面,请教道:“洒家瞧不得第二个,只请示下。”
这言辞里稍稍转了风,赵楚又瞧他一眼,方道:“自古取天下,不闻以步卒横行江北。此山东之地,以天险大河为凭据,又以山脉险关,可当西来军马,东顾无忧。南下,则去鱼米之乡,天下财产,岁入小半。北上,取燕云,作良马牧场,大宋开国来,燕云不能收,唐末汉人耻辱,百年不得雪,也可振奋人心。如此,燕云牧马,江南取财,大海操练水军,休养数年,进,可攻取,退,可经略,至少三十年,便非是风调雨顺,自养自足。”
琼英听他一席话,睁开了杏眼,半晌道:“只你如今尚是个配军,竟要虎吞半壁,实不知这番计较,终究优劣。”
孙安拿话激道:“何不亲往眼见?”
琼英甚是犹豫,不能绝,反来道:“孙安大哥,既也起了心,偏教我作这荒诞的先锋。”
如此,时已不早,唤人取了酒食,待夜来,沉沉好一觉睡醒,三人不提昨日,只拿闲话絮叨,日过当午,关上有人来报,道是关后一彪人马唐突而来,琼英使往搬去安夫人的,正在其中。
赵楚心下蓦然恐惧,只怕那好大名头的安夫人到来,只说一个无望,天塌地陷。
琼英本要出门去看,走不半步,回过头来,本要将他肩头来慰,却将臂膀拿住,柔声道:“安夫人手段了得,她自无妨。”
又有来报,道:“小将军田定,扯了前将军田豹旗号,只在外头要去迎迓。”
琼英闻言大怒,道:“本当这厮是个好汉,将他错高看了,只开了寨们,将他几个应来,教来军,往宽阔处自去扎营。”
那报子道:“只百多人,要教安营扎寨,只怕不妥。”
琼英无法,只得亲往去迎,孙安目视远去,缓缓道:“只怕这一遭,要有许多分说。”
赵楚问他:“那安夫人,何许人也?”
孙安笑道:“本是襄垣县偏将叶清之妻,医术精湛,河北有名。”
蓦然间,赵楚念起她是谁来,脱口道:“竟不想,将她搬来,只怕果然要出事!”
孙安不知,急忙拦了他,劝道:“若要成事,田虎也可作个帮手,只说他那膝下,只一个男子,便是小将军田定,颇是爱慕这琼英郡主,又要拉拢个内室的帮手,因此不惜亲与田豹说亲,邬梨又十分照顾,倘若这女子出了河北,宁不痛失一条臂膀?”
赵楚摇头道:“倒不止于此,只怕这琼矢簇,这番早先发作了恩怨。”
孙安不解,赵楚也不细说,只听外头人喊马嘶好不热闹,又无人慰他心情,转眼看崔念奴,心下烦忧。
正是,好一似冲脱了满天星,不知这天,又作甚么手段戏弄?教晚来的早发,细算的要紧。毕竟怎生个安排,正要详细分辨。
注:此根据,非所谓根据地之根据,可作盘踞解。词语之妙,在于片言描摹细节,这一个词,正好写了孙安格局。
剪国 第二十九回 晋起波澜
琼英将那锦囊里,鼓鼓地满了鹅卵石,迎面出关门来,只见关后一彪来人,百多个,分又两排骑手,各持个刀枪,规矩甚严,将中间托出个少年壮士,但见他:
头顶绣金冠,鬓角簪枝花,面皮白净如满月,身条恰正似流星,穿个明艳艳的道袍,披把流盈盈鹤氅,面目含笑,只在腰间悬一柄轻剑,后头打出一牌土黄旗,上书“晋王太子田”,左右分出两个副牌,一面打了“前将军”,一个描就“后都督”,将那灿烂的光,照出个瑞气万千。
琼英由不住蹙眉,暗道:“这田定,平日也是个人物,看他走马飞刀,恁地这幅打扮,分明个庄户人家出身,偏生作个气派辉煌模样,岂非沐猴而冠?”
登时较起所见的,又忖道:“孙安大哥,人品出众,貌堂堂好个汉子,也不愿将这学不来的,生生套着。只看那赵大郎,名满天下,便是不曾将这辉煌装束,枷锁在身,金印刺面,减不了分毫赳赳气概。那田虎,将个晋将军作了,整日伙同几个,勉强作出大王模样,也算有理。只这田定,怎生只看着,便生厌恶?”
那田定,笑容可掬,迎面也不下马,将马鞭指了琼英,笑吟吟道:“郡主不必多礼,也是没个法子,若非为王叔差遣,要为父王遮掩,这等装束,不敢拿来见人。”
琼英越发厌恶,看他矜持自顾,恍如煞有其事,自家哪里有去见他动作?
只毕竟上头有些恩情,略略拱手见了,让开道,说:“少将军此来,也不曾通报,因此迎迓迟了,只请关内说话。”
田定听了,心内不喜,曼声道:“我却知,独松关守将并非你,窦荣窦发那两个男女,哪里?何不见来?”
琼英动了怒,便不看他,径往人后一个柴车,远远道:“妗妗见礼,倒要妗妗劳顿,好是不愿。”
那柴车里,推出个妇人,三十余四十不足年纪,风霜满面,已生了白发,笑容慈和,避开琼英大礼,托手道:“小娘何必见外,外头的,也与你有些旧契,自当一家的看待,哪里说的劳顿。”
田定听了,恍然念起一桩自知的旧事,将那安夫人拿眼瞪住,只看琼英那锦囊,不敢发作,只好勉强拿捏了,又问:“何不见窦氏来答应上下?”
琼英道:“他两个,吃罪了好汉,败坏晋将军名声,我也往日受你父子恩情,不可视而不见,将他两个拿了,自在里头看住。”
田定闻言,发作起性子,眼看要取了刀枪来并,旁侧几个亲随急忙劝住,秘谓道:“小王何必与她计较?果如此间里发作,她手里,三千的人马,独松关的,都在她手里头,眼见吃不得好,又有王叔在上,热爱地甚么价似,平白可恶不得。”
田定面容抽搐,甚是恼恨,又那随从劝道:“小王容禀,无非一个女子,倘若大王得了天下,哪里不是有?想那邬氏,一无所出,大王面前,十分说话,得罪不得。想那几个小的,能与小王相争?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端怕万一,多些计较,也是好的。”
田定怒道:“你且看她,哪里有父王麾下模样?三千精锐,都分教亲信引着,旁人拿捏不得。更有那个叶清,也是个祸患,可惜父王只是听不去劝,早晚结果了,才好。”
随从叹道:“那厮好是个墙头草,小人们看他,便是这女子早晚知晓那事走出关去,大王也不好分说叶某不是,为小王计,须早早教他服帖。”
田定心下计较,口头发了狠,叮嘱道:“只在此间,倘若吩咐依得,便好,倘若不依,赶出关去,看她甚么能耐。只若在邬梨那里,内有分说,外头请求,不怕走脱。”
计较定了,那琼英使人将柴车扶着,缓缓往关内进发,待入了门,大小头领齐来拜见,田定并不下马,将鞭梢指着,慢慢点过,道:“你等须好生尽心,早晚回了大王身边,只说你几个好,你几个不好,赏罚拿捏,自有定论。”
一言既出,将些没手段的,喜的牵马坠蹬,倒将一泼好汉,恼起性子,暗暗都道:“早闻田虎这厮,是个山林里泼皮,没个落脚处,好歹寻他,这般拿大,不将俺们看待。”
原来这独松关,乃是自南来各路往威胜州去的第一个通路,田虎如今见已成事,便寻思网络英雄,有慕名的,自这里过,听闻好汉孙安也在此,便约他同去上路,恰好等了。
倘若赵楚明知这许多,必当叹一声,若无他,琼英哪里肯请安夫人来?若无这耽搁,力请孙安往威胜州去了,何必田定碰着?只这一遭,将个满天星,都作风吹散了。
于是那好汉里,也有听闻赵楚名声的,与同伴道:“只孙安,也是个人物,你我不差他许多,却那赵大郎,着实是个好汉,且看田定这厮,将他何等看来?”
果然那田定见也有许多人来恭维,心中快活,回头问琼英,道:“只说吃罪了好汉,又是哪一个?只管引来,看好歹,吩咐他差使。”
琼英本不欲同他讲了,那安夫人早问出声来:“只听来人,说是京师赵大郎,果真是他?”
琼英道:“便是赵大郎,因见北国蛮子凶狠,在京师将他杀了,被那当官的,不分黑白刺配青州,沿途奸贼们只管加害,可怜他有个浑家,内寒外热,沉疴发作,郎中们束手无策,只好请妗妗来看。”
田定闻言,好是吃味,纵然他也知此心自前日里便当绝了,也架不住一口气,脱口道:“道是谁,原来是这厮,噫?果真是这厮,莫忙吩咐答应,将去看来。”
他那随从,自往军里笼络泼皮,不提。
只说这一行七八人,后头随了一队看热闹的,乱糟糟往客院里来,迎面田定站住,道:“须道,上下有规矩,既是来投的,都是些桀骜不驯的,不可教他张了气,管去吩咐,不消迎迓,只来拜了便可。”
那好汉们,便都道:“竟将人不当好汉,赵大郎名满天下,便是田虎,也须忙忙来礼见,这厮恁地拿大,那赵大郎果真是条汉子,岂能投他?”
也有看出明白的,冷笑道:“谁道是赵大郎要来投他?不见那两个差拨,也未曾伤他分毫?只怕也不好乱了朝廷的法度,待慢慢养了身子,又往青州去也。”
不说他,只说琼英心下冷笑,暗暗吩咐亲信,将那画戟便在马鞍上挂了,又密令精当收拾清水干粮,道:“不教那厮们知晓琼英,不肯回去。只收拾利索,这厮胆敢造次,冲了出关去,左右寻个落脚,有三千人马在,不愁晋将军不来礼待。”
又道:“只不可伤他性命,倘若火并,也须看府里头地面目,毕竟养育十数年,不能不报,教威胜州里他等作难,只是不好。”
那安夫人听了,拿眼打量她半晌,喟然一声轻叹,犹豫不决。
吩咐安排已定,琼英方开了那院门,走进去时,见赵楚与孙安,正往外来,急忙拦住,道:“田定那厮,平日看是个人物,不想利欲熏心心渐黑,将好汉不当英雄,何必看他脸色?只说身有微恙,他若不来见,舍了去便是。”
孙安来看赵楚,赵楚笑道:“只在人家地上,便是有恶主,不闻有恶客,只是个面目,值什么?见他便是,更有安夫人既来,理当迎迓。”
琼英埋怨他不好,数落道:“都将人看的高,恁地辱没自家儿。”
孙安不解她十分的好,便问,琼英瞥一眼赵楚,道:“纵然我也有斩将夺旗的本事,只在府中,人说只是个女子,不当甚么看。倘若手头里并无精兵,谁将琼英当甚么?只看田家父子,将我好比个屋里头的买卖,送来送去,名为孝义,实则只看那三千精兵。只他赵大郎,座上也平对,不看下眼。”
孙安皱眉,暗暗摇头,心道:“赵大郎人才出众,心思深沉,诚然是条好汉里的第一条,只这不将规矩值当的,不是好,自古便有制,纵然这女子有十分本领,怎可这般高看?没的辱没了人品。”
却不是好出口的,随着赵楚的步,往外而来。
待见田定,那厮蓦然大笑,手指赵楚道:“本当是个人物,竟在两个当差的男女手上,左右奈何不得?看他卑躬屈膝的,便是有一身好本领,也勉强作个擎旗的大将,教在独松关里当差便可。”
又看孙安,看他身量长短,举止沉稳,心里欢喜,方下了鞭梢,点着道:“他倒是个人物,父王如今用人在即,倘若投我旗下,抬举个引军的,不在话下。”
那好汉们,登时窃窃纷纷,都道:“竟是这般个腌臜,早早辞了,江湖里落魄,也比在他下眼里受辱好千百倍。”
赵楚并不吃气,和声道:“人说见面不如闻名,少将军阅人无算,自是一眼瞧出好歹,倒也不曾想过叨扰晋将军处。”
田定自顾,矜持十分,请了孙安要往守将府里吃酒,孙安踟蹰片刻,拱拱手道:“只是少将军青眼,孙安漂泊江湖日久,几日来贱体颇有不爽,不如待渐渐好些,再来叨扰。”
田定略略失望,又看早已笼络独松关里好些人手,心满意足,分说几句,不忘轻视将赵楚拿捏,见他温和答应,颇觉无趣,只好先走了,回头又道:“许多好汉,正要吩咐好去处,这客院,却要早早让出。”
琼英大怒,便待发作,赵楚暗暗止住,道:“也不劳少将军吩咐,客店里住,也须安排银钱指使,半日来,颇多照顾,行时自不教你亏本。”
孙安也摇起头来,这般人物,怎能成事?
只看这田定二十来岁年纪,相貌堂堂,也有好武艺,竟这点心胸,以子度父,田虎能好将哪个地步?
将他一行看走,琼英道:“只看他手段,要将独松关拿住在手,看晋将军面上,不好作难——前日来时,关外行走,山后头有个磨石岭,本是窦氏弟兄盘踞的所在,如今早已荒芜,早早搬去,不看他下眼。”
孙安便笑:“看似是赵大郎与洒家面子,实则担待你许多。要不见田定这厮,何必拿咱们两个分说——只是一件,既在河北,早晚躲不开,便是回了邬某府上,左右为难。”
琼英焦躁,又着实没个由头,只好道:“休管这许多,能不见,半日也好。”
赵楚与安夫人见了,道:“我妻命在旦夕,只盼阿婆妙手仁心,感恩戴德,粉身碎骨以报。”
安夫人忙忙闪开不敢受礼,道:“阿哥少奈,只看病理,倘若力所能及,哪里敢不尽力。”
于是回了正屋,安夫人好是诧异,琼英在一旁笑道:“赵大郎人品自好,我甚敬重,虽是先来的客,不能居在他上,因此将正屋,安排他伉俪两个住了。”
安夫人又起了心,暗道:“也听这赵大郎,竟已结发?只说那玉香楼里的,待他千万的好,也不曾有问谁家娘子下礼,如何便有了大妻?”
当下将琼英打量,一边进了内堂,只一看崔念奴,心便起了波澜,忖道:“这女子,分明开了眉,散了眼,倘若果真是他妻,早早闻知,甚么缘由?”
赵楚怀了忐忑,只在一厢等她,唯恐听说一个无救,却看她拿眼去瞧琼英,好生不解,琼英也给看个满心混沌,奇道:“妗妗虽不与奴家寻常往来,往日相见,许多说话,如何看我?”
安夫人蓦然眼眶也红了,扯琼英往后厢,与赵楚道:“这娘子,容少少来说,倒有几句贴心的,要分教小主女。”
赵楚只听一个小主女,心下便知,只怕果真乱了满天星。
琼英慌忙摇手,哪里当主女的称,好是烦乱,拿眼来看赵楚,赵楚抚她肩头,道:“无妨,怕也是好的,也去听来便是,莫动了心气。”
安夫人失色,又看他将那手掌来抚慰琼英,不知计较,只好扯了琼英,转入后院内去了。
孙安直满头雾水,赵楚垂睑看崔念奴,心如乱麻。
剪国 第三十回 吹偏一枝花
却说那安夫人,将琼英扯了往后院,看看四下里无人,又教那女军,将个四周团团看住,将琼英瞧将半晌,喟然叹道:“若非前番外头的传言,不敢将这些话儿,吩咐教主女听了。”
琼英满心都是不解,待要问时,安夫人将地上跪了,泣不成声,道:“教主女早知,缘何主女只听人说,道是孤无上下?原先明情不敢讲,又怕主女听了,都念邬梨田虎的好,反倒将勾当卖了他知,如今事急,田定分明不怀好心,只好舍了性命,愿教主女分辨明情。”
琼英忙忙避开,好歹将她扶起,吩咐下头坐了,按捺住心头疑惑,慢慢问道:“妗妗自管说来,我也时常不解,似是许多的他,都要瞒作甚么,正好请教。”
那安夫人,方缓缓道出个来去。
原来琼英,如今方是个十七八的黄花,非是邬梨的亲生,她宗上,却姓仇,祖居汾阳府介休县,地名唤作个锦上,传来父辈,唤作个申字。这仇申,祖上传下许多家财,只他年愈五旬,膝下却无所出,兼又丧偶,因此续弦平遥县宋某女儿为继室,至此生下琼英,不几年,宋某病故,仇申夫妇奔丧,径往邻县而去,不半路,山林里杀出一泼强贼,将仇申杀了,又掳了妇人,不知所踪。那庄客里,也有几个有心的,往回来将祸事告知,当家的,正是主管叶清。
这叶清,本是个江湖里汉子,使一手好枪棒,与仇申十分亲近,得他厚恩,因此在庄子里把持,十分尽心,仇申此去,叵耐路途遥远,将琼英交付他家里看着,因此闻知此事,一面告官,将仇申葬了,教仇申本族立个继承的,自与浑家,颇通些医术的安夫人,渐渐抚养主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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