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这个大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四月流春
王权也掩饰不住担心地凑上去细瞧,他虽然不是大夫,可看着三爷的气色,倒是好了些——面色不再那么潮红,呼吸不再那么急促、时快时慢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季,三爷他怎么样?我瞧着是好转了,今天还要不要再清洗一下伤口啊?”
沈季轻手轻脚将三哥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掩饰不住愉快地回应:“确实是好转了些……不过、不过三哥人还没醒呢,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今天不用清洗伤口,我一个人给他换药就够了。只是……”
王权察觉到他的犹豫之意、立刻追问:“只是什么呢?不管什么话,但说无妨,千万别客气啊。”
“嗯……是这样的王伯,您也知道的,我现在仁济堂做事嘛,这两天得看着三哥、一时半会不敢走开,您能不能……?”
王权看着沈季那赧然于给他人添麻烦的歉意样子,心里更加舒坦了些,他一拍大腿,爽朗地责怪:”嗨、这有什么啊,等会儿我叫个伙计过去仁济堂替你告个假不就行了?下次这种事直接开口就是,不用不好意思的。“
沈季摸了一下鼻子、笑了一下又说:“王伯,那就有劳了……其实我还想写个纸条,等那小哥帮我告假之后,顺路将纸条塞进我家门缝里面去,我担心我大哥回家后、找不到我担心。”
王权一口应下,担心而来、却可以放心离开。他起身拍拍沈季的肩膀,感叹道:“幸好我去把你找了过来,要是任由三爷这么耗着,我真怕他出事啊……哎真是老天保佑……行了,我下去叫人给你送早饭上来哈,小季你把那纸条写好后,交待伙计就行了。”说完他就笑容满面迈着轻快的步子准备离开。
“嗳王伯、等等!”沈季慌忙开口留住人。
“怎么了?”王权停步回头。
沈季上前、诚恳地祈求:“王伯,如果您能联系上左二哥或者吴六哥、亦或者任何一个镇北军的人,请帮我打听打听,右军的参将穆东如今可还安好?他是我大哥,当日他跟三哥一起离开的,可现在我还没见到他……”
王权顿时眼睛一亮、心想原来这小子的大哥还是个参将啊,那可真是不容易。他忙不迭地答应:“穆东穆参将是吧?小季你放心吧,不管我联系上哪个东家,我都会帮你打听的,要么我去问问相熟的军爷们行不?”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王伯,有消息千万记得告诉我啊。”沈季大喜过望,他的人脉肯定没有眼前的老人那么丰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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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忙碌的一天,沈季要定时煎药,细心喂三哥喝下;还亲自去厨房取了米和肉回屋,熬出软烂的稀粥,耐心让三哥咽下去。
可焦急等待到晚上、蒋锋还是昏睡着。
“三哥,你快点醒过来吧,老这样昏睡着我心里没底、真会被你吓死的……”沈季愁眉苦脸地拿着热毛巾,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蒋锋身上发散的汗。他检查了伤口,处于正常的愈合状态,体温也慢慢下降中,可人就是不清醒,这让他很是惶恐。
沈季叹了口气、重新拧了毛巾,开始帮蒋锋擦手。
三哥的手掌宽大,手指长关节硬,上面都是茧子和各种各样的口子和伤疤。沈季努力静下心来、一根一根手指慢慢地擦,回头看着门是关好的,他忍不住低头一根一根手指轻轻吻过去。
吻完了手指之后,哀伤且忧心忡忡的沈季把毛巾丢到一边,俯身下去、双手捧住蒋锋的头,轻柔地吻他的额头、鼻尖和唇。
——要是以往他这么主动,早就被三哥放倒着热切回应了,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在动作着、蒋锋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季沮丧地揽着三哥的脖子、将头凑到其颈侧窝着,对着蒋锋的耳朵恨恨地骂:“睡这么多天还不醒?你看看你都要瘦成什么样了?你就是这样,小伤口就不放在心上,早就跟你说过了,只要受伤了就要去看大夫的……唉我现在真是特别生气……你最好快点醒来,否则我会更加生气的……”
蒋锋觉得全身酸痛,脑子里混沌且胀痛,根本没法思考。他迷迷糊糊之际还是纳闷:我这是做梦吗?还是还在发烧啊?
之前他回到客栈的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发起了高烧,客栈管事帮他请了大夫,他喝完药后觉得浑身发烫到要冒火、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直到他感觉腰间剧痛,好像有人在拼命割他的肉、痛得他想大喊大叫出来,可他偏偏动不了。
直到现在,喝了好几服对症的药之后,他听着自己耳朵边不断传来的絮絮叨叨、伤心惊惶的低语——
“……呐、我真的生气了,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回家?而是要躲在客栈里?明明我就是大夫啊,看来你是不信任我的……”
蒋锋听出了沈季的声音,他心里在反驳:不、不是的,我当然信任你。
沈季接着发泄:“……看来我是脾气太好了,都没给你提什么要求,等你醒来后……哼哼……”
蒋锋努力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动着嘴唇。可接下来沈季开始压抑着在他耳朵边哭泣,可怜兮兮的,一边哭一边讨伐自己。蒋锋心痛且心急之下,终于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安慰一声:
“别哭了。”
圈养这个大夫 第94章 家规第一条
“别哭了。”蒋锋用微弱的气音安抚躲在他颈窝里哭泣的人。
沈季当时既担心三哥熬不过去、又忧心还没有露面的大哥,一时间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忍不住偷偷哭了起来。他其实没有听到蒋锋的声音,而是感受到了蒋锋说话时震动的胸腔——
呃?
沈季受惊抬头,红肿蓄泪的眸子里准确发现了三哥微微睁开的眼睛和皱起的眉头。
“三哥,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自在?”沈季惊喜之下快速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握着蒋锋的手急切发问。
——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蒋锋心里首先浮现的念头就是这些,可惜他几天没有吃东西、又病得厉害,没有办法清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徒劳地试图握紧被沈季抓着的手。
“没有办法说话吗?是的话就眨一下眼睛。”沈季关切地问。他观察了半晌,发现三哥嘴唇在勉强嗡动着,可没有发出声音,手却微微握紧,心里也就有了猜测。
“……”蒋锋只能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沈季松开手、疾步绕过屏风离开。蒋锋微微张开口、却无法出声挽留,眼神里是满满的懊恼和惊疑——我这是怎么了?中毒了吗?
走到外间,沈季盛了一碗悉心熬制的汤药回来。
“好了,三哥你别着急。先把这药喝了,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腰间的伤口发生了病变、差点要了你的命……唉,等你好了再细细跟你说吧。”沈季轻轻地帮蒋锋垫了一个枕头,让他头部仰高。
“来、喝下去,味道有些奇怪,忍着点。”
病变?要命?
蒋锋很困惑,可他相信沈季不会骗他、更加不可能害他。于是他配合地张嘴,把完全不能用语言描述的怪味汤药全部喝完。
沈季看着三哥一直拧着的眉头,心里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叫你受伤了不回家躲在外边,今天就喂你喝地龙、蜈蚣和干全蝎的药汁哼哼……
虽然蒋锋不知道自己的腰间的那道小伤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病变,可如今他能清晰地体会到自己身体的糟糕衰弱状况,看来确实是非常严重的病。
“你怎么……来了?”蒋锋咽下一碗汤药,干燥艰涩的喉舌也终于顺畅了些,肚子也不再饿得绞痛抽搐,赶紧将心底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沈季低头、正拿着热帕子帮蒋锋擦拭嘴角的汤药,他听到三哥皱眉显得不赞同的问话,心里其实是有气的,可眼下他的病人显然还没有康复,那他作为大夫怎么能跟病人置气呢?那也太没轻没重了。
“王伯说你病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三哥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伤口千万别自己去碰,当心我再刮掉你一层肉!”沈季把那道伤口清理完毕后,由于口子实在太大、只能给缝上,包扎了片刻固定好之后,还是得把布条给卸了,这种伤口要在敞开通风的情况下才能好。
蒋锋顺从地躺在床上,满脸的沉思。他已经发现了沈季在闹情绪、不高兴,可惜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此时蒋锋完全没有意识到,沈季就是在生他的气。
——难道我离家这几天、有人找小季麻烦了?给他甩脸色了还是给他下绊子了?看来得好好问问才是,我是他的伴侣、是他的亲人,为难他就等同于为难我。十有八/九是医馆里的人干的,上次我就看到有几个老大夫仗着资历深毫不客气地折腾小学徒!哼……
兴许是由于休息了好几天吧,如今虽然是深夜,可蒋锋一点困意也没有。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为极有可能被欺负了的沈季“讨回公道”。
“三哥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这种大事也敢瞒着我,这次不敲打敲打他以后指不定酿成什么大错……唉,他总觉得我是不懂的……”沈季其实就在外间熬汤。
王权为了能让沈小大夫好好照顾三爷,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把这间屋子极为妥当地重新布置了一番,增添了不少的东西。所以沈季才能在屋子里煎药熬汤。
这种时候肯定不适宜来个“绿蚁新醅酒”,可沈季有个红泥小火炉,上面的小瓦煲里咕嘟咕嘟欢快冒着泡的是鲜美的鸡汤。这汤已经炖了大半天,鸡肉已经熬化了,骨架子可以完整地取出来。可惜蒋锋直到深夜才清醒过来,鸡汤都冷凝成了肉冻,沈季现在是在重新把鸡汤加热。
“唔、味道不错。”沈季看着鸡汤已经重新沸腾后,只在里面撒了一些盐,其余什么都不放,怕刺激了三哥的伤口。
连肉带汤盛出来满满的一碗,沈季小心翼翼地端进去,边走边吹凉。
“三哥,来吃点东西暖暖胃。”
蒋锋停止漫无边际的思考、全部注意力都被沈季手里端着的食物所吸引——几天没吃东西了,他的胃都饿得发抽。
沈季心疼地看着三哥急切的吞咽动作,好声好气地安慰他:“不急啊,外面还有满满的一锅呢。不急……饿坏了吧,前几天你一直在昏睡,只能喂你喝汤,这些有渣浓稠的怕噎着了……”
汤碗很小巧、只有蒋锋半个手掌大,沈季喂他喝了两碗,也就放下了,担心他一下子吃得太多太猛伤脾胃。
“今晚先吃这么多吧,明天还给你做好吃的。”
沈季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重新拧了块毛巾进来,固执地再帮三哥擦一遍——可能是他在医馆陪着大夫出诊看得多了,有些没有家人用心照顾的病人,衣服褥子都是脏兮兮的,浑身上下也没人打理,唉……看得就怪心酸。所以,他怎么能看着三哥受伤后邋邋遢遢地躺着呢?
蒋锋肚子里有了食物、终于吁了口气,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他捉住沈季为他擦拭的手指,轻轻地问:“怎么了?不高兴?”
沈季慢慢用力回握,叹了口气回应:“你病得这么厉害,我怎么高兴?快些好起来吧,咱们回家去静静地养。”
“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蒋锋心里感动又高兴,觉得自己的人生自从有了沈季之后、完全不一样了——看、我不过是小小地挨了一刀,我认定的伴侣就这么心疼难过!看、小季是多么的重视关心我……
如果此时蒋锋身上伤好了、沈季可能会忍不住拿马鞭狠狠抽他几下——看看他那毫不在乎、小命都差点丢了还笑得傻乎乎的样子!
“别大意了三哥,你知道吗?你差点连命都丢了……以后如果受了刀剑伤,腾出手来第一时间就要拿药酒或者烈酒清洗干净,再用些金创药,有机会了就要去找大夫看一看,不要不当一回事……”
蒋锋弯起的嘴角依旧没有放下,他看着沈季为他皱眉伤神、苦口婆心劝说的样子,下意识莫名觉得这伤受得也值。
“三、哥!我说了这么多、你都记住了吗?”沈季回过神来,看到蒋锋明显神游的状态,顿时很是气馁。
“嗯,我都记住了,以后再受伤了,就按照你说的做。”蒋锋认真地许诺。
有个念头在沈季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停顿了片刻后,赶紧询问:
“嘿三哥,我大哥到现在也没回家,你打仗的时候看见他了吗?他好不好?”
蒋锋眼睛一眯、心说现在受伤的是我,你不也说我差点病死了吗?怎么跟大难不死的我说了没几句话就转到穆东身上去了呢?
“他很好,负责战场收尾诸事项。我因为受了伤,所以清闲些。放心吧,临走之前,你大哥让我转告你,得过一阵子才能回家了。”虽然总是困扰于大舅子的阻挠,可他毕竟是沈季的大哥,这种消息事关重大,他当然不会隐瞒。
呼~沈季松了口气:还好,大哥是平安的。
那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和心情来给你立立家规了,沈季两手握住三哥一只手,严肃地要求:
“三哥,以后你受伤了,如果可以回家,就一定要回家!你走了这么多天,明明仗打完了、你却躲在这客栈里……唉,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要是我受伤了也躲起来,看你急不急!”
——那当然不行了,我要知道关于你所有的事情!蒋锋眉毛一挑、只针对最后一句话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反对。
而后,他才有些讪讪地解释:
“并不是瞒着你,只是当时三哥回来晚了,身上全是血渍灰尘,怕你看了担心……原本只是想回这儿洗个澡睡一觉就回家的……”
沈季低头,半晌没有回答。
“别生气了,三哥不会骗你。真的只是想着打理干净些就回家的。”蒋锋再接再厉,继续解释自己的初衷。他开始明白过来,看来沈季非常不满意这一点、就是为了这个在生气闹情绪呢。
算了、他还病着,不能让他忧思过重。沈季不敢过份追问他,最后还是接了下去:
“好,三哥,这次就算了。但是下一次,不管你身上有多少灰尘血渍,都要回家知道吗?你我什么关系啊还藏着掖着的,难道我还会嫌弃你不成?”
蒋锋微笑、知道沈季是原谅他了。
北风刮得窗纸哗哗作响,碳盆慢慢烧尽了,蒙着厚厚的灰烬。沈季扭头间注意到了,惊觉屋子里变冷了些,他赶紧把碳盆端出去,清理了灰烬,重新添上了木炭烧好端回来。
“已经很晚了,三哥快歇息吧,我就在外边陪着你,有事拉这个绳儿我就会过来看你的。”沈季直起腰、觉得浑身酸痛。打了个呵欠后,他帮蒋锋拉好了被子,拽出床头那根系着铃铛的红绳给他看,叮嘱了一番想去矮榻上歇息。
谁知蒋锋却拉着他的手指不放,没有说话,剑眉星目眸色幽深、微微仰起头期盼地看着他——
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只不过从前都是我在做的。
沈季莞尔,重新坐回床畔,弯腰俯身捧住三哥的脸,低头在他的眉心脸颊间依次珍而重之地吻过去,祈求让他的伴侣有一晚上的好眠。
“好好睡,我就在这屋子里陪着你。”
蒋锋这才心满意足,微笑着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圈养这个大夫 第95章 如果你死了
生死
蒋锋在客栈里躺了三天,对症下药后病根慢慢除去,他的精神头就好多了,眼下就是刀伤未愈和失血过多的问题。
“慢点、轻点,好、躺好。”沈季松了一大口气,在二哥的帮助下把蒋锋搀扶到自家炕上养着。
左镇打趣道:“看咱们蒋三这虚弱的样子啊……逞强遭罪了吧?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
炕已经烧热、屋子里整洁素净,沈季把门帘打起,让屋子里透透气,现在还不敢开窗,怕寒风惊扰了病根未除的蒋锋。他回头接了二哥的话头坏笑着挤兑人:
“三哥那可是英勇得很呐,我头一回见他的时候,胳膊上伤了一大口子,还跟没事人一样天天在河里泡着呢,胡乱包扎、随便上药……”
蒋锋老老实实地躺在炕上,任由兄弟和沈季打趣自己,末了还认真地反驳:“那次也是你帮忙包扎上药的,根本就没有“胡乱包扎”、也没有“随便上药”——”
左镇没好气地弹了一下这呆木头的脑门:“知道就好,你看你一倒下,小季多操心多受罪啊,要不是王伯找上了小季,你说说最后该怎么收场?嗯?熊玩意儿……”
“……”蒋锋识相地闭嘴,将愧疚摆在了脸上,将全部懊恼后悔心疼都盛在了眼睛里、默默地看着沈季。
“行啦二哥,他知道错了,改天等他好了我拿鞭子抽他!”沈季收拾好屋子之后,就拍拍手去把炕桌支起来,准备摆饭。
一大盆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一碟子韭菜煎蛋,和一盘醋溜白菜,还有一小壶温好的米酒,简简单单的午饭。相熟的朋友、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左镇和沈季盘坐在炕上,蒋锋腰间有伤不宜勉强坐起,只能垫高了枕头、头颈抬高,沈季递给他一碗温热的肉粥,让他自己慢慢吃。
“二哥喝酒啊,这米酒是我跟前面巷子的周大娘买的,她自己酿的特别地道。”沈季就热情招呼着,给俩人各自倒了杯酒,爽快一饮而尽。
左镇翘起大拇指连声夸奖:“不错啊小子,酒量见长,以后跟二哥出去多喝几场,包管你变得巨能喝!”
蒋锋立刻把粥碗放下、强烈的反对:“别、二哥千万别,他喝醉了不是折腾我么……”
沈季回头安慰:“不过是兴致来了喝几盅罢了,不会喝醉的。”
**
在家里贴身照顾了蒋锋三四天后,沈季又匆匆赶回了仁济堂做事,只不过中午他也得回家一趟,给三哥准备吃的喝的,陪他说几句话,幸好家离得近。
这天下午,沈季正在医馆后堂忙着配药时,陈理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镇北军医帐说是要招收学徒,你有没有兴趣?”
啊?我现在就是学徒啊……沈季停下动作,看着陈理:
“还有这事?我们现在不就是学徒么?”
陈理摸摸鼻子、悻悻然地说:“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学徒了……不过,如果可以应征到医帐去当学徒的话,听说月钱至少有一两呢,一年至少还给发两身衣服!呐、听说就算是学徒,平时也是很受人尊敬的啊!”
沈季潜意识就有些心动、突然间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放下手里的戥,攀着陈理的肩膀问:“那如果想入医帐,应该不容易吧?他们的要求是不是特别高啊?”
陈理吐出一口气、耸肩无奈回答:“每年都有很多人去应征,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架势,你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可医馆知道了会不会……?”
“你说咱们仁济堂?放心吧,这事儿没人会阻拦的。你以为到医帐当学徒就那么好啊?我刚才都是特地挑好的来说,要是真的进了医帐,那可是很忙碌的,尤其是战时,吃的不好、住的也不好,还累个半死,弄不好敌军杀过来还保不住小命……老实说我不想去,还是在外边儿自在些,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呢。”陈理摇头晃脑地感慨说。
沈季怔愣了很久才轻声回答:“那自然是的,投军了就身不由己了……那么多将士,要训练、要打仗,肯定时常有流血伤亡,医帐里的人能不累么……”
“这个月二十号到二十五号,东城校场那儿有人负责征收学徒,想瞧瞧热闹的话你可以去转转。”陈理抓起几包配好的药,施施然去了后厨。
要去吗?要试试吗?还是留在仁济堂呢?
沈季一整天都心事重重、心乱如麻。
他对军营的感觉实在是太复杂了——自从大哥穆东执意投军之后,一家人就没法团聚了,沈父沈母直到临终前还牵挂着远方的穆东,那时沈季特别不能理解:投军再重要,能重要过亲人吗?能重要过自己的性命吗?
令他受到触动的是前段日子大哥训他的那段话:
“如果契国所有的将士都跟你一样的想法,那契国就没有军队了,下场就是随意哪个邻国派兵过来,都能杀光一城的人!”、“男儿自以身许国”、“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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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为了保卫契国我必须要舍弃自己的性命吗?”沈季直到回家吃完饭窝在炕上时还在冥思苦想,冷不丁就问了一句。
蒋锋蹙眉:“……什么?”他正在一下一下顺着沈季的背,听到伴侣这突然问的问题觉得莫名其妙。
“你?保卫契国舍弃性命?说什么呢你……”
沈季胡乱翻了几下手里的医书后,轻轻盖在自己脸上,重重吐出一口气,迷茫地再次问:“三哥,你说、如果我也投军的话,是不是也要为了守卫疆土城池而舍弃性命啊?”
蒋锋愣了一下、沉着脸思考了很久,期间顺手将沈季脸上的书取下来,张开五指盖在他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抚弄。
门窗紧闭、安全而隐秘的空间,炕桌上只点了一盏油灯。那点光摇摇晃晃明明灭灭,将依偎着的俩人的影子撵成了一个。
“这个没有如果。不管是谁投军了,都要为守卫疆土城池舍弃性命,将士不能怕死、或者说,要忘记自己怕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沈季跟三哥独处时、总是由着性子的。他发泄似的捶打了两下铺盖,发出意义不明的几声嘶吼,甚至抓起三哥的手开始磨牙,啃出一个深深的牙印——
“做什么?小狗怎么咬人了?”蒋锋低声宠溺的笑问。
“我觉得自己受不了严格的军纪,忍受不了军营的枯燥……哎三哥我这样是不是不对的?”沈季苦恼地在炕上翻滚折腾了几圈之后,小心翼翼地发问。
蒋锋纳闷:“你——你本来也用不着忍受吧?怎么、那仁济堂对你们学徒的要求开始向军营看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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