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庄不周
曹冲偏着身子歪着头,看了一眼王肃,扑哧一声笑了,他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伸手示意了一下:“免礼,坐吧,尝尝这里的新茶和点心。”
“谢将军。”王肃略躬了躬身子,小步走到虎士新搬来的案前,又施了一礼,这才敛着衣摆坐好,双手举起茶杯,先到鼻端嗅了一下,然后嘬了一口,略品了品茶,放下杯子,左手挽着袖子,右手拿起筷子在桌上轻轻的顿了顿,小心的去夹蒸屉里的汤包。
汤包中全是肉汤,晃悠悠的着不得力,王肃试了两下,却没提起粘在蒸屉上的汤包。他感觉不太好用力,不免有些尴尬,抬眼看了一眼正看着他的曹冲等人,脸上有些微红,手下加了把力,没想到没控制住力道,汤包一下子裂开了,溅出的几点汤汁落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王肃连忙放下筷子,伸手拿起桌上的布去擦,汤汁早就吸尽了,哪里还能擦得干净。
曹冲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手忙脚乱的王肃面前,弯下腰伸手拿起他桌上的筷子,轻轻的夹住蒸屉中另一只汤包略微晃了晃,轻轻巧巧的提起来,汤包坠成一个圆球,透过几乎半透明的面皮,隐约能看到里面摇晃的汤汁。曹冲笑着将汤包放在王肃面前的碟子里,王肃怔怔的看了他一眼,连忙膝行侧移了两步,伏地不起:“多谢将军,王肃不敢当。”
曹冲嘴角一挑,直起身子看着匍匐在面前的王肃,却没有叫他起来,而是静静的看了他半晌,直看得刘琮和蔡瑁莫名其妙,就连旁边的荀文倩等人半天没有听到声音也觉得有些不解。孙尚香扭过身子,探出头看了一眼,见王肃匍匐在曹冲面前不动,曹冲却是直挺挺的站着,昂着头,眼睛从鼻尖掠过,看着王肃的后脖,不禁吃了一惊,以为曹冲因为王肃刚才那句话动了杀意,连忙向荀文倩招了招手,示意她们来看。
荀文倩和蔡玑见孙尚香神秘中带着一丝紧张,都有些好奇,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有些不解曹冲用意。
王肃趴在地上,感受着曹冲的目光在自己脖子上形成的威压,额头沁出微汗来。这时他有些后悔自己来的时候没让父亲陪着来,总觉得曹冲虽然好称是天才儿童,虽然是大汉丞相的爱子,但丞相既不以经学见长,这位少年将军的先生蔡大家也是个女流之辈,学问固然不错,却未必教得出如自己一般精通今古文经学且有一已之见的学生,因此他才大胆的随着典满来见曹冲,并在见曹冲之前就来了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想搏个头彩。却不料曹冲先是很和善的态度给他夹了个汤包,然后又在他遵照礼节避席表示尊敬的时候,用一种很不和善的威势镇住了他那颗躁动的心。他看不到曹冲的脸,只能看到曹冲的两只脚,两只脚上穿的是战靴,很简单实用的式样,做工却很精细,靴头各绣了一只斑瓓虎头,面目狰狞,似乎在向他发出狞笑。
他不可能杀我的,我爹是东海王朗,是他请来的名士,他不能无由无故的杀我的。一丝挣扎在王肃的脑海里无力的回响着。
“子雍,抬起头来。”王肃听到了曹冲淡淡的声音,如闻纶巾,憋了好久的一口气终于轻轻的吐了出来,他努力的压抑着心头的那一丝悸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曹冲那张平静而俊俏的脸,这张脸跟他一样的年轻,不过和他不同的是,曹冲眉语之间透着他不具备的一丝成熟和莫名的忧虑。
“谢……将军。”王肃一字一顿的说道。
“回席上去吧。”曹冲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了一下:“汤包凉了,味道可就差了。”
王肃不敢再装酷,连忙拿起筷子在面前的小碟中夹起包子送到嘴中,牙齿刚咬破面皮,鲜美的浓汤就流了他一嘴,从嘴角也沁出一滴。王肃连忙拿起旁边的手巾掩住嘴角,顾不得多品,三两品就将汤包咽了下去。
“子雍如此匆忙,可尝出味道来了?”曹冲回到座位上,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只汤包,凑到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口,嘴一吸,先将浓汤吸进口中,然后有条不紊的扒开面皮,夹出其中的肉馅送到嘴里,慢慢的嚼着,最后才已经吸空的面皮送到嘴里,一切都斯文得很,丝毫没有王肃那样的狼狈。
王肃看了,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要低头,曹冲笑道:“子雍读过孟子吧?”
一提到学问,王肃立刻有了精气神,他矜持的笑了一声:“孟子自然是读过的。肃生于患难,长于颠沛,然学问须臾不敢忘,从记事起就在父亲膝下读书,论语、孟子都是入门的科目。”
刘琮闻言不禁一笑,小子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口气却是极大,仓舒问他有没有读过孟子,他却放言孟子不过是入门的科目,显然是觉得仓舒这话问得有些不着调,不知仓舒会如何回答。他看了一眼曹冲,却见曹冲面色平静,并无一丝怒气,只是无声的一笑:“那么算来,子雍读孟子已过十载。”
王肃似谦逊实自负的一拱手:“将军过奖。”
“那子雍一定知道孟子的‘威武不能屈’了?”曹冲放下手中的象牙箸,伸手拿过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王肃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他几乎有些恼怒的想站起来,却又觉得心虚。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可他号称读孟子十几年,却在曹冲一视之下完全失去了方寸,显然离大丈夫的距离实在太远,而曹冲当着面说出来,实在让他有些难堪。他胀红着脸,直起身子看着曹冲,咬紧了牙关,就差起身夺门而去。
“其实也不能怪子雍,真正能称得上大丈夫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细说起来,只怕孔圣人也未必当得起这个大丈夫,子雍又何必气恼。”曹冲展颜而笑,又对王肃摆摆说道:“刚才子雍可从我夹汤包的时候想到什么圣人的教诲吗?”
王肃被他说儒家的祖师爷孔子也未必称得上大丈夫的说法搞得很不快,现在又听曹冲问这么个稀奇古怪的问题,更是不快,他暗自哼了一声:“圣人云,举止之间无违仁,将军可是指此吗?”
曹冲哈哈大笑,他一边笑着一边摇手道:“子雍,圣人是说过,一日克已复礼,斯仁矣。不过,我可没想到那么深远,我只是想说,过犹不及。夹一个汤包如此,做事也是如此,治国更是哪些。”
王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忽然之间有些触动,他一时将不快暂且扔在一边,迟疑着问了一句:“还请将军明言。”
曹冲见他态度好了不少,呵呵一笑,他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翠绿茶汤上的茶叶,惬意的呷了一口清香的茶水,这才侃侃而谈:“圣人论事或以道,或以德,然而都不离一个基本点,先讲其心。春秋决狱,即以心断案,子雍家学渊源,这点自然无须我来饶舌。只是圣人所讲的道也好,德也好,都是至善至美的境界,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孔子云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以他的修养都要到七十岁,那普天之下,后世儒生,又有谁敢说自己是道德之人?这些标准都太高了,所以孔子没后七百年来,能称得上圣人的,实际上没有一个。不知子雍以为如何?”
王肃张口结舌,他几乎突口而出就要反对,说某某人、某某人都是符合道德规范的,可一想孔子都要七十岁才自称达到了境界,那些儒家的门生,又如何敢说自己比孔子牛逼,没到七十就做到了道德完美?对他来说,哪个敢自称超过孔子,那都是大逆不道,比自称天子还更大逆不道的,可真要如此说,这儒家几百年人,岂不是一个成功的案例都没有?而如果儒家真是七百年没出一个合格的产品,他还有什么立于世上的理由?
王肃额头沁出了一颗颗汗珠,他正式感到了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师法束缚所在。正是先师那一句话,将自己套了进去,让人明知曹冲在胡搅蛮缠,却无言以对,只有在承认儒家的道德规范实在高得离谱和承认孔子是在胡说之间选择一个。
“这……”王肃满腔的热血顿时化作一盆泠水,他张了几次嘴,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曹冲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所以我不敢说夹个汤包就能体现仁,想告诉子雍,只不过是过犹不及而已。夹汤包如此,做人做事亦是如此,治国治军,当然更是如此。”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子思云圣人之道中庸在已,不偏谓之中,不易为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不过何所谓中,何所谓庸,却是个令人挠头的尺度。子雍少年英才,通古今经文,正是可继郑康成之后的一代大师,何必学那井中之蛙,局限于那些文字之中呢。不如跳出经典看经典,站在高山之巅,俯观芸芸众生。”
王肃眼前一亮,他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努力的方向,近来觉得苦恼的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他愣了一下,又觉得有些疑惑,眉毛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散开,脸色变幻不停,一时之间竟将曹冲等人忘了,自顾自的在那儿想开了问题。
曹冲也不催他,和刘琮等人相视一笑,举起茶杯示意了一下,痛快的喝了一大口。以从蒋干那里学来的一点狡辩之术,加上记忆中后世对儒家弊端的一点印象,他一下子将年龄相当的经学天才王肃拿下,这份成就感不亚于不久前在阆中城外一举擒获以刘璋为首的益州大小官员。
过了一阵,曹冲见王肃脸色渐渐平缓下来,眼角露出一丝喜悦,知道刚才的冲击已经化为春雨,便又说道:“子雍到襄阳也有一段时间了,听说你正在向宋仲子学习太玄经,不知有何收获,能否讲述一二?”
王肃此时已经收起了狂傲之心,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天才虽然没听说过精通哪本经典,却有着自己不知道的见解,当下不敢再矜持,很客气的答道:“才跟宋先生学了一点,疏通了文字而已,尚不敢称有何见解,将军天纵英才,还请将军指点一二,以开茅塞。”
曹冲哈哈一笑,连连摇手:“我可不懂太玄经,所知不过是一点皮毛,不敢在子雍面前卖弄,不过太玄经既然讲的是宇宙之道,我便劝告子雍几个字吧,这便是‘大胆设想,小心求证’。扬雄虽然天纵其才,长于玄思,不过却耽于空想,未做实证,子雍不妨参以王仲任(王充)的论衡和张平子(张衡)的浑天仪相互印证,取长补短,再和周仲直(周群)等人勤观天象,以天象映证经文,去伪存真,或许能有所得。”
王肃一听曹冲说出王充和张衡两位高人,却不怎么将扬雄放在心上,又听他说出那八个看似简单,其实要求颇高的为学路径,不免更添了一层敬畏,立刻拱手谢道:“多谢将军的八字真言,肃一定身体力行,恪守终身。家父在会稽时看过王仲任的遗书,对论衡略有研究,但张平子的浑天仪失传已久,他的学问也不知有何经籍所在,不知将军能否明示?”
“论衡不仅是令尊熟悉,蔡先生也是家学,张平子的学问现在襄阳也有人在研究,浑天仪虽然毁了,好在我又找到了他的遗稿,正在由仲玉和周仲直等人合作,希望能再做一个出来。子雍如果有兴趣,不妨一起做点事情。”曹冲热情相邀。
“尊敬不如从命。”王肃一听,应声答道。
“嗯,此事稍后再说,刚才你说我等对春秋经的看法有误,是何说法,趁此有闲,能否说个明白?”曹冲见王肃已经完全去了傲气,俯首在自己面前,这才将最初的问题提了出来。
“诺。肃将一已之见呈上,还请将军指正。”王肃恭敬的说道,沉思了一刻,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春秋三传,初以公羊为官学,向孝武皇帝提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师,研究的就是公羊传,布衣丞相公孙弘,研究的也是公羊传,可以说公羊传是立于官学的第一部儒家经典。从这一点上说,谷梁、左氏,都不能相提并论,更别说只闻其名,未见其书的邹氏、夹氏了……”
听着王肃滔滔不绝的讲述春秋经在汉朝的兴衰历史,荀文倩在隔壁破颜一笑,瞟了一眼孙尚香轻声说道:“妹妹,夫君和蒋子翼在一起,越发的能言善辩了。不过他也就是蒙蒙王肃这样的少年,真要遇到王景兴,只怕他今天要碰个软钉子,触个霉头。”
孙尚香撇了撇嘴,摇头说道:“姊姊过虑了。夫君说话正如用兵,对不同的对手用不同的战法,今天的战法虽然简单,对付王肃却是足矣。换成王景兴来,夫君自然另有高招。王肃不是对手,他爹来了,同样也不是对手。”
蔡玑笑了笑,看了一眼荀文倩,又看了一眼不以为然的孙尚香,笑道:“姊姊这半年天天和夫君在一起,倒是比我们以夫君更熟悉一些,听双儿姊妹说,姊姊如今是夫君在军中的左右手,与荀家姊姊一样成了夫君不可或缺的助手,只有妹妹我无用,帮不上夫君的忙。姊姊有空,也要教我一点才是。”
孙尚香脸一红,吱吱唔唔的说道:“我也只是写点公文而已,其实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也没有天天和夫君在一起,你们也知道,他……他跟左老道学了坐忘,最近正是紧要关头,晚上……都是……的。”
蔡玑咯咯一笑,正要再说什么,荀文倩白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隔壁:“你们天天要读书,如今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听人讲解经学大概,却有空在这里斗嘴。“
蔡玑缩了缩脑袋,一吐舌头,闭口不言。孙尚香却有些郁闷的撅着嘴听了半晌,觉得甚是无趣,百无聊赖的抽出腰间的短刀,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小心的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凑到眼前仔细的看了看,张开红艳艳的檀口,哈了一口气,看着很快又现出冷芒的刀锋,露出得意的微笑。
蔡家的新酒楼上,王肃在向曹冲讲解春秋学的兴衰经历,在窗外襄阳书院的大讲台上,荀悦正昂首挺胸,高谈阔论,大力宣扬左氏春秋在诸传中的优越性:“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学习历史,正是在历史教训中研究可能用于当前甚至以后的规律,如果这些历史都不能了解其真实面目,而是凭着自己的好恶肆意曲解,那么又如何能得到正确的经验呢,正如用一把弯曲的尺想去画一条直线,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因此,要想了解春秋,就应以左氏春秋为本,先明其所述历史……”
孙尚香将短刀插回腰间,看了一眼外面正在回答诸生问题的荀悦,又看了一眼含笑看着外面的荀文倩,有些疑惑的问道:“姊姊,按照令伯从的说法,这三家春秋都是子夏所著,那个子夏就是左丘明?”
荀文倩听孙尚香问她,便回过头来笑道:“正是如此,怎么,妹妹也想做学问了?”
孙尚香扑哧一声摇摇头:“我哪是做学问的材料,不过我倒是奇怪,这子夏不是姓卜名商字子夏吗?这左丘明又是怎么回事?”
荀文倩抿嘴一笑,细声解释道:“孔子没后,弟子四散,子夏居河西,为魏文侯师,其子死,子夏悲泣而失明,所以晚年改号为左丘明。”
孙尚香还是不解:“既然是眼睛瞎了,应该叫失明啊,为什么叫明。再说了,就算是叫明,也应该是叫卜明啊,怎么又叫左丘明呢?”
荀文倩见孙尚香不依不饶,一副不搞明白不罢休的样子,只得又解释道:“子夏居河西,河西郡治在黄河以东,故曰左,其读书之处为一石室,去地五十丈,故曰丘,所以他又叫左丘明。”
孙尚香撇了撇嘴:“这个子夏真是烦人,不光喜欢改名字,还喜欢作弄人,他既然写了左氏春秋,又传什么谷梁春秋,公羊春秋,岂不是故意让人糊涂么。他是不是儿子死了,一个人觉得无聊,故意找点事情来做做?”
“妹妹。”荀文倩有些不快的打断了她:“不可唐突贤人,子夏在河西,颇有贤名,妹妹怎么能信口开河,被人听了去,不光是对妹妹不利,还会牵连夫君。”
孙尚香见荀文倩板了脸,有些尴尬,红了脸低声说道:“到底是圣贤,连说也说不得了。怪不得刘表说刘焉的坏话,都要扯上子夏的幌子。算了,反正我也听不懂,坐着怪闷的,我出去走走。”说着,起身离席,穿上丝履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她带了孙颦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虎士手里拿着一封信匆匆而来,不由得精神一振,立刻拦住虎士:“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虎士一见是孙尚香,立刻行礼道:“夫人,是庞先生从成都发来的急件,要立刻交给将军大人。”
“哦?”孙尚香喜上眉梢,刚才被荀文倩说了一顿的郁闷烟消云散,她接过虎士手中的急件看了一眼,见信的右上角画了一道鲜红的硃砂,立刻眯起了眼睛。
她在曹冲身边多时,经手的文书不知有多少,象这样画有硃砂的却是第一次看到。但她知道这是曹冲的规定,凡是画有硃砂,都是急件,不能有片刻耽搁。她对那个虎士说道:“将军正在里面和人说话,你不方便进去,我替你送进去吧。”
虎士大喜,连忙拱手躬身称谢,当他腰直起来的时候,孙尚香已经消失在门里,在王肃疑惑的眼光中,大步走到曹冲面前,将急件塞到曹冲手中。曹冲一看急件上鲜红的硃砂,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拆开了急件扫了一眼,脸色为之一滞。
“仓舒,什么事?”蔡瑁关心的问道。
曹冲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虎士立刻上前将有些不知所措的王肃请出了内室。曹冲看了一眼赶过来的荀文倩,又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蔡瑁,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轻轻的吐出四个字:
“益州乱起。”
曹冲 第五节 捣鬼
第五节 捣鬼
蔡瑁听了,面色大变:“仓舒,益州蛮夷多,向来不归王化,一有叛乱就趁机扰事,你还是尽快赶回成都吧,益州刚刚到手,民心不稳,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曹冲没有立刻应他,举手挠了挠发梢,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道:“莫急,几个蛮夷还闹不出什么大事,有士元和孝直等人在益州,益州乱不起来。”
蔡瑁心中疑惑,但他并没有看到密件内容,只是听曹冲说了四个字,也不清楚他口中益州的乱究竟乱成了什么样子,而且他对曹冲也很有信心,见他这么轻松自在,也就没太放在心上,笑着说道:“那倒是我多虑了。”
曹冲一笑,偏头看了一下窗外襄阳书院时热火朝天的论战,起身说道:“不早了,我要去见见刘子初,就不陪你们在这里看戏了。”
刘琮一听,也跟着站起身来笑道:“那我也走了,我才没心思听他们在这儿说什么微言大义呢,作坊里还有点活没做完,趁着饭前还有点时间,正好可以做点事。”他和曹冲并肩出了门,正看到王肃有些不快的站在一旁侯着。他笑了笑,冲着曹冲一拱手,对王肃笑了笑,转身上了车走了。
曹冲对王肃笑道:“子雍,刚才有紧急军务,怠慢你了,还请见谅。今日听你这么完整的说了春秋学的由来,我真是受益非浅,平时军务忙了些,没有时间好好做学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随军作个书记,我也好时常向你请教点学问?”
王肃正讲得高兴的时候被虎士给哄了出来,心里自然很不痛快,觉得在曹冲这里受了委屈,丢了面子,一时书生气发作,候在门口就是想再用点春秋笔法刺曹冲一下,找回点心理平衡,没想到曹冲首先向他表示歉意,反倒让他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现在曹冲又邀他入幕,自然是心花怒放。虽然说曹冲比他还小一岁就已经是镇南将军领益州牧,可人家是丞相大人的爱子,又是天子看中的少年英才,怎么的都是理所当然,而自己虽然满腹诗书,却只是个普通官宦子弟,一般来说不到二十岁是不能出仕的,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一下子就成了镇南将军身边的人,他岂有不愿之理。
不过王肃毕竟是受儒家学说薰陶了十几年,即使在逃难的时候也没有忘了礼节,他强压着心头的激动,向曹冲施了一礼说道:“将军有令,本当惟命是从,奈何尚未禀明家父,仓促之间不敢应承,待我问过家父之后,再给将军一个答复。”
曹冲欣赏的点了点头:“无妨,也不急在一时。我在襄阳还要呆些时候,你先回去禀明王大人,我随后让人将文书送到,届时再说也不迟。”
“那就多谢将军了。”王肃本来还担心曹冲会觉得不爽,一怒之下不带自己玩了。现在见他这么通情达理,感激不尽,连忙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曹冲看着他下了楼,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微笑不语的荀文倩说道:“此子虽然年未弱冠,学问却着实精深,到了我军中,经学水平当以他为第一,只怕就算是元直回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荀文倩嫣然一笑:“从伯都没能说服你,这个王子雍却让你动了心,看来王景兴的这个麟儿确实不可小视,只是跟着你在军中,只怕你也做不出什么高深的学问来。”
曹冲哈哈一笑,伸手挽住荀文倩的玉手,缓步下楼,边走边说道:“夫人,我让他在军中,未必就是转而相信他说的那些经术。儒家迂阔不经,这已经是七百年的历史证明了的,虽说董仲舒立新儒家,在我大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风光无限,但这四百年的光景,儒家的毛病还是难以纠正。我让他在身边,一来是惜他之才,埋头在这旧纸堆里虚耗光景实在不值得,另一方面也觉得确实有必要好好的了解一下儒家的思想,以便择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要将澡盆里的孩儿随着洗澡水一起倒了。从伯虽然学问精深,但他年纪大了,不能跟着我奔波,而王子雍年轻体健,合适不过。”
荀文倩见他比喻得有趣,不免一笑,刚要说话,紧随其后的孙尚香却接口道:“这个书生脾气很倔,到了军中只怕未必与人处得来,届时别被人给打成猪头。”
曹冲闻言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板着一张脸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道:“别人我倒不担心,他们碍于我,纵使心里有些不快也只能藏在心里,充其量敬而远之罢了,要说能动手打人的,我看也就是虎妞你了。是不是觉得他反驳了你的意见,嘴上功夫不如人,就想从拳脚上讨回面子?”
孙尚香被他说中了心思,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撇了撇嘴,很自然的说道:“这有什么,他们的孔圣人说不过少正卯,直接就动了刀呢,我就算是想动动拳脚,跟圣人比还是差得太远,我也见贤思齐一回,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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