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庄不周
侍卫不明就里,千恩万谢的走了。许靖连家门都没进,转身又上了马车,调头去张家。
刘循出了门,径直来找刘宇,刘宇一听说刘璋不战而降,现在又带着曹冲回成都来了,不禁有些急了。他本以为刘璋和庞羲相当,曹冲只有四千人马,他到了阆中,就算战斗力超强,也决定不了最后两败俱伤的局面,一场恶战之后,他们不可能再连夺数关进逼成都,他就可以凭借故着成都的留守兵马起事,却万万没有想到阆中一点伤亡也没有,全部成了曹冲的人马。
“兄长,这可如何是好?”刘循见刘宇脸色不好,也有些慌了,紧张的问道。
刘宇定了定神,轻松的笑道:“子经,你处置得很好,现在情况也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巴东李异已经到了城外,你赶快派人通知他,就说伯父被曹冲挟持着来夺成都,让他派一部人进城协防,其他人在城外金堂岭扎营,与成都成互为犄角之势,等待诸郡来援。我们立刻去找成都李正方,让他把张松那几个抓起来杀了,逼他彻底的站到我们这边来……”
刘循听刘宇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掰着手指头用心记着,最后他抬起头看着刘宇说:“我们说父亲是被曹冲挟持的,他们能信吗?”
刘宇笑了笑,颇有深意的看着刘循:“你相信能打败曹冲吗?”
刘循一愣,看着刘宇半天没说话。
“如果你没有信心打败曹冲,现在出城投降,然后去邺城做人质,就象张绣父子一样。”刘宇呵呵一笑。刘循听他说到张绣,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连连摇头道:“我可不想象他们父子一样,可是现在父亲在曹冲手里,我如果起兵好象也不好弄啊,王商、李严等人也未必相信父亲是受他们挟持啊。”
“所以我问你有没有信心打败曹冲。”刘宇笑道。
“有李异一万大军在城外,城中又有一万人,曹冲所带的也不过两万多人,我们要守住成都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吧,至少守上一年半载的没有问题。”刘循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刘宇摇了摇头,有些不以为然的笑道:“子经,你被曹冲给吓昏头了。曹冲是有两万多人,可你想想,他为什么一路走一路遣散益州各郡的人马?他不是嫌兵多不好,而是因为他本部只有一万人马,伯父带了三万人马,庞太守带了一万人马,比他的人多,他是怕控制不住,所以才找借口削弱伯父的力量。你别忘了,庞太守可是你的岳父,伯父的人也是益州人,真要打起来,能出死力的只有曹冲自己的一万人,他还要防着伯父和庞太守在他背后动手,真正能投入到攻城中来的,最多五千人,五千人要想攻下成都,简直是笑话,这里可不是成固,你我也不是张卫杨昂那两个笨蛋。”
刘循一听,抚掌一叹,笑着说道:“依兄长此见,那岂不是我们还有可能打赢了?”
刘宇嗤的笑了一声,指着刘循笑道:“你啊,真是胆小鬼,我们岂止是有可能打赢啊,简直是没道理不赢啊。只要我们这里一打起来,曹冲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哪里还有可能赢啊。”他摇了摇头叹道:“要说难度也不是没有,现在就看你怎么处理了,做得好,你就是下一任益州牧,而且是一战击败少年成名的曹冲,不是伯父那样坐享其成的益州牧,在益州人中的威望不可同日而语,将来沿江东下,一统江南,至少可以与曹家隔江而治,纵使不成也可以与刘备、孙权联手,坐守益州做个成都王。可是你现在如果做不好,就只能到邺城去做人质了?”
刘循嘻嘻的笑着,讨好的凑过来的问道:“你说,还有什么难办的事?”
刘宇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他们不相信伯父是被曹冲挟持的怎么办?”
刘循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收,跟着说道:“你说怎么办?”
刘宇看了他半天,忽然咧嘴一笑:“你啊,还是投降吧,你的心太软,做不得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是算了吧,我看啊,还是跟着伯父大人去邺城,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不过,只怕伯父大人就是封了侯,也没你什么事,十有**要由子明来嗣爵的。”他说着,站起身来,轻松自在的走了,一边走一边笑道:“至于我嘛,披发入山,这劳什么子平寇将军,谁爱做谁做去吧。”
刘循怔怔的看着刘宇的背影,嘴里自言自语道:“子明?”他呆呆的坐了半晌,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摇头叹息,低下头,双手搓着脸沉思不语,折腾了好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紧了紧腰间的长刀,大步出了门。
刘宇从旁边闪出身来,对身边一个瘦长脸的汉子轻声笑道:“子经跟他爹一样,耳根子软,只怕现在虽然下了狠心,到时候被子明两句话一说,又下不了手,你去帮他一把。”
那个瘦脸汉子听了,微微点头,用一种尖利如枭的嗓声应了一声,身形一闪,窜上屋檐,很快就消失在刘宇的视线中,刘宇眯起眼睛,挡着两眼的阳光,抬头看了一眼,无声的笑了,回身对一个随从说道:“通知城外的吴先生,准备行动。”
刘循紧握着刀,径直来到软禁刘阐的房间。刘阐正阴着脸坐在那里,看着大步走来的刘循一声不吭声。
刘循一挥手,几个侍卫立刻退了出去,将房门紧紧的关上。他缓缓的抽出长刀,用颤抖的刀尖指着刘阐:“子明,别怪我,只怪你不能保全父亲,害得父亲被人挟持,反攻成都,我刘家二十几年的努力毁于一旦,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子就这样沦为阶下囚,只好……”
“只好什么?”刘阐脸色一变,身体僵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刘循,看着眼前闪着刺眼寒光的刀尖,声音颤抖的说道:“你是想借我的首级,骗城中的官员说父亲是被曹冲挟持的吗?”
刘循脸一红,立刻又咬着牙说道:“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只有你的首级才会让人相信我的话,除此别无他法。你放心,你走之后,你的妻儿我会照顾的。”
刘阐缓缓的站起身来,不带一丝表情的看着刘循,眯起了眼睛:“你只提到我的妻儿,却不提父亲一个字,看来是准备好了让父亲被曹冲斩首了。好兄长,果然够狠心,难怪张永年说人心隔肚皮,被权势蒙住了眼的人不可以常理论。”
“张永年?”刘循一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就在你出去之后不久。”刘阐撇嘴一笑,“他对我说你可能对我起杀心,借我的人头来蛊惑人心,我还不相信,总以为我们是亲兄弟,你不会如此狠毒,却不料被他说个正中。”
“你怎么会去见张永年?”刘循大惊,转身刚要去叫侍卫,屋顶忽然一声响,一只短弩从屋顶一个缝隙里飞出,漆黑的箭头闪着蓝光,瞬间就到了刘阐身前。刘循大叫一声,和身撞向一旁还没发觉的刘阐,将刘阐撞翻在地,同时他眼前一花,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忽现,准确地将那支短弩斩落在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持刀而立,沉稳如山,笑嘻嘻的冲着刘循一拱手:“镇南将军帐下,特选虎士首任队率李维李元基,拜见刘公子。”
刘循大惊,他看着地上那只短弩,再看看李维,又抬起头看着一阵乱响的屋顶,紧张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哈……”一个爽朗的笑声从旁边传出,张松领头,许靖随后,一摇一摆的从侧室走了出来。接着大门敞开,一个大汉单手提着一个瘦长的汉子大步走到刘循面前,将那个软成一团的瘦长汉子扔在地上,转身对张松笑道:“幸不辱使命。”
“邓将军出手对付这些宵小之辈,自然是手到擒来。”张松笑了笑,又收了笑容对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刘循说道:“大公子虽然被人迷了心,关键时刻还能良心发现,还算是有一丝天良。大公子,你既然刚才没听清,我就为你介绍一下吧,这两位都是镇南将军帐下的特选虎士头领,这位是虎士教导,奋威将军都亭侯邓展邓子翼,这位是虎士队率李维李元基,公子你这次可听好了?”
“你们……你们……”刘循目瞪口呆,看着他们连连后退,手中长刀横在身前,戒备的看着李维和邓展。邓展笑了,踢了一脚地上的那个瘦汉子,对刘循说道:“大公子想必认识此人吧?”
刘循打量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说道:“你不是兄长身边的侍卫吗,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短弩,然后狂怒起来,扑上去一把揪住那个汉子的衣领,大声喝道:“你用毒弩射子明,是想要他的命,再栽赃我的头上吗?”
那汉子看了刘循一眼,不屑的闭上了眼睛。
刘循大怒,举手长刀就要劈,邓展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大公子,他倒也不是想栽赃你,我看他身上还有几支箭,十有**是想连你也一起射死的。”说着,从那个汉子腰里抽出一只细长的竹筒,里面赫然是三支同样的短弩。
刘循拼命挣扎了几下,却被邓展握得牢牢的,丝毫不能动弹,反而挣出了一头汗。李维弯腰捡起那支短弩,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笑道:“好强的毒,象公子这样的体格,最多只要三五息时间,也就与世永隔了。”
那个瘦汉子闻言睁开了眼睛,撇着嘴说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维哈哈一笑,蹲下身子看着那个汉子:“要不我们试试吧,用这支弩扎你一下,看看你能支持多长时间,如果超出五息时间,就算我输了。”说着,将那个汉子的衣服扯开,比了比位置,作势要刺。那汉子脸色顿时煞白,连连摇头,嘶声叫道:“饶命,饶命……”
张松走过来,冷着脸踢了他一脚:“要想活命,就把刘宇的阴谋一一道来。”
刘宇此时带着人赶到了成都令李严的官廨,李严正在蒋干对坐着弈旗,两人在棋枰之间来回厮杀,难分难解,李严左手端着一杯新茶送到嘴边,右手食中两指拈着一枚雪白的棋子,临空作势,却没有落下去,眯起的眼睛穿过缥缈的茶气,瞟着情势复杂的棋盘,似乎很为难这棋怎么落下去。
刘宇一看蒋干是李严的坐上宾,脸色顿时变了,他转身就走。李严纹丝不动,似乎没有看见刘宇,门侧却涌出十来个侍卫,举着长刀,将刘宇等人拦住。
“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要走呢。”李严长考了半晌,终于落下了一子,他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抚掌而叹:“子翼,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啊,将军此语,正应了子翼此时。”
蒋干哈哈一笑,投子认输,拍拍手掌笑道:“人生如棋,人生又不如棋,下棋下输了,还可以复盘,可以再来。人生却只有一次,一招失误,就满盘皆输。大人虽然前面走得不太畅快,这一手却是妙招,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李严仰天大笑,伸手在棋盘上一拂,将棋局抹去,叹息着说道:“我李严初不信将军贤名,背井离乡,惶惶不可终日,幸得刘益州赏一口饭吃,没想到却被人认作有奶便是娘的鼠辈,些许竖子,也敢用一点蝇头小利来收买于我,当真是英雄末世。”
他站起身来,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走到刘宇面前:“刘公子,当真以为益州无人,天下没有英雄了吗?这一招火中取栗玩得也拙劣了吧,你真以为看几本战国策、鬼谷子就可以算无遗策,玩弄众生于掌股之间了吗?”
刘宇脸色苍白,不敢与李严如针一般的眼神对视,畏怯的躲闪着,强笑道:“我只是见李大人有客在此,不便打扰,却不知李大人这些话是何意。”
蒋干端着茶杯站起身来,走到刘宇面前笑着打量了他一番,有滋有味的抿了一口茶,惬意的笑道:“久闻益州有个秦子勑隐居不仕,精研战国策,没想到公子也有此好。干不才,也颇知战国策之事,可惜没时间与公子切磋一二。公子此来,是想请李大人交付成都的兵权,让你勒兵对抗曹将军吗?”
他仰天大笑,用手指指着面如死灰的刘宇:“两个孺子,不知顺应天时,刘益州都俯首将军足下,就凭你们两个也想玩出花样来?李大人部分如流,趋舍罔滞,世事了如指掌,胜败成算于胸,怎么会被你们那一点拙劣的安排所动?”
刘宇被他说得难堪,嘎嘎一笑道:“蒋子翼,你也别要太得意,李正方,你出尔反尔,也算不上什么英雄,没有你这千把人,我照样能控制得了成都,巴东太守李异的一万大军已经到了城外,其中三千人已经进了城,就凭你这千把人守得住城,控制得住成都的局势吗?”
李严冷哼了一声:“你不就是指望着让人杀了二公子,嫁祸曹将军,激起成都人的愤恨,再寻机杀死大公子,转而由你控制兵权吗。这也太儿戏了吧?我不妨告诉你,巴东早就被曹将军属下的乐将军、刘将军和许校尉拿下,现在驻在城外的是许校尉和李异,进城的三千人,就是刘磐刘子巨将军,他正在来我处的路上,你马上就可以见到。”
“谁在说我啊。”刘磐大笑着迈步而入,走到刘宇面前看了一眼,转过头对蒋干和李严笑道:“正方,子翼,这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李严和刘磐是老熟人,他嘿然一乐:“可不是,拿着一个广汉太守的官职来收买我,当我没做过官似的。”
刘磐哈哈一乐,拍着李严的肩膀:“就是啊,收买你李正方至少也得是益州牧啊,这一个广汉太守实在是太小了。”
蒋干摇头笑道:“子巨你可就说错了,我收买李正方,可只用了一包新茶,和将军大人的一封手书。”
刘磐讶然:“正方什么时候这么容易就被人收买了。”
三人相视大笑,视刘宇如无物。刘宇仰天长叹了一声,默然无语。
建安十五年六月初,曹冲在刘璋的陪同下来到成都,刘循跪倒在刘璋面前痛哭失声,父子相对而泣。刘璋此时此地没有了益州牧官位的牵挂,反而想起刘瑁的委屈来,向曹冲请求赦免刘宇,奈何刘宇了无生趣,已经在狱绝食呕血而亡。刘璋为此伤心了好久,将刘宇连同刘瑁的遗棺一起装上大船,运回江夏老家安葬。
八月,天子下诏,封曹冲为镇南将军,领益州牧,免除其代领的南郡太守,由刘巴接任,同时封赏随军人员,同意曹冲上书请旨的一切在荆益试行的新政措施。
天子又诏,封刘璋为宗正,即刻赴许县上任。益州官员,皆封赏有差。
曹冲 第一节 坐忘
第一节 坐忘
建安十五年秋九月,镇南将军、益州牧曹冲和宗正刘璋在江陵城外码头拱手作别。
“曹将军,多承你一路照顾,璋感激不尽。以后小儿在将军身边,还请多多指教。”刘璋满脸堆笑的拱着手,哈着腰,谦恭的对曹冲笑着。曹冲替他在天子面前说了一堆好话,天子这才拜他为宗正,又封了侯。宗正是九卿之一,在天子身边,算是亲信。虽然如今大权不在天子手里,而在丞相府,但对刘璋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曹冲在其中斡旋,一切都没有可能,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象张鲁一样,在邺城安稳的过日子。
曹冲微笑着还礼,说了一堆的客气话,然后对陪在刘璋身边的刘阐说道:“子明,你去江夏祭拜了祖坟之后,速速赶到襄阳来找我,我献给天子的贡物还等着你送过去呢。”
刘阐连连点头。刘璋丢了益州,刘循又鬼迷心窍,差点把命送掉,总算在危急之际天良一现,让刘璋有了个饶他一命的理由,但却不敢让他再离开自己身边,就带着他去许县。而知书识礼,温文尔雅的刘阐却深得曹冲喜爱,就让他跟在曹冲身边做个从事。曹冲也需要他代表刘璋的那些旧属,便痛快的应了,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益州的方物送到许县,算是再给他们父子兄弟相聚一段时间的机会。
刘璋辞别了曹冲等人,上船扬帆远去。曹冲看了一会,这才对前来迎接的黄忠笑道:“汉升,有劳你来迎我。怎么样,江陵的军务还忙吗?最近可有战事?”
黄忠淡淡一笑,伸出手扶着曹冲踏上跳板,小心的将他扶到岸上,这才笑道:“还好,对面的张翼德来偷袭过两次,都被我们提前发现了,斥候屯交手了几次,大的战事一次也没有,也算不上什么。”
曹冲满意的看着黄忠,呵呵笑了。黄忠对前段时间他拿下益州时没有动用他们一点怨言也没有,安心的替他守着江陵这个重镇,不象魏延在他经过夷陵时,特地跑到船上来打听了一番,羡慕的神情里透着那么一丝不甘,很遗憾这么大的一件事中居然没有让他参加,只是让他在夷陵佯动了一下吸引李异的注意力,让曹冲有些不太舒服,要不是刘璋在船上,他几乎要说他两句。
“江陵是重镇,夷陵是长江上的长江门户,只有放你们两人在此,我这心里这安稳。”曹冲边走,边轻声的和黄忠说着:“文长新升了职,觉得自己有些无功受禄,心里颇有些不稳,你和他关系好,有机会替我开解开解他。”
“将军放心,我一定会把将军的良苦用心告诉他的。”黄忠一边谦逊的笑着,一边不露声色的替魏延打掩护:“文长虽然好奇计,但用兵还是稳妥的,他只是有些立功心切罢了。跟着将军,这立功的机会多的事,他又何必着急呢。”
曹冲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魏延只是功名心比较重,并不是对他的用人有看法,当下也不再多说。在黄忠的陪同下进了城,在府中坐定,和相关官吏见了面,这才只带着孙尚香一人进了黄忠给他让出来的内室,舒服的伸开双腿,怡然自然的叹了口气:“人人皆说当官好,可这当官的迎来送往也真是烦人。”
黄忠微笑不语,挥手让旁边的人下去,自己亲手提起茶壶来替曹冲斟了一杯茶:“将军对人太客气了,自然觉得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么累的。”
曹冲摇头,他知道黄忠是在说荆州刺史李立,这个人不是什么大才,也算尽忠职守,只是官谱摆得大些,到一个地方总是端着架子,对地方官员不太爱搭理,很多郡县官员对他都有些意见,他已经听到不少人提起过,象黄忠这样子,已经算是隐晦的了。
“这段时间襄阳那边可有消息来?”曹冲换了个话题说道。
黄忠摇着头笑了,伸手从旁边抽出一叠纸来送到曹冲面前:“襄阳书院最后就差开打了,荀仲豫先生、仲长公理(仲长统)、宋仲子(宋忠)、綦毋广明(綦毋闿)本来就吵得不可开交,现在许文休(许靖)、王景兴(王朗)父子和蔡大家又到了襄阳,更是争论得难分难解。小儿天天在书院听他们辩论,那心思就象墙头草一般,一会儿倒向东,一会儿倒向西,这写来的书信里都搞不清他究竟相信谁了,真应了那句什么君子如风,小人如草的话了。”
曹冲宛尔一笑,心道黄忠终究还是一员武将,这些文绉绉的话到了他嘴里都变了,明明是“君子之德如风,小人之德如草”,却被他说成了“君子如风,小人如草”,不过大致意思也不算离谱。他顺手翻了翻那些宣纸,扫了几眼上面的文章,扑哧一声笑了:“这是蔡家搞的言纸么?这上面的编者按很象是夫人的口气啊。”
黄忠哈哈一笑,点头称是:“将军说得对极了,他们争论得热火朝天,把襄阳的几家作坊也赚得笑口常开,颍川、汝南那边都有不少士人跑到襄阳去听他们辩论,襄阳的客栈都爆满了,就连书院旁边的农家都住了不少人,蔡都督已经决定把在襄阳书院新址旁边再加盖一家客栈,专门供这些远来的士子住宿。这些言纸就是给那些挤不进书院听讲的人看的,我们这些大老粗是跟在后面沾光,蔡都督白送的,每过几天就跟着邮路送过来,也算是新鲜玩意。”
曹冲撇了撇嘴,这蔡瑁赚钱的眼光确实比打仗的眼光好,都没要自己说就发现了这种商机。他翻了翻那张纸,有些遗憾的说道:“这言纸搞得是不错,可惜全是长篇大论,子曰诗云的,没有一点娱乐消息、八卦新闻,看起来颇是沉闷。”
黄忠不知道曹冲说的娱乐消息、八卦新闻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对曹冲所说这言纸沉闷却是深在同感:“将军所言甚是,我虽然识得几个字,但看到他们这么引经据典,动辄圣人云,诗云书云的,我是看不到一刻就云里雾里了,这些言纸我都是看不完的,反倒是陈长史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这些什么今文古文,王道霸道什么的。”
看着黄忠摇头咂嘴的无奈样,曹冲不禁哈哈大笑了两声,他摇摇头,将言纸放在案上,用手覆在上面轻轻的拍着,略有所思的说道:“汉升,他们说得再多,其实都还在圣人所说的那几句话里面转,根本没有跳出那几本书的圈子,看来我回襄阳之后,还要在这把火上烧点油,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点。看不懂没关系,你只要懂一点就行了,我们武人,为了什么而抛头颅,洒热血,百死不悔?为了功名当然是一个原因,可功名也分好多种,卫霍横绝沙漠、拓土开疆是一种,州郡相互厮杀、民不聊生也是一种,但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
黄忠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曹冲,曹冲叹了一声,心想这内战还没打完呢,这些思想还是不要灌输得太多,以免影响了他们的心意。他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汉升莫要狐疑,以后便知,你跟我说说江陵的布防和对岸的动静吧。”
“诺!”一说到军务,黄忠顿时来了精神,他让人拉过一个木架来,架子上有一个长长的夹层,上下隔成十来层,每层里面都放着一卷纸,卷头标着不同的字样。黄忠从最上面抽出一卷纸来,贴在外面的木板上,用上下两根木条夹紧,顺手拿起一只四尺长的细木棍指着图说道:“将军请看,这是江陵的形势图……”
黄忠还没说完,曹冲先抬手拦住了他,盯着那个架子好奇的问道:“汉升,慢着,这个架子是谁做的?很有意思啊。”
“小儿做的。”黄忠一脸的得意,嘴里却骂道:“这竖子不好好读书,却一天到晚捣鼓这些小玩意,不过你别说,这玩意还真好用,我再也不用让人抱着一堆地图到处跑了,全部搁在这架子上,眼睛一瞟就能看到要哪张。”
“呵呵,有前途。”曹冲呵呵一笑:“圣言的书读得好吧?最近在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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