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庄不周
荀彧被荀文倩一席话说得有些无言以对,他也觉得现在就要求曹冲反抗曹操有些操之过急了。
荀文倩看了一眼冷静下来的荀彧,叹了口气,缓了缓口气说道:“父亲,新政虽然实施了两年了,可是这两年一直在打仗,积余并不多,仓舒手中的实力也有限得很。再说了,说到底他们还是父子,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天子刚刚松了口气,就从襄阳一下子要走五亿钱的财物,还说要修许县,这许县有什么好修的?天下还没有安定,他就想着享受,这让仓舒会怎么想?丞相大人真要把权交出来,天子会放过他吗,会因为仓舒的忠心放过他、放过曹家吗?就算他能放过仓舒,难道让仓舒父子相残?你也要替仓舒想一想,他是大汉的臣子,可也是丞相大人的儿子,大汉以孝治天下,你让他做个逆子吗?”
“不做逆子,难道要做个乱臣?”荀彧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这不是来跟你商量吗?”荀文倩见荀彧气平了些,也微微的笑了一声说道。
“你是意思是仓舒也是被逼的?”荀彧想了想,慢慢的说道。
“丞相大人派子桓去关中,又让仓舒停下江南的战事,支持子文去代郡,你还看不出他的用意吗?”荀文倩心疼的扶起荀彧,换了块干净的丝帕,擦了擦他的嘴角:“仓舒要是听他的话,那子文以后就是他的助力,帮他对付子桓,如果仓舒不听他的话,他就会让子文就会帮助子桓对付仓舒,这是丞相大人安排的后招,要不然他会这个时候提出来要封王?”
荀彧叹了口气,半晌无语。
“仓舒自己什么意思?”荀彧低着头想了一会,抬起眼睛看着荀文倩说道。
“父亲何不问他,他陪着嫂嫂说话也有半天了,你难道不见他一见?”
荀彧沉默了一会,挥挥手对门口的荀小青说道:“去,请姑爷来。”
正在陪姊姊曹秋聊大天说笑话的曹冲很快就赶来了,他一见荀彧的脸色,大吃一惊,顾不得行礼,连忙赶过来关切的问道:“岳父大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荀彧淡淡的笑了笑,推开曹冲的手:“不妨事,仓舒,你坐。两年不见,象个大丈夫了。”
曹冲嘿嘿一笑,规规矩矩的坐在荀彧对面,两人静静坐着,互相打量着对方。荀彧脸色忧郁,曹冲却是面带微笑,浑若无事。荀文倩见两人都不说话,不由得嗔道:“不让你见父亲,你天天念叨,见了父亲,你又傻乎乎的只知道笑,有什么想法,还不跟父亲说说。”
曹冲瞟了一眼荀文倩,咧嘴一笑:“我的想法,你不是都知道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荀彧抬起手摇了摇,不让荀文倩插嘴,他眼睛盯着曹冲的眼睛说道:“丞相大人是不是担心功高震主?”
“是。”曹冲很直爽的点点头:“父亲的功劳天下人有目共睹,现在刘备奄奄一息,孙权胆战心惊,关中的马超、韩遂已经是丧家之犬,天下已经粗定。父亲之功,无吝于光武中兴,这个时候如果说不担心陛下玩卸磨杀驴那一套,那纯粹是自欺欺人。”
“担心也不一定要封王,这个是昏招,彻头彻尾的昏招。封王反倒让人觉得他有不臣之心,高祖朝的韩信就是例子。”荀彧缓缓的说道:“大汉火德未灭,这个时候要封王,跟王莽走的路子有什么区别?”
“不封王,那又如何能安父亲之心?”曹冲有些迟疑的说道。
“为什么不做个外戚,我朝外戚独掌军政也不是没有先例的。”荀彧瞟了一眼曹冲说道。
曹冲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做外戚倒不妨是个救急的例子,至少可以把危机可以缓上十年二十年,可是伏皇后还很年轻,我曹家的女儿就是进了宫,也做不了皇后,又如何能名正顺的独掌大权,又不让天子疑心?
“这个你不要急,你先告诉我,丞相大人会不会接受这个办法,而放弃要求封王?”荀彧不紧不慢的说道,看起来胸有成竹。
曹冲摇了摇头:“只是做外戚,恐怕还是不够。父亲虽然疑虑封王会受到反对,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阻力显然不够,不足以让父亲收回成命。”
荀彧紧盯着曹冲:“你不要问别的,先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曹冲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我这个镇南将军又要听天子的,又要听父亲的,我能做得了什么主?岳父想必也知道我的手下有一小半人是父亲的旧属,江南还没有平定,这个时候我不听父亲的,就是死路一条,就是有什么想法,也无济于是。”
荀彧沉默了,他低下头想了想:“仓舒,封王的反应太大,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这件事还是拖一拖的好。你在许县呆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见见天子,我们再想想办法,你看如何?”
曹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
“镇南将军真是这么想的,他也不赞成封王?”天子回过头,有些不确信的看着面色苍白的荀彧。荀彧点了点头:“不仅是镇南将军不赞成,就是曹彰、曹植也不赞成,丞相大人也担心人心思汉,未必坚决,只是曹家生怕功高震主,要向陛下请个承诺,也是可以理解的。”
“承诺?”天子自言自语的说道,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眼神。承诺个鬼,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他曹家满门,做一个真正君临天下的天子,可是可能吗?时机还未成熟啊。
“他要什么承诺?就是封王?”天子转回襄阳贡来的席上坐好,刚才胀红的脸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封了王,他就放心了?”
“封王之事,暂不可行。”荀彧摇了摇头道,“高祖皇帝的白马誓说得很明白,非刘氏不得封王。但现在一口回绝了丞相,恐怕也不妥当,于今之计,不妨使个拖字诀,暂且先放一放。”
“拖字诀?”天子没听明白荀彧的意思,皱着细长的眉毛探询的看着荀彧。
“陛下,丞相自建安元年封武平侯以来,爵位一直未增,且我朝非刘氏者,县侯已经是最高爵位,不能再升。但丞相大功,又不得不加以封赏,否则难以服众,也让人有丞相已经功高难赏,不得已才要求封王。陛下何不借此机会增其户邑,以酬其功,这样丞相虽然得不到王爵,却也能有所得,必然也不会坚持要封王。陛下还可以同时封赏曹丕、曹冲,这样也可以给丞相一个台阶下,免得丞相面上无光。”
天子偏着头想了想,觉得这倒也是个办法,这样曹操得了实利,但又没有破坏规矩,双方都有面子,应该还是可以妥协的。问题是曹操会答应吗?天子对这个方案还是有点疑惑。
“丞相所惧者,无非是功高震主,生怕交出大权之后性命不保,可是不交权则又于理不合,进则为逆臣,退则为冤魂,此在丞相也是两难之事。何况天下虽然粗定,但离四海晏平,重现我大汉盛世还为时尚早,当初许子将评之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陛下何不让他安心做个治世之能臣呢?”荀彧抬起头,看了一眼沉思的天子,住口不言。
“治世之能臣?”天子喃喃自语,无奈的叹了口气。要说许子将这个评语倒是贴切,就象当初许子将给自己的评语一样,这曹操确实是个能臣,如果真能忠心耿耿,倒真是个堪比霍光的忠臣,可是他能忠心耿耿吗?当初因为做司空不方便独揽大权,逼着朕恢复了丞相古制,却又拿着军权不怕,迟迟不立太尉,现在又觉得小命不保,要封王以安心了。封王就能安心?恐怕他还是试探朕的心思,为下一步做准备吧。
“爱卿以为,如何能才让他安心的做个能臣?”天子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得再向荀彧请教。
荀彧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考虑了好久,才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何不给丞相一个名正言顺、有先例可循的独掌大权的职位,让丞相安心的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什么样的职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天子禁不住好奇的问道。
“我朝历来以外戚大将军掌权……”荀彧话说了一半,不再往下说了。天子一下子明白了,他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对,本朝外戚大将军不是一个两个,他们以外戚之尊独掌朝纲,虽然也让皇帝做得不舒服,可比起让人篡了位来,还是要容易接受一点。更何况这些大将军都没有一个善终的,只要他们一松懈,就可以将他们连根拔起,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解决朕和丞相之间的冲突。
可是,皇后怎么办?曹家的女儿会安心做个妃子或者贵人吗?
天子脸色变幻,有些犹豫不决。皇后伏寿自从进宫之后,一直和他相依为伴,相互扶持,现在又要为保住皇位,讨好曹家,要让她退位,实在有些不忍。可是不忍又能如何,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江山一步步的被人压了去?唉,也只有牺牲她了,想必她也能体谅朕的苦心,曹贼已经是风烛残年,最多十年八载的,朕就可以重掌大权了。等到朕夺回了大权,再追封她也不迟。
“爱卿以为,丞相能接受这个办法吗?”天子许久才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悲哀。
“不能。”荀彧坚定的摇了摇头。
天子一下子恼了,不能?不能你说了干嘛。他一下了拧起了眉头,坐直了身子,有些恼怒的瞪着荀彧。荀彧微微一笑,向前进了一步,轻声说道:“陛下,丞相让曹冲来请封,如果陛下就这么退让了,他又如何知道陛下的苦心?这只是最后的折衷办法,能否可行,还要先让丞相知道封王的难处才行。”
“如何让他知道封王的难处?”天子恨声道。
“陛下,臣有一计在此。”荀彧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保证能让丞相知难而退,届时陛下再增其邑,封其子,皆大欢喜。”
曹冲 第四节 风波
第四节 风波
天子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荀彧,不以为然。上次谣言传到许县,天子急了眼,要召荀彧来议事,没想到荀彧却托病不来,让天子好生恼火。他觉得荀彧自从把女儿嫁给了曹冲之后,态度就变了,变得有些暧昧,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不再象以前一样忠心耿耿的对他了。
荀彧见天子没有应他,反而用一种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不免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暗自摇了摇头,悲叹天子的不明智。当时只是谣言,什么证据也没有,天子就急匆匆的召人议事,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岂不是太急燥了一点?更何况自己当时确实是病重,到现在还没有复原,天子一点也不怜惜,反而耿耿于怀,一点度量也没有。
这样的天子,真的掌了权,会放过曹家吗?一个疑问忽然冒上心头,荀彧觉得一阵寒意直冲后脑,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子见荀彧眼神一闪,也惊了一下,连忙收敛了心中的怨气,堆出一脸的微笑:“爱卿之计甚妙,一切都依爱卿所言就是。”他说完了,感觉还有些不够份量,又说道:“朕有爱卿,这心也就安啦,爱卿身体欠差,还为国事如此奔波,朕心甚慰。还望爱卿努力加餐,朕,还有许多事要依仗爱卿啊。”
荀彧连忙谢恩,又说了两句才告辞出宫。临出殿门的时候,他掩着嘴咳嗽了两声,瘦弱的肩膀抖动着,修长的背影看起来什么单薄。阳光下,几茎白发显然特别显眼。
天子暗自叹了口气,荀令君老了,还没到五十岁,就衰弱成这个样子。荀悦已经去了襄阳,如果他再离开许县,自己还能依靠谁?天子忽然感到一丝悲凉,大汉的火真要灭了吗?不是说襄阳书院那边的讨论说大汉的火德没有灭,还有再次中兴的希望吗,怎么忽然之间这火又象是狂风中的残灯,摇晃得让人如此揪心呢。
荀彧出了宫门,看到带着十几个卫士正在巡逻的周瑜迎面走来,刚想上前打个招呼,嗓子里却一阵奇痒,禁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周瑜连忙一挥手,让卫士继续巡逻,自己大步走过来,弯了腰,用一种怜惜的眼神看着荀彧轻声说道:“令君,不妨事吧?”
荀彧咳得喘不过气来,只得摇了摇左手,表示无妨。他咳了好一阵,这才喘过一口气来,惨笑着对周瑜说道:“不妨事,多谢周大人关心。”说完匆匆的拱了拱手,歉意的打了个招呼,匆匆的出了宫,上车回府。
周瑜看着荀彧的背影,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正思索着,金祎快步从殿中走了出来,一见周瑜站在那里出神,连忙笑道:“周大人,何事出神啊。”
“啊——”周瑜笑了笑,拱手问道:“德伟这么匆忙,又要出宫?”
金祎笑道:“不出宫,陛下让我来宣大人进殿。”
周瑜一怔,看着金祎的笑脸,连忙笑道:“那就有劳德伟领路。”
天子见了周瑜,直愣愣的看了他半天,直看得周瑜有些不安,才开口叹道:“周爱卿,看到爱卿,就想起故太尉,一晃他已经走了十几年了,爱卿上次回乡,可将他安置好了?”
周瑜连忙点头道:“有劳陛下挂念,臣已经将从伯葬回祖坟,安置在从祖之侧,一切无恙。从伯泉下得知陛下恩情,定当感激涕零。”
“爱卿,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天子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爱卿回舒城,可曾打听些舒城的情况,庐江太守夏侯称年少,可有能力治理好庐江郡?”
周瑜笑道:“陛下,夏侯太守虽然年轻,却精明干练,做事井井有条,宽严得当。臣在舒城数日,听到了尽是夸赞夏侯太守年轻有为的话,如今舒城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旺,民户殷实,百姓们都说是陛下为他们挑了一个好太守呢。”
周瑜顿了顿,见天子听得入神,又接着笑道:“如今荆州、扬州的百姓都在说,大汉朝出了几个年少有为的栋梁之才,这夏侯太守就是其中一个,不过更具盛名的却是镇南将军,年方十六,就立下了如此赫赫战功,实在是我大汉的福气,是陛下的福气……”
天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打断了周瑜的话:“爱卿,曹爱卿来许县了,就住在荀令君家里,他这次来是为丞相大人请封王爵的,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我大汉的福气?”
周瑜一下子愣住了,他忽地抬起头看着满脸无奈的天子,马上又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礼,连忙低下了头,看着天子身上的锦席。他有些紧张,一时没有说话,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天子召他来的意思。天子见他不作声,便又叹了口气:“周爱卿,故太尉当年随侍朕在西京,面对李傕、郭泛的刀剑,也没有皱过眉头,当真是个热血忠臣呢。可惜啊,现在这样的臣子越来越少了。”
周瑜还是不说话,但脸色已经渐渐的白了起来,他轻轻的咬着嘴唇,不自然的捏紧了握在一起的手。天子也不说话了,君臣二人沉默相对了半晌,气氛有些尴尬。
一直站在一旁的金祎忽然轻声笑道:“陛下,忠贞之臣,历朝不缺,只是不到临难之时,不见忠臣之贞罢了。故太尉虽去,可是家风不坠,周大人还是忠心耿耿的,历任卫尉,可没有周大人这样勤勉的。”
天子瞟了金祎一眼,又语重心长的看着周瑜:“爱卿勤于职事,朕也是知道的。只是可惜了爱卿一身文韬武略,却只能替朕看看宫门,委屈你了。”
周瑜心中一动,抬了抬眼皮,微笑着说道:“臣不过是驽钝之才,不堪大用,能任一卫尉,已经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恐出了差错。陛下有镇南将军这样的少年英才,又有何忧。”
“曹爱卿也是忠臣,可是实力太差了,担不起一方重任啊。”天子叹了口气,话中有话。
周瑜笑道:“陛下,镇南将军如今坐镇荆益两州,刘皇叔远遁交州,孙会稽惶惶不安,江南指日可定,镇南将军的实力正是强悍之时,又有什么重任不能担起的。再者镇南将军年少,来日方长,正是陛下的一员虎臣呢。”
天子淡淡的一笑:“爱卿也正是壮年,没想过再去建功立业吗?”
周瑜也淡淡的一笑:“全凭陛下差遣,周瑜愿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天子打量了他一会,接着说道:“曹爱卿忠心为国,只是目前受制于江南,朕欲为他解一分难,想请爱卿去招降孙权和刘备,你看可行否?”
周瑜一听让他去招降孙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孙权中了曹冲的离间计,在他背后捅刀子,杀了他的长子周循,他还没找他算帐呢,哪里愿意去招降他,带着兵去杀了他还差不多。只是天子这个意思,显然是想招降孙权的人马,作为牵制曹冲的力量,如果曹冲真是忠臣,他就是曹冲的助力,如果曹冲有异动,这就是插在曹冲背后的一根针,随时可以给他一击。计是好计,只是让自己去做,未免有些难为他了。
怪不得天子前面要拿从伯周忠说事,搞了半天就是要他放下私仇,去招降仇人孙权啊。
“陛下,臣去江东,恐怕镇南将军会生疑吧。”周瑜想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借口。
“不妨事,如果爱卿愿意去,朕去和曹爱卿商议。”
周瑜只得点头应诺。
曹冲听荀彧说了天子的意思,知道封王一事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把消息传回邺城,告诉老曹难度不小,不过他正在努力,一定不会空手而回。然后就带着人住进了丞相长史在城外的大营,天天没事做就操练人马。
最开心的当然是孙尚香,她住在荀府闷得慌,到了大营里却如鱼得水,平时只看着曹冲他们排兵布阵,如今终于有机会亲手演练。她和曹冲软磨硬泡,终于获得了曹冲的许可,能够带着二百虎士,轮着番的和王必手下的军官较量。那些军官开始还生怕赢了她会让曹冲面子上不好看,手下留着力不敢使,连输了十几阵之后,他们发现了,别说留着力了,就是全力以赴他们也未必是孙尚香的对手,于是一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挽回一点面子,天天在大营里打得热火朝天,金鼓齐鸣,搞得城里的天子和百官都吃了一惊,以为有人攻到许县来了呢,一打听才知道,是镇南将军的夫人正挨着个的收拾那些平时鼻孔朝着天出气的校尉、中郎将呢,一时成了许县街头巷尾,百官之间谈笑的最热门话题。
曹冲天天住在营中,但对许县的动静却了如指掌,他甚至到廷尉府去看了还关中狱中的马腾父子。有了曹冲的关照,丞相司直韦晃、御史大夫郗虑都没有太为难他们,除了不能出狱之外,他们一直生活得比较安定,因为长时间不见日头,脸皮都白净了不少。马腾老了,头发全白了,高大的身躯也佝偻了,看到曹冲的时候,伏在地上连声请罪,全无曹冲初次见到他时的豪气。
就在曹冲在许县各家游逛的时候,他听说天子召集百官入朝议事,商议给丞相曹操封赏的事情,他没有提要封王——这个虽然有谣言传过,但请封的奏表没有几个人知道,还是个比较隐蔽的事情——只是说丞相劳苦功高,好久没有封赏了,有悖于朝庭用人的初衷,所以要大臣商议一下,怎么封赏丞相才比较合适。大臣们虽然不知道曹操想请封什么,但联想到他最得意的儿子曹冲现在就在城外的大营里天天操练人马,又有那个谣言在先,他们大致也估计到了曹冲的来意,只是这个话大家虽然都心知肚名,却没人敢说出口,倒是在私下里,一股说丞相曹操意图步王莽后程,要想先封王后篡位的风声慢慢传播开来。紧接着有人开始向朝庭进言,要求严惩那些传谣的人,还丞相大人一个清白。
曹冲当然知道,这些不过是在演一场戏,天子和荀彧导演给老曹看的,就是要让老曹知道,舆论是不利于你封王的,人心还是向着汉室的,你要想篡位,也要好好考虑一下。他也不着急,反正老曹接到他的消息之后,也没有给出回音,大家都在等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看看最后究竟有多少反对力量,然后再做决定。
在双方的纵容下,关于曹操是否应该封王的辩论开始在许县白热化了。曹冲火上浇油,又从襄阳把荀悦、仲长统等人召到了许县,让他们参与到其中,又让王肃充当指挥棒,在许县展开了大讨论,慢慢的把话题转到了功劳大的大臣究竟能不能封王、高皇帝的白马盟现在还有没有必要再遵守下去上。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剥离了曹操要封王这件具体事情,变成了纯粹的理论探讨。
而真正参与其中的天子、荀彧、曹冲、曹操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同时揣摩着对方的真实态度。
这把火,一烧就烧到了建安十七年的六月。
这个月出了一件大事。冀州河间国,孝灵皇帝的老家,因为听说有人要打破高皇帝的白马盟,异姓要称王,有人举旗造反了,为首的两个人叫苏伯、田银,声势搞得还很大,一时间附近州县镇动。镇守当地的监军校尉荀衍一面镇压,一面派人向邺城丞相府告急。
曹操大怒,起用了赋闲在家的曹仁,抽调了一万大军,火速开往河间府。曹仁养精蓄锐了好久,这一次终于又有机会出征,心情畅快的得一塌糊涂,打起仗来也龙精虎猛,没用多长时间就把苏伯、田银的首级送到了邺城。曹操一面将责任推到了荀衍身上,以曹仁代替了荀衍镇守河北军事,一面上表,请天子辟谣,还自己一个清白。
时机成熟,天子终于下诏,宣曹冲入宫。曹冲心领神会,好好准备了一番,带足了刚从襄阳送来的礼物,恭恭敬敬的进了宫。天子特别恩宠,亲自迎到殿门口,拉着曹冲的手,没有带他入殿,却先带着他去参观在宫里的磨房。
磨房里,是一排襄阳派来的工匠修建的水磨。耿纪特地引了一条河水进来,在河边修起了水磨,看过来颇有点工业化的气势。
“曹爱卿,这水磨真是好用啊。”天子很开心的对曹冲说道:“这些水磨修起来之后,宫中的人工费用节省了许多,我听说刘爱卿、蒯爱卿他们都在搞这水磨呢。曹爱卿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曹冲假假的笑道:“陛下过奖,这些都不是臣的功劳,是故荆州牧刘琮和韩暨的功劳,陛下这里不过用来磨麦,在荆州可是用来炼铁的,叫做水排,水排比起马排来,收益在三倍以上,当真是值得陛下当初封他们的侯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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