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庄不周
法正听了老脸一红,连连摇手道:“士元莫要取笑了,刚才永年已经批评过法正,法正知错了。”
庞统嘿嘿一乐,尚未说话,法正却忽然明白过来:“彭羕?是广汉彭永年啊,唉呀,你看我……”他一拍脑袋,转过头对张松说道:“永年,就是那个与你同字的彭永年啊,你忘了么?我曾经跟你说过的。”
张松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也想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他……他不是在刘使君府中做书佐的吗?怎么……怎么成了刑徒?”
法正哈哈大笑:“你不知道他,我却是清楚得很,这家伙性格狂放,比起你这个永年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到将军帐下的时候,他在益州就得罪了不少人,就连刘使君都受不了他。我听说他有一次当着刘使君的面说刘子经外表精明,实际上是个糊涂虫,将来益州要是到了他的手里,只怕迟早要出事。结果搞得刘使君很不痛快,脸都气紫了。我后来跟随将军征战,倒是没有注意他有什么再出人意料的事,还以为他安稳了,没想到却是遭了罪了。唉,真是想不到。”
法正一边说,一边感慨的拍着大腿。张松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个彭永年虽然狂傲了些,却也是有本事的人,彭家也是广汉首屈一指的大族,可惜刘使君无容人之量,竟将他贬为徒刑了。”
庞统见他们说得热闹,话里话外竟透露着这个彭永年是个人才,不禁也有些好奇,便着意打听了一下。法正可能是因为与彭羕气味相投,对彭羕了解颇深,就一五一十的将他的情况说与庞统听。庞统听了,淡淡一笑,心中有了主意。
不大一会儿,洗浴之后焕然一新的彭羕在庞宏的引导下进了前堂,远远的就对法正和张松拱手施礼,法正大笑着站起身来,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彭羕的手臂,将他拖到庞统面前:“永年,你呀,还是那副臭脾气,居然在庞大人面前摆起名士风范来了,不知道庞大人是荆州鼎鼎大名的风雏吗,他才是真正的名士,你我在他面前,都是抖不起来的。来来来,快见过庞大人。”
彭羕微微一笑,躬身庞统行礼:“广汉彭羕,拜见大人。适才有所唐突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庞统抚须笑道:“永年请起,是名士自风流,闻孝直说永年超尘脱俗,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彭羕笑着摇了摇头:“大人说笑了,彭羕不过是益州一刑徒而已,哪里是什么名士,不过是自重声价,徒慕古人风范罢了。”他转身又到庞宏施了一礼:“令郎神光内敛,举止有节,外柔内刚,颇有大人家风,刚才多有得罪,惭愧惭愧。”
庞宏见了连忙施礼,寒喧了两句,退了出去。彭羕坐定,这才问道:“不知几位大人刚才商量何事,彭羕是否方便得闻?”
庞统点了点头,示意张松将涪陵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却没有说他的打算,而是探询的看着彭羕,彭羕知道他在考校自己,也不谦虚,伸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下说道:“彭羕有些浅见,大人如不嫌妄陋,不妨一听,或许对大人有所启发。”
庞统笑笑:“正当洗耳恭听。”
彭羕看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嗓子,缓声说道:“刘君郎初到益州,为立威刑,托事杀州中豪强王威、李权等十余人,可惜名不正言不顺,引起州人反感,犍为太守任歧等因此起事,与从事陈超举兵相攻,益州振动,幸亏校尉贾龙引兵击破任歧,刘君郎才算是免于兵灾。但他不知悔改,依然倒行逆施,连贾龙也不放过,逼得贾龙引兵还击,险些攻破绵竹,这时才想到收拢州中大族,在赵韪等人帮助下引青羌为兵,破杀贾龙。但其后赵韪又恣意妄为,相互攻杀,刘季玉在位十几年,益州的大族一直摇摆不定,并不依附……”
庞统见彭羕侃侃而谈,将益州稳定之下的暗流说得清清楚楚,不禁点头称是,觉得这个彭羕虽然狂傲,却也两分真才实学。他看着彭羕说道:“永年说得有理,那现在将军大人入主益州了,又当如何?”
彭羕一笑:“将军大人少年英才,自然不是刘季玉可比。他以利相诱,益州大族不战而降,转眼之间就抛弃了刘季玉,转投将军帐下。从拿下益州的顺利来看,古往今来,未之有也。这是将军的过人之处,他不拘泥于虚名,直指人心贪利之处,所以一针见血,简单有效,益州望风而降。不过将军大人此举能定益州,却不是长久之际。人心贪利并无止境,如果不能恩威并施,将军大人给他们再多的好处,也不能真正收服他们,最后难免落得和刘季玉一样的结果,一有外敌,如冰而解。涪陵的事情只是个引子,那些大族并不是没有实力抵抗武陵蛮,他们也未必就受了多大损失,恐怕更多的是在看将军如何处置此事,如果将军不能拿出让他们信服的手段,他们就会和以前一样,政令自行,涪陵的事也会很快在其他诸郡发生,到时候刘备趁虚而入,就算不能扰动益州根本,至少让将军疲于奔命是完全有可能的。”
法正抚掌而叹:“永年说得有理,大人也是如此看的,永年来之前,我们正在商量如何处理此事,只是尚未有个结果。永年既然来了,不妨再说说如何处理才是合适。”
彭羕摇摇头,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我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是随便说说,给诸位大人提供一个参考罢了。不过我看将军在襄阳所为,只怕不是懦弱无能的刘季玉能比,他没有动用雷霆手段,相反倒是稳妥之举,以免和刘君郎一样四处树敌。如今涪陵人自己跳了出来,也许正中将军下怀呢。”
他顿了顿,看了看庞统等人的脸色,又接着说道:“郁井出事,涪陵的大族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必然会有人到成都来请示,察看风向。出兵涪陵,正是大好时机,大人可以借此派兵进驻到涪陵,逐渐掌握当地的势力,再软硬兼施,必能将涪陵打造成为将来将军东下武陵、横扫江南的前方阵地。只是这个人选以及派兵数量则大有商榷余地。”
庞统淡然一笑:“永年不妨说得再明白一些。”
彭羕定了定神,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这才重新抬起头来,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庞统:“大人,涪陵汉夷杂处,民风憨直剽悍,宗族、乡亭阿党,斗讼必死,只认亲疏,不论法理。如果贸然派一个外地人去管理涪陵,弄不好适得其反,兵祸连连,不如派一个与其有一定亲缘的人去更好相处。至于兵力的问题,兵力过多,则易引起他们警惕,兵力太少,不敷使用,我觉得千人足已,不过为将者一定要能外拙内明,既不让他们提防,又能平定涪陵。”
“那你觉得什么人比较合适?”庞统定定的看着彭羕,开口问道。
“向闻将军帐下有荆山军,有无当军,有白虎军,荆山军是汉中人,且许校尉威名著著,又是外乡人,自然是不合适的,无当军虽然是本地人,但孟校尉却是外地人,在攻克成固时又立下不少战功,如今被人称之为飞军,也不合适。唯有白虎军,马德信年少,又是初领兵,并无威名,且他是巴人,与涪陵的蛮夷有亲缘关系,比较容易打交道。所领板楯蛮又是精锐,对付武陵蛮一定会手到擒来。”
“马德信倒是合适,只是他用兵经验尚浅,又没有什么为政心得,到了涪陵,只怕应付不来。不过你这办法倒是个好办法,这样吧,我想请永年辛苦一趟,将此事报与襄阳的将军大人,看看他如何处理,不知永年是否愿意?”
彭羕说了半天,就是想在曹冲帐下求个官职,如今庞统虽然没有给他一个职位,却让他去见曹冲,显然是有心招揽,而且他一时不敢做主,必然是不小的职位,要是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吏,他自己随口就能应了。如此一想,他自然是心花怒放,连忙俯首:“大人有令,彭羕自然无所不从。”
曹冲 第七节 出山
第七节 出山
彭羕领了公文,不敢耽搁,当天就出了成都,顺水而下,虽然没能如诗中所说“千里江陵一日还”,却也是极速,不过三日就赶到了江陵,他拿着庞统的手令向黄忠借了两匹快马,和随从日夜赶路,第五天傍晚的时候,他就赶到了襄阳城。不过他没有立刻去见曹冲,而是在驿站里好好的洗漱了一通,酒足饭饱之后早早的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精神抖擞的到镇南将军府求见。
曹冲刚晨练完,一边擦着汗,一边和荀文倩说着闲话。上次他在蔡家酒楼请刘巴吃饭,本想把大乔也请来,从中撮合一下他们俩的,没想到荀文倩当场表示了反对。她的看法是,大乔是公爹老曹的旧恋人,老曹虽然现在死心了,但却未必见得愿意刘巴把他的梦中情人抱了回去。有些话说说是可以的,真要做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而以曹冲的身份从中撮合也不合适,万一哪天老曹不爽了,随便搞点小动作,那曹冲岂不是倒了霉?别看你现在是镇南将军领益州牧,可老曹要是不爽,你随时小命不保。
曹冲目瞪口呆,他不相信荀文倩说的,但他又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最终没敢请大乔来。在酒楼上用餐时,他听刘巴讲述武陵蛮的事情,不仅知道了荆州有武陵蛮,还有江夏蛮,在大汉这几百年里没少惹事,一直是个大麻烦。现在的武陵蛮头目到沙摩柯,是个强人,勇猛善战,却贪财好色,属于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角色,而且对更凶悍的巴人一向心有忌惮。以他的智商,估计玩不出这种长途奔袭的手段来,这后面十有八有另有原因。以刘巴的角度来看,他觉得刘备肯定派人去充当了沙摩柯的智囊,这才让这些蛮子一下子有如神助,突然使出了冷招。
曹冲没有立刻赶回成都,甚至没有发出一纸命令,他在襄阳继续过着舒服的日子。前些天送走了被夺情的刘璋和刘阐,让他们带走了几十车的贡物,又亲笔斟字酌句的写了一封表,向天子汇报最近的工作情况和小小成绩,当然,更详细的工作汇报早就用快马送往邺城丞相府,甚至连这封表的副本,曹冲都没有漏掉。他深知曹操的脾气,别看他很豁达,其实跟袁绍、刘表一样,都是外宽内忌的角色,不过是忍性有所差别而已。
听说益州来了人,曹冲和荀文倩会心一笑,荀文倩起身带着蔡玑进屋去了,正在牛饮香茶的孙尚香一见她们走了,也想跟着进去避一避,却被曹冲拉住了。曹冲笑着说道:“你不要走,这个彭永年来肯定是说涪陵的战事的,你听听也无妨。”
孙尚香挑了挑眉,有些犹豫的说道:“这……合适吗?”
“还合适驴呢。”曹冲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跟着我在益州几万人面前都亮过相了,还在乎这么一个人?你想要做将军,就不要怕见人,见人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一块肉。”
“且,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是那么难听。”孙尚香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坚持离开,小心的擦净了长刀,安静的坐在一边。
彭羕大步走了进来,见曹冲和孙尚香相对而坐,略一愣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先是在曹冲面前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又转过身来对孙尚香行了个礼,笑道:“这位想必一定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孙夫人了,彭羕久闻大名,无缘亲见尊面,没想到今天有幸得见尊颜。夫人果真如传闻所说,英姿飒爽,是个女中豪杰。”
孙尚香一愣,立刻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刚笑了一声,瞟见曹冲含笑的眼神,这才想起来在外人面前要矜持的夫训,连忙忍住得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欠了欠身回了一礼:“先生过奖。”
曹冲见她还没有到忘形的地步,也觉得她最近进步不小,冲着她暗暗挑了挑拇指,这才转头对彭羕说道:“永年这次来得好快,五天从益州赶到襄阳,想必是日夜兼程,辛苦你了。”
彭羕一笑,从怀中掏出庞统的书信,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送到曹冲的面前:“军务紧急,彭羕辛苦一些也是应当的。”
曹冲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书信打开看了一遍,沉思了半晌,这才抬起头对一直安静而谦逊的坐在面前的彭羕说道:“永年是广汉人吗?”
“正是。”彭羕点头应道。
曹冲摸了摸下巴:“我的印象中,这次在巴西承办盐井中,好象没有广汉彭家的人啊,你不是也在州牧府任职吗,为何没能跟到巴西去?”
彭羕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滞了一下:“彭羕无知,因劝刘使君不要去巴西,让刘使君生气了,罚我做了徒隶,所以没有跟着去。”他说的其实只有一半是对的,他是说刘璋不应该去巴西,不过不是在刘璋的当面劝说——他一个书佐,没有多少资格进言——他是在背后说的,而且说得很难听,被人传到一心想抖抖威风的刘璋的耳朵里时,那一丝合理的建议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他对刘璋父子的冷嘲热讽,气得纵使脾气如刘璋一样的好也受不了,这才给他施了髡钳之刑,搞到州牧府做苦役去了。不过他也是因祸得福,要不然他也不能大模大样的直接上了庞统的床,只怕还没走到门口,就被看门的侍卫给乱刀砍死了,曹冲带出来的侍卫可不是刘璋原来那些侍卫可比的。
曹冲点点头,把手中的书信放到桌上,又问了些彭羕对益州大族的看法,以及他对益州形势的判定,这才笑道:“士元说你建议派朴新守的白虎军入涪陵的想法很好,我也觉得不错。不过朴新守虽然稳重善战,却苦在识字不多,处理政务只怕不是擅长,因此士元他们三个建议由你任参军,一同前去涪陵,不知你可有兴趣?”
彭羕一愣,随时大喜。他的目标只是先摆脱了这囚徒的身份,然后能进将军府或者州牧府,反正只在能在曹冲身边任职,能有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为以后的仕途打个好一点基础,他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庞统等人却是建议由他任参军,配合白虎军去涪陵。参军虽然不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最代表着将军府,代表着曹冲,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敢相信的好事。他不用多想,立刻拜倒。
“彭羕领命。”
曹冲看着彭羕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虚扶了一把,将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彭羕扶了起来,沉着脸问道:“永年,涪陵的重要性,我不用跟你多说了。既然士元他们都推荐你,我相信涪陵的军务政事你都有能力处理得很好。不过,我事先要提醒你一句,朴新守他们三个识字都不多,又是巴人,言语礼节上不能和你这样的智谋之士相提并论,但他们却是作战的主力,将来到了涪陵,要靠他们一刀一刀的砍出功劳来。你切不可因为学问大就轻视他们,更不可任性而为,到了军中,就要遵守军令,否则到时我也无法护你。”
彭羕激零打了个冷战,他从曹冲的话语中听出了冰冷的寒意,也听出了曹冲对他过去的事情的不满,他连忙正了脸色,严肃的拱手应道:“请将军放心,彭羕一定谨遵军中号令,与朴校尉等人好好合作。”
“这样最好。”曹冲放松了脸色,抬手示意彭羕喝茶。彭羕连忙端起茶来,递到嘴边浅浅的呷了一口。曹冲又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在襄阳休息一两天,就赶往枳县,与朴新守汇合后再去涪陵郁井。”
“诺!”彭羕朗声应道,“下属想早日赶往枳县,这次就不在襄阳多呆了,等会儿从这里出去,下属去襄阳书院一游就立刻起程。”
曹冲打量了一下立功心切的彭羕,点了点头:“也好,我这就修书,你在外面稍等片刻就是。”
彭羕行了礼,起身大步退了出去。曹冲回过头一边招呼邓艾准备笔墨写文书,一边对孙尚香说道:“你看这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有才,功利心也重。”孙尚香嘻嘻一笑:“你让他当了个参军,他感觉就象当了涪陵太守似的开心,整个一官迷啊。”
“大丈夫就是要立功名,这也不稀奇。”曹冲一边说一边口述命令,邓艾笔走龙蛇,一会儿就写好了公文,递给曹冲过目。曹冲看了看,然后递回给邓艾,看着他叹了口气:“士载,要不是你还年轻,我本来是想让你去的,你如果到了涪陵,一定会比这个彭羕更出色。”
邓艾浅浅一笑:“将军过奖了。这个彭永年我看确实有才,他到了涪陵一定能很快扭转局面,我未必能胜过他。我还是跟着公子再学几年,再为公子效劳不迟。”
曹冲叹了一声:“厚积而薄发,士载,你有这份心思,将来必能成器。”
武陵郡酉水,一只乌篷小船整装待发。
马良和沙摩柯拱手而别:“精夫(武陵蛮头人的称呼),良此去,一定将精夫的善意报与州牧大人与张太守,贵部所需军械粮食,很快就能运到,你就静候佳音吧。”
沙摩柯身材高大,足有九尺多,中等身材的马良站在他的面前就象小孩一样。不过沙摩柯对马良很客气,因为马良来了之后,不仅给他带来了漂亮的衣服和锋利的长刀,还给他带来了两个漂亮的女人,最让他开心的是,马良略施小计,就让他踏进了从来没有涉足过的涪陵郡汉发县,打了那些他从来不敢惹的巴子一个措手不及,抢了一大船的盐和各种各样的好东西,然后在那些官兵反应过来之前,逃之夭夭,伤亡不过十数人。以这么小的代价获得了如此丰厚的战利品,这在沙摩柯的心目中,马良的妙计几乎如槃瓠老祖夜夺吴将军头一样神奇。
现在马良要走了,一心想拉着马良再去干一票过个好年的沙摩柯依依不舍。这么好的汉人朋友哪儿去找啊,不仅给自己送礼,还带着自己打胜仗,然后战利品一点也不要,送他一个如花似玉、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女人他都不要,实在是太好了。可惜现在要走了,这一走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
“马先生一路走好,事情办完了之后,可要快些回来啊。我还等着马先生再带我们去一趟郁井呢。”沙摩柯不太习惯的学着马良拱了拱手,走上前来,用他蒲扇一般的大手亲热的握着马良的胳膊。
马良不为人注意的挑了挑眉梢,哈哈一笑,转身对沙摩柯笑道:“郁井的路精夫已经熟了,何须我再带路。我是要回来的,不过下次未必就是郁井了,益州是个好地方啊,天府之国名不虚传,哪儿都有好东西,郁井这么偏僻的地方的大户人家都如此富足,涪陵城岂不是更富了?精夫不要总是看着那点盐井,眼光要看开一些。”
沙摩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生说得对,等先生回来,我们就去抢涪陵城。”
马良点点头,抬腿上了小舟。船夫解开了绳,用手中长长的竹篙用力撑了一下,小船一上子荡了开去,晃晃悠悠的向中间飘去。马良扶着船篷,勉力稳着身体,对岸上不舍的沙摩柯挥了挥手:“精夫,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沙摩柯愣愣的举起手,有模有样的挥了两下,眼巴巴的看着小船随着河水渐渐远去,忽然一仰脖子,双手叉着腰,张口吼出了几句高亢激昂的蛮调,悠长的尾音在河谷之间回响了好久好久。
“大人,沙摩柯这是为大人送行呢。”船夫笑着看了一眼岸边的沙摩柯,对马良说道:“这是首很有名的蛮歌,听说只有最好的亲人远行时,他们才会唱。”
马良撇了撇嘴,回身再次挥了挥手。直到船转过一道弯,看不到依然驻立的沙摩柯,他才转身钻进了船舱,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解开了身上的外衣扔进一角,双手抱在脑后,悠然自得的躺了下来:“终于不用再和这些蛮人打交道了,不用再闻他们身上那一股臭味,我这鼻子,总算能逃脱生天了。”
随从笑了:“大人不来了吗?”
“来。”马良笑道:“不过下次来至少也得半年之后了,我总算可以轻松半年。你小心点看着那两瓮猴儿酒,我虽然喝不惯,可张将军一定会很喜欢的。”
“张将军嗜酒如命,能喝到这么好的猴儿酒,一定会很开心的。”随从笑着收拾好了卧具:“大人,从这里到临沅至少要五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这段时间也够辛苦你的了。”
“嗯。”马良应了一声,这才觉得有些乏意。他是个文人,体力并不算好。这次奉刘备之命,入武陵蛮中联系武陵最大的部落,实在是辛苦异常。沙摩柯虽然凶猛好斗,却也不是个傻蛋,他对涪陵的人有很强的恐惧心,不光是那些獽人、蜑人,更多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些巴人,沙摩柯称他们为巴子。一提到巴子,他就直摇头。马良为了劝他去袭击涪陵郡,可花了好多心思,最终才说服了沙摩柯跟他潜行百十里,抢了郁井,勾起了沙摩柯潜伏了好久的贪欲,打破了他对巴人那种心底里的恐惧。
他的任务是完成了,可也累得够呛,在山中奔走数日,对那些蛮子来说是轻松自如,对他来说,却比上刑还难受,到现在他脚上还有几个水泡没消掉呢。
真不想再来了。马良从心里想道,他忽然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时不带着马家跟着刘备跑出来,也许他们在襄阳现在过得很自在,就和庞家、蔡家一样,发了大财,而不是现在这样在山壑之间奔波。
既来之,则安之吧,想也无益。马良自我解嘲的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小船沿酉水行了两日,在沅陵休息了两天之后,转道沅水,又走了数日,终于来到临沅。武陵太守张飞早就接到了消息,早早的就安排人在河边候着。一见到马良,就将他接上了岸,迎进了太守府。
“季常先生,这几个月可辛苦你了,哈哈哈,瘦了不少。”张飞一看到马良,就大笑着迎了上来,上下端详了一下马良之后,开心的笑道。
“张将军过奖了,马良不过是游说一下那些蛮人,动动嘴皮子而已,算不得什么辛苦。将军镇守武陵,枕戈待旦,时刻防备着江北曹军来犯,这才是真辛苦。”马良客客气气的笑道:“怎么样,最近将军又立了新功了么?”
张飞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立什么新功啊,没吃苦头就不错了。我当初还真看走了眼,那个看城门的魏文长,还真是个打仗的好手,上个月在佷山险些中了他的伏击。”
马良听了,也有些讶然。他知道张飞虽然不象关羽那样自傲,但也不是一个能随便表扬其他人的角色,如今能听他这么说魏延,他颇有些意外。对于魏延,他是了解一点的,魏延在襄阳守了好几年的城门,并没能什么突出的战功,听说他一直想立大功,王威在刘表面前也多次举荐他,不过刘表一直没有看中魏延,襄阳的人大多数都觉得魏延就是个喜欢吹大牛的,其实没什么真本事。曹军南下,魏延和王威到邓塞设伏,结果差点被人反包围,这似乎更印证了人们对他的看法。后来魏延投到刘备手下,在长阪坡和王威一起防守曹仁的骑兵,基本一个回合都没挡住,连王威都战死了,而魏延在随后的阻击战中也被擒。总的说来,他似乎就没打过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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