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石斑鱼
庞宁叹了口气,终究是因为五源谷没有水军!搞了这么久水师,庞宁不过凑出六条大船。这种规模的水军,真打起来一出港就要被端掉。这些南越矮个敢这么有恃无恐,正是想到以后报了官,可以让五源谷的船近不了下龙湾,还有什么怕的。庞宁心中暗叹了一声,抬头道,“我劝你赶紧把我松开,否则小心灭门祸事。”
彭万膏没料到庞宁这么强硬,半晌不语,摇了摇头,便想要慢慢折磨,倒也不急于一时。眉头一皱,喝道,“不识抬举,来人,押下去!”话音未落,彭万膏突然觉得耳朵一震,就听到外面院子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这爆炸声却不停歇,响成一片,把这屋子墙上石灰粉震落不少,吓得彭万膏和几个壮汉目瞪口呆。
屋里几人正要出去看,却见面前庞宁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缩着身子一跃,从纸糊的雕花木窗户上撞了上去。那木窗子中间都是细纹木杆,哪里承受的了庞宁全力这一冲,被撞了个通透,庞宁背部着地倒在了地上,在窗户外面一滚爬了起来,就往爆炸发生的外院跑。等屋里几个家丁从门口追出来,庞宁已经跑了老远了。
彭万膏不知道,庞宁这次六艘船带来了三百“破海营”水兵,下船时候就交待好了,赵如每天上午回来一次,要是没人回来报信,便杀到这煤矿上来。
彭万膏的煤矿生意也算不小,煤矿远离市镇,彭家也蓄养了几十个家丁,但怎么打得过庞宁专门训练的职业水兵。破海营的水兵个个装备了钢刀、手榴弹,跑到这里没见到庞头领,料想出了事,不管那么多,手榴弹炸一阵,就冲进来要人。这些水兵多招募琼州闲散水手,虽然训练时间不长,但对付这些家丁是绰绰有余了。
彭院被水兵们用手榴弹炸了一阵,一片鬼哭神嚎,家里杂役没见过这阵仗,哪里还有分寸,没一个人拦下庞宁。庞宁一边跑着一边试图咬开手上绳索,突然看到前面几个熟悉的身影,大声喝道,“李邺,你的人呢?”
这李邺是闽南渔民,被倭寇烧了屋子渔船,丢了生计,一路流亡到广州,被庞宁带了回来,一直跟在贸易组里。这次跟着赵如入了破海营做水兵,因为会操船,又算是“老人”,升做了船把子,手下带着四十多个人。李邺见庞头领还活着,大喜过望,冲上来帮庞宁割了手上绳索,拉着他往回跑,道,“在外面搜房子找您呢,这院子贼大!我先带着这几个冲了进来,头领您手怎么这么烫,呀,发烧了!”
庞宁不耐烦拉开他的手,喝道,“机灵点!肯定在里面院子,带你的人杀进去。”李邺赶紧答应,就去收拢人手,留了十几个保护庞宁,带着其他人冲了进去。其他船把子过来见到了庞宁,也跟着李邺冲了进去。那些家丁被这百来水兵一冲,乱了阵脚,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把彭万膏一家人从后面扯了出来,按在了庞宁脚下。
庞宁刚才是脱困心切,满身的血都是热的,发烧了也没感觉,这会见赵如几个都被救了出来,心里稍安,就觉得全身上下难受得不行。点了点头,道,“姓彭的,也不知道你被那苏瑶怎么迷了心窍,敢拿我五源谷动刀,今天本该杀了你。”吓得这奸商一阵哆嗦。
庞宁看了一看右边跪着的三个少年一个小女孩,一大堆妻妾女眷,被按在地上,哭着喊着叫爸爸相公,想来都是家室。又道,“不过老子当真想要你的煤炭,你这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带回琼州了,以后每个月二十万斤煤送到昌化港。少了一斤,断你儿子一条胳臂,你给我想清楚了!”
彭万膏身子一软,几乎要哭了出来,哪里想到刚才还是占尽威风,一下子就全家的命也被人捏着了。只恨自己怎么被那狐狸精迷了心智,招惹五源谷这些阎王,此刻哪里敢不答应。赵如昨天显然拳脚上吃了亏,上去狠狠踢了几脚彭万膏,把这黑店老板踢得哇哇直叫。
庞宁怕这边动静大了,引来安南官府的人,手一挥道,“清点人马,回琼州!”
这破海营也是庞宁的心血,他这次中了美人计,大感丢脸,被手下救出来,怕在众水兵面前坠了威望,出了门不肯要人搀扶,自己逞强骑在马上。庞宁其实浑身烧得厉害,满眼都是血丝。紧张的时候还罢,这会见大局已定,身子松了下来,走了几百米便支持不住。一个不注意,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扑通一声,从马上掉了下来。
…
等到庞宁完全醒过来,已经是整整两天后了。彭家小女儿坐在床头边小凳子上,战战兢兢地在吹着一碗中药,似乎准备喂给庞宁喝,想来是赵如的安排。庞宁见这小女孩十一、二岁,大大的眼睛,圆扑扑的小脸有两个酒窝,长得颇是可爱,不禁笑了笑。
庞宁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赵如突然跑了进来,一脸的焦急。见庞宁醒了大喜过望,火急火燎地报告,“明军来了!”
庞宁眉头一皱道,“说清楚点,明军怎么会来这里?有多少人?”
赵如咽了口口水,道,“师父,前面看到好多船,听老船夫说好像是郑家的,往琼州那边开过去,怕是运兵去打琼州的!”
庞宁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发晕,不禁又狠狠地咳嗽了几声。郑家?这是北部湾,从这里运的话,运的是广西的百战老兵?郑芝龙和明军一起来打五源谷了?好多船?有几万人?
庞宁满心焦急,把被子往地上一摔,急吼吼地冲上了甲板。
一六二二 七十一 傅山叉
庞宁爬上船艏最高处,果然看到东面远处的云波间,有一片战船影子。,也分不清有多少。庞宁见赵如旁边跟着个中年水手,经验最是丰富,问道,“这是郑家船队?”那水手听到头领问,点头答道,“李魁奇前几个月被打没了,这定是郑家了。”说完转过身去,眯着眼睛张望了好久,又道,“我去年在厦门见过,看那几艘大的,学红毛船的样子改进的福船,定是郑家的了!头领爷小心啊,那船上装了好多炮。”
庞宁听了这话,只觉得发热的脑袋隐隐作痛。那船队太远了,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不过至少有五十条船以上,在远处海平面上连成一片。难怪郑家可以在历史上称雄南海,收复台湾。有这样的水军,把琼州海峡一封,五源谷当真就是闷头挨打了。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啊。虽说大明朝已是暮霭沉沉,如果按照历史演进,便只剩下十五年寿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垂死前随手一击,也不是小小的五源谷能抵挡的。庞宁心底惊疑不定,身上的病就{更是肆虐,逼得他猛烈咳嗽起来。
赵如小心地帮庞宁捶着背,担心的道,“师父,官府…明军的船队太多了,避一避吧。”话音刚落,就听见那爬上桅杆的老水手一声惊呼,“头领爷,郑家分了十几只船,往我们这边开过来了!这怕不是运兵的,这样子,像是封海!”
这里离琼州府已经不远,庞宁看着东面默不作声。赵如几个见郑家分队越来越近,庞宁又不吭声,心下惶恐,急得跪在了甲板上,“师父,要避开还是冲过去,师父请快些定夺!”庞宁看了跪下的几个人,心中更是烦躁,东面琼州沿海被郑家封了,过不去;北面是广西,去不得;西面是安南,刚做了绑架的买卖,那彭家在当地势力很大,缓过来召集人手,自己这三百人未必能敌,只有往南边逃了。
庞宁想到其他四人还在琼州府的包围圈里,自己居然要独自跑路,不禁有些恼怒。喝道,“跪什么跪,都给我站起来,所有人上炮位,转过船头打他两轮。”下面听到要和郑家海战,面面相觑,暗倒头领这做的是寻死的买卖?个个默不吭声。
庞宁见众人不言语,只狠狠地把赵如盯着。赵如被盯得慌了,叫道,“都聋了吗?上炮位,打他两轮。”
破海营三百人是赵如一个一个招募进来的,赵如到了琼州府后,日日泡在营里训练调教。他和庞宁都这么喊,下面水手不敢不听令,纷纷活动起来跑进炮位。庞宁不顾身上发烧,慢慢走到了侧弦。
侧弦炮位上这时挤满了人,滚火药桶的,刷炮管的,几十个水手一阵忙碌,总算把炮弹上好。|文学庞宁喝道,“瞄准了那艘最大的,给我打!”
旗令兵用庞宁“传授”的旗语把命令发给了其他五条船。李邺是旗舰的大副,闻言一声喝令,“放!”这边六门八磅炮齐声轰鸣,巨大的烟雾中,喷出火焰的炮管猛地往后一顿,撞在复位器上才停了下来。巨大的后座力让船身狠狠一斜,庞宁身子正虚,一个没站稳倒在了甲板上,在卫兵扶助下蹒跚爬了起来,就问李邺,
“打中没有?”
其余五条船纷纷开炮,李邺看了看远处四溅的水花,摇了摇头。
庞宁的六艘船上装备的都是史班最新做的火炮,这种火炮结构相对复杂,容易磨损,打上千余发就失了准头,但失去准头之前,那射程和精度都比郑家的起码远上一倍。庞宁忘记了第一炮要校正,只想着这些菜鸟技术不行,后悔自己没有亲自来管,厉声喝道,“继续打,注意提前量!”
那些炮手得令,赶紧去清理炮管。庞宁见舵手傻乎乎把船横在海面上等炮手装炮弹,不禁恼怒喝道,“左满舵到七点钟方向!两分钟以后右满舵再横过来!”旗令兵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复杂命令传了出去。那些舵手操帆手如梦初醒,手忙脚乱上去调整方向。一分钟以后船横了回来。炮兵赶紧又打了一轮,六艘船二十多门炮总算命中了两发,但那实心炮弹钻进了船身里,似乎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中了炮弹的船摇晃几下,还是坚定地往这边追着。
舵手正在转舵,桅杆上那老水手突然叫道,“头领爷,郑家大船队又派了二十多艘快船,两边包过来了!”庞宁闻言一愣,爬到高处使劲张望,却见远处一片黑糊糊敌舰一阵异动,又分出两支小队。庞宁刚叹了口气,所在的旗舰又是一阵齐射轰鸣,船身猛地一晃,庞宁一下子没扶住,差点摔在了地上。却听见李邺欢喜不过的声音,“打中了,庞爷!沉了!沉了!”
庞宁眼睛一亮,往近处那十几条船看去,只见一条六、七丈的小船也不知道被谁打中,底舱进水,停在了海面上动弹不得,渐渐往水下沉去。庞宁见是小船,摇了摇头,挥挥手道,“所有船左满舵,全速往正南方向开。”下面水兵打掉一艘船,正欢呼鼓舞,满身的劲头擦拭炮管,闻言不禁一愣。
庞宁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叹道,“敌人太多了,避一避回昌化!”顿了一顿,又道,“刚才哪个炮组打中的?每炮赏二十两银子!”
面众人都齐刷刷看向一个炮组,那个炮手见众人看他,憨厚地摸了摸头发。赵如第一时间跑了上去,塞给他二十两银子,道,“炮组里四个人自己分!”庞宁挑的这六艘船都是快船,后面的敌船追不上,却又不肯放,一路跟着。庞宁看了看后面紧追不舍的郑家船只,叹了口气,发热的身子终究吃不住,躲进艉楼休息去了。一躺在床上,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看到床头伺候的,还是那个彭家小姑娘。庞宁见她笨手笨脚样子,哪里是做过下人活的,笑道,“你叫什么?”那小女孩捏着衣服边,低头道,“叫彭丹。”庞宁点了点头,看了看床头的沙漏,自己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冲那彭丹道,“去把赵如和李邺叫进来。”小女孩似乎很怕庞宁,闻言如释重负,跑了出去。
赵如先走了进来,见庞宁醒了,陪着笑问,“师父药喝了,身上好些没?”庞宁点了点头,李邺已经进来了,嚷嚷道,“庞爷,这会是东北风,那后面二十多艘快船跟着不肯放,贼的很,卡在东北方向。我们这艘还行,威远号也还行,其他四艘船不比他们的船快多少,哪里绕得回昌化?”
庞宁闻言眉头一皱,只恨自己倒霉。不知道郑家一共出动了多少艘船,但说起来,就是几百艘船全来了,也只能封住那七八条主要航线,自己第一次驾船出海,回来就被抓住了。
庞宁问赵如,“船上补给,还能用几天?”赵如想了想道,“在下龙港装了些干粮淡水,还买了些水果。但这都开两天了,顶多再用三天,就要吃完了。”
庞宁闻言一愣,琼州回不去,南海茫茫哪里是落脚点?庞宁摇了摇头,被旁边的李邺看在眼里。那李邺十四岁出海,年纪虽然轻,其实已经是经年的老水手了,见状抱拳道,“头领!小的倒是下过南洋好几次,那些船都是沿着安南国海境走,沿途在市镇上补给。深海里浪大,后面的小船不敢跟上来,几艘大船也不敢独自追我们,我们笔直往西南开,甩掉跟着的船,想来应该跑的掉。”
赵如年轻,似乎觉得得罪了彭家,在那安南国就不能落脚了,闻言道,“你又来說浑话,就算官府不知道我们,两眼一抹黑,到了岸上如何跟人打交道?”显然刚才已经和李邺争论过。
庞宁记得这时郑家和阮家架空了安南国国王,南北对峙争霸,哪里有空管五源谷和明朝的官司,若停靠的离下龙湾远一点,到安南国南面海岸去补给,问题应该不大,便笑着对赵如說,“别担心,那彭家后代全在我们手上,他也不敢怎么!你和李邺研究下,往南开甩掉后面船舶,挑个不大的镇子补给吧。”
赵如见庞宁主意打定,不好再说什么,答应了下来,拉着李邺出去了。半晌门又开了,那个彭家小姑娘彭丹怯生生地又钻了进来,坐在旁边小凳子上一动不动的。
庞宁正躺在床上,用湿的温布捂头,见状笑了笑,道,“小鹅蛋,你怎么这么怕我?”
…
傅山叉站在澄迈县的县衙门口,抱拳对围着的老老少少道,“这里有五源谷的老人,有新得了荣民证的新民。诸位摸着良心答我傅山叉一句话!明朝的官爷待诸位如何?我五源谷的头领们,待诸位如何?”
富人们的财产几乎都被吕策和秦明韬清洗操家,不少好处分给了广大的穷人,这些人哪里会說五源谷不好,但此时与平常不同,下面心里虽然明白,一时却也是默然不语。
傅山叉见无人响应,喝道,“以前县令欺负你们,衙门的人欺负你们,你们求一家人温饱也求不得。今天个个都穿上了新衣服,分田分牛过了体面日子!如今正是出力回报之时!”
“现在官兵又来,你们分得的牛、田、屋子还不是要被充公,要是不孝敬办事的官吏,一个款通反贼的杀头罪名也逃不掉!”
话音正落,便听到城外几声炮响,接着,便听到炮弹砸上城墙的沉闷声音。但很快城墙上的守卫纷纷对明军火炮营开炮,十几门火炮齐鸣,把明军火器压制了下去。一个须发皆白的矍铄老人听到隆隆炮声,知道不管傅山叉说得再大义凛然,这都是拿命去拼的事情,傅山叉平日里待民众甚善,或许还有转机。老人上前几步,两腿一颤跪了下来。
“傅大人!您看在一城老少性命的份上,就降了吧,您让澄迈免遭兵灾,我们世代都会念着您的大恩。”
傅山叉眼色一沉,恨这些懦弱民众如此自私,分得财产的时候满心欢喜,感恩戴德,对那些以前飞扬跋扈的官爷富人,个个都是横眉冷对,恨不得手刃而后快。如今一有事情,却又只想束手求生,不但不想着抵抗,还聚众来求自己投降。
傅山叉是个刚烈性子的,冷哼一声,走回几步上了衙门的台阶,喝道,“你们分得的田产屋舍,一并财产的账簿,我昨天已经抄写多份扔出城外,现在就在明军大将的手里,你们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吗?”
傅山叉一耍袖子,喝道,“此番秦头领孤军在琼州,此城一破,琼州府府城便成死局。庞头领久出未归,若秦头领再失…我既受任为澄迈军管使,已决意死守此城,”
傅山叉冷冷扫过下面众人,恶狠狠嘣出最后一个字,
“诛!”
一六二二 七十二节 舍身取义
沙定州这次随父亲出征琼州,见了这澄迈县战况,更加对这明朝武将看不上眼。_学,,
小小一个县城,围了两天不下,被城墙上大炮打掉了所有火器不说,当官的躲在后面,吆喝着拿士兵的命去冲城墙。那些贼人炸药厉害,下雨一样丢下来,这边被炸得溃了又冲,冲了又溃,来回多少次,怕就是城墙上的全部守军,也没有被这冷血官爷牺牲掉的明军多。
帐中的陈廷对不知道沙定洲的心思,他正对帐中诸将互相推诿,军威不伸的情况满肚子不满,叹道,“若人人心念国家,几百贼人,怎么会打了两天?”摇了摇头,沉声道,“上午雷州卫军心不齐,所以退了回来。下午普名声,沙源二部攻贼酋所在的北门,雷州、南海、廉州三卫牵制东门,广海、清远、潮州三卫攻西门,其余军兵为机动,三面合击,当要一鼓拿下!当此非常之时,诸位定要同进共退,切莫有所保留。”
帐里诸将纷纷领命。陈廷对是广东南澳副总兵,这次征琼州主将。~~刚才那一堆布置,正和了兵书上围三阙一的兵法,他得意的捻着胡须,又看了看皇上钦点的普名声,沙源两个土司,说道,“秦吕二贼,其势虽大,其众不过二千人。便是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了我浩浩大军。此番征琼州,正是我等效忠圣上,杀贼立功之时。你二部颇为精悍,一路上我广有见闻,已经禀告总督大人,为二人请功。下午合围,两位为主力,定要一鼓入城,莫失我望。”
沙定州站在下首,听到这话,心里不禁冷哼一声。这个朱明家的官僚,得了父亲沙源三千两银子,一路上船只安置,粮草补给处处照顾。这会还没上阵,已经帮忙请功了。再看那雷州卫指挥使,也不知道是真穷还是小气,得罪了陈大人,上午愣是把他一卫两千人单独扔上去吃炸药。
沙定洲是二儿子,继承土官职位是哥哥的事情,想来以后不用为了就那世袭土官职,去百般讨好大明官僚,对官场上那一套是爱学不学。但父亲沙源似乎小心的很。官场上最讲究有来有往,陈大人这么照顾,沙源、普名声二位彝族老人似乎颇为感动。沙源身子已经不太好,颤颤悠悠上前一步抱拳道,
“大人照顾,沙源明白,我王弄山六千健儿舍了性命,也要拿下此城!”
他这话说的直接,但诸将心里都把这土官视为南蛮,倒也不见怪。陈廷对却正是要沙普二人这态度,闻言不禁喜上眉梢,面泛潮红,点了点头。上午吃了鳖,这会见沙源一个风烛残年的南蛮,夸这海口,不禁心中恼怒,冷哼道,“沙大人年纪大了,上阵杀敌之余,也要小心身体。”
军中终究是要打杀的地方,倒比官场上实在一些,这话说的是实情,也不算刻薄。沙普二部虽然有勇悍的名声,南北皆知,但帐里诸将把两个老人身体状况看在眼里,也不禁窃窃私语。沙源撇了他一眼,喝道,“定洲!”
沙定州却没想到父亲会召唤自己,闻言一愣。但立即想到定是要自己出来撑撑场面,抓起两个铁锤,粗声喝道,“儿在!”一把跳了出来。
这叫唤声音有些大了,把众人吓得一阵侧目。沙定洲足足有一米八几,留着长胡子,在一帮文弱的世袭武官中抢眼的很。他走到营帐中间,扔出一把军营里惯用的长刀在地上。这刀是明军标准配置,虽不甚锋利,也有三四斤,不易毁坏,众人看向地上的长刀,却不知道这蛮子要做什么。
沙定州一双铜锣大眼瞪了帐内诸人一圈,重重哼了一声,手上用力,两个大铁锤高高扬起,倒似长虹贯月,往长刀上狠狠砸了下去。只听见哐铛一声,那长刀被生生砸弯,当真成了一把“半月弯刀”。
众人这才意识到那两把大锤子分量不轻,能把长刀砸弯,每个起码有二三十斤,那沙定洲看上去却是举重若轻,这臂力当真了得。众人一阵咋舌,主将陈廷对哈哈大笑,大声道,“好臂力,当真是虎父无犬子,下午攻城以沙定洲为先锋,诸位齐上,定要一举破城,打开局面。”
沙源在儿子身上赚足了面子,饶是年老体虚,也憋足了劲,跟着吼了一声,“末将领命。”
…
傅山叉正在城门上指挥守城,突然听见一声号角,四下里明军全军出动,像潮水一样涌来,哪里是城墙上几百士卒能扛得住的,看来这次是难守住了,傅山叉脸色渐冷,心如死灰。城墙上五源谷火炮虽然厉害,奈何目标太多,炮兵也只能拣攻城器械轰,攻城梯子实在是顾不过来了。没几分钟,城墙上梯子就到处架了上来。
兵力悬殊太大,城墙各处很快失守。墙上的守军,转眼就被突围跳上来的明军分割成一条一条小块。战斗激烈处,一个逃跑的守城民壮溜了过来,给傅山叉看到,抽出剑来大喝一声,“回去!”
那民夫对下面官军畏如猛虎,对傅山叉这个五源谷官僚却毫无畏惧,哪里肯回头。见傅山叉拦他,抄着手上长矛对着傅山叉奔了过来,叫道,“贼人逼害我满城百姓!我捅了你去见官!”
傅山叉心头一冷,转身闪过长矛,一刀下去要了那民夫性命,血溅出来,顿时让他迷了眼。身边一个上等民户拦不住跳上来的明军,冲傅山叉大声吼叫,“差办大人,手榴弹也扔完了,这里守不住,往南门逃吧!”
傅山叉看了看西面,喝道,“澄迈若破,府城必失,吕头领就在临高练兵,再守得今天,大不一般。”傅山叉杀得一身是血,举剑喝道,“此城便是死地!有我无贼,大家给我杀!”
话没说完,却见一个穿着锁子甲的明军士官,张牙舞爪地举着两个大铁锤朝自己冲了上来。傅山叉见那锤子沉重,料想钢刀太薄,架不住。捡了地上一把长矛迎了上去,枪花一抖,被那军官躲开,一锤便砸了过来。
傅山叉此时已有了舍生取义的觉悟,有了取死的念头,身上反而更是敏捷。在地上一滚,躲开这锤,正要爬起来,却见那汉子把锤子扔了过来。眼见躲不开。
傅山叉想到胸甲坚硬,用胸部一挡,想把飞来锤子卸开。却没料到那锤子那么重,一击之下,胸口板甲被砸了一角下去。傅山叉中了这锤,胸口痛的如裂开一般,满身的血翻江倒海地涌,动弹不得。那军官乘势贴了上来,一锤又锤了下来。旁边那民户拿刀来挡,被生生砸开,那一锤来势不去,又落在傅山叉的胸口,砰地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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