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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第十二只兔
“阿萝能知道什么……”薛嘉琦说到一半看见薛嘉芫的眼神,“好好好,我们阿萝什么都知道,她说没有没有。”
房间内安静了一阵,薛嘉萝吃完了碗里的剥好皮的冰镇荔枝,恋恋不舍地连碗沿都舔了舔,突然间她神情一凝,手放在自己肚皮上。
“是不是又胎动了?”薛嘉芫也跟着摸了摸,“呀,真的动了,真棒!”说完亲了亲薛嘉萝。
头一次胎动时薛嘉萝被吓着了,哭了好久,后来一旦肚子有动静薛嘉芫会立即夸她亲她,让她明白肚子会动是个好事情,这才让她平静接受了胎动。
薛嘉琦趁着这个工夫悄悄走了出去,直到周围无人时,他脸上的笑容才敢彻底放下来。
没人知道阿萝的肚子对他而言有多刺眼,仿佛一根针,扎得他无法安宁。
他接受不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熙王在十天前已经回京,却始终没有露面,朝臣觐见也是回绝。薛嘉琦为了避免暴露,自从汪礼离开后没有试图联系,不知道他与熙王在雍州是不是碰上了,也不知熙王有没有察觉到自己中计了。只听说别人说他在雍州剿匪赫赫有功,连薛清都道他天生的暴戾之气这次才用对了地方。
听下人回报薛清早他一步回了府,薛嘉琦脚下变了方向,朝着书房走去。
薛清刚刚换下官袍,一边理着袖子一边说:“找我何事?”
“父亲可是从宫中归来?”
“是,与孙晋多说了两句。”薛清坐下,“陛下开蒙晚,学业不精,还逐渐起了反抗之心,也不知是谁教唆的……直到熙王回来才好一些……”
薛嘉琦正要说起周君泽:“儿子听说熙王住在宫里?这……合适吗?”
“熙王在雍州受伤了,在宫里养伤,要不是伤的严重,我猜殿下也不愿意住在宫里。”薛清说,“我直到今天才见上一面。”
“如何?”
“什么如何?”
“当然是熙王。”
薛清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起了熙王殿下?”
薛嘉琦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他太恨周君泽,一时疏忽大意了。
“儿子只是想起了阿萝,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阿萝当然是好好的在王府里有人照顾。”薛清皱着眉不愿多说,“还有事吗?没事下去吧。”
薛嘉琦心中冷然一片,多想告诉他,阿萝现在是什么样,她是如何“好好的”待在王府里的。他拼命忍着回到自己院子,姚文倩一连叫了他许多声他才回神:“怎么了?”
姚文倩已经从刚才的笑容满面变成了笑容勉强:“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也不理我。”
“一些公事。”薛嘉琦想岔开话题,“言哥儿呢?”
“刚才奶娘抱走了,说母亲想言哥儿了。”姚文倩又补充说,“奶娘在你面前抱走的,你没有发现吗?”
薛嘉琦站起来,“那我去母亲那里瞧一瞧。”
姚文倩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我也想相信你的……”
姚文倩怀疑薛嘉琦外面有了女人,从他郁郁寡欢、行事偷偷摸摸开始,他突然沮丧,突然兴奋,她一概不知缘由。最近更是,每日很晚才回家,问了身边随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沐休也是一睁眼人不见了,这让她如何能放心。
她托付管家娘子找了两个面生的半大孩子,在薛嘉琦出门后跟踪他,看他去了哪儿。
她原以为得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有结果的,不出五日,管家娘子回复说薛嘉琦频频出入京中内城一所宅院,她打听了一下,那宅子是薛家大姑娘的陪嫁。
她半疑惑半松了口气,打算找个日子仔细问问薛嘉琦究竟在干什么。可是她这口气才放到嗓子眼儿,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薛嘉琦谈谈,管家娘子又有消息,说那宅子里请了产婆。
因为怕引人耳目,薛嘉芫只带薛嘉萝出去瞧过一次产婆,当时产婆说薛嘉萝肚子位置比她见过的任何孕妇都要低一些,孩子可能会早产。薛嘉芫一直记在心里,事事小心,但没有想到,薛嘉萝能在刚满八个月的时候生下孩子来。
但正是因为担心早产,薛嘉芫不许薛嘉萝下床走动,薛嘉萝在床上委委屈屈横躺了几天后没忍住,偷偷下床了。
她弯不下腰找自己的绣鞋了,只能两只胳膊撑着床沿,用脚在地上摸索鞋子,身体太笨重,胳膊没有力气,脚下一滑,坐到了地上。
当时裙子下面湿了一大片,薛嘉萝还以为自己小解出来了,呆呆看着自己身下洇湿的印迹扩散开来。
慢慢的,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胸口里好似有把锤子在敲。
薛嘉芫推门进来时,薛嘉萝已经疼得躺在地上呜咽起来了,薛嘉芫大吃一惊,用变了调的声音大喊:“快去叫产婆过来!”
薛嘉萝终于出声了,她额头全是汗珠,头发汗湿了贴在脸上,脸色涨得通红,她一直重复着一个字,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吐字不是很清楚,隐约听起来像是“疼”。听得薛嘉芫肝胆俱碎,恨不得代替她,或者干脆晕过去。
她全身都在用力,手背额头青筋凸起,仿佛在跟什么做抵抗。
产婆急得团团转:“不要喊不要喊,腿不要用力,肚子快用力!”
薛嘉萝听不进去,她也不懂这个时候该听谁的,疼痛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让她无法解脱。
“这孩子……头都快出来了,快点用力——”
可惜薛嘉萝还是不听,体力耗费的太多,声音低了,她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这样不行啊……”
产婆话音刚落,听外面一阵吵闹,一个女声中气十足:“谁敢拦我们太太?!”
“在这里?”
“是的,母亲,儿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声音越来越近,“我总不好强闯阿姐的宅子……”
薛嘉芫分神听到这句,刚要出门查看,没成想与来人迎面碰上。
薛太太的眼神从她脸上转到她身后床上,蓦然睁大了。
“阿、阿萝……”
又是一个不眠夜。
一闭上眼脑子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碎片画面,伴随着永不停止的耳鸣,让他根本不能入睡。
他静静坐在黑夜里,仿佛生了根一样,什么的大风大浪都不能让他撼动半分。
他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小皇帝愚笨耳根软,比如孙除近日愈发强硬的态度,比如肃王死后无人继承的封地。他想尽了能想的,最后,又只剩下薛嘉萝。
现在回想起她居然是甜的,他曾经历过那么好的时刻,让人一想起来都忍不住微笑。
可回到现实的空虚比最初的钝痛更能让人发狂。
黑夜如此漫长又转瞬即逝,窗子上印出树枝摇曳的影子,窗纸慢慢泛白,他又熬到了新的一天。
太监在门外轻声问:“殿下,起吗?”
“嗯。”
门被推开,一列太监走进来,床帏掀开,周君泽的脸如同映着月光的雕塑,苍白没有表情。
太监轻手轻脚给他右肩上了药,说:“孙统领回来了。”
周君泽眼神一动:“让他进来。”
孙逸低着头拱手道:“回殿下,百里之内都寻过了,卑职带回了所有最近卖身入青楼的姑娘。”
周君泽兴趣缺缺,孙逸的表情态度已经告诉他,那里面不会有薛嘉萝。
“再去……”他一时想不出来还能去哪里找,“算了,让他们先回来,退下吧。”
周君泽下了床,屏风旁挂着薛嘉萝那件红锦披风,他轻轻摸了摸。
他被这件披风一下引到了北边,去了才发现扑空了,白白浪费了时间……
他突然一把抓住披风。
不,薛嘉萝的披风,蒙着脸的晓秋,都暗示着薛嘉萝可能在北边,他不是扑空,是被人故意引去的,他中计了。
什么人会想尽办法把薛嘉萝从他身边带走?
他想起两年前,只要他出府身后徘徊着的陌生人马……
他心神激荡,几步走出去:“把孙逸再给我叫回来!”
他的心脏似乎重新跳起来了,砰砰砰砰。





阿萝 第74章 小孩子

薛嘉琦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骑马在京城街道横冲直撞过,他心急如焚,下马进院子时被门槛绊的踉跄了一下,慌忙用手撑住,连手掌被割破都不知道。
他贴在门上听了一会,门里面传出来婴儿娇弱的哭声,还有母亲哽咽的声音:“别怕……别怕……阿娘在这里……”
阿萝生了。
一时间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用手狠狠在脸上搓了两把。
一直被他忽视的姚文倩走过来,犹豫了许久说:“你不该瞒着我。”
薛嘉琦心神俱疲,不想跟她说话。
姚文倩见他沉默,半生气半慌张继续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是妹妹被你藏起来了,你想想你这几个月来在家待过多久,儿子抱过几次,你……”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薛嘉琦打断她,“你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带母亲来?”
姚文倩紧紧闭上了嘴。
“家里的人都知道是你带母亲出来的?父亲知道吗?”这才是他要问的重点。
“父亲进宫了。”
薛嘉琦深呼吸了一口,振作起来,上前轻轻敲门:“阿姐……”
薛嘉芫怀里抱着一团锦被,露出一张红通通娇嫩的小脸,她两眼通红却忍不住笑着说:“你看,我们的小外甥。”
薛嘉琦看了一眼移开视线,“阿姐快带着母亲回府,父亲不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薛太太走出来。
薛嘉琦语塞:“儿子日后会跟您解释,今天实在不是时候,我们都在,太引人注意了。”
薛嘉芫把孩子小心翼翼递给薛太太:“您先回房,一会奶娘该喂奶了,您看着点。”
薛嘉萝在她身边,又有外孙子需要她照看,突如其来的惊喜占据了薛太太全部的心神,有再多疑问也只能靠边。
薛嘉芫关好门,看了一眼远远站在一边面露尴尬的姚文倩,压低声音说:“你要做什么?!把父亲做过的事告诉母亲吗?你让母亲以后怎么办?”
“我能如何?大家装作不知道,然后等着父亲找上门来?”薛嘉琦冷冷说,“那之后熙王也快来了吧。”
“你简直糊涂!想过没有,母亲要是知道了,她会恨父亲到死!到时候,这个家四分五裂了,你愿意看见那个场面吗?”
薛嘉琦胸膛起伏着,忍不住提高声调:“那阿萝呢?难道又要让她回去受罪?”
“她生了熙王的儿子!你以为她还能被你好好藏起来吗?!”
“说到底,都不过是害怕熙王——”
薛嘉芫扬手给了薛嘉琦一个耳光,瞪着他,眼睛又湿润了,“你以为只有你难受?我宝贝疼了那么久,被人随随便便抢走,不知道她究竟过着什么日子……”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是再心疼,再舍不得,也要过自己的日子……你想想弟妹,想想言哥儿,放下阿萝吧,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漫长的剧痛是突然间结束的,那一瞬间,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边回荡着一阵阵的哭声。
她意识到是自己身体里跑出来的东西在哭。
为什么哭,不开心吗?
怎么样才能让他不要哭?
她可能是第一次感觉到疲倦,大脑却一直是清醒的,她听见阿姐喜极而泣,听见熟悉的声音说“母亲在这里”,听见门外徘徊的脚步声,听见无数声音在叫她。
“阿萝。”
“阿萝……”
“我来了……”
薛嘉萝醒来时已经天黑了,灯光昏暗,屋子里静悄悄的,有种特别的味道。
她既渴又饿,试了一下发现自己不能下床,用鼻子哼哼了两声。
很快有人来了,撩起床帏,带着笑意问:“是不是饿了?”
她脸上的笑容非常好看,暖暖的,薛嘉萝一见忍不住要撒娇:“饿……”
“嗓子喊哑了,少说话,好不好?”女人在她脑袋下垫了一个枕头,“等一会。”
白粥和襁褓里的婴儿是一起到的,薛嘉萝看了一眼闭着小眼睛皱着小鼻子睡觉的婴儿,不是很感兴趣,转头要喝粥。
等一碗粥下肚,感觉好点了,又去找刚才的小孩子,可惜已经被抱走了。
薛嘉芫把孩子放在隔壁,回来看见薛嘉萝扭着头一直往床帏外面看,笑着说:“阿萝真精神,比我强,我当年生完整整两天眼睛都睁不开。”
薛太太满眼只有薛嘉萝,她动作轻柔擦拭着薛嘉萝嘴角,温柔说:“我们阿萝可比姐姐省心多了。”
在两人说话时,门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影子,薛嘉芫说:“让他进来吧,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天了。”
薛太太嘴角的笑微微收敛,点头同意了。
薛嘉琦推门进来,先看了一眼薛嘉萝,对她微微笑了笑,然后才说:“母亲。”
“姚氏呢?”
薛嘉琦老实站着:“回去照看言哥儿了。”
薛太太不轻不重问:“要不是她怀疑你养了外室领我来了,你准备瞒着我多久?”
薛嘉琦跪下:“儿子知错。”
薛嘉芫也跟着跪下:“女儿也有错。”
“现在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薛嘉琦道:“熙王在六平山有宅子,我听闻他曾领着阿萝去过,那里买通了农夫,让他看见熙王车马来通报,原本只是想趁机见一见阿萝,没想到……有一天,我看见阿萝跟一个侍女两个人在山上……”
“所以你把阿萝抢回来了?”
“是。”
薛太太表情淡淡,看不出是不是相信,继续问:“后来呢,为什么不带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与你父亲。”
“怕走漏风声,尤其是父亲,他几乎每日进宫与熙王碰面,儿子猜熙王会第一个怀疑父亲……”薛嘉琦如同背功课一般,声音毫无起伏,“是儿子私自做了这些决定,阿姐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莽撞。”薛太太说,“阿萝明明怀有身孕,你却将她东躲**,让她无法安心养胎导致早产,幸好一切无恙,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薛嘉琦俯身,额头贴地,“儿子知错。”
薛太太接着转向薛嘉芫:“还有你,我还当你比阿琦稳重,谁知你更大胆。你怎么能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我听你的丫鬟说,你近几个月大半时间都在这里,对夫家连连撒谎,你不用管家了?没轻没重。”
薛嘉芫也是额头贴地:“女儿知错。”
薛太太轻轻拍着薛嘉萝,哄她睡觉,如同从前一直做的那样。
薛嘉萝的眼睛慢慢合上,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肚子上,蜷缩在床边。
薛太太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把被子整理好,轻声说:“都起来吧,今夜我留在这,你们回家。”
薛嘉琦抬起头:“父亲呢?”
“我已经派人在宫外等他了,估摸着在来的路上了。”
薛嘉琦的手紧紧攥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母亲,熙王一直在找阿萝……”
“找是应该的,还怀着孩子呢,不找才是出事了。”
薛嘉琦一听知道所有人想的都与他不一样,只有他希望阿萝能彻底回家,成为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难道连疼阿萝如同眼珠子一般的母亲,也是觉得熙王是阿萝的归宿吗?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阿萝被他抢走……也不知她过的什么日子……”薛嘉琦艰难说,“我不放心她再回去,如果熙王找来了……”
“如果找来了,我自然有说法。”薛太太说,“算他权势滔天,我也不会让阿萝在他那里受委屈。”
薛嘉琦刚要张口,门外忽然有人惊慌失措说道:“太太,院子外面来了好多侍卫!”
周君泽比薛清还早一步到的,他在薛府外面抓到了姚文倩,由她带路轻轻松松找到了地方。
侍卫步伐整齐,动作迅速,将这条巷子都围了起来。周君泽下马解了披风,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说:“你们都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贸然行动。”
院子里没有点灯,门外却火光漫天,廊下的下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在黑夜里朝着唯一亮着的屋子走去。




阿萝 第75章 小心肝

周君泽的速度比薛嘉琦想象中的还要快,几个月来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下,心想着,还是来了。
从阿萝被抢走的那天开始,他日日不得安眠,为了接阿萝回家,他想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做了所有能做的,他的努力却是捉襟见肘,无能为力的可怜。
在薛嘉芫还在问下人是谁领兵围了门口时,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映在门上,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胸前绣着金灿灿的四爪蟒,墨衣黑发,一进门眼神定在薛嘉琦身上。
薛嘉琦垂着头,看不出表情。
薛太太看他衣袍知道他是谁了,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她从容跪下来:“给摄政王请安。”
薛嘉芫吃了一惊,跟着跪下,薛嘉琦牙关紧咬,也跪下了。
周君泽从薛嘉琦身上收回视线,他朝着床走去,想要掀起床帏。
薛太太膝行几步,挡在他面前,低声说:“殿下恕罪,阿萝身体虚弱,好不容易才睡着。”
透过床帏隐约可见薛嘉萝的身影,的确是睡着了的样子。
周君泽稍稍放松了捏紧的拳头,后背肌肉也松懈了,他环视着屋子,慢慢踱步到薛嘉琦身边,手掌按在他肩头上:“不想说说怎么一回事吗?”
薛嘉琦嘴角显出一丝冷笑,却仍是沉默。
薛太太轻声说:“殿下息怒,犬子见我思念女儿,才做出了这种荒唐事……”
快半年了,他从极北之地一直找到京城以南,派出去多少人马,度过了多少个不能合眼的夜晚。
他命根子一样的人,可能被别人糟蹋了,可能被毁容了,到后来他忍不住怀疑,这么久都找不到,是不是已经深埋黄土下,再也无法相见了。
这些可怕的想象折磨了他半年之久,现在却有人说,只是荒唐事而已。
他的手慢慢用力,捏着薛嘉琦的肩膀:“可真够荒唐的……”
“阿萝身体不好,家中存了私心,想让阿萝生完孩子再走。”
“身体不好,呵……”周君泽说到一半,表情忽然凝固了,“生什么?”
“生孩子,殿下。”薛太太依旧不卑不亢,语气平稳,“阿萝昨日早产,生了小殿下。”
薛嘉琦肩头一轻,他闭上了眼睛。
周君泽去隔壁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婴儿,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表情都是空白的,他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
跪着的三个人原样跪着,房间内十分安静,只能听到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与薛嘉萝绵长的呼吸声。
周君泽忽然侧脸看着桌上茶杯,杯子里的水荡开一圈圈波纹,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
“小看你们了。”他说。
周君泽话音刚落,薛清推门进来,他面色凝重严肃,看见周君泽在屋子里也是一愣。
“……殿下?”
周君泽靠在椅背上,态度平和:“你带了御林军?”
薛清非常尴尬:“是,臣听闻女儿在此,又说有不详人士要带走她……”
“是谁放权给你的?孙除?”
薛清避而不答,拱手道:“殿下恕罪,微臣并不知是殿下……”
周君泽笑了笑:“也没算说错,我来,正是为了带走薛嘉萝。”
“这个,自然……”
“殿下能否听奴婢一言。”薛太太打断了薛清,她朝着周君泽膝行几步,俯首道:“阿萝还在月子里,万不可轻易走动,所以……”
“她不能动,你们可以。”
“阿萝此时正是胆小的时候,身边离不得熟悉的人,奴婢怕生人吓坏了她。”
周君泽脸上的表情缓缓冷了下来:“哦,意思是只有我该走?薛大人,你说呢?”
薛清从听到薛嘉萝坐月子开始眉头紧皱,他明白薛太太是故意语焉不详让他带兵来的,几番犹豫之下,他艰难说:“殿下明鉴,贱内并无此意。”
周君泽撑着扶手站起来:“去外面说吧,不要扰了她。”
看周君泽走出了门,薛清过来扶着薛太太站起来,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剩下的有我。”
薛嘉琦在后面道:“是儿子错,由我一人……”
薛清头也不回:“闭嘴!”
他们四人刚一出门被周君泽的侍卫围了起来,侍卫个个手执火把,院中火光大盛,周君泽的脸在闪动的火光下一明一暗:“现在你们愿意走了吗?”
“殿下恕罪……”
一阵脚步声,更多的御林军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与周君泽的侍卫形成对峙之势。
周君泽一挑眉:“看你今日如此硬气,不难想象我不在的时候薛大人的靠山孙除是个什么样子,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微臣所作所为与老师没有关系,微臣只是想留女在身边多住几日而已。”薛清额头隐隐冒着汗珠,他极力平复着内心的犹豫与慌张。
他的确有借着孙除威名的意思,他不知周君泽会如何反击,也不知孙除会不会因他狐假虎威而厌弃他。但今晚他无路可退,如果让周君泽带走了阿萝,他的家真的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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