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石斑鱼
这是怎样的壮观景象啊。史班这三个月赶工制出的近万枚手榴弹,眨眼就被六百守城的五源士兵扔下去三千枚。山前堡城墙前面二十几米的一线,就像后世《淮海战役》的炮火爆炸场景拍摄地,刹那间,轰隆隆荡起几千朵火焰莲华。平整的黄色土地,霎那间变成了一滩澎湃汹涌的沸腾熔岩,此起彼伏的冲击波,不甘地向天空喷出三四米高的烟尘。烟尘下面,呼啸的弹片饥渴地撕裂着能够触到的每一具温热,钻入,搅动。直到那个年轻的生命倒在这人间修罗场上。
监军刘道选比周天知先明白过来,这不是攻城,这是送死。这是拿血肉之躯,和不停爆炸的黑火药做消耗。派出攻城的四千精锐和杂兵很快就倒下了三成。在冷兵器时代,一个部队能够坚持到伤亡达到三成才被击溃,可以说是主将治军有方的体现了。但显然这条不能应用在山前堡前面的这支明军身上,他们之所以能够在伤亡达到三成才开选择逃跑,是因为这个伤亡增加得太快了。他们刚从求胜的心态中反应过来,形势已经到这个不可挽回的程度了。
从狮子山的小胜把五源谷兵士士气振作起来以后,从五源谷的每一个人都能够直面明军,冷静开炮,扔弹时候起,这支前来讨伐的明军命运,已经注定了。
赵益率领的六十名骑兵,本来是吕策安排作为奇兵使用的。但这支部队还没做好热身,就接到敌将溃逃,全速追击的命令。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不少兴奋的士兵呼啸着跳下三米的堡墙,在地上一滚就爬起来,抡着大刀就朝那些不堪一击的明军追去。第二轮屠杀真正开始,疯狂的五源贼人像追逐着野兽的拙劣猎人,满眼通红地追杀着四散的溃败明军。
吕策带着先锋营,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追赶着周天知的身影。周天知运气实在不够好,他不明白,他自幼擅武好文,也算是弓马娴熟熟知兵法,为什么精心准备的讨伐军,会输得这么惨。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吕策的马竟然比他这个参将的还要好。一支钢弩从他的背后穿到了前胸,血晕一点点在他的鳞甲下面扩大。很快,周天知就没有力气眷恋在这个沸生梦死的世界了,那光怪陆离又歌舞升平的名利场,这令人不舍的人间。周天知落下了马背,跌在了地上,最后一刻,竟突然听到一声响彻四野的呼号,
秦明韬停止了击鼓,振臂高呼!顿时整个山前堡里,整个战场,整个天地都重复起了这句宣布胜利的呼号!
“我们赢了!!”
“赢了!!”
董学普和史班兴奋地看着堡内百姓的山呼海啸,那些绝处逢生的可怜百姓抱在了一起,痛哭流涕,大声呼号着胜利,呼号着得以继续生存的喜悦。庞宁一时手痒,翻上马背,也要冲出去厮杀一番,被秦明韬一把拉住。
庞宁扬眉喝道,“只许当兵的吃荤,就不让我们做买卖的舔舔血吗?”
秦明韬哈哈大笑,道,“等我一起走!”
“我们去儋州!”
一六二二 五十九节 减租赋,均田地
看着昌化县城墙上扬起的白旗,威字旗旗总赵源走回中军看了看吕策的脸色。_吕策不喜欢在战场上啰嗦,只盯着赵源的眼睛看了一会,就让赵源明白了老大的意思。
我没有下令停止炮击!
赵源跑回了炮兵阵地,一挥手,四十门火炮又开始了黑火药时代的最愤怒的咆哮,城墙上的白旗瞬间被爆破炸起的砖石掩埋。炮击持续了小半个小时,二十轮的炮击,让昌化县城的西面,塌成一段一段的砖头,已经很难称之为城墙了。本来就年久失修的城门,毫无悬念地变成一摊碎石。城内的道路,住宅,商铺,甚至县令衙门都毫无保护地裸腾在先锋营黑洞洞的炮管面前。
士气高涨的五源军事武装集团面前,昌化守御所的一百多旗军操兵,已经连趴在城墙上的勇气都没有。按一贯嚣张的赵益的说法,这些拿着铁片子的男人,连根菜都算不上。不过,如果想让大明卫所旗军趴在摆明了会被火炮摧毁的城墙上,摆出与城同在的势头,确实有点为难谭化龙+ 。
昌化所的千户谭化龙试图带着操兵和少量家眷组织一场逃跑性的突围。但被大炮吓破了胆的旗军,被两倍于己的龙头寨的黎兵和赵益的膘字旗稍作夹击,几乎没有交手,就在贼兵的哈哈大笑中逃回了城里。虽然现在的城墙已经毫无意义,但贼兵没有携裹着杀进城,贼兵们似乎还没有把昌化夷为平地的念头。当然,昌化县已经逐渐不敢用贼兵称呼外面这支部队,谁敢一边投降一边称呼对方为贼兵呢?
炮火终于停歇了下来,城里的士兵、商人、工匠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宅院上面伸出点脑袋,战战兢兢地想看着外面的征服者,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坍塌的城墙外面,五百五源谷士兵静静地列队站在一个土坡上,似乎在等待着昌化县的回应。略有些疲惫的炮兵正在检查炮管的状况,还有一些辅兵更是毫无正处于战场的觉悟,大咧咧地在给军马围着精料。
昌化千户谭文龙已经完全失去了面对敌人的勇气,参将集结半个琼州府的大军都被五源谷轻易摧毁了,难道还指望这个可怜的千户在没有城墙的城市里誓死据守吗。如果他那么做,唯一的结果就是整个昌化一千多口老少,会被五源谷的火炮轰成渣。
昌化县的千余口人始终没有理解吕策的意思。不得已,膘字旗旗总赵益单骑出列,慢吞吞地走到了那个曾经是昌化西城门的地方,他策马踏上了那地方一片残砖形成的高地,抬手聚了聚视线,看了看不远处似乎是县衙的地方。
那就是赵益是个小乞丐的时候,连接近都不得的神圣所在。
那就是曾经高不可攀的县尊老爷的衙门呀。
赵益笑了笑,自己现在是五源谷膘字旗的旗总了,前面的道路很辽阔,甚至一眼看不到尽头,自己没必要还念着那些不堪的过去了。
赵益清了清嗓子,向那些躲在宅院和地窖下面的胆小鬼们,宣布了活命的条件。赵益只说了一遍,昌化千户便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二十多个亲兵冲进了县令衙门。很快,昌化县曾经的父母大人,张三光便被绑了出来。千户很聪明地料到了五源谷的另一个目标。曾经欺骗过五源谷的县令公子,张文定也从后院被绑了出来。
张三光一身白衣,踉踉跄跄地被按在了吕策马前,他很勇敢地保持了一个朝廷命官最后的自尊,没有尿湿裤子,也没有瑟瑟发抖。即使他跪了下来,也是被贼人强按的。吕策对谭化龙友好地点了点头,这次对五源谷的讨伐,谭文龙没有被征招。按一个海南卫千户俘虏的说法,参将周天知不信任谭化龙。谭文龙拿了五源谷的银子以后,说了些或者做了些什么,让周天知觉得他通贼。而谭文龙现在敢押着县令过来,似乎也说明了他对五源谷的坦荡。
如果说贪污这码子事情也有道德标准的话,张三光的贪污道德就太差劲了,拿了庞宁的大把银子,还屁颠屁颠让昌化典史带着三百民壮随大军讨伐五源谷。拿了钱还想杀人灭口!
吕策笑着问张三光,“你认识庞宁吗?”,趴在地上的明朝官员听到这个名字抖了一下,没做回答。张文定看了看缩在地上的父亲,抬头答道,“将军明鉴,家父见过庞兄二次,小人和庞兄为莫逆之交,多有往来!”吕策脸上浮起了一阵非常暖和的笑容,如果是一个未经世故的少年,恐怕会在这种笑容面前如沐春风。吕策点了点头,道,“好!”,对押着张三光的昌化千户谭化龙下达了命令,“以勒索五源谷,贪墨受贿之罪,将张氏三族,午时斩于市。”
跪在马前的张三光晃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年迈的身体,软倒在地上。旁边的张文定闻言如遭雷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条罪名不但灭了张家全族,而且还彻底让张文定身败名裂,连最后守土殉职的名声也不给。
张文定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冷酷的将军,如果是遇事灵活的庞宁带兵站在这里的话,事情也许还有转机吧。张文定眼前的吕策,是个年轻英武的军人,两道剑眉下淡淡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瞟过。张文定和五源谷的庞宁打了太多次交道了,他不相信吕策这么决绝,试图最后努力一把,往前爬了一步大叫一声,“将军”话音未落却一把被千户谭化龙按住,谭化龙既然已经绑他二人出来,如何肯给他翻身的机会,大声喝道,“尔等作恶地方久矣!”又喝令左右亲兵,“将此二贼缚于市,待午时斩首。”
吕策很满意谭化龙的表演,先锋营现在只有两百人,他很需要一些冲锋的炮灰。吕策从来没有想过用他辛苦训练出来的先锋营炮兵骑兵,去和敌人玩消耗,炮灰部队的需求缺口非常大呀。吕策又发出了第二道军令,“昌化衙门充为先锋营指挥所,张府充为先锋军营!所有人入城,县城内广宅大户,抄家,家眷缚于市。其余贫苦百姓,队长入户安抚,营兵不许擅入侵犯,违令者斩!”
四个旗总事先都被交代了富户的标准,纷纷大喊得令,各自整队入城。吕策看了看还在马前的谭化龙,问道,“你手下还有多少人?”谭化龙闻言倏地单膝跪在马前,如一个精忠的爱国将领面对着他的元帅,答道,“标下还有操军一百一十三人,亲兵三十一人!”吕策喝道,“好,昌化守御所旗军操兵,整编为五源谷先锋营新字旗,谭化龙暂为代旗总,戴罪立功。其余军户,就地解散为民户。中军队长邓阿奇何在?”
“部下在!”邓阿齐闻言策马跑到了阵前。吕策接着下令,“邓阿齐为新字旗副旗总,行副将及监军之职。”
两个新的正副旗总领了令,便去整编新字旗了。吕策笑了笑,转头对中军剩余二十个军士问道,“刘老三!不对,刘斌!你来做新的中军队长!董头领设计的旗帜呢?”那个识字后给自己取名“刘斌”的中年汉子回答道,“在,在!”从背包里拿出两面锦制黄色大旗,拿出旗杆套上举了起来,让中军军士迎风举起。那两面大旗上面用红色丹墨各写了三个楷体大字,左旗书,“减租赋”右旗书,“均田地”。
这两个口号是打败明军后穿越者讨论的结果,在这个田地是最主要生产资料的时代,只有这样的口号,能够最快速度争取下层百姓的人心。这是一种野蛮粗暴的简单政策,五个穿越者都意识到,强硬推行这条政策的话,他们即将面对乡绅集体和宗族势力的强大阻力。五个穿越者没法强迫自己拿着圣人之教,和这些代表乡绅宗族力量的儒家文人地主找到共同点。为了最快地募集到中下层的工人和足够的新士兵,为了在明朝新的讨伐大军到达时候,后背没有乡绅宗族势力的威胁,诸人也只有用铁血手腕推行这条血腥的政策。
作为一个穿越者,吕策认为,既然的明朝官僚扭曲了社会的规则,那么就应该在穿越者手上重新归零,来赢得公平的可能。上一个时代的游戏已经终盘结束,必须把棋子放回原位,才能开始新一轮的游戏。穿越者和这个朝代的基石之间,更惨烈的持久战刚刚开始。吕策想到即将面对的腥风血雨,收起了笑容,恢复了那张铁青的脸。在山坡上想了好久,吕策不由得有些心悸,这种敌人的强大让他变得愤怒,冷静和血腥。看了看残破安静的昌化县城,他终于下定决心挥了挥手,喝令,“中军入城!”
大道两边,富户的宅院里一片鸡飞狗跳,甚至有刀剑撕裂身体的声音和人类受伤的惨叫,估计是粗暴的士兵对试图违抗命令的富户对了刀子。你指望一个两三年前还是乞丐,受富人欺凌唾弃的士兵,对待这些富户时候有多么文明,是幼稚和不切实际的。吕策对这些声音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走向锋营指挥所,就是曾经的县令衙门。身后,刚刚受到各旗队长安抚的贫苦人家,好奇地把脑袋从院门边角伸出来,探看这个贼人最凶悍的将军,是否如传说中三头六臂。
结果让男人女人们瞠目结舌,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军人,骑在一头健壮的白马上,身后招扬着两面黄色锦旗,“减租赋”“均田地”
站在衙门门口的山字旗旗总赵谷看到吕策过来,赶紧迎上来汇报,县衙中抄得白银一千百两,县令张三光府中抄得白银五千四百两。吕策点了点头,入了衙门,坐在了县太爷的位置上。他又嫌县官那个高高的台子太不体现公开公平的象征意义,让军士撤了下去,还在椅子后面挂起了军事地图。赵源几个旗总搜城结束,这时走了进来汇报,“富户已经全部押到了集市中间,全城搜出银子三万七千两,现在都集中在县衙库房。”
吕策带着几个旗总走出了衙门,看了看在外面等待命令的几十个士兵,他们身上有血迹,但口袋里没有嘟嘟囔囔的东西。吕策很满意,冲着四周的士兵道,“先锋营每个士兵赏银子十两,队长赏银二十两,旗总赏银五十两。龙头寨黎兵一百余人同样打赏。”吕策顿了一顿说道“这是破城的‘阳光普照奖’,回头还要详细统计战功!抄家结束后,不许骚扰城中百姓,违令者斩。”
谁不爱白花花的银子,士兵们欢快地举臂高呼,要不是吕策板着个脸,他们恨不得把他们爱戴的吕头领扔上天空。
一六二二 六十节 庞宁的窘境
所有的昌化县富户,在集市上目睹县令一门尽诛的血腥场景后,哆哆嗦嗦地响应了吕策的号召,将“赃款”捐纳出来。、暗室各处的银子,但眼见五源谷大兵杀人如麻,谁敢要银子不要命。有个姓赵的捕头试图虚报家底,被抄家的先锋营发现了两千两藏银未报,立即砍了脑袋。
小小一个昌化县被吕策挖地三尺,入城三天搜刮出七万两银子。吕策的时间很紧,就把赵源的威字旗留在了昌化,负责分田地募新兵,自己带着先锋营南下进攻感恩县。同样忙碌的还有秦明韬。山前港一败后儋州已无兵,见到五源谷的旗帜就不战而降。拿下无人防御的儋州后,改水营只在儋州休息了一天便北上打临高。反正徐正南也不在临高了,庞宁懒得跟着秦明韬把腰跑断,舒舒服服地留在了儋州。
知州汪同宗自然是被咔嚓了,对于判官林世哲,庞宁倒没有太大恶感。五源谷入了城,林世哲仗着脸熟,便抬着各色礼物来竭力巴结庞宁。董学普和史班还在山前港,秦明韬离开儋州/ 以后,城里只有庞宁一个头领,庞宁自然要把儋州管起来,身边正缺人手。林世哲对本地大小事务熟悉得很,一五一十地全跟庞宁抖了出来。接触下来,庞宁觉得林世哲分外精干,比起自己手下那些要强上百十倍,倒是颇为倚重。
对于董学普力主的减租赋均田地的政策,庞宁不是特别支持,这样彻底的和缙绅阶级决裂,树敌毕竟太多。下手前庞宁还要再看看,这几天只由林世哲陪着,在知州衙门里一波一波地安抚儋州各个层面的人物。儋州没经历战火,昌化那边吕策干的事情一时也还没传过来,加上庞宁广贴布告好言安抚,没过几天儋州城里又恢复了元气。胆子大的商家,见如今只有巡城的新兵,没了勒索的衙役,干脆撩起门板又做起了生意。
天塌下来了,小老百姓也要等米下锅填肚子不是?米杂店第一个开门。布庄卖的是五源谷的海布,自然也是不怕的,接着也开了业。酒馆妓院又没跟着官府伤天害理,几个青楼老板还都和庞宁认识,哪里有害怕的道理。庞老爷在知州府门口插着面“减租赋”的黄色锦旗,那都是找原来官老爷的麻烦,百姓都是不怕的。没几天,整个儋州城竟毫无沦入贼手的觉悟,热热闹闹地运转起来。
这天晚上城里商贾还不容易排上了队,抖擞了精神在云雷楼宴请庞宁。肥肥胖胖的阮贡生给庞宁斟了满满一杯酒,便要和“庞相爷”行酒令。理_想_文_学按理说贼人造反,那当头的都是草莽将军。可庞宁这个头领,说起生意来头头是道,诗词造诣在儋州昌化一带也是颇有声名,倒是让诸人刮目相看。既然不是武将就是文官了,众人便只把庞宁叫做相爷。庞宁最怕行酒令,手艺差,赶紧摇了摇手,岔开话题,让前厅的妓女们把曲子唱起来。
桌上的宾客都是些和庞宁脸熟的缙绅商贾,知道庞宁性子随意,便自己玩耍起来。只那个阮贡生拉着庞宁介绍着城里的三教九流,间或夹杂自己对五源谷一贯的倾慕和对庞相爷的崇拜,时而说到些俗趣事情,把庞宁逗得哈哈大笑。
闹了一两个时辰,一桌人喝得沸眼惺忪,听到外面巡城的改水营士兵打锣宵禁了。阮贡生从桌子底下爬了上来,冲庞相爷的大红人林世哲扬了扬下巴,林世哲却毫无动作。阮贡生哼了一声,自己凑上去,推开一帮围着庞爷求诗巴结的沸鬼,笑着说道,“相爷入主儋州七天了,不扰百姓满城归心,我等小民自然是诚心拜服,今日有幸请相爷移驾,都想跟相爷打听打听治国之道,我等好做谋划,赚些养老银子。”
庞宁一时没听明白这话,想了想,猜到是吕策在昌化抢劫的事情传到这里来了。城里的小老百姓可能还不知道,但这些商人眼线广布,自然都知晓了,这是打听庞宁要怎么处理他们。庞宁闻言笑了笑,他这一笑,桌上吵闹的,笑骂的,调戏歌姬的都停了下来,齐齐往这边看过来。庞宁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诸位放心,我五源谷要的只是两个东西,资源和市场!”
桌上一圈人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没反应过来。那阮贡生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相爷高见!”顿时一桌人都反应过来,听不听得懂是一个问题,相爷说了话是另一个问题,一下子马屁如潮。庞宁摆了摆手,道,“诸位都是做买卖的,买卖人不说虚话。我五源谷不是流贼闯王,不是建州鞑子,五源谷是来建设,而不是来毁坏的。你们这几个都是儋州最大的商人,有些人在琼州各县都有商铺,有些人还有船,生意做到两广。五源谷要做的事情,是和你们一起赚钱,你们把棉花煤炭硝石运给我,我把钢铁棉布卖给你们!以后,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作出更多的新商品,需要更大的市场!”
众人闻言一愣,琢磨起庞宁这句高深莫测的话语,五源谷确实和造反农民不一样。不光是眼前的这个风流倜傥的头领,还是他们看到的秩序井然的改水营大兵。不光是五源谷惊世骇俗的集群炮兵,还是那精细薄密的畅销“海布”,五源谷都像个神奇的新世界,不停的冲刷着众人对事务的理解认识。如果是以往的黎人攻城,他们就算家业不要了,也会逃出儋州,可听说是五源谷来了,他们一个个都选择了冒险留在了儋州城里投降。
五源谷最有名的头领就是庞宁,这可是个什么都喜欢用钱搞定的家伙!
但昌化传来的消息,又让他们坐立不安,那个吕将军可是当众杀了二十几个不纳捐的富人,几乎把昌化抢了个遍,一两银子都没拉下。这同样是五源谷的头领,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阮贡生见庞宁话说的好听,趁热打铁问了一句,“庞相爷高瞻远见,非我等凡人所能匹及,只是我等听闻有纳捐一事,不知儋州如何纳法?”
这事庞宁心下也没定,那天打完胜仗,五人就商量好这个政策,劫富济贫收拢人心。庞宁虽然不支持这个政策,但也谈不上反对,毕竟五源谷还是缺人的,可以预料到的未来肯定还有一场大战,能最快速地把中下层团结起来最好不过。撇了这个阮胖子一眼,庞宁有点讨厌他得寸进尺了,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倒是沉默下来。众人见庞宁回避纳捐一事,在一边小声议论起来。
见桌上冷场,唱曲子的伶优把乐器纷纷弹奏起来暖场。这时已是宵禁,城里安静得很,这边乐曲一响,倒是传出半个儋州城去,才唱了几句,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军士叱责,“哪个在上面喧哗!”接着便听见顿顿的军靴冲上楼梯的声音。那酒楼老板是知道庞宁在楼上的,吓得大声叫嚷,“军爷留步!”却没能拦住那几个大兵。桌上几个窃窃私语的商人见状,对视一眼,有几个人不自觉竟微微笑了起来,庞宁看在眼里,不禁皱起了眉头。
冲进来的是改水营骁字旗第二队队长于良,一身的全钢板甲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把几个歌姬吓得花颜失色,躲在了墙角。余良高大的身子一进屋,看也没看桌上是谁,就听到他洪亮地呵斥声,“大胆狂徒!给我拿下!”庞宁闻言眼睛一瞪,脸色铁青。身边一个贸易组过来陪酒陪吃的汉子叫郝友乾,一步抢到门口,喝道,“放肆!不知道是…”话没说完,被几个后面冲上来的士兵罩头按在地上。
郝友乾被士兵按在地上,呜呜说不出话来,庞宁脸都气绿了,狠狠把桌子一拍,震起桌上几碟酒菜。指着带头那个军官,喝道,“你是改水营哪旗哪队的?改水营训令给我背一遍!”那叫于良队长闻言愣了一下,这才看到坐在上首的是庞头领。
于良一时有些进退失措,僵在那里。庞宁这几天派人招募了十几个“巡检”,就是后世的城市警察了,正在附近巡城。为首的是贸易组一个叫张罗寒的汉子,张罗寒突然看见庞宁吃饭酒楼有改水营一队大兵进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带着巡检冲了上了酒楼。张罗寒见庞宁怒气冲冲,上去要把于良推开,那边的大兵却不卖帐,刷地居然拔出刀来。
满室灯烛照耀下,骁字旗第二队十几个士兵一身盔甲,拿着钢刀对着屋里十几个粉团团的富家翁,吓得那几个歌姬一阵尖叫往厢房里钻,带倒了几张小桌子,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庞宁无奈,大声喝令,“成何体统,把刀放下来!我是庞头领!”那几个士兵闻言互相看了看,手上软了不少,把郝有乾放了出来。于良低声喝道,“谁让你们拔刀的,收起来!”
庞宁对着一桌的缙绅,被下人侮辱,只觉得脸上难堪得不行,好不容易沉下气来,大声问道,“谁让你们上来的!”
那于良是早些年就投奔到五源谷的,两年多了一直就跟在秦明韬手下。五源谷这两年摊子大了,庞宁又多在昌化儋州走动,他虽然认识,但也几乎没打过交道。他手下那些新兵,入谷不过大半年,对老不在谷里的庞宁就更是陌生了,说认得庞头领,都挺勉强的。秦明韬去临高前留了赵德一旗兵守儋州,于良就在这旗里面。于良抱拳一礼道,“庞头领,我等巡城宵禁,防明军流贼夜袭赚城,是秦头领临走前交待的!还请庞头领配合则个,小的上面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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