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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晴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张碧
“张监官被我打过,一直怀恨在心。孙广志碰巧与那小太监有些关系,这是教他如何以牙还牙罢了。”冷大公子补刀,这也算事实,那夜孙广志自己也这么说的。
段姑娘扭了会扫帚把儿,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在她的记忆里,跟屁虫应该是个沉默寡欲、温润随和的人,街上小孩欺负他,他从没报复过谁,总是好脾气的忍让。而段水遥一直相信,跟屁虫是白云城里最聪明的小男孩,没有人背书能比过他。
“冷公子。”段水遥纠着一张小脸唤冷屠袖。冷屠袖瞧她这神色,明显对孙广志十分在意,她震惊过后露出了难过、担心、迷茫……唯独没有气愤。她说,“我救他的那天晚上,他分明好好的,像从前那样喊我小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感情。后来我再街上碰到他,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双眼睛冰凉冰凉,看得我都有些害怕。”
段水遥顿了顿:“冷公子,我觉得跟屁虫或许有他自己的苦衷。”
冷屠袖听到这结论,挺郁闷。
段水遥那么信任孙广志,是从小积累起来的感情基础,要离间他们的关系,冷屠袖想自己是绝壁迂回不出那个理想效果。
他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男子喜欢上一个女子,可那女子已经有了一个心仪的对象。他本想放弃,但发现那个对象很花心,并非女子的良人,于是他以自己的上乘姿色,男扮女装去勾引了那个对象,使得那个对象和女子分手,男子再恢复本来面目,以传统又不失浪漫的手段,抱得美人归。冷大公子觉得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十分了不起,为了喜欢的姑娘有所牺牲。这时候冷大公子突然想起这个故事,感到一阵力不从心。
“又或许……”水遥的话却没有说完,“冷公子,你说跟屁虫会不会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开乐街上有个乞丐,就是今天认得人,明天又不认得人,有时觉得自己是有钱人,别人给他钱他还骂他们,有时候又很可怜,看见人过来就磕头求乞……”
孙广志:=.=!小姐,您就直说,您怀疑我也得了蛇精病中的一种,人格分裂症。俗称,精分……(冷屠袖:你加个“也”字,是几个意思?!)





扫晴娘 026、她其实不笨
孙大人自是不可能得了精分。他若是听到段水遥这话,估计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俊脸上,会变得十分黑。
日子依旧在不声不响往前走,开乐街上依旧热闹十分,这天啊,段水遥扫街的时候,遇到个姑娘,长得很是漂亮,衣着华贵,高人一等的气质浑然天成。她走在街上,东张西望,走马观花,挺高兴的样子。
她从北往南来,段水遥从南往北去,恰在京兆尹府处相遇。女子停在官府门前,嘴角噙着笑,有三分娇媚,七分聪慧。那站门的两个衙役,被她看得身子禁不住有些小抖,麻麻酥酥,心道:这小娘子长得真标致,也不知是何大户人家的闺女偷溜出来玩。
确实,她这样子,叫久居京城,见惯场面的小官差,一眼便识破。
段水遥本是默默扫过去,将将要擦身而过之际,那姑娘很自然地拦住她,开口问:“欸,我问你,京城最好吃的点心斋怎么走?”她看上去比段水遥小上一二岁,皮肤白皙,吐气幽兰,把段水遥都看呆了。
“问你话呢!”她娇嗔,颐指气使的模样一点不让人觉得不妥,好像她生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得起她超然不凡的贵气。
水遥想了想,指向一处酒楼:“天香楼的糕点应当最好吃吧,虽我从没吃过,但每日见许多人排队去卖,我在外头光闻见香味,总能多咽下几口口水。”
姑娘也不道谢,径自去了,段水遥提着扫帚站在后面看她走路的样子,形态极好,婀娜多姿。小时候她爹爹也心血来潮试图教过她,女孩子家应该如何走路,如何说话,可惜教了两日,段老爷自己觉得看这样的女儿十分别扭,又让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提也罢。
然,当她扫完一条街,准备回清道司吃午饭时,却又碰见这姑娘,她坐在京兆尹府外的石阶上,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午后的太阳略毒辣,她生得好看,明丽动人,路人纷纷侧目看她,她也无知不觉。
段水遥瞧她手上提着天香楼的食盒,便冲她打招呼:“姑娘,糕点好吃吗?”
女子思路被打断,抬头见一张和善讨喜的小脸,也不觉得和段水遥生分,蹙眉道:“我买来是想给别人吃的,可那人不在,我就等着他回来。”
段水遥看看女子身后的朱门,问:“你在等孙大人?”
“是啊,他怎么这么忙,整个京城到处跑。”女子换了只手撑下巴,她虽然对段水遥突兀的打招呼并不反感,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亲昵,目光望着远方,过了一会儿她才好像反应过来,盯着段水遥问,“你认识孙广志?”
段水遥被她一瞅,吓了一跳,心想这姑娘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凶悍,跟别人抢了她东西一样。段水遥立即摇头,“孙大人哪里是我这等清道奴可认识的,不过在街上见过几回。”
“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谪仙似的人物……”段水遥瞟了一眼蓝天。
这姑娘已有要发火的趋势,正想数落眼前这个低贱的罪奴,段水遥的话却没说完,“我想着世上只有公主这样尊贵天骄的人,才能和他比肩吧。”
“……算,算你识相。”
段水遥提起扫把,向她匆匆别过。那姑娘又不让她走了,“这干等着也无聊,天香楼还送了一包小食,你不是说没吃过天香楼的东西吗,过来吃。”说罢,真从那食盒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来一看,是块白白的软膏,也不知是什么做成,诱人的很。
此时,段水遥看着吃食,咽了口唾沫,她私以为此姑娘得罪不得,何况天香楼流出来的点心,能白白吃到,也真是件幸福的事儿。于是她纠结了三下便与那小姑娘坐到一处,接过白软膏轻轻咬了一口。
有莲香,是初夏新盛放的清荷。
“我问你,京兆尹大人每回上街,偷看他的姑娘多不多?”
“唔……大人出门一般坐轿子和马车,街上大多数人都不认得新来的京兆尹,不知他长那么好看。”段水遥如实交代。
“那你如何认得?!”姑娘语气又不善起来。
“我和一个捕快关系好,他有一次指给我看的。”
段水遥的老实相,叫小姑娘安了心。且这姑娘心里嘀咕,看她也没开窍的样子,只知道吃和干活,我做什么拿自己跟她这样的比。遂安了心,拉着段水遥不让走,打发时间。
“姑娘,我得回去了,不然监官以为我偷懒该罚的。”
段水遥吃到了天香楼的点心,觉得今天是特别幸运的一天。
“哦。”
语罢,正好有顶轿子停在官府门口,抬轿人将门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不就是谪仙似的孙大人。他面色淡然,无喜无悲,眼底藏着一丝倦意。孙广志一抬眼就看见了提着扫帚准备离开的段水遥以及坐在那儿现在马上要跳起来的某位姑娘。
孙广志的眉头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
“孙广志!”那姑娘直呼其名,没点避讳的样子。
旁人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京兆尹大人的名字不是谁人都能念的喂。
那姑娘念这么顺溜,想必是关系极亲厚的人咯?
只见她麻利地跳起来,跑过去,朝他抱怨:“你这出去一趟就是大半日,也不跟下面的人留个信去了哪儿,害我晒了半宿太阳。”她不是娇柔造作的人,就算晒了半天太阳也没做出要晕在孙大人怀里的样子。可这语气让旁人听了,又多了一层暧、昧,果然是孙大人的红颜知己寻来了!
段水遥在她说话的时候,准备安安静静地溜走。却鬼使神差地没忍住,侧目看了一眼孙广志,恰孙广志也在看她。那眼神里,挺深沉,段水遥没能读懂里面的意思,她只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招呼,便真的走了,扫把拖在地上,真是走得干干净净。
其实她也不笨,有些事情,她想得透,想得比谁都明白,只不知如何应对,故尔当了一只鸵鸟,把自己的头埋起来,便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孙广志从城北那一溜达官贵人住的房子里负伤而出,她回去以后想了一个晚上,越想越不安。而如果孙广志在京兆尹府门口与她相认而非漠视,她那不安能消去许多,可偏偏他那副判若两人的态度,太过刻意。然,段水遥除了顺着他意,离他远远的,真的不知如何做才是对的。
从前那个总默默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早就长大了,他走得比她远,还不肯等一等她,段水遥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即打了个饱嗝儿。恩,天香楼的点心真好吃!




扫晴娘 027、豆芽牌挡箭牌
经开乐街蹲点探子回报,段姑娘今天中午和京兆尹大人打了个照面。冷屠袖当时正在后院练剑,剑一抖,削掉了半棵月桂树。他脸绷紧,仔细问了经过。听闻这两人中间,还插着一个漂亮娇贵的富家小姐,冷大公子忽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让人去天香楼买了一篮糕点,想提着去清道司偷偷给段水遥,可转念想想不太好,这不摆明了在告诉段水遥,自己派人监视着她?虽则他不过是担心段水遥扫街遇上什么紧急的情况,才叫人一直跟着,可到底没经过人家姑娘允许。遂,他又把糕点丢给豆芽,在面馆里徘徊数次,出了门。
冷屠袖在清道司的屋顶上等了一会儿,瞅准段水遥一个人的时候,跳下去喊住她。段水遥见到他,明显吃了一惊,“冷公子?”
“方才,方才豆芽上街买菜,看到你被一个骄横的姑娘拉住处在京兆尹府的门口,他怕你遇上什么麻烦,跑回来告诉我,可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里了,所以我进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他摸摸鼻尖,说这段话时候望了三次天。(豆芽:公子你每次都拿人家当挡箭牌!!)
段水遥笑得憨厚,不似他这般有心机,如实道与某人:“没事没事,就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想找京兆尹大人,我路过时碰巧同她说了几句话。”
“大户人家的小姐?莫不是偷溜出来玩耍,在街上迷路了?有没有为难你?”
“不,不,她就是要找京兆尹,似是和京兆尹关系极好的人。”
“你这个故交,长得好看,容易惹桃花,这才来京城上任几天,就有姑娘追上门去了,挺厉害的。”冷大公子说完,偷偷瞄了眼段水遥的反应,跟做贼一样。奈何这厮长得也好看,如此猥琐的动作,叫他做出来一点没觉得违和。
段水遥点点头,认真道:“唔,冷公子也挺厉害的,上回我瞧见冷公子面馆外面排了好长的队,都是婀娜多姿的姑娘想吃冷公子煮的面。”
“……”冷屠袖扶额,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原来段水遥这小黑妞,看上去和和气气、笨笨傻傻、什么都不深究的样子,实则在内心深处住着一只机灵鬼,时不时出来蹦跶一下,有些事儿记得可牢了。
冷屠袖把孙广志在心里骂了三遍,当时正是这小人在江湖散布谣言,害他险些被段水遥误会,这时得了机会,非缠着段水遥,要将那日的事情解释清楚。段水遥却已经从这事儿上缓过劲,只笑嘻嘻听冷屠袖不太有条理的那些话。反正她也是天马行空的人,如此听着他清朗好听的声音,心情愉悦极了。
“京城里谁人不知京兆尹大人是荣华公主看上的人,段姑娘,你若下次再碰见那姑娘,莫得罪她。”冷屠袖言下之意十分明白,那找上门的姑娘八成就是荣华公主。
他说完这话,眼睛盯在段水遥脸上,查看她的神色。
“嗯。”段水遥点点头,并未有一丝黯然伤神或者不高兴,也不知是没听出冷大公子言语里的试探,还是真当不在意孙广志和哪个女的有一腿。她抬头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去干活,想送冷屠袖去大门。一想不对,这家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又引着他往无人的墙角去。
冷大公子转念回味过来一件事,忽然有些高兴,你看今天有好看的女人找孙广志,段水遥一点激烈的反应都没,之前有小妖精来找他,段水遥差点跟他绝交。如此一对比,冷大公子翻墙的时候,没忍住,嘿嘿笑了两声。

陈国有规定,但凡七月初七这日,举国休业。
因这一天,是陈国建国,始皇登基之日。
清道司所有的清道奴,在这一日的白天也可以休息,也就是中午少扫一趟街,差不多放半天的假。历来,清道奴们趁这个机会结对出去采办物品。罪奴虽基本没有人身自由,到底还是个人,朝廷每年会拨给清道司一笔银子,买月事带的钱还是要给人家姑娘。但一级一级克扣下来,分到段水遥手里,不过三串铜钱。
段水遥天还没亮,爬起来溜到清道司的后院墙根,那里种了一排桃花树,现在已经枝繁叶茂。可惜这桃树大约也知道清道司不是个好地方,从来没见这些桃树结出过桃子。她走到最里面那一棵,蹲下身找了块稍大的石头开始刨土。
她打算一会儿扫好街,先去趟女坊,买几个姑娘包,就是月事带加小衣等一些姑娘家日常用的东西,再去趟裁缝店,开乐街有家老字号的裁缝店,手艺十分好,段水遥是没钱也没用处买新衣服,就是想同那女老板讨些便宜的碎布料和彩线。她想做个荷包,拿来送给冷公子,白白受他这么多的照顾,她也是知恩图报的人。
中午呢她想请冷公子吃个饭,不吃贵的,就去康乐巷子里的饺子铺吃两碗三文钱的饺子,加一碟六文钱的黄牛肉。
从前冷屠袖没来的时候,都是胡勒带她去自己家,同梅姨一起做些家常菜,吃一顿丰盛的午饭。段水遥知道,胡勒母子是同情她无父无母,难得的一天休息,叫她不至于太落寞。所以下午她还要去趟胡勒家,帮梅姨干些家务也是好的。
可这些计划,是基于桃树底下她十年赞起的小金库,里面是朝廷发的银钱还有扫街时偶尔捡到的意外之财。段水遥是从小爱藏钱的人,这习惯段老爹和孙广志都知道,劝过她,改不了。就跟小松鼠喜欢藏松果一样,天性使然,没有为什么。
段水遥刨着土,下面的树根露出来,树根下就埋着她的小陶罐子。她笑意浓浓,心情略有些激动,怎么也没想到,打开来一看,陶罐子里竟是空的。段水遥不太相信眼前所见,把陶罐子翻了个身,使劲摇晃两下,没一个铜板掉出来……




扫晴娘 028、冷老师,你好
028、冷老师,你好
段水遥想不出会是谁偷走了她的钱。
她急得想哭,但没哭。
她蹲在桃花树底下静静想了会,远远看过去,像一团可怜的小东西。然后段水遥想明白了,丢下陶罐子,拍拍手,起身干活去。
清道司里的规矩,这天晨活须得做完之后,所有人回清道司依次登记好外出的时间,方可出门,还得准时回来,张监官仍然会在门口蹲着记录时间。谁若晚归,等着吃板子。
张监官看到段水遥,面色不善里带着三分忌惮,还有三分不屑和三分得意。“莫仗着有靠山,就得意忘形,你不过还是一个不能翻身的罪奴罢了。”他登记了段水遥外出的时间,不忘加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段水遥以为他说的是冷屠袖,复想到丢失的钱财还有被打乱的计划。这使得她一下子成了无头苍蝇,难得能休息半天,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今日的开乐街上繁华更胜以往,许多干活的老百姓都休息出来玩,街上的店铺基本没有关门歇业的,如此好的赚钱机会,没道理不做。段水遥就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瞎晃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冷大公子把她找到,“不是说要请我吃饺子的吗?”
段水遥昨天就跟他提过休业的事儿,他一直记着,守在面馆对门的桌子边,跟条阿黄似的盼啊盼,始终不见段水遥上门来请他。他便吩咐豆芽看好店门,自己摸出来寻她。
此时见她耷拉着脑袋一脸被黑山老妖吸去半身精气的样子,料她是出了什么岔子。今日段水遥出门没有穿清道司给清道奴专门制作的清道服,是梅姨几年前送给她的,梅姨自己年轻时候压箱底的几件旧衣服。段水遥自己改了改,穿着倒也映衬她。年年就只能穿这么一回!
冷屠袖默不作声仔细看了这样子的段水遥,就像个平常人家养出的小姑娘,无忧无虑长大,这会儿蹙眉可能只是因为爹娘给她找了个婆家,她担心过门以后婆婆对她不好。冷屠袖如此这般的幻象,心中又生出另外一个影子,把他心肺唤出些惆怅。他十分想早点帮段水遥翻案,让她脱离奴籍,从此以后做回快乐自在的小姑娘,再没有人敢欺负她。
“啊!冷公子,你怎么先找来了!我马上就准备去找你了,你要不再回去等一等,我没忘记请你吃饺子。”段水遥受惊,有些慌乱,冲他勉强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冷大公子第一回见她这样的表情,亦是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想先去买点东西。”
冷大公子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段水遥一只脚已经跨上某个铺子的台阶,他再抬头一看牌子,丰源典当行。
他指指那招牌,端上了少宫主对待下属的态度,威严道:“典当行里要么典当要么赎回,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想要赎回来?”
段水遥瞬间觉得自己亲爹站在面前跟她训话,拢了拢衣袖,结巴:“我,我没有重要的东西要赎回来……”
“那你要进去当东西?”
“……”段水遥不说话,一只手护着另一只手的衣袖,紧紧拽着。
被冷屠袖一眼看穿,他也不怕段水遥生气,弯腰俯身过去摸她的袖子。段水遥闻见冷屠袖身上一股冷木的清香,不禁走了个神,觉得冷公子天天煮面倒没一点烟火味。(他出门特地抹了点男用香粉,好么!)
她袖子里藏着一把扇子,扇骨用了沉香,扇面画着山水图,还有一行洒脱不失风骨的题词,那落款是敬亭。段老爷的小字。扇子用料都是极好的,保存得也十分仔细妥当,想必是珍爱之物。她带着一把段老爷的旧物出现在典当行门口,冷大公子自认智商正常,脸黑下来:“你要把它换了钱再请我吃饺子?”
“没,没有。之前是有存着钱的,可是钱,被偷了。”段水遥绞衣服,小脸和大眼睛里都满是委屈。
有钱的青崖宫少宫主一听,心头一松,松了口气。其他问题他有可能解决不了,打架和花钱这两样事情,他素来不多眨一下眼睛,十分任性。
“那我请你吃饺子好了。”冷大公子把扇子塞回段水遥手里,“或者你还想吃别的?天香楼好不好?”
段水遥摇头,咬着嘴唇。她是倔强起来了。
“那钱是如何被偷的,你与我说,我们把钱找回来去。”冷屠袖边说边默默把小丫头从典当行门口拉走,往康乐巷子的方向而去。
段水遥被他的话吸引,任由他拉着,将今天早上她发现桃花树底下埋的陶罐子里存了十年的钱忽然不翼而飞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认真与他道,“我也想,要把那偷钱的贼人抓住。”
“有什么线索么?”冷屠袖不追姑娘的时候,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没有。”
“不若这样,你下午回清道司,留意着谁买了好东西,尤其是胭脂水粉之类。”冷大公子凭他混迹多年的江湖经验,提点段水遥。清道奴平日里没有花钱的地方,难得出去买东西,新衣服没穿的时候,首饰买了只能让张监官没收去,吃的买回去必然被一群罪奴瓜分完,唯有胭脂水粉这种,姑娘都爱美,每天抹一点,也不干谁的事儿。
段水遥重重点头,冷大公子没说出来这些内涵,她这十年里亲身经历,也明白了他言语之外的意思。
冷大公子领着她拐进康乐巷子,他的手一直牵着段水遥,心里有个小冷屠袖在飘,在荡漾,段水遥的手温热干燥,虎口有常年执扫留下的老茧,他悄悄摩挲了一下,心就麻麻酥酥的。偏他面上冷淡,正经得不得了:“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些钱,你拿回去,按从前那样把它藏到另一棵树下面,我会派人盯着,他一时里定然不会马上拿走你的钱,如此多试几次,是鱼总会上钩。”
段水遥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
饺子铺前好几桌吃饺子的人,冷大公子朝收拾碗筷的小少年比了个二,小少年就朝里喊:“爹,两碗饺子!”
这声喊将将把思考的段水遥拉回来,“冷公子!”
冷屠袖有些不舍得,但还是松开了手,把她轻轻推到桌子前面,“你不是要当你爹的扇子么?你就押在我这儿,等我们抓到偷钱的小贼,你把钱还我,我把扇子还你,可好?”
她还想说点什么,冷大公子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去,“今日难得闲暇,莫负时光。”他露出个笑容,自认为迷死人,牢里那伙儿狱友给冷大公子提的建议,对着喜欢的姑娘要多笑笑。段水遥倒也吃他这套,见他的笑,呆了呆,反应了会儿才泛红到脸上,顿时乖觉许多。
“你相信我吗?对付小人,须得学会忍耐,等他不小心露出尾巴,便是一刀砍下去。就如你这清道司的十年,终有一日你所受的委屈和不公,都会由害你和你爹的那人偿还。”冷屠袖说话的声音控制得当,只让段水遥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字字扣她心弦。
他的话像是一颗种子,在段水遥心窝里慢慢发了芽。虽然段水遥不知道以后这芽儿会长成一棵大树还是一朵小花,可她想着,这或许是自己十年贫瘠的生活里最富有生机的,最有期盼的那一刻。
饺子上来了,热气腾腾。
“我再考你个问题,如果到时候抓住那个偷你钱财的小贼,你会对他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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