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赵楚左右计较,无奈只得应了,琼英方绰了画戟,翻身上马,自引三百精兵,只等开了寨门,往山下厮杀。
孙安深深瞩目赵楚,道:“果然有十分手段,洒家青州一行,只怕天长地久,便再须臾离不得。”
他两个,各引一军,只等山下扎住阵脚,赵楚立在断金堂里,眼望这似是有些家底的军汉,心里处处空白。
那几个闲汉泼皮,不得他应诺往京师里去,又来请求,再三道:“定守口如瓶,不肯为人道来,只乞一命足矣。”
赵楚忙将他几个扶起,拿些好话安慰,道:“何曾以此为忧?只眼见山下有田定人马,你几个,如何冲突而出?只等那厮散了,正好拿些盘缠,好生往京师里去。只临行,倒有个不大的龌龊,须弟兄们作个帮手。”
那几人甚是踟蹰,赵楚笑道:“俺也是个好汉,不教弟兄们为难,只有一番话,须请你几个记了,倘若往后半年,京师里有甚么流言,将俺一席话,吩咐众人传扬便是。”
那汉们松了口气,得了赵楚安排,自在僻静处只等路开,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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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国 第三十二回 匹马下梁山
且说琼英点起三百军马,眼见寨门悄然吊起,打头往山下看,喝一声杀,滚木般军士,奋勇而下,决堤的泥沙一般,休说呐喊,便那脚步声,也将山下方定下营寨的田定惊动。
这一支军,本便是琼英自邬梨府上带出,渐渐成长,心中也有计较,为防不测,慢慢地换到了一手掌握的人,那邬梨,只恐琼英起了反心,但凡好处,也有封赏,想琼英孤身一人,要来那钱财何用?只鼓舞军心,尽为所用。
田定定睛往山上看,见只三五百人,鼓噪而下,呵呵大笑,绰起一杆枪,道:“本当是个困兽,原来是腔山里羊,莫管他许多,但凡来了,不可教逃走。”
左右分劝他,也有知兵的,道:“他寨里,也有两头大虫,何不见来?想是更有后手,不可不防。”
田定道:“那两个厮,不看河北谁的天下,好不识趣,哪里肯将军分了给他?只留半数守着,都随我杀敌,但有封赏,我又加倍。”
一时俱发,迎面撞来,琼英却是个玲珑的人,常日与人争斗,自知倘若与男子硬撞,便是有甚么手段,也须胜他不得,只是游走不定,觑空蚕食,方是最拿手的。
唿哨一声,军马立时转身,绕开田定当面,往拦腰里冲撞而去,眨眼碰面,教琼英手起戟落,眨眼刺死个头领,又复一戟,荡开副手,将那鹅卵石,飞蝗也似撒出,装倒七八个,震慑一路军,慌忙闪避,教那三百个精壮的,砍瓜切菜似奋勇杀入,抓眼热汤泼雪似,不在话下。
田定见了,大怒,引军转个头,鼓噪左右不可远离,第一个奋勇杀来。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琼英本想将乱军里一戟刺了这厮,只是转眼看手里三百个汉子,自知倘若陷入重围,只怕折损大半,咬牙切齿,将田定暂且放过,引着军,又往偏僻处走。
田定见了,犹豫不决,琼英那飞石之技,端得厉害,河北无人能挡,便是号称第一的邬梨,倘若看她只走僻静处,不敢来追。
回头又看麾下,教些悍不畏死的往前头挡着,摇起长枪,呼喝而来。
琼英将女军往前头引着,自在断后,望定冲地急的,劈面喝一声着,那厮们知晓飞石厉害,慌忙闪避,不见暗器来。
琼英大笑,回马将那画戟舞动,走马而来,转眼又刺三五人,那汉们急忙闪退,待大队人马赶来,那胭脂马快,早抢进前头。
这军里,便只田定几个头领有马,他有不敢孤身来追,眼睁睁看走的远了,又喝令追赶,竟教这三百人,生生搅动大营,田定舍命追赶,总是不及。
渐渐盏茶功夫,河北军马一时疲乏,喘息渐渐粗重,山寨里孙安瞧的清楚,取来一匹战马自夸了,掣出双股剑,悄然趞出寨门,渐渐往山下来,待近了,一声喊,三百人直奔营寨而来。
田定见了,慌忙使人往营子里防备,看追赶琼英也不用这许多人手,连忙分出一半往回赶来,不料琼英听得山上呐喊,回马杀来,迎面破开阵,一戟只刺田定面目。
那画戟,虽无千斤力气,却也刁钻十分,尽往格挡不得的所在招呼,田定猝不及防,也好有几个死心的随从,舍命飞身扑来,有个正撞了琼英画戟,一命呜呼。
田定落马,灰头土脸,将个皇冠委顿,长枪也顾不得取来,部将死命护着,慌忙后退。
琼英本要再复一戟刺死这厮,一时毕竟人少,冲突不得,眼睁睁看那厮远去,恨恨不休。
孙安见困住了琼英,摇动部下,突然转向,舍了那寨门,直往后路杀来,破阵取了琼英,两军合作一处,四散将无头的河北军引动,践踏不知多少。
田定缓缓退来后头,亲眼见竟奈何不得这些许人马,大怒,将腰间的轻剑取了,鼓舞军心,反身又杀来,毕竟人多,渐渐将两路人马困在当中。
赵楚自在高处,看的分明,将琼英留下的女军几个唤来,手指山下,道:“可敢冲阵?”
那女军几个,早将性子按捺不住,飞身上马,倒也颇有琼英几分英姿飒爽,各挽了刀枪,道:“死且不惧,有何不敢?”
赵楚笑道:“最好!你几个,留一半人手守住寨子,其余点起三百人手,看我破他。”
那女军忙道:“娘子去时叮嘱,不教赵大郎再裂了旧伤,如何使得?”
赵楚将一杆长刀取在手上,很是轻了,颇不合手,只好暂且用着,教人打开寨门,一面道:“当年往西军里,与西贼死命厮杀不知几千几百回,常有带伤冲突,何必计较?如今后厢里妥当安稳,也不比那时,一面杀贼,后头尚有算计的泼贼。”
也不用马,将那长刀擎在手上,趁了黑夜,一路似滚瓜直扑寨门,那后头的女军,不敢怠慢,急忙留下几个守着寨门,吩咐不教破了,分出一拨,点起三百人手,随后赶到。
且说赵楚,不管那厢,眼目里,只一个辕门,手里一杆刀,脚下生了风,席卷而来,那大刀,正是黑面窦荣的,分量足有三五十斤,刀杆比之寻常大刀短了许多,刀刃却长出尺半,厚背宽刃,正合乱砍。
当时将这大刀,将刀杆贴了腰眼,陀螺也似转开,只见火光下,纷纷扬扬好一似一场浑天雪,寒芒舞处,人马俱裂,方圆丈许,竟无活口,那当面的河北军,只看来人恍如平地里一头虬龙,每一转,便是十数个伙伴丧命,心胆俱寒,一声喊,丢了兵刃反身便跑。
这一厢杀,将寨里俱都看呆了,不想世间,竟有这般简单至极,粗暴至极,又凌厉至极的杀法,那一杆长刀,便似个崩裂的半截山,有进无退,前头纵然有海,填它,又大山,断它,再无可抵挡者。
登时见赵楚一人,眼看杀来辕门,孙安那头一声喊,竟生生破开围困,直面数倍于己的河北军,反成包围,偏生那河北军,先经六百人马冲荡已没了战心,如今又看一头杀神,神挡杀神,佛拦斩佛,势不可挡,哪里再能生力拼心思,教琼英迎面再撞,突出重围来。
毕竟前头也有阻挡,那女军几个引了军马,眨眼追来赵楚身后,待要先破开辕门,叵料赵楚回头大喝,荡开田定左近人马,将个田定骇得慌不择路,自行撞开辕门冲将进去。
赵楚站住,依了长刀呵呵大笑,冷不防那长刀毕竟不甚精良,叮啷一声,迎风而断,赵楚手里,只半截在握。
田定为众军围簇,心内方安,看他没了趁手家伙,大声叫道:“这大虫没了爪牙,快将他斩杀,有骁勇的,赏银三千!”
都说人为财死,三千赏银,足够快活许多时候,那河北军里,大都是泼皮无赖,也有山林里卖命的,登时眼红,呼啸又卷出来。
赵楚将那长刀,飞掷而来,田定再教随从扑下马背,撞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后背满是血迹,浆洗过一般,原来他那擎旗的,教这断刀穿起三五人,透心而过,快活便死。
赵楚既失了长刀,那寻常军士的,更不合手,发起性来,将那辕门的木栅,大喝一声拔在手里,劈头盖脸乱砸,毕竟耐不住一身力气,不过片刻,又散了,无奈只得将那满地的刀枪,折断一个,又取一个,正没奈何处,琼英飞马奔来,牵一匹良驹,马鞍上挂了长枪,颇是精良,正是田定慌忙匆乱里丢的。
赵楚翻身上马,将那长枪掂量,心里大喜,俯身一顿乱戳,杀开围困敌军,走马往外冲突,待空阔,看辕门里混战不休,翻身又杀回来,三厢合兵一处,撕开辕门,放起一把火来,河北军眼见抵挡不住。
正此时,寨里又杀来一彪人马,明火执杖,见人便砍,逢木点火,河北军马,乱作一团。
慌张里,田定手指寨里,喝道:“看他千余人马,如今大半都在这里,寨中必定空虚,教后军奋勇杀去,也点一把火,看他甚么奈何!”
随从钦服,都道:“这一手围魏救赵,小王使的端得拿手。”
当时分出一股,往山寨里杀去,赵楚迎面撞见后路来的,将那女军将来,问她:“大部杀出,寨里都是根本,倘若有失,悔之晚矣!”
那女军道:“非是我几个要杀来,那林娘子好生了得,将一众人手,调拨开把住寨门,又吩咐我几个杀下接应,道是只看劫寨的攻打不利,便请赵大郎引一支军马杀回。”
赵楚蓦然笑道:“好个林娘子,不教林教头弱了门风!”
回头又想,谓琼英道:“只待寨内号令,你休与田定那厮纠缠,快马杀回,莫走太快,待我引军往去解救了,你当落在后头,翻身截住田定人马厮杀,居高临下,最是有利。”
又谓孙安道:“不与他苦苦纠缠,将有坐骑的,都分拨给你,远远往他营后,将一顿乱箭,又送他许多烈火,而后绕开河北军,将独松关下设伏。”
孙安问他:“阻挡援军,只怕不够!”
赵楚道:“不必挡他,只等田定败军,守关的,必定出来迎接,彼时,人马冲突而过,只教他乱了,不敢三五日又来计较,便好。”
于是将百多有战马的,分拨了予孙安,教他脱离厮杀,趁黑往后厢里去。
且说赵楚,渐渐引了军马便在田定辕门前乱走,于琼英笑道:“你倒是有远见,朝廷许多军里,便是一军,也不见有三五十匹战马,你竟早早聚有上百。”
琼英道:“甚么远见?只是喜爱走马,河北又多山路,因此聚集不少,都是优良,自北国偷来,不曾想过有甚么用场。”
赵楚道:“骑军,便是利器。”
琼英不解,道:“那邬某,也爱读些兵法,于北国骑军,并不十分看好。我也看些传记,道是汉朝有个卫青,只爱以步兵,将那匈奴杀的叫苦连天。又看先朝大唐,步军横行草原,骑军人仰马翻,也灵巧许多。”
赵楚刮目相看,却不说骑军终究哪里好,只看河北军攻往山寨,远远教些石头乱砸下来,三五番,失了锐气,自先叫一声,琼英急忙挥军杀将回去,步履不甚轻快。
那田定看了,十分大喜,忙教追赶,又待赵楚引军杀回,让开了辕门,拊掌大笑,道:“只这一遭,管教他无路可逃!”
赵楚引了三百军,眨眼越过琼英反杀上山,远远只看那寨楼上,火光下林娘子稳稳站住,只教此处死守,那里增援,有条不紊,十分得手。
心下佩服,率先突入河北军中,方杀一遭,寨们陡然打开,让进头一拨河北军,乱刀砍了,又杀出里头的军汉,两面夹击,河北军一时溃败。
至此,那林娘子按住寨楼,只看满地的断臂血流,剧呕出声,慌得锦儿连忙伺候。
如此,待两路会和,自高处再行杀下,河北军担待不住,乱糟糟败退而去,田定见势不可为,便要喝令死守辕门,只等天明往独松关搬取救兵。
哪里想,陡然后头一阵乱喊,军士乱作一团,那羽箭不甚多,黑夜里却最教人丧了心胆,只听唿哨连天,马蹄震动,不知多少人马,将那乱箭攒射了,又丢进许多火把,可怜寒冬里,天干物燥,一时燃起,扑熄不得。
正没奈何,那山上来的两拨人马,又添了许多生力,当先拔开辕门,潮水般追杀进来。
田定束手无策,只好教亲随护着,将溃军千多人引了,漏网之鱼般往独松关里走,眼见到了关下,上头看的明白,窦荣教人来接,田定等人,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又骂道:“明日点起军马,定要报仇雪恨!”
一声未落,马蹄声起,荆刺里杀出一支骑军,拦腰将两路撞作两截,又不知毕竟多少,慌忙要往关里走,正此时,马銮铃作响,后头蛇行火光里,旋风似走来一骑,红马画戟,正是琼英。
那手下,飞石如雨,劈头盖脸打开扈从,田定走之不及,窦荣救援不了,教琼英手起一戟,将田定拨在马下,将那画戟,比住咽喉,动弹不得。
慌了窦荣,不敢教人来抢,只得按住兵马不动,待要拿好话来说。
琼英目视田定,待孙安引军退了,赵楚飞马赶来,不及劝,只听她缓缓道:“想琼英亲事仇雠十余年,若非你父子,也无这一身的本领,家仇,只等来日要报,今日以你田定一命,了却十余年恩情。自此,再无瓜葛,只有仇恨,至死不休!”
一声响,田定那轻剑,教她一戟斩作两段,在地上画出了分明,道是果真恩断义绝,丢开田定,飞马往后便走。
赵楚急忙赶上,那河北军里,方回了神,田定蓦然嚎啕大哭,捶胸顿足,虽是叫骂不休,决口不再提提兵回马杀去的话。
且说琼英回马,半路里仰天大哭,待回了营寨,又立了灵堂,再行祭拜过,将众军聚齐,往断金堂前立足了,道:“如今与河北,只作仇敌,至死不休!念你等,大都河北出身,纵然无牵无挂,故土难离。待往后,要往青州做好大事,也不强求,但有去的,一路,只不愿的,分散金银,就此别过,倘若往后战场相逢,教你杀我,我也心甘。倘若我杀你,也休恼怨,多年情分,至此分了!”
一番厮杀,只有千余人手,也有几个不愿随了去的,琼英教分拨他几个钱财,早早散归山林,整顿起兵马,只等离这窠巢。
赵楚一番厮杀,背伤未愈,又添新痕,安夫人将药贴吩咐安排了,又来问过林娘子,三人便要计较行程。
赵楚道:“早早允诺,要保林教头老小无虞,如今那厮们,看俺也果真反了,不愿随从,当亲往梁山泊里,将个毫发无损的林娘子交付教头,因此有些计较,要劳你二位。”
孙安道:“何必大郎亲去,点三五个牢靠心腹便可。”
赵楚道:“非是俺放心不过,一路山高水长,凶险也有,倘若人心,那厮们却非果真都是好汉,哪个敢定?当有始有终,往后方有好大事做得,此事心思已定,不必再劝。”
琼英便问:“我也没了去处,你却怎生安排?”
赵楚不知怎生个说辞,琼英道:“也休要作难,我自随你,也是不定,倘若果真是个好汉,田虎之流不能比,便是长久随了。倘若看你不好,也将这人手,有情愿随我的,自引了往旁处去。”
又看孙安,孙安道:“自当如此,这世道里,最不乏的,便是英雄好汉,倘若不可谐安友爱,也自寻去处去了。”
如此,草草计较已定,眼看天明,歇息半日,斥候来报只说独松关关门紧闭,也不见有援军到来,方圆里也无河北军马埋伏,于是计较启程。
自磨石岭上走,绕开官道,再行十余日,眼见出了河北地界,下了恩州,补充清水饮食,再过夏津,到了高唐地面,路分两岔,琼英与孙安,当先护了崔念奴往青州,赵楚匹马,要下博州经阳谷往梁山泊里去,只好话别。
别时,琼英依了赵楚计较,将董薛两个,分作一处安排,道:“大郎自去,只在青州,等你归来。”
赵楚别过几人,请了林娘子,又买个大车,自扮作车夫,将个笠帽,略略遮住面目,拱手道:“最多不过二三月,眼见青州桃花开了,俺便归来,不教误了时辰。”
将那柴车里,崔念奴面色如常,吐纳也均稳,赵楚吻她眼眉,心中疼痛,洒泪而别。
说是:寒涧雪未开,天狼落轮台,一夜北风紧,天明万花开!
又有个说头,道是:元日焰焰迫在睫,腊粥春纸向阳谒,吐却一口混沌气,敢教欢声一时歇。
正是雪落未落时候,两路别了,各自东去南来,好大一处乾坤,一泼十分汉子,啸聚时日,只待分说。
剪国 第三十三回 平安夜雪
且说那董超薛霸两个,自草石场一场大火,烧地面目也没了,将养几日,都在呼喝之下,一面密议,董超道:“把这厮,眼看反了,怕不要拿你我兄弟人头祭旗?常听人说,这厮于西军里,每逢厮杀,便冲开敌阵,将那西贼人头取来,好不悍勇!”
薛霸也是担忧,心知自家两人,随他便是反了,老小不得保全,更有那反贼,便是占了山头,能有甚么出息?比不得朝廷恩厚势大,于是一面胆怯,一心等死。
只出了独松关,他两个又不曾损伤,董超不知分晓,又来商议,道:“看他兵荒马乱,不如寻个机会,跑将出去,沿途都是官府,他也未曾搜取你我印信路文,教那沿途的厢军,点起兵马,早早杀了那厮们,不说只一个,便这些好多,恁地泼天功劳?”
薛霸忙忙阻拦,道:“不见那大虫置你我不理,却将些小的,得了那女子吩咐,只管看你我要跑,一刀杀了清静?他要留你我,定有计较,几日不见杀人,须有分辨,好歹将些好话,只管说来,待到了京师,只由你我分说,便说他是黑的,谁信能白?且按捺几日,不须妄自送了性命。”
直来恩州,交通四面八方,很是繁华,这两个,教赵楚提了去,魂不附体,早将前几日里那些许悍勇,忘在脑后,捣头如蒜,但求饶命,莫敢不从。
赵楚教他道:“也不必担忧,念你两个,虽不是我等同路的,却也顾惜家小,忠心朝廷,难得两个泼贼,只今日,且看我等兄弟,有几个犯了馋,要吃个恩州的好酒,人手不足,只好教你两个,同去搬来。”
却说这一路军,人多势众,只好三五十个一拨,远远彼此辍着,见了烟火人家便分散,各自使人往集市里买饮食清水,果真人手颇是不足。
董薛两个,不明所以,董超来要他公文,赵楚笑道:“自有放你两个时日,不须着急,那公文,须是俺吃的,自在俺身上留着。教你两个,往来恩州许多回,想是知晓道路,管与几个弟兄同去,取了好酒,早早返回。”
那两个奈何不得,看那同行的几人,怀揣利刃,只等他跑便要下手,一路不敢违逆。待进恩州城,他两个,连番说些好话,道是自知哪里的最好,那一行却不放他,挟持了,寻人问来,径往酒肆里去,沿途待过官府,将这两个,自知这一泼都不要命,不敢伺机逃脱,暗暗叫苦。
待到了酒肆,那几条汉子,将那金银,都是往昔劫掠官府得来,大块的往掌柜手里头丢,指着两人,笑呵呵道:“这两个,你也须看了,乃是差拨,与俺弟兄交情非浅,把这金银,本便是他两个所有,叵耐俺家主人赠的多了,携拿不便,因此教俺几个帮手——闲话休提,将上等的好酒,只管打来,须有两个差官在,不教你吃官司。”
那掌柜的颇是为难,道:“客人的金银,自是好的,只是小店化解不得。”
那好汉们,便拿眼来瞧这两个,手头的解腕尖刀,将他腰眼抵地发麻,只好勉强笑道:“不须你找零,只管打来足份的好酒,歇了正好上路。”
原来这市坊里,流通的只是铜钱,三五贯,七八贯,寻常都是百文数十文,难怪掌柜为难。
只往东走,一路但有繁华,便有人挟持他两个打酒买肉,偏生出手阔绰,许多吃酒的闲汉便赞:“真是好汉子,如此挥金如土!”
这一日,眼看到了高唐,董超十分不解,薛霸却猛然顿悟,跌足捶胸道:“天杀的贼汉,好将俺两个,套将进来也!”
董超问道:“只他出手,碎银也不要找零,都是他自家花钱,干你我鸟事?”
薛霸恨道:“不见沿路都往繁华处走?他将你我挟持,只为教人看了,又将那大块金银不肯切开,分明要教人都记了,倘若往后,你我不遂他的意,便是回了京师,拿些坏话说他,只消教几个人,四处张扬,只说你我与他勾结,俱都落了草,如何是好?”
董超道:“便就分辨明白,不是好?”
薛霸道:“鸟分辨?这一路来,少说也有三五十处,千八百个,都见了你我模样,倘若有心,那厮京师里帮手何止千百?只管四处传扬,便是太尉有心庇护,宁能耐上头疑心?再教几个人,扮作你我模样,往要紧处放一把火来,百口莫辩!”
待赵楚离了大队护送林娘子往南而去,董超便骂:“把这泼贼,好教沿路的强人,剁作个馒头馅儿,囫囵吞了,不能解恨!”
哪知赵楚在时,并不与他计较,这一去,那琼英如何甘心?一路走,只教些汉子好生招呼,走得快,担负了行李包裹,走得慢,将那枷锁劈头盖脸套住,自家取了长棍没头没脑乱打,谓路人道是两个发配的,好不解恨,只好又快。
如是再三,每逢夜晚歇息,两人念及往常押送犯人许多手段,一面不敢擅动,心中记恨,都道:“常言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计算纵然好,待寻个时机,也能瞧出破绽,好歹分辨,定将那厮挫骨扬灰,方能解恨!”
也是这两个,教那赶路枯草的汉子们,整日取笑折磨,待到济南府,消瘦不成人样,又整日将些三五人份的干粮,并着肥腻腻的肉,强迫吞下,将养不几日,面皮虽是枯黄,身圈早已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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