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王伦”听罢,又拆看那书信,果然也是如此这般授以妙计,当时沉吟,道:“水畔沼泽泥泞,人马不能穿行,太守安排,自是好的。只是那一泼里,个个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倘若彼时困兽犹斗,梁山泊数百喽啰,须挡不住他,如何是好?”
来使大笑,怂恿道:“寨主胆略,何至于此?要图大事,先冒大险,到时贼见四面大军,必然要行突破之事,寨主周全,自然无虞。况我数万大军,护寨主周全,无非小事耳。且知寨主山上,有个原禁军的教头,号称勇猛,自然颇得山寨里人心。以寨主心思周密,此人焉能防备?只须遣人往后山约他商议大事,且休说反贼一事,只说要遣他山下行事,到时刀枪加身,他焉敢违背号令?乱军里,正好剪除寨主心腹大患,既又得了功名,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王伦”只是不决,道:“此事倒不甚难,我待他只消笑语相向,彼必能为我所用。然则既行此事,江湖里名声一时俱无,往后倘若那一伙里有漏网之鱼,这等亡命之徒,日夜刺杀,焉能安心?非王某计短,实欲为后人计较,只请回复太守,此计虽好,却当详思熟虑,待过几日,再做答复。”
来使大怒,正要发作,那三五汉怒目往前,哪里敢与这等泼贼纠缠?
当下只好强作笑脸,告辞而去。往张叔夜面前分说时候,张叔夜笑道:“这王伦,诚然不是个君子,恁多算计——休要怨他,此事一成,彼必然自绝于江湖同道中,所谓为子孙计,无非保荐他官职狭小。此事易耳,朝廷里不乏一官半职,却也不可教他恣意妄为漫天要价,且过两日,彼必然等待,只管后日夜里上山,许他高官厚禄,无妨。”
那使急道:“太守容禀,反贼只在周遭,倘若得知我与王伦合计,上山不得,又行逃脱,剿之只怕又有波折。王伦这厮,竟有要挟之心,不如遣军紧逼,下官看他这水寨,虽易守难攻,奈何王伦心肠不甚宽阔,容不得果然有本领的,水军十分散乱,只消三五百人进入水泊之中,彼焉敢再有这等心思?”
张叔夜笑道:“倒是有心,却非长策——你却不知物极必反么?逼迫王伦,固然能得一时的手,却于往后不利,自去歇息罢了,早晚有大用。”
那使怏怏而去,一旁宗泽问道:“嵇仲也有算计,何不以京师里那花魁娘子,诱使贼酋入彀?成大事,此等小节,倒也顾忌不得。休说那贼酋与这花魁娘子果然恩断义绝,只合教天子一时心欢而已。”
张叔夜默然无语,半晌方道:“某何尝不知此计最妙?那贼酋,与这李师师恩情深重,苟且非一日之长,这两个心机城府,非寻常之人,必有心思。只是天子待这李师师,千万恩宠不够,深宫里谁人能及?便是慕容贵妃,毕竟膝下无出,倘若能有一子半女,得天子欢心,劝说天子行此大计,赚贼酋易如翻掌。只是奈何!”
又过两日,山里果然来人,报知张叔夜道:“那一伙果然不曾死心,夜里教个白面郎君郑天寿,持贼酋亲手书信一封来访寨主,寨主得左右解劝,碍于方和好豹子头面子,不好一口推辞,只好接纳此人在山寨里住下,贼意者,只上山来,奉拥寨主,号令江湖。寨主心意已决,只等太守号令,面子上应诺,那贼一伙,道是今日便遣正使上山商谈大事。”
张叔夜命重赏来人,且教道:“只管回山,教你家寨主,正好就此行事,自有使者,将官凭文书奉送上山,也能消弭你家寨主名声里许多亏欠。”
当时唤来使者,教前后往水寨里来,自后山悄然上山,王伦不敢在聚义厅里迎迓,辟在静室里,见了来使手书,又取官凭文书来看,竟是个四平八稳的一州团练使,虽是武职,却涉散官是个正六品的承直郎,当时大喜。
当时两厢合算,允诺彼此,“王伦”道:“那郑天寿正在山里,既有太守妙计,当依计而行。山寨里七百余喽啰,善水战者也有,只怕不及石碣村里阮氏三雄,以此为水里策应,贼情急之下,我必不能挡,恐教其走脱——只请使者回报太守,欲绝反贼退路,当有水师一支,沿水锁住去路,方是最好。”
使者笑道:“大事正在这两日,下官只好不辞,请归太守处告之以团练叮嘱。”
张叔夜闻知王伦心思,心里也自欢喜,道:“且去告他,此事已安排妥当,都在掌握之中,教他依计而行便可。”
又请日里方来朝廷使者中军帐里搭了个侧座,一旁听说。张叔夜升帐点将,大军分拨三军,张叔夜坐镇中军,教小将岳飞引精锐一军芦苇荡里藏身,又教宗泽引本部往四面游荡,意在曾头市独龙岗。
大军枕戈达旦,只等好令,三更时分,也不埋锅造饭,清水肉干饱餐一顿,军容整齐,若非石宝与段景住数日里不断轮流骚扰,战力倒颇为可观。
天明时分,查看天气,日头惨怛,却非云雨之象,连日不见大雨,地气干燥,行军过后,不见足迹,便是水里舟行过后,微草挺身,掩藏行藏。
当午时分,偏离张叔夜大军营寨约十里之外,水中一汪行舟,载上百人徐徐而来,当中一舟,端坐白衣“王伦”,胸掩战甲,腰藏长剑,左右杜迁宋万不见,反是十来条大汉,精壮无比立在当头。
后头又一舟上,站住一条琳琳好汉,黑铁铠甲,丈八蛇矛,身后载著一匹乌骓马,紧跟数十汉子,舟夫搬动楫桨,破浪而来。
而后又是一行小舟,上头立着杜迁,引数十汉子,十分剽悍。
张叔夜水草中远远看见,惋惜叹道:“王伦毕竟非战将,这等喧哗,怎可不引我军探查?贼狡如狐,倘若我军不出,必然为之所察,只怕大事不能图,反送王伦性命。”
当时退回营寨,教两个偏将点起一千人马,一路喧哗闹声截往此处来,又教营内大军,一时俱发,假作随后接应状,好不热闹。
又令水里东平府水军不得轻易举动,眼见那偏将二人一军,早晚与王伦那厢相会,张叔夜心知只怕事不能为,叹息方要尽遣斥候将各路人马回手,蓦然自西北杀出一支人马,足有千余人,不见骑军,快步卷进,当中竖起数枝大旗,烟尘里也有旗号分明可见,有暗斥回报,道是反贼大将,俱在其中。
张叔夜做声而笑,道:“果然天助我也,贼心急何至于此?”
眼看那一支军便与王伦两厢接触,已分出雁翎阵要接偏军那伙,张叔夜心内知晓,此必为那一伙反贼,这等雁翎阵,陷却朝廷军马数番,贼用之极善。
当时喝令号鼓齐出,那舍舟登岸王伦一行,前头让出林教头,王伦引百余人来,折头往偏军之后拐进。
号鼓既出,芦苇荡里一声喊,陡然杀出一行快船,上头立足铁甲弓箭手,将那王伦一行所遗小舟困在当心,有人投起火把,索性要将那船尽皆焚毁,只怕反贼凶狠,挡不住夺舟而逃。
号鼓既起,除却辎重营千余人留守营帐,其余人等,飞步占据那杀出一军四面,那汉震动云霄,都叫捉拿反贼。
却教官军十分讶然的,是那一支军,只持朴刀,装束各异,细细看了,竟分拨数股,各有头领,眼见官军杀出,本是欢喜无限,又看四面恶狠狠围来近身便杀,惊慌奔走不迭,一面咒骂声声,不知为何。
张叔夜闻前沿斥候回报这等端倪,大是疑惑,待挥中军往前要行察看,只听那一支军里有人叫道:“朝廷人马不知杀贼,却将我等头颅,只怕要作贼首级拿了领功,如此逼迫,不如就此反了,倘若还能得一口活命的气!”
张叔夜骇然吃惊中,又见那豹子头一马当先杀入来军里,接住中央数人,返身竟往官军这厢冲杀而来。此时,已为接入营寨的“王伦”陡然大笑,拔剑刺杀数人,打开了寨门,左近不知何时早伏有数百一支悍军,耸铁骑卷入,那“王伦”弃剑擎刀,大笑道:“张叔夜老儿,王伦以为林教头诛杀,你却中我家大娘子妙计也!”
说罢,那一支军破开营寨,点引起火把,可怜官军营寨,木漆以桐油,毡布浸以桐油,如今天干物燥,正是易燃时候,教他数百火把往上抛洒,片刻火光熊熊,冲天而起。
张叔夜魂不附体,勉强支撑住身子,厉声叫道:“快教水军驶出芦苇荡,莫中贼计!”
水里鬼影似冒出近百齿条天汉子来,当先一个,黝黑似鬼王,一边叫道:“晚了,晚了,你这水军,正合作俺弟兄的功劳!”
那汉子诸人,又复潜入水里,不片刻,“王伦”等人来时所乘燃火小舟无人摆渡而自动,渐渐加快,一头撞入接了张叔夜军令慌忙要出芦苇荡的东平府水军船阵里,那小舟之中,竟暗藏桐油硝石数石,大火方起,陡然爆裂,飞溅官船之上,又是冲天的火,将那芦苇荡,也引燃了。
正这时,水里又远远荡出数叶新舟,上头站着一个女子,眉目里都是江山,旁边立著红衣女将,画戟红樱如飞,缓缓而来。
张叔夜认得,那便是崔念奴,又听那四处纵火一泼反贼震天价叫喊,口中直道:“张叔夜老儿,怎敌大娘子妙计?垂垂老儿,休教走脱,拿来往赵家皇帝老儿换个御酒来尝!”
慌乱间,又一彪残军自外头卷回,中军护住一员老将,灰头土脸好不狼狈,视之,乃是宗泽。
张叔夜又怒又愧,毕竟年事也高,一口逆血按捺不住,脱口如断喉般喷涌而出,天空里一抹日光正投云而出,将那鲜血,染地又添七分诡艳。
只一事张叔夜不明,他欲知晓,分明那千余一支人马,不闻动静,又自何处来?
这正是:
妙手纵无周郎计,也有连环锁赤壁。
毕竟后事如何,且待稍后更新。
剪国 第四回 纵俘使连环(上)
诗云:
祖本无才擎半天,江枫渔火吟无眠;汉家女儿真颜色,丹青失措辞陛丹。
且看那粼粼水上,舟如摇叶,飘然而来,念奴并不喜浓绘色描,淡淡扑些薄妆,正是水气弥漫时候,将个紫红一身的衣,恍如扯就朝彤晚霞,手臂间卷著金鞭,束乌冠而整轻靴,恍似踏波。
又在身侧,琼英浆洗干净衣物,并不鲜艳,譬如自家性子一般,依着画戟,满眼都是恬然,寻常也难见得一见,将个打将飞石锦囊,贴胁挂了,一手签住骏马,只在岸上看来。
那张叔夜又怒又愧,这一番,再不似前日里那般,大半假作昏厥,倒头栽下马来,人事不省,总是心内不愿,怎可教败一寻常女子手中?
张叔夜既倒,便只宗泽一个,勉强喝令三军整束,方渐渐聚拢,又教一彪生军自斜刺里杀出,不知何时伏就,生龙活虎,以一当十,劈波斩浪般往官军中心既穿插。
宗泽四面环顾,见那首波而来一行,状如疯虎,见了官军,纵然不能敌,手撕口咬,致死不休,凄厉不是寻常见过,当时心惊,喝问道:“贼何来此生军?”
远路斥候,自也不知,糊涂应道:“确不知何处来,只见草山里杀出,各打反贼旗号,只当贼们果然中计,哪里知贼竟早已上了梁山,将个白衣秀士早早杀戮,安排下这圈套,专诓俺们来钻!”
言语间,多有埋怨张叔夜处,宗泽大怒,喝道:“张嵇仲心有良谋,汝等安能知之?!前番日里追击反贼,汝等尽抱怨道是疲乏,如今设下计策,战事里,胜败兵家常事,安可以一时成败分付英雄?!”
毕竟心里也有叹息,道:“终究张嵇仲太过好名,反为名声拖累。贼酋极善知兵,麾下大将,远非官军可比,如此精悍之军,一时焉能翻覆?!这一遭大败,必无再起之时,只怕朝廷里那些们说头,张嵇仲济州也牧不得也!”
眼见军心败坏,宗泽老将也,自知必不能收束,喝道:“你等传令军,速往各处传令,教三军收心,渐渐杀破贼众,休教追击,退往东平府里,最好商议!”
毕竟他人多势众,眼见那水泊里,水军大船为烈火所焚,水军跳落水里,却教那水鬼似钻冒出百余条好汉,赤了胸膛,手里只一把水刺,迎面只一下,便即丧命。
那营寨烈焰焚天,宗泽远远叹息,教众军护卫了张叔夜,方出水泊沼泽,前头马蹄声大作,转出一彪人马,宗泽大惊仰天而叹:“贼何来如此许多人马?只怕今日,葬送此处也!”
却那人马迎面杀来,迎头截住了宗泽,涌出个白袍小将,手持一条沥泉大枪,正是岳飞,迎头拜道:“小将出兵,只见中军寨里火光接天,虽不知终究,当猜得定是反贼诡计赚我,不敢往前,只好引所部接应。”
宗泽方渐起雄心,下马来扶住了岳飞,细眼看去,这一番征战,虽他青涩犹在,自多一股主将稳重,欢喜叹道:“鹏举,鹏举,国事之重,往后当托付于汝,须一心只为国家,当知为国为民者,虽死犹生,万古垂青。心为国事,纵然荆棘前途,纵然刀斧加身,无怨无悔。张嵇仲虽好清名,却是老臣,汝当习之!五十年里汉家天下,全在汝等身上!”
岳飞见那宗泽神色垂败,心下恻然,忙问张叔夜,宗泽黯然笑道:“勿忧他身,气怒攻心,只是这一番连败,奸党一伙,焉肯放过这等时机?只怕落井下石也是小的,张嵇仲官职不保,清名也损,这一伙反贼,既善战,又不似江南那众,贼酋心思城府,均非一时之选,当为汝大敌。细习十年,定可斩贼首级献于丹陛,以镇四方之心!”
岳飞惶恐,毕竟年岁方小,宗泽又道:“贼既见你所部无损,必然不敢追击,可徐徐退入东平府里。也是这州府侥幸,他那水军,此番沦陷殆尽,倒全了他忠义!”
哪里想,这里方歇息了,远远看那冲天的大火,尽皆惊心,陡然背后呐喊如雷,头前一将,持刀杀出,扬声大笑道:“老儿焉知我家大娘子妙计,如你这残军,前头尚有三无处埋伏,定教你来得梁山泊,全身退不得!”
宗泽大惊,谓道:“石宝此贼,赵某手里第一条大将,他如今竟在此处,贼酋安在?”
那石宝荷荷笑道:“我家哥哥,已引一部大军,扮作你部残军,更有前番取来高俅那厮太尉官印,一路往京师里去,诛杀皇帝老儿,易如反掌——休走,待某拿你,也好作个头功!”
若是前番岳飞,定然跃马挺枪来战,这石宝虽勇名天下传扬,他却不惧。只是引军主将这些时候里,日渐长成,眼见张叔夜昏厥,宗泽无心,只好约束众军,曰:“此往京师,山高水长,贼安能过?休教乱心,整束心思,既有万人大军在此,贼不过千余众,安能三无处埋伏?”
石宝不禁讶然来看,见岳飞年纪尚轻,心道:“这般人物,临危而不惧,心有主见,日后定为心腹大患,趁机诛杀这厮,也为哥哥了却一个大敌!”
当时叫道:“无须小儿,得张叔夜举荐,以裙带而将,有甚么本领,来,某手里能过百合,方算你是个人物!”
岳飞哪里肯与他计较,偏生不中激将之策,约束三军,将上下护住,撕破石宝挡路,顾不得辎重马匹,只好往东平府冲来。
石宝看他退而不乱,走而不惊,慨然叹道:“前番见这厮,只是个偏将,多有急躁,如今竟能主掌一军,临危不惧,诚然人物也!”当时缴获,查点之下,计有器械三五千余,战马五十余,旗帜无算,铠甲遍地,人员五百余,官凭路引,也有数百。
石宝麾下,尽是不要命的,见所俘甚厚,来说曰:“何不衔尾追杀?休说拿住了两个老儿,只消这般缴获,大娘子使人来说,道是这般物事,往后只怕缺欠,却非大功一件?”
石宝笑道:“休要贪婪,我这一军,数番骚扰张叔夜教他急躁,在此设伏,缴获最众,倘若功劳都教你我取了,休说其余弟兄不忿,便是自家,能得甚么的好?”
那等人嘿然道:“战阵之中,斩将夺旗,都看本领,俺们拼了性命不要,干他甚么闲事?恁得哥哥这般说话,只怕多虑。”
毕竟也知这番大战,林教头赚敌杀破中军营寨,便是花荣几人,也不比他这一支功劳簿上量大,当时也不敢多言,喜气洋洋押送俘获水畔上了船去,浩浩荡荡开上山来。
却说岳飞命三军仔细周详一路往前,语与宗泽道:“太守容禀,贼既敢夸口,以他胆大包天,倘若一旦果然往京师里去,高太尉那里自有分说,驾前当担不得许多罪责。张太守处,处境不妙。”
宗泽道:“便以鹏举所见为何?如此疲军,焉能追击?”
岳飞道:“无论追杀,只消大张旗鼓,号称锁断贼退路,他既安身梁山泊,焉敢舍却老巢?此所谓围魏救赵,无非用法不同耳。”
宗泽道:“如此,便以鹏举为偏将,总引三军。”
岳飞不敢推辞,慨然应诺,将三军并不分折上下,取大令在手,喝道:“如今既不闻朝廷诏令,张宗二位太守,尚是一路主将,节制遍地。”当时取斥候三十六,一一教付,“可往周遭三十六州县,命以军令,休教怠慢,坚壁清野,莫教一人走脱!”
于是转头往西,行不数里之外,一声号炮响,前头杀出三条好汉,第一个赤眼勇悍,一言不发挥刀杀来,乃是邓飞。第二个接应的,忠厚谨慎,持铁棍尾随,乃是李忠。第三个,一身锦绣毛发,便是金毛虎燕顺。
这三个杀来,岳飞看得清楚,口头大笑:“贼焉敢夸口,这等人物,也敢拦路?可知所谓埋伏,无非虚张声势而已。”
那头里邓飞勃然大怒,愈发悍不畏死,一路直往中军里撞来,身被刀伤数十处,血流如注,似不曾知,那赤目愈发赤红,抖手铁链起,便是血雨腥风,岳飞骇然,他一番言语,只是要激励三军之气,哪里想这汉子竟一言不合心便要死命拼杀,又不敢教偏将拦挡,心下焦躁起,只好引大军而退。
燕顺乃拦住邓飞道:“临行之时,大娘子但有吩咐,教休以杀敌为要,专取辎重,不可坏了军令!”
邓飞兀自恨恨不休,道:“便是哥哥,待俺如弟兄,无须小儿,焉敢小看,不杀他,不能泄恨!”
燕顺笑道:“既有哥哥青眼,这等无珠小儿,你若与他较真,便是自降了身子。往后必然相遇,战阵里一刀杀了,众人都知他一番笑话,岂不为美?”
邓飞乃转怒为喜,点查俘获时,竟十分丰厚,乃叹道:“朝廷里只这一路人马日夜耗费,便是如此厚重,俺在饮马川时,也见边军,其苦寒譬如乡民,何必如此厚此薄彼?!”
正欲回马,后头冲杀来一彪人马,视之,竟是数将毕至,当头者竟有三人,第一个,自是石宝,第二个,乃是林教头,到了第三个,却是孙安。
邓飞惊道:“哥哥不在山里,如何竟来此处?”
孙安道:“兄弟不知,大娘子只引琼英,带着十余女军赶往河口去也,那官军虽败,却有万余人在,一旦教他得知,周全不保!”
邓飞一时无言,飞身上马道:“大娘子妙计无双,我等在哥哥面前都少得,要成大事,唯独少不得这一个。哥哥们且慢行,俺飞马往去救援!”
教林教头一把扯住了缰绳,安排下小头目引辎重归山,他这将校一众,倾巢而出,快马加鞭,死命只往河口而奔。
当此时也,岳飞一军,方过又三五里,眼前林草丰茂,山风正朔,斥候回报曰:“最合设伏,只怕须遣人手探查!”
岳飞细细思量半晌,请教于宗泽,宗泽道:“且慢行军便是,此处倘若再无埋伏,出此山,入夜之前,定可赶在河口!”
一军小心而行,已出了山,方都安心,岳飞笑道:“贼军便是有五千人,想必山里也当留守小半,焉能再设三五处伏击?”
一言方毕,前头大笑声起,草丛里跳出一条和尚,持禅杖笑道:“慢来,慢来,崔大娘子果然好算计,知此处定你小心,山外设伏,正好厮杀,待洒家留下买路钱,好往吃酒!”
那和尚身后,又涌出数十大汉,擎旗上号令明白,上头“花和尚鲁智深”写地清楚。
官军大惊失色,一鼓作气冲破便走,却不想正合鲁智深心思,他本便是西军里提辖,极知步军作战,所部只百余人,前头障碍却有数十处,官军急躁之下,又遗许多辎重,便是轻伤的,也有近千人,远远大部溃逃,倒教鲁智深得了便宜,俘获大都军士。
方要转身,又教众将迎头拦住,鲁智深闻知崔念奴竟数十人往前头去,衷然钦服,叹道:“此大娘子,愧煞千百好汉!”
于是又往席卷而来。
当正此时,滔滔大河之前,山口处怪石嶙峋,譬如巨兽,山石之上,念奴孑然独立,山风呼啸,携来黄昏寒意,恍如正欲凌风而去,那红日,正合为她披了霞衣。
剪国 第五回 纵俘使连环(下)
此季河水,正是汹涌时候,声如霹雳,携卷泥沙,宛如天庭里落下怒龙,咆哮俯冲。将一片好山水,撞出个凶险的所在,那水接了山,山吞著水,绞相辉映,纵有郁郁葱葱,掩不住苍凉。
那山石,也如这古老长河,极尽嶙峋,或如卧牛,或似厉鬼,或近小人,鬼斧神工,唯汉家天下,别处不见有这般雄阔者。那山水,滋养一处人心,千万年,人神便成了山水,山水映照人神,古往今来,如大河这般肆虐咆哮,生民待如乳母者,近我据中央而华夏者也。[]
那雄阔山,那奇诡水,纵然念奴,置身其上,由不住有俯瞰之心,以她本性,睚眦必报,十数年沉沦,本心里都是偏狭,纵然其才可挽劣补天,难免女子心性,一心里都是泄愤仇恨。如此经年,渐渐回暖些许,只是不能尽除,却如今,将这大好河山放眼看来,苍茫皑皑里,晚风拂衣,佩剑叮咚,绝非呕哑管弦往昔可能相比。心下开阔,油然而叹:“大郎只说这好山河里,最合陶冶性情,本只当说个顽笑,竟果然如此。如今,方知大郎虽有重心,江湖里三山五岳尽皆缘故。”
身后琼英笑道:“偏你这多慨叹,独我却不见?怎生个心思,也教我习些手段不好?”
念奴手指山河,任那山间夜风拂开额上乱发,叹息似道:“为人者,欲图大事,必当如这大地,可容大河肆虐,可容秀峰长青。纳人之长,劝人之短,妹子且看这好山河,如大河者,自古人治之至今,暴虐不减,何故生民视之如父母?正是这好开阔天地,容纳这一处险要,虽有肆虐无稽,却能肥沃一方厚土,养育万家如生佛,此所谓容而方大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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