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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石斑鱼
这边两个雅人筹备诗会,拉着一群公子哥儿踮着脚尖吟风追月拨丝弄竹,且先不说,却说五源谷里发了银子,一时也是颇为热闹。吕策前几天说有个“炮管自紧”技术可以降低炮管厚度,史班按他说的,灌铸炮管时候中间加了活水冷却,铸出来的炮管却老是有裂纹。史班这些天在铁器工厂里琢磨,弄了几个礼拜,也没什么成效,想来这种技术需要外部压力足够。史班想做个高温压力机,在冷却时候加些压力试试,以后还可以用来做热轧无缝管,又觉得这工程量太大,现在似乎还不宜上马。正在那里为难,却看见三个新招收的工匠一起过来请示。史班站起来问道,“什么事情?”,那几个工匠支支吾吾说,“史头领,托您的福,我们几个如今能领好多工钱,我们几个要做牛做马回报您。但那么银子一时没有用处,我们想先记在账房帐上,要用的时候去取,刘师爷不让。但现在住在每间宿舍里都住了两个人,都不是厂里的人,也没什么地方放银子,您看…”史班一听,知道这些讨饭的汉子第一次拿到银子,哪里舍得用。宿舍里柜子也没有配锁,估计这汉子也不舍的买个锁。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笑道,“我知道了,小事情,我让赵玉去帮你说声。”史班把赵玉叫过来,正要交待,突然想起后世的银行,不正是从金匠代保管金银发展出来的吗?这基本的银行业在中国起步很早,在唐玄宗时代已出现,叫做邸店,经营的业务是代客商保管金银财物。明朝初叶有经营小规模银钱的兑换摊子,叫“钱桌”、“钱摊”、“钱店、“钱铺”,再大一些就叫“钱肆”、“钱庄”,也有少数叫“银行”的。明朝中叶以后,钱庄也具备了金银存放的功能,算得上是初级的银行了。
穿越前作为技术部酒量最好的助理之一,史班也经常随同厂里酒量好的诸位战士,和银行的一些人打交道。别看银行里那些信贷员年纪轻轻的,一杯酒没敬到位,还是他不想喝你你硬要他喝,惹火了他,几亿的资金给你拖个两三天,光算利息厂里就是几十万的损失。这还不算,要是银行放款慢个几天,厂里资金链一跟不上,逼得财务总监去和地下钱庄借钱周转,那损失就是上百万了。所以银行里人来了,那就是厂长都不敢得罪的。所以史班工作一年多深切体会到银行这玩意空手套白狼的强大,这会灵机一动,便想弄个玩玩。史班跟那几个工匠说,“这银子都存在账房里,你们平日用什么?我看这样,我们谷里专门成立个银行,就是个钱庄,帮你们管着银子。你们大额的银子记账,同时给你们个凭证,用的时候别人不能代取,只能本人来取。小额的银子,也做些凭证,分成一厘、一分、一钱几种面值。这取小额银子,不需要本人,任何人拿着凭证就可以取,这凭证还可以在谷里的食堂,店铺里使用,也省的老去称银子麻烦!”
史班这话其实说了银行的两个功能,第一个功能是银行基本的货币储藏功能,便是那些工匠们所需要的。另一个功能是货币创造,这是通过储藏货币的凭证实现的。而史班希望这些工匠接受储蓄凭证的流通,便是走出了货币创造的关键一步。一旦这个观念深入人心,凭证这种信用工具便代替了实际货币。如果储户信任银行不出现挤兑,银行就可以利用有限的实际货币,增发大量的信用货币。适度的信用货币可以繁荣货物交换,过度的信用货币可以制造通货膨胀,而更巧妙的操作者可以在无通胀的条件下大量制造信用换取实物资源。信用货币曾经在后世给人类带来灾难性的美元次级贷危机,进而引发全球性经济危机,但却是一个近现代国家不可回避的工具。正像阿姆斯特朗那句名言所说,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全人类的一大步。这几个工匠几两银子在史班眼里微不足道,但是对于金融系统这个吃人怪兽的建立,这却是不可回避的重重第一步。史班说完这话,便死死看着几个工匠的眼睛,等待着这几个低阶工匠,给他答案。





一六二二 四十五节 西班牙大帆船
几个工匠没有察觉史班眼神里的紧张,虽然他们入谷前是乞丐,更以前是佃农,但那也是知道钱庄的,虽然没见过,也听说过钱庄的银票是可以当银子用的。_随便买点什么都要称碎银子确实麻烦,大明朝的铜钱又不足值,有了标准凭证自然方便。至于信任不信任这银行的问题,几个工匠根本没想过,这银子就是五源谷发的,自然不会害怕头领又吞了回去,一听都说好。史班听了这一声好,心里乐开了花,倒觉得比攻破“炮管自紧”难题还要开心。这是大事,史班便停下手头事情,带着赵玉去找董学普。
董学普正在办公室处理些报告。如今五源谷摊子大了,石碌矿山、小南关集市和五源谷内部的运营几乎都是董学普在管,不可能每件事都亲历亲为。他制定了各处的管理办法,安排了几个机灵的汉子,各自维持几个条块的日常运营,遇到问题才向他汇报。比如,在小南关集市,他制定了《市易简法》,让赵武根据这个法处理“小南市”的集市管理。遇到《简法》不能处理--的紧急事情,回谷当面向他口头回报,而其他要汇报的驳杂事务,每日送来书面报告,供他了解处理。形成了一套行政管理系统,目前运转颇为顺畅,以至于其他几个穿越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五源谷已经有了这么大一摊子杂事。
董学普见到史班,笑着迎过来,在办公室的木沙发上给史班倒了水。史班见他桌上的文件,一时好奇过去看了看,半晌说,“老董你这有一套啊,有没有监督机构?”董学普笑了笑,道,“有四个人轮流监督各处。”顿了一顿,又道,“说吧,今天是来要什么东西!”史班也不客气,便说了要办银行的事情。董学普当然也知道银行对一个近代国家的重要,又觉得这第一家银行事关金融命脉,也想安排些人手,便说,“这么大一摊子,赵玉一个人怕要累坏了,我看让赵武配合赵玉一起做!”史班这时兴头来了,却不想董学普插手这事,否则以后事事掣肘,哪里做的了事情,赶紧说,“没事,我自己在搞这个,赵玉只是配合我,你也多提意见,加强督促提高。”董学普见史班把话说死,也不好再说什么,想来史班这人私心也不重。便说,“也行,要什么东西?”银行产生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信息不对称,必须有足够的信息获取触手。史班想了想,说,“我要开些分支行,五源谷里要有个庄子做总部,小南关和石碌矿山要有个铺子,山前港那里也要个大庄子,以后慢慢把总部搬过去。”董学普一沉吟,说,“山前港那边你要和秦明韬说说。”史班点了点头,说,“其他三个地方的房子,什么时候能给我?”董学普说,“一下子要这么多屋子,等我腾一腾,要一个月吧!”史班把手摇个不停,发挥他一贯的二楞子脾气,说,“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最多一个礼拜!”董学普无可奈何,说,“好好,一个礼拜给你腾出来。”史班想了想,又说,“再给我买些纸笔,还要配十几个人。”董学普苦笑着说,“新的人手庞宁在招,你要和他说。”史班愣了一下,见董学普样子是不肯抽现有人手了,便道,“也是,行,现在到处都缺人,你一个礼拜以后可得把房子给我腾出来!”董学普苦笑着说,“遵命,史头领有令,岂敢不从?”史班笑着说,“你这又损我!”史班办完了事情,这才想起说几句客套话,东拉西扯一番,便欣然告辞了。
史班回了铁器工厂,就开始制作那些小额存银凭证,也就是五源谷的货币。在世界货币史上,不停上演地就是防伪和伪造技术的战争。对于一般的货币发行者来说,任何依靠凭证本身的标识性防伪能力,都是不值得信任,迟早将被伪造者掌握。不过在史班这里,这个问题相对简单,史班拥有领先于时代的技术,明末工商业者没法模仿。
南海银行的小额存银凭证,或者说南海银行的货币所用材料,毫无疑问,是用五源谷的特产优质钢材。钢材做钱币材料自然不是最好的,如果多年不用,钢币会生锈,需要用食用醋进行表面清洗。但除了这些仅有五源谷能大规模生产的钢材,史班想不到其他的防伪材料,适合制作钱币。高温下把同样大小的高碳钢和生铁用机械压在一起,同时刻上面值和防伪标识,就是五源谷的钱币了。钱币的重量依面值不同而不同,最重的是一两银子的钱币,重三十五克,拿在手上颇有大洋的手感;最轻的是一分银子的钱币,十克重,大概比后世一元硬币稍重一些。至于一分银子以下,,史班觉得没有铸币收入,所以决定还是使用明朝的铜钱。
这种钱币的防伪,是利用钢面的硬度,以及压力机压出的防伪小字来实现的。高硬度的钢面在一般铁器上轻轻一刮便会刮出痕迹,而五源谷外只有昂贵的百炼钢能够达到这样的硬度效果,用来伪造五源谷钱币显然不划算。同时用来防伪的小字精度也很高,一点五厘米长地方写了“南海银行存银凭证”八个字,手工仿刻这种精度的钢印,可行性几乎是零。而生铁和高碳钢粘合在一起,一方面提高了伪造难度,另一方面也消除了钱币被回炉重铸,以小面额钱币材料重铸大面额钱币的风险。种种防伪措施合在一起,当真是万无一失。
董学普几天后果然帮史班腾出了房子,史班连南海银行的招牌也挂了起来,先用块红布封着。万事具备,只等庞宁招到廉价农民工的东风,就可以开张做银行家了。
庞宁此时却快到广州了。在诗会上,庞宁和夏居华一唱一和,不留痕迹地把李公子捧到天上去以后,李延正一开心,居然免费把船借给了庞宁,期限两个月。当然,这两个月船上人员的工资要庞宁开。李公子这条船是一条典型的广船。广船产于广东一带,海南也有船厂能够制造。广船船体的横向结构用紧密的肋骨跟隔舱板构成,纵向强度依靠铁力木龙骨维持,头尖体小结构坚固,很适合在台风频发的南部海岸使用。李公子这艘长三十六米,宽七点八米,吃水二米多,在昌化是最大的船了。庞宁大概算了算,排水量有近二百五十吨,装上一百人问题不大。
船老大是个皮肤黝黑的广东人,受了李公子交待,一路听庞宁指挥。不过听说了庞宁去广西是想招收流民做长工,他说广西几年前倒是挺乱,这几年没出什么事情,没什么灾民。建议去广州,广东北边有人造反,前几个月他在那里看到好多逃民。庞宁闻言,想到夏氏兄妹便是从赣南避祸才来到昌化,想来那些穷苦百姓没钱渡海,应该有不少聚在广州,便听取了船老大的建议。等货物装好,船老大放了个小祭坛,拉着一船人拜了天后妈祖娘娘。船上补给充足,水手们拉起风帆,从昌化出发,绕过琼州海峡,途中不靠岸直接开往广州城。
庞宁当真是第一次坐中国古代帆船,现在正是六月,是南海风暴常发的季节,这广船吃水颇浅,晃晃悠悠地摇摆幅度颇大,让庞宁心惊地不行。广船比起同时代的西方帆船在长宽上都不逊色,但吃水较浅,水面上也不高,船舷离水面不过两三米。甲板下面也就一层,用木板隔了几个小房间,里面几个做货舱,上下梯子旁边几个舱室就是水手住的。庞宁带了一千匹海布,扔在货舱里,船老大嫌货物太轻,搬了好多淡水和石头来压舱底。船虽然晃地厉害,一路斜着帆开得倒是挺顺利,不到五天就接近了广州。刚看到地平线,船附近海面上就零星看到一些渔船商船了,船老大走到船首,指着前面地平线说,“公子,这就快到广州了,您这是第一次来吧。”庞宁扶着船舷点了点头,那船老大说,“广州怕是咱大明朝最热闹的港啦,啥吃喝玩乐的都有,您可要好好玩玩。”庞宁笑道,“这有什么好玩地方?”那船老大看着前面遥遥可见的广州城,道,“广州府有八景,这粤秀山、象山、荔湾不过是些林子,咱琼州府也有,药洲如今已经不在了,珠江晴澜这景色公子一会自然见到,倒是穗石洞天和番山云气值得一游,还有玄妙观,那菩萨灵验的很,观下有口东坡井,读书人管那叫做‘琪林苏井’。”
船离海岸越来越近,附近到处都是密集的小渔船,船从西面插入珠江入海口,但见两边船舶往来不休。有带着方巾的秀才,雇人划着小舢板贩运货物。有两三层楼高的大福船,气势汹汹地划江而过,庞宁还看到一艘貌似卡拉维尔-雷登达式的三桅西方船舶。船首有固定的斜桅,后桅用三角帆,其余桅均用横帆,艏楼和艉楼都很高。庞宁问船老大,“那是弗朗机人的船吧!”船老大眯了眼睛看了好久,道,“庞公子好眼力,那是弗朗机人的快船,船不大,跑的贼快,我们的船都追不上,上面还有大炮。”庞宁笑着说,“那也不一定好!”话音未落,庞宁突然重重一拍船舷,傻傻地看着珠江里面。船老大暗自诧异,顺着庞宁的眼光看过去,红毛人的五层大帆船正慢慢驶出珠江。
作为一个资深船舶迷,作为一个不可自拔的欧洲木帆船控,看到心中的圣物,横行大西洋二百年的三桅盖伦船,庞宁当真是心潮澎湃,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拱卫着伊比拉亚的明珠,一度征服了半个世界,由克拉克帆船改进而来的西班牙大帆船啊,咱今天也算亲眼看到你了。这穿越被雷劈,也不是白劈的呀。那艘三桅西班牙大帆船缓缓开了过来,有着盖伦船典型的低船首,上面有个白鲸船首像,高大船尾了望台和中国帆船迥然不同。船长足有五十米,中间有八门四磅炮,船首也有一门船首炮。船老大见那船驶过来,呼喝着让舵手稍微调整了下航向,避免和他接近。庞宁正想再看清楚些,就看见两船距离逐渐拉远到四、五十米,大感失望,又往船侧走了几步。船老大说,“公子,那船吃水深,掀的浪深,还有大炮,别太近的好。”庞宁看了看船老大,很不爽的点了点头,道,“怎么今天这么多洋人的大船?”船老大一脸不解地问,“洋人?”
庞宁这才想起,这是郑和开着福船下西洋的大明朝,不是四面挨打,奴颜屈膝的清代,不是丧权辱国,给洋人摇尾巴却把汉人视为四等民族的后金,哈哈大笑,道,“不是洋人,是夷人,是夷人!今天怎么这么多夷人?”那船老大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这会正是广州府夏市最热闹的时候,四面八方的丝绸铁器、珍奇宝贝都集在这里,弗朗机人红毛人都赶着过来办广货呢!”庞宁听着夏市,不禁一愣,这广交会四百年前就这么有名了吗?看着远处灰蒙蒙一线广州城墙,笑道,“好,我们也去逛一逛这广州府的夏市!”
那船老大见庞宁的兴奋劲,似乎有些不忍,道,“公子,我们这还不是直接入广州,我们要去五里到游鱼洲下货,否则市舶市的老爷们还不把我们的货吃了!在游鱼洲靠了船,我们便入城。”庞宁闻言一愣,什么市什么司的倒是没听懂,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怕官府查,哈!原来这横行昌化县的李员外,这风流倜傥的李公子,做的是是走私的买卖呀!




一六二二 四十六节 广州的治安问题
庞宁既然带着一千两银子来,自然要好好玩玩。|文学在走私者的天堂游鱼洲稍事整顿,就和船老大直接杀向广州城。从永安门入了南城,就是二京十三省闻名的广州府濠畔街了。此处是天下商贾聚集的地方,与其说是一条街,不如说是一片商业区。北面是青楼酒家,南面靠香江港口的巷子里都是大宗商品批发的店铺,人头涌动,卖什么的都有。庞宁看到有的店堆着小山般的南洋胡椒、有的店铺里摆着天竺香料、犀角象牙,但更多的商店摆的都是各种花色的广纱、粤缎、牛郎绸、五丝、八丝、云缎、光缎。那些形形色色的绸缎把庞宁眼睛也看花了,要不是船老大一一讲解,哪里分得清什么是什么!又看到摆的琳琅满目的瓷器店,有景德镇窑、磁州窑、龙泉窑、钧窑等不同产地,最多的还是景德镇窑。又分浇黄、青花、白釉、五彩、珐花、白釉黑彩、青花加彩等各式花式,其中又以青花瓷为主。庞宁逛了几处,还看到卖茶叶、生丝、铁器的,但都是以卖中国货的店铺为多,售外国货的店铺()极少,心下不解,问那船老大。船老大答道,“中国的绸缎瓷器,贩到马尼拉,所得可以翻倍,就算是铁器棉布也颇有利润。而蕃货运回广州只有亏钱,也只有胡椒和夷人香料中国不产,有些微利。所以不少船都是从南洋空船来办中国货。”庞宁心下诧异,道,“为何我中国货物如此贱卖?”那船老大道,“也不是贱卖,在广州府便宜,一到了马尼拉,身价就要翻番咯。”庞宁听他答非所问,但想来对于一个船老大来说,这个问题有些难为他了,便不再问。
众人走到香江港口,庞宁走近看了看,见那里停的几艘西方船舶,都是三百吨左右的小船,但是没看到昨天那艘三桅盖伦船那么大的。又往北走,是一片酒楼饮食集聚的地方,青石路面两边一街的雕窗画栋,勾栏丝帘下一群群的蕃贾海商、缙绅公子。庞宁在五源谷待久了,见这路上川流不息,不时要闪避过来的车马,一时竟有些不太适应。想起徐二爷说这广州府是金山珠海,天子南库,今天看来也不算太过。
众人找了个热闹的酒楼,要了几个酒菜吃喝起来,一会又有几个女妓到大堂献艺,曲还未起,竟引得四下里一片叫好声。,船老大又做解释,“公子不知,那女官是今年广州府‘评花榜’榜眼柳钗儿,这可是请也请不到的,咱们今天运气不错,公子可要看好了!”庞宁哦了一句,见台上几个涂着厚粉的女人,也不知道哪个是明人心中最美的柳钗儿,心下不禁对明末上流社会的奢侈之风叹服。这选美的发明,大明朝怕是世界第一个。这会北边,建奴南掠之势日盛一日,十四年后大明朝就亡了,这广州府城里,竟一点也感觉不到国家存亡的危机感。庞宁又依稀记得广州城是少数几个死战不降的明朝大城市,后金围攻了几个月,后来在附近铸造火炮把城墙打烂才攻进来。不由得又对这个奢靡的城市有些佩服,一桌人都被那柳钗儿的美色吸引,背过身子去看,只有庞宁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突然听到隔壁一桌有人低声议论,“那厮要是投靠朝廷…”,这口音处在后世粤语和庞宁学会的昌化土话中间,庞宁倒是听懂了。听到“投靠朝廷”几个字不禁一愣,竖着耳朵偷听起来。
隔壁那桌有个二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低声道,“爹爹走了以后,各个扛把子的各自把着自己那一块,这朝廷要是给郑芝龙命了官,我们岂不是要听他的!”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沉声道,“这么多兄弟里面,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姓郑的,当年义父把留底的本儿金给他保管,这事大家都知道。义父一去了,他竟说没这事,把那笔钱自己吞了下来!现在他要是去投靠朝廷,我刘香第一个不干!”旁边几个汉子一听这话,都低声嚷嚷着,“不干了!”旁边那个年轻人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道,“有了哥哥这句话我就定心了,我这就去和他说。”说完便带着一人离席而去。
那边却不知道,庞宁在一旁偷听得心惊肉跳。刘香啊!刘香是谁?十年以后郑芝龙控制了福建沿海,刘香控制了广东沿海,刘香和郑芝龙约期大战。几千条船上演了比加勒比海盗3还刺激的壮烈场面,郑芝龙死掉了一个亲弟弟一个亲侄子,堪堪险胜。郑芝龙是谁?郑芝龙是郑成功他爸爸!接受熊文灿招安后拥兵自重。刘香和郑芝龙海上大战,干掉刘香,这才官至总兵,真正称霸中国海域。后来更是几乎垄断明末海外贸易,把红毛荷兰人赶出了这片海域。郑芝龙有好多老婆,其中一个东夷老婆生了个儿子,便是后来的国姓爷郑成功。
庞宁记得郑芝龙正式被招安是在崇祯初年,想来离现在不远了。估计他们几人说的“投靠朝廷”的叛徒就是郑芝龙。郑芝龙和刘香原来都是同事,都是李旦的手下,那李旦全盛时期,也是华人海商的霸主,生意从马来西亚做到日本。庞宁记得这时候李旦刚死,能和郑芝龙分廷抗议的,只有以李魁奇为首的一帮原李旦手下,但终因不团结被郑芝龙击破。这个时候刘香应该还只是一个不大的势力。
说起来,刘香算是庞宁在明朝遇见的第一个名人了吧,虽然这个时候刘香压根没什么名气。庞宁侧着身子,把刘香上下打量了几下,却见他中等身材,一身葡萄牙人打扮,细长的眼睛里精光暴腾毫不掩饰。庞宁觉得这个历史上的名人长得也挺正常,不是他原来想像中的三头六臂,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正收回目光准备走人,突然看到那刘香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操着浓厚的广东口音冲着自己说,“这位小哥,过来一叙!”
庞宁听这话知道不妙,要杀人灭口?傻子才过去!把头一低准备装作没听到,却看见刘香旁边一个汉子哼了一声,腿一抬就挪了过来,一眨眼功夫,短刀已经顶在了庞宁腰上。庞宁只觉得一个坚硬刀锋顶在肉上,知道那汉子手上若稍一用力,自己的小命就没了。心里只觉得自己这也太倒霉了,吃个饭碰上江洋大盗,然后就被抓进海盗岛上干掉了?这穿越了六年,还没有体验到人上人的日子呢就挂了?这广州治安自古就不好呀!庞宁被迫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等坐到那边桌上去了,盯着柳钗儿看的船老大几个人,这才注意到庞宁到别人那去了。那拿到顶着庞宁的汉子站的位置很是讲究,船老大几个都没看到他手上的刀,只觉得那汉子好像是站在旁边聊天儿。
那刘香倒也不凶恶,淡淡地说,“想不到广州府也有人知道我刘香的名号,呵,这样吧,我这几天要在广州办些货,你就去我落脚的地方喝茶休息,这样大家都方便些,等我货物办好了,自然放你走!”庞宁如今却不是刚穿越那时的菜鸟了,经历了几次生死厮杀了,气度大不一样。虽然感觉着腰上短刀的锋芒,知道小命捏在别人手上,也没失去分寸,笑着用昌化土话道,“我不去又如何?莫非你敢在这酒楼里杀人?”刘香听懂了他的话,笑了笑说,“原来是珠崖人,你倒是有些胆略,不过你觉得我在广州城杀个人,连个躲避的地方也找不到吗?”
庞宁苦笑了一下,说,“到了你的地方,我总归没有好下场,我肯定是不去的。这样吧,你杀了我,自然也很不方便,耽误你自己的买卖了。不如我们做笔生意!”刘香见庞宁如此沉着,倒是有些吃惊,防备性地皱起了眉头,道,“什么生意?”庞宁笑了笑,道,“这生意是你现在最缺的,没这东西,你肯定被郑芝龙灭掉。”庞宁说完这话,就感觉到腰上那刀又往前伸了半寸,再往前分毫就要捅进肉里去了,赶紧举起手说,“好汉息怒,肺腑之言,肺腑之言!”那刘香最近虽然下决心和郑芝龙翻脸,但郑芝龙吞了李旦的财产,颇有势力,刘香心中始终是不安的,一下被庞宁说中命门,脸黑的就像那地府的判官一样。刘香哼地笑了一声,“说这混话,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我这兄弟手上落下的人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庞宁见他心虚,更拿话激他,笑道,“你当真不怕郑芝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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