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鲁智深也道:“阮七郎所言甚是,情势紧急,赵大郎不作寨主,教头莫非要坏义气名声?以赵大郎名气威望,山寨之主作得,旁人闲话说不得。依洒家看来,教头安排最好,待杀退张叔夜,山下迎来赵大郎,最是好计较!如今众家弟兄,非是山寨里喽啰能比,久与朝廷厮杀,颇有心得,正该两厢合兵,老卒携新手,大娘子谋略出众,暂且代赵大郎发号施令,莫有不从者!”
崔念奴乃慨然道:“承蒙抬爱,便代大郎暂且摄了,待杀退张叔夜,大郎上山,自有他忖度计较。如今情势紧急,我只在侧,暂且僭权。”
便在正位之左,依着交椅坐了,令三阮携小舟往山下取众军马来,不片刻,山上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众人便过金沙滩,又上断金亭,待入聚义厅时,原先王伦那交椅之左,林教头早令喽啰依金沙滩上座次添上一头,请念奴上头坐定,乃道:“常言道,无规矩不可成方圆,军无上下,譬如刀剑无锋,奴家僭权,暂以能力手段,先排开座次,但有差错,只盼担待!”
当时道:“林教头心胸开阔,非特大郎,诸君心甚钦佩,请列以左首,不可推辞!”
林教头也不推辞,当先坐了。
又令:“孙安老成持重,调拨三军,人尽钦服,请以右首列坐。”
又令林教头下,以此坐了石宝、秦明、三阮、杜迁,孙安之下,花荣、邓飞、秦三宝、燕顺、王英、宋万就坐,又令:“此地各处战将,另有几位弟兄,并不擅长,功劳薄上,也非斩将杀敌计量,其功劳,譬如时迁段景住者,非浅也,请列以后排左右,计以旁功。其下,算计辎重粮秣,有郑天寿。考较船只供应三阮,有玉幡竿孟康,功莫大焉,往后多有劳顿,请以之下。”
而后目视铁面孔目裴宣,道:“大军进退,不可怯懦,不可贪婪,大郎初时便设军法官,位在众人之上。又有李忠,旧伤未愈,愿请以为副手。这两位,监督进发退却,众家弟兄多是江湖里好汉,细节处只怕有亏,倘若犯事两位手上,不可念情,便请两位,主位之下多添两席,一一分作,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见她一介女子,调配得当人不能及,均十分钦服,齐道:“大娘子处事公道,正合心意,并无异言。”
又看琼英,笑道:“琼英有征战之能,大郎初起,便是她一力推重,如此功劳,奴不能知怎生处置,只好我座之下,再添一席,倘若何处不能有大将,便请妹子往去,如何?”
这一番排座次,人人钦服,又在之下,教众人各自引军,命王英燕顺杜迁宋万四人:“山寨里共有七百又八十人好汉,不可无统领之人,为防官军偷袭,请王英引三百人往后山驻扎。”
王英喜道:“倘若有失,愿提头来见。”
又令燕顺引百五十人在前山金沙滩上驻扎,接应往来弟兄。
再令杜迁宋万两人:“你两位,并不能熟知阵前冲战,也不深知张叔夜狡诈,各自手里,兵少将微,各引两百人,我再取骑军一百交付,彼此长进,如何?”
这两人,自知平庸,心内本当这一番调拨,自家也只是三五十人喽啰头目的命,叵料也能列席座次之上,各自欢喜。又见念奴调配得当,哪里能有异议?欢喜处,不提。
将这两人,又遣往左右水洲里驻扎了,四面看定。
而后念奴方道:“孙安一路来,劳顿苦思,引军再战,只怕也力不从心,请在山寨里坐镇,统领中军三百。”
孙安目视林教头,心领神会,慨然应诺。
念奴便分了调拨,一面令阮小七与时迁段景住三人往山下探听官军讯息,一面另有安排:“便将所余千二百人,就此分作三路,林教头引军四百,以秦明鲁智深邓飞为辅,充作先锋。再令花荣为主,引邓飞秦三宝二将,辖军四百,为第二路。而后两百,奴自留五十,其余众人,均由石宝统领,你这一路,就此下山,并无兵法安排,只你这一路,外出三十里,三百里,均不过问,只要你等昼夜往张叔夜军营内外,不求杀敌,只要疲惫于他便好,也须教张叔夜得知,我军尚未上山,只在左近,事成之后,记你次功。”
石宝大笑:“此事最合我意,就此去也!”
又令琼英引本部女军会和那五十人来:“奴在山下,便是中军,妹妹不可须臾离了左近。”
外头恼了何元庆,大叫道:“排座也不见俺,这也罢了,唯独下山厮杀,莫不是大娘子看俺本领不济,只怕教官军捉拿了去,要哥哥回头来救?”
念奴笑道:“你却不是安排在此的,秦三宝本是掌旗亲军,如今眼见教你夺了,大郎甚为喜爱,奴怎生个安排?多半待他回来,仍旧还你中军护卫便是。”
何元庆不依不饶,只是道:“既是中军护卫,哥哥不在,中军莫非也便不在?大娘子好小瞧人,要掣中军大旗,俺看谁敢来争?”
当时怒气冲冲而去,琼英埋怨道:“他是个小孩儿脾性,你偏来挠他发作,值甚么当?”
念奴笑而不语,鲁智深笑道:“这一个,洒家颇是喜他。大娘子莫非要借他神勇发作?如此激将,倒也够了。”
念奴道:“也非只是如此,他是大郎定的中军擎旗,又有些成就的余地,如此排他的座,却要坏了大郎打算,只好借他的怒火,多几分余勇耳。”
再令阮小二阮小五:“二哥五哥,本一身本领,不该只作舟船之劳,只是如今水军并未见形,人只石碣村里百余弟兄,船只数十条渔舟,要往山下去,非你两位掌舵而无人。”
阮小二笑道:“俺弟兄三个,平生亲爱,只一个老娘,哥哥将俺作好汉子待,俺们便三条命,自此交了给他。要用甚么处,便是甚么处,无谓挑剔。”
众人自此方知,赵楚如今麾下,良将多员,各有本领,却他最是敬爱的,便是这三阮。只是这等好汉,活脱脱便是一诺言九鼎也不换的,也无人不忿,林鲁二人心下唯道:“这三人,勇气十分,手段却不曾见,赵大郎如此厚爱,必是英雄好汉,且看他甚么能耐,能教上下服心?!”
时在黄昏,阮小七飞舟来报:“张叔夜遍寻我军不见,径在山下水边扎住鸟寨,惧怕我军突袭,紧贴十分,倘若风起,一把火可教他再受苦厄,烧掉这厮一段前程,恁地可恶!”
一言既出,众人动心,林教头道:“值此六七月间,敢在水泊边上连营扎寨,却不知如今风向,并不分南北,糊涂卷来,恰似个旋风,一把火,闷也闷死他在营寨中。”
崔念奴听他等计较半晌,都是要趁夜下山突袭一把火的,当时笑道:“张叔夜也是名将,焉能不知天时节气?他必知旋风将起,因此以连营要诱我出战。此时,他并不能知我军已上得山来,遍寻不见,只好出此拙劣却足以诱敌的计,倘若今夜下山,正入他彀中。”
恰似一泼冷水,将众人热火当时淋将下来,众人都知她既有此言,必然无差,花荣问道:“既如此,计将安出?”
崔念奴哂然笑道:“毕竟这般诱敌之计,足以瞧出张叔夜已然心急,若非如此,只消与我煎熬便可,待与山上联络得当,趁我军乘船下水,他内外夹击,再无遁逃之处。且不必忙,今夜必有妥当计较,将军马掩藏,休教官使看在眼里,我自有计较!”
孙安迟疑不决:“王伦既为我所杀,那官使如何不疑心?”
林教头也说:“早先劫取粮秣,那三五个贼汉,看是颇知水性的,遁入水中,倘若走漏,反教他将计就计,十分不美。”
三阮相识而笑,林教头恍然笑道:“原来有三个水里的蛟龙在,他焉能逃脱?”
当时寻了王伦亲腹几人,又唤杜迁宋万来,一番交代,道是如此这般,各自依计而行。
将军马潜藏,又使快船山下探听,石宝果然是个刺客,倏然一显,张叔夜军里一把火起,方使人追赶,不见踪影,一个疏忽,粮秣逻查又教他尽数诛杀,一日之中,偷袭数番,官军营里,使出逻查的,譬如诀别,军心动荡。
张叔夜大怒,又不好迁怒下头,教取远下十数里驻扎的扈三娘引军巡查,扈三娘使人发书信来,道是巡查也无甚不可,只是寻常壮汉,必然不比官军精细,倘若差错教反贼袭取了空子突进营寨来,概不负责。张叔夜又怒又恨,与心腹道:“果然与贼一般心性,待剿灭反贼,定上书奏请朝廷,将这不服王化的贼遣尽散绝。”
也不敢果然教独龙岗上庄客们往外探知,只好严词责令各军,怨词更甚。
入夜时,官军正待歇息,石宝又陡然出现,夜狼一般,悄然而来,一把火点起个不要紧的寨子来,不求杀敌,只为干扰。使大军追拿,不得其法,反在黑暗里,教石宝又折他数百人。
大军只好返身而回,张叔夜宗泽各驻一处,劳顿入睡将将,陡然锣鼓声震天价响,又一番捉弄,睡意再无。
张叔夜苦闷,又不知反贼大部竟在何处,只好使人来问:“使者今夜再入梁山水泊,可曾准备妥当?”
人道:“礼单官职,已备好凭引,只等船来。”
张叔夜道:“昨日那渔汉,不可复用,再选一个,这一番,使两人上山里去,定要早早说动王伦,引为我用,将那反贼诓入水中,定教他再无处可逃,一网打尽!”
夜半事后,水风乍起,水鸟惊醒扑飞,芦苇荡里,又钻出一泊舴艋小舟,悄然荡桨,掀动寒水往梁山后山而来。
毕竟行事怎生待,且看下回分解。
剪国 第二回 火烧连营(中)
诗云:
皓首穷经反自痴,渡厄无策计无施;山野本有降龙木,巨野太守知不知?
但说张叔夜遣人往梁山泊里来,心恨石宝那泼军而奈何不得,只好独坐中军帐里,一面寻思计策,有老将宗泽,在偏寨中扎军,也是发作不得,来寻张叔夜问计。
张叔夜叹道:“贼军里,孙安善镇,花荣善应,三阮善水,其余众人善战,唯独一个石宝,最是善袭,他虽只引三五百人来,奈何黑夜里,我军着实大举动不得。更不知那贼酋如今虎视在何处,倘若动乱,必为杀入,前番数把大火,兼其凶狠,为我军将士忌惮,若为之破寨,必然不能保。此所以虽遣小军尽为所破依旧多遣者,所为此也。”
宗泽十分不解,见左近无人,乃问曰:“江南方腊谋逆,嵇仲不见许多惊乱。燕云与虎谋皮,嵇仲亦不见惊乱。而赵某区区大将数员,人马不过两千余,何必如此穷追不舍,杀之方后快焉?外人都道张嵇仲心恨一世英名为之所败,因此不忿,老夫却知,此定非嵇仲心思,如今四下里无人,歇息不得,只好请教。”
张叔夜默然半晌,缓缓叹道:“江南方腊,一流氓耳,不知兵法精要,不知民心吉凶漆园小人而已,如今所图,只为一时之快,眼热旁人富贵而已。这般人,休看他势如破竹能取江南,一则朱勔败坏民心,朝廷不能得,二则江南富庶,好事之徒如云,因此成事。如今看他,童贯虽也有许多手段,与西贼作战,他倒是个好手,江南不比塞北,且看他依样只索画图,教将士衔营而战,此竟也能与数十万人马方腊相持,可见此贼,实不足为虑。塞北胡虏,一味凶狠蛮横,地光人微,边关只消把紧,不使长驱而入,百十年后,譬如如今契丹,尽为我汉人文明化解。此蛮夷之国,哪里能知汉家文明?心所向往,故学之,不得,实画虎不成反类犬,雍容腐败,侵蚀其内脏,如今眼见契丹病入膏肓,可知无论契丹女真,皆不复乱华之鲜卑诸类。以边关而能抵挡者,非大患也。因此,此二者,皆为小癣,不能动摇朝廷根基。”
又问:“比之赵某如何?”
张叔夜叹道:“只看赵某,本身本领,万众难寻。你且看他自西军归来,京师里竟啸聚那许多莽汉,以小财驱使为走狗,莫大名望,非凭空得来。此般数年忍耐,其心可诛。又如今,此人极善用兵,此非最难,最难的,乃是用人。花荣,不过巡检司小吏,如石宝,亡命之徒,他却使之如手臂,破我大军如谈笑,如此人者,心胸宽阔,心智坚韧,心思深沉,诚然人杰也。此般人物,譬如汉末刘玄德,一日风云起,其身便为龙,本是汉家儿郎,远非蛮夷可比,如若一朝得势,明日之域中,是谁家天下,尚未可知也!善兵,知人,又非如今人主,此辈不可不除,假以时日,定成大事!”
宗泽深为佩服,又问:“所成几何,敢请教?”
张叔夜道:“若无时机,天下或不可取为他用,然自古草莽起事,譬如秦末陈胜吴广,譬如汉末黄巾,又譬如唐时黄巢,动荡天下,蛊惑群雄不臣之心,成诸侯尾大不掉,早晚毁天下,定然翻覆之中。况赵某其人,比刘玄德有过而无不及,陈胜吴广之流,更自比不得。此人甚知民心相背,你看他所过之处,不扰民,不敛财,比我朝廷,也有过之,如何不教人心惊?”
宗泽遽然而惊,脱口道:“岂非不可剿灭也?”
张叔夜默然,不能解答,半晌方道:“无非贼子而已,纵横山东,我不能逮之困之,如今区区郓城县里,定一网成擒。北方胡虏,陛下虽好大喜功,也不乏改过之心,定然一振乾坤,成就汉武唐宗之风。我等为人臣者,呕心沥血,一则成儒者兼济天下心愿,二则拱卫朝廷法度,唯一死而已。”
他这期盼的话,自家也不能信,宗泽心内叹息,两人对坐,半夜无语。
眼见天色大亮,官使归来,报道:“我二人,一个四下里走动,问询喽啰,不见有异常,只是原禁军教头林冲,似自后山出,闻知王伦欲举事,本当杀之,为王伦所败,遁入后山不得而出。”
张叔夜大笑,道:“此等贼人,不足为虑。王伦那厮如何回复?”
使者道:“林冲悍勇,王伦虽人多势众,不能灭他,反教林冲乱战里一刀,刺王伦几丧命,我等本要见他,那厮强撑,只说不碍事,始终不肯教近身,怕为我所杀。太守官职金银,一概为他所取,言道,愿为太守效死命,只要事成之后,休放走那豹子头便好!”
张叔夜又问见时细节,再问喽啰细节,一一答复,果然只是动乱,反贼并不见上山去。
而后正使将贴身处取一方书信来,递上回道:“临别时,王伦座下,他甚亲厚者有三五人,窜来一个,谓是王伦举事,反有掣肘,生怕激怒甚众,私修一封上书,教携于太守面前。”
张叔夜看时,好一手秀丽书写,传言白衣秀士王伦有进士之才,果然不假。
喝彩毕,张叔夜看那书时,上头写著弃暗投明的心,只说当年一时忿怒,为奸党使人替了功名,因此上山,数年来只反奸党,不曾反叛朝廷,一席洋洋洒洒,便是讨喜的话儿,也十分矜持。
张叔夜看罢大喜,笑道:“这王伦,倒果然有些才能,不忿奸党,虽小节有亏,却是我辈中人,倘若此番大事能成,却要举荐他个清贵的官儿,也能为我所用。”
宗泽士林也有许多名声,取那书信看时,喝彩不绝口,他二人所喜的,乃是颜真卿笔法,这王伦满纸的字体,墨饱筋悬,十分入眼。
当时赞道:“此方我辈中人,除却蔡某门下走狗,旁人无所及者,倘若当时不为其党所亏,如今定可为一方镇守,朝廷法度,为奸党败者十之三有余。”
便问使者:“以汝见之,可使上将暗自入山,为王伦出谋划策,可也?”
正使忙道:“太守休误大事——不是下官多嘴,这水泊里亡命的汉子,本不十分信赖我军,王伦多年威严,方堪堪压住。倘若使人上山,反为他当作要图性命,一时再行叛乱,为豹子头串通,其用必反。”
张叔夜冷笑道:“此其一者,二来,将你功劳,平地分大半去,是也不是?”
那使者唯唯诺诺,不敢直面。
宗泽劝道:“既能成事,便依他见,一旦为那等亡命徒所恶,反而不美。”
张叔夜方遏怒,喝道:“若非宗太守美言,此等私心,必办汝罪过——也罢,连日上山,也亏你用心,功劳里自有安排,独一份在你。须谨记,私心处,若于国家无益,休拿来糊弄,耽误大事,依军法比先斩汝!”
那使者两个,汗流浃背,不敢再起邪念。
张叔夜方再令:“看你连日劳顿,只怕心内也甚埋怨某苛责不堪,也罢,眼见大功可成,你两个可自去歇息,待某再遣一人,山里联络王伦,教他好行大事!”
宗泽哑然而笑,那使者两个,果然连声道:“为国家出力,太守也不辞辛劳,下官哪里敢有怨念?一事不烦二主,下官既与山里有了个人情,不敢贪功,只求有始有终,太守只管差遣,哪里敢来别它的心念?!”
张叔夜目视二人半晌,乃笑道:“如此,君等方为国家栋梁。你且暂歇片刻,待晚时,歇某书信,往水泊里去——那王伦,可曾见反贼一伙?”
正使忙道:“正要回禀太守,反贼一伙,乘小船昨日往寨前照看,王伦心知那等反贼,凶狠蛮横,倘若上山,他必性命不保,因此乱箭射将回去,却不敢使人紧紧跟了,恼恨反贼势大,下官们临别时,尚喋喋不休,道是反贼误他大功一件!”
张叔夜暗自惋惜,谓与宗泽:“王伦本心不知险恶,些许兵法里算计也不曾学得,可见本心未泯。只是乱箭将那反贼惊动,某大事,却自何处着手落来?”
宗泽笑道:“嵇仲不必懊恼,赵某既有城府,焉能不知先番碰触定无功而返?他江湖里传闻,道是王伦心胸狭窄,我却看这王伦不图人多势众,本非要行大事耳,他却不能知。因此首番相触,王伦乱箭攒射他回,赵某必在算计之中。如今都在水泊里,贼更有何处可去?江南方腊,为童贯大军节节杀退,眼见日薄西山。燕云有重兵交战,他千余人济得甚事?因此,贼必上梁山落草,一番不成,便又再番,只管教王伦休要动乱内心,只作不图贼只为自保,小心与贼相持。我看反贼必再寻王伦,我军只消压迫往山上,节节进逼,王伦再作下惊慌无措面子,贼焉能不复再寻?如此,便是入水一网打尽不可得,也能教王伦探知反贼落脚所处,如何不好?”
张叔夜大喜:“太守果然老成谋国者,某不如也!”
乃使使者歇息,谓宗泽曰:“倘若贼入水中,某引前军困他,太守可引后军,包抄扈三娘所部,将独龙岗上土豪,曾头市里市霸,并反贼一路打杀殆尽!”
宗泽赞道:“正该如此——这等土豪人家,最是不有是非之心的,朝秦暮楚是小,啸聚民众图谋不轨事大,为国家计,正该一刀剪除!”
他登州境内,大小土豪,尽为宗泽遣散,待这等人家,宗泽视之如贼寇,十分严苛。
一面又寻斥候来问:“外寨里驻扎扈三娘,如今更在何处?”
斥候道:“曾头市有个少寨主,年轻刚健,初见扈家娘子,十分有好逑之心,今日访寨,教扈家娘子使人打出,眼见是十分恼恨的。她如今麾下三庄里庄客们,各家主人为贼所拿,生死不知,整日只要扈家娘子寻思计策,哪怕赠贼金银珠宝,只要赎回人来,却所出几何,各自无定,争吵不休!”
张叔夜大感好奇,问之所以,斥候道:“独龙岗上三庄里,祝家庄人多势众,钱粮广阔,最是豪气,一掷千金也不以为意。李家庄百年沉淀,也有积蓄,庄主李应之下,他家也有图谋不轨的,一面叫嚣寻贼杀来解救庄主,要害李应性命。扈家庄本无为俘虏者,虽有器械铠甲打造精良,奈何自扈家老儿以下,除却这娘子外,都是胆小之辈,如今竟有回撤之心。”
张叔夜哂然而笑:“果然鸡鸣狗盗者耳——仔细监视便可,自有算计!”
这正是:
本无落井下石之人,偏生自寻死路,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说。
剪国 第三回 火烧连营(下)
诗叹:
人间生来事不平,高低贵贱盗公名;他年燃起冲天焰,民心如火最无情!
但说梁山泊里,崔念奴使人整束人马,尽在后山坳中驻扎,将喽啰大小,教得心的引著,一夜前头斥候回报,道是官使驱舟而来,当时吩咐上下:“各具起誓,不得肆意走动,休教看出端倪!”
又使人取宋万杜迁来,聚义厅内搬个类王伦身材面貌者,将膏药敷衍,命教:“所图大事,只看你三个行事,须小心仔细,不可大意!”再取三五人来,命教服侍左近,间中教一机敏的,身藏一封书信,见机行事。
那官使两个到来,便见萎靡虎皮交椅上的王伦,远远只看面目依稀,身有重伤,勉强支撑,将些编排好言语,一一奉上。又有杜迁宋万两个左右策应,自然他不曾起疑。
别后念奴自后转出,肃然下令:“石宝以小军而疲张叔夜,其心可嘉,其力不可久持。”又命段景住引一支小军往山下来,寻石宝策应。
眼见天明,再复教三军歇息养足力气,只等张叔夜遣使到来。
入夜时,果然张叔夜教来使将合盘算计托出,道:“常言道,一路重走便是熟,那一伙反贼,乖张肆意,歹毒人不能及,又是骑军,倘若地上,万千军马拿之也须许多力气,折却许多,张太守于心不忍,今有一计,要与寨主奉送功劳,一旦得手,不是寨主前途光明,便这山寨,也生许多光彩。往后文人墨客往来瞻仰,谁不说寨主深明大义?更多一段传说!”
“王伦”自然大喜,乃问之计,来使曰:“寨主也当自知,这山寨里许多不与同心的,不知彼此,当遣退左右,太守有书信一封,下官也好说些话来。”
当时将左右遣退,便是杜迁送往,也怏怏不悦出将门去,却留三五个心腹,交椅下挡住,不教近前。
那使也不虞有他,这王伦前日里方受重伤,文人疑心更甚,有三五个亲信在侧策应,倒也颇合此人性子。当时将一封书信呈上,口内说道:“此事干系重大,下官也不曾拆看书信,因此内里所言,自然不知。只是临行时太守曾言,书信不足为凭,愿以详说告之。以太守之计,那反贼一伙,本意要夺梁山泊做大事,幸赖寨主深明大义,然则欲图大事,所谓江湖义气,倒也不必多虑。只请寨主这几日里与反贼碰触,渐渐近他的心,泄以接纳之心,约定日期,寨主亲往水中迎接他上山。到时山下水畔,号鼓一声大军杀出,定教落马贼人,一个走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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