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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庄不周
“仓舒。”环夫人一手搂着妞儿,一手用筷子蘸了酒让妞儿尝,逗得妞儿直摇头,一边笑道:“我跟着你父亲也去过一些地方,可是从来只有站在一旁侍候的份,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能被这么多人侍候着,有儿子,有媳妇,有孙女,有孙子,我知足啦,这样的日子不用多,再享十年,我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母亲,好好的,你这是说什么话来。”蔡玑娇笑着凑到跟前:“你才一个孙儿、一个孙女,这哪儿够呢,再过些日子,你还有更多孙儿、孙女呢,只怕你抱不过来。再说了,弟弟们一个还没结亲,一个还没成年……”
“可不是,小玉儿已经显了怀了,看她这样子,只怕是个小子呢。”孙尚香嘎嘎的大笑道:“姊姊只怕是赶不上她了,至于两个弟弟,更是望尘莫及。”
“就你多嘴。”蔡玑羞红了脸,咄了孙尚香一口,小心的在环夫人身边坐好,小意的侍候着。
“不急不急,只要有了就好。”环夫人眼睛都细了,可是目光却依然灵动,在蔡玑和荀文倩两个微隆的腹部扫来扫去,又对曹冲说道:“你也别光顾着笑,小双可还没怀上呢。”正在和小双眉来眼去的曹冲一听,尴尬不已,又说了两句闲话连忙退了出来,留下满脸通红的小双被那几个女人们审问。
正在亭外坐着和曹据等人闲聊的庞统一见曹冲笑嘻嘻的退了出来,连忙站起身笑道:“将军怎么不在里面陪着老夫人开心,出来作甚。”
“嘻嘻,她们一帮女人说得开心,我在里面反而不方便,再说脂粉气也太重,我被薰得有些难受,所以出来透透气。”他看了一眼曹据,目光落在了他的腰间,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严:“子定,你这刀从哪儿来的?”
正开心的曹据一听他问起刀,脸色一变,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我看着这刀喜欢,向子满要……借了一口。”
“你要了有什么用?要上阵厮杀吗?”曹冲的脸色有些不善:“这些刀都是有定额的,你取了,就会有人没有。虎士们担负着护卫重任,手中怎么能没有刀?不是跟你说了吗,等下批刀来就给你配上,这几个月都等不及了?”
曹冲亲卫营虎士用的都是由汉中浦元打造的神刀,这些刀很锋利,但成本也高,除了各军的校尉以上军职能够佩用之外,只有典满的二百虎士营是全员配备的,就连铁甲军都做不到人手一口。曹据很喜欢,一心想拥有一口以便回到邺城后显摆显摆,就私自找典满借了一口,没想到被曹冲看到了,一点面子也不留的就给批了一顿。
“去还了。”曹冲沉着脸喝道。
“诺。”曹据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一路小跑的走了。
庞统一直看着他们兄弟俩说话,见曹据走远了这才笑道:“将军,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借一口刀无非是想回到邺城时抖抖威风,长长面子,也犯不着这么较劲吧?”
曹冲摇了摇头,有些不快的说道:“子定别的还好,就是有些虚荣,没有元明(秦朗)实在,你看元明到了军中,和那些士卒打成一片,一丝出格的事也没有。偏偏子定在军中就不时的摆点架子,要搞点出格的事来。他是我的亲兄弟不假,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敲打敲打他,免得他得意忘形。”
庞统见他说得严肃,没有再说什么,停了片刻,他若有所思的问道:“将军,这次回邺城,你可还有一个兄弟要应对,不知将军可有定计?”
曹冲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转过身,看着邺城的方向,沉默半晌:“士元,过一会儿上了车再说吧。”
“诺。”庞统面色严肃的点点头。这一路上走来,他虽然和曹冲说了不少事,但曹冲一直没有提起怎么应付曹丕的事。去年冬天曹丕写信给曹冲,说了天子要以他的功劳封曹操为王的事情,庞统就看出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要从暗地里摆到明面上来了,而曹冲虽然也跟他说过三言两语,但一直没有安排一个时间和他好好的谈一次,作为专管参谋议事,特别是这样一些不宜和很多人商量的私事,庞统责无旁贷,他很想知道曹冲是究竟怎么打算的,然后才能决定怎么定计。可是曹冲一直不提,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个话题,他自然也不好主动提起,眼看着还有半天时间就要交锋了,他不能再等,只好借着曹冲训斥曹据的话头提了出来。
还好,这次曹冲没有再避让。
当车队再次起行时,曹冲和庞统面对面的坐在了一起,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士元,天子以封王为由头,以王世子的名份为诱饵让我兄弟相争,虽然简单,却很有效。子桓此刻只怕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好了说辞。封王的事是父亲的心愿,我不可能,也不能去阻拦,但是这王世子,争不争,怎么争,还真没有个主意,不知士元有何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庞统笑了笑,“哗”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扇了两下,略一思索,又“哗”的一声合起的折扇,轻轻的敲打着左掌:“将军两个问题,前一个问题我看就不用说了,想必将军自己也有了定论,现在不是你想不想争的问题,而是你不得不争的问题。”
曹冲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所以将军现在考虑的就是第二个问题,怎么争。而要说这个问题,第一将军必须先去了犹豫之心,不可时存侥幸之理,将军喜欢史书,想必对兄弟之间相争的事情也熟悉得很,不需要我再去劝解。”庞统的脸色很严肃,一点笑意儿也没有。
曹冲也很严肃,眉头紧皱,一言不发。他本来以为,以他相对于曹丕可以算得上是压倒性的战功,再加上这次曹操能够被封王是因为他平定了江南,曹操应该会理所当然的立他为王世子才对,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曹操一直没能明确的表示,甚至都没有提到立王世子的事情,他今年可是六十一岁了,虽然没听说身体有什么异常,可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他不确定王世子的人选,显然让人倍觉疑惑。他一直在揣摩曹操的心思,而张松派往邺城的人也一直在搜集各方面的情报,从各个方面看,自从封王的旨意下来之后,邺城关于谁会成为王世子之个问题早就展开了论争,让曹冲觉得不可理解的是,丞相府不少重臣象崔琰、毛玠都偏向于曹丕,就因为他是嫡长子,而自己这个战功显赫的镇南将军,却因为不是嫡长子而被人排除在外。
这对信心满满的曹冲来说,无疑是个让他很困惑的问题,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的同时,也对自己必胜的信心产生了一些动摇。看来汉代人的思维,确实不是自已这个穿越者可以理解的。
曹冲的疑惑落在庞统的眼里,就是动摇,就是意志不坚定,就是心里还有着不可救药的兄弟之情,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所以庞统微微皱了皱眉又说道:“如果将军退缩,那么你只有退回荆州,看着大公子施为,眼睁睁的看着他稳定了半壁江山,然后把兄弟之间的争斗演化为全国之争,将军拥有荆益扬州四州,大公子拥有其余九州,正是力可匹敌,不管是谁赢,都将再次造成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人的死亡。”
“就算将军愿意自己放弃一争,可是大公子也不会放过你,有将军在侧,他岂能睡得安稳?”庞统息了息,接过小双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说道:“将军一败,跟随将军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庞家是襄阳大族,大不了立刻改换门庭,转入大公子门下,想来就算没有在将军这里风光,也不会差得太多,可是蔡家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刘家、孙家、荀家……”他看了一眼正倾听的小双,用一种很阴森的口气说道:“只怕都不会有好下场。别的两家不说,就说刘家,刘公子如果有什么不测,只怕涿郡就真的要乱了。”
曹冲凛然一惊,悖然变色,脖颈后面的汗毛根根竖起。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心里确实有些犹豫,有些软弱,可是这个时候如果还软弱的话,真可能是致命的,他不是仅仅是他自己,而是代表着一大群人,至少他这五个老婆代表的四个家族,已经和他捆在了一起。蔡家因为经济利益和他结成了一体,老蔡瑁最近虽然生了个儿子,但已经没有女儿可以再去和曹丕套关系了,荀家因为他而和曹丕翻了脸,败落的刘家更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至于孙家,那个孙权倒完全会随时变换方向,投入曹丕的怀抱。
“士元说得对,我确实不能退缩。”曹冲挺直了身子,接过小双手中的茶杯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你说说,如今该如何应付才是。”
庞统松了口气,摇摇手笑道:“将军无须紧张,丞相大人到现在为止没有宣布世子是谁,虽然有些意外,却并不是坏事。永年说过,邺城的不少人认为应该是大公子,可是丞相没有决定,这就说明他还在犹豫,也许是等将军回到邺城之后再做计较,对将军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庞统接着又说道:“将军的战绩,政务,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落于下风,所缺的不过是嫡子身份罢了。大公子虽然现在是嫡长子,可是他原本并不是嫡长子,卞夫人原本也是妾,不过是将军的长兄曹子休战殁之后,正妻丁夫人离家,卞夫人才扶了正,而丁氏又没有生子,大公子才变成嫡长子。如果丞相大人局限于一个嫡长子的身份,他只要找个由头,废了卞氏的名位,改立老夫人为正妻,将军自然成了嫡子。所以这个理由,看似成立,其实不堪一击,将军大可不必担心。”
“那你的意思是……”曹冲被庞统这么一说,倒有些不解了。
“丞相大人要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他还在考察你们,不仅仅是将军和大公子,或许还有别人,比如曹骁骑。”
“你是说子文?”
“我只是说有可能。”庞统笑道:“甚至还有可能是子建公子,我可听说他现在文名颇盛,很得丞相的喜爱。”
曹冲皱起了眉头。
“将军不必在意,这只是猜测,从各个方面来说,他们俩的可能性都不大,骁骑将军英勇,但不喜政务,子建公子文章好,但也仅是文章好罢了,再说了,他们和将军的关系都很好,不会对将军有什么妨碍的。”
曹冲也笑了,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神经过敏,虽然说这两人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有曹丕和他这两人在,曹彰和曹植的可能性基本就等于零了。他想了想问道:“那子桓怎么办?”
“我想,大公子现在一定很着急,很上火。”庞统悠闲自得的说道。
“为什么?”
“他为丞相大人请封了王,自觉立了一功,可是意料之中的王世子却迟迟没有入手,现在将军又带着不世之功返回邺城,这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件好事情。”庞统轻松的笑道:“他在许县虽然请封了王,但这是以将军的功劳为凭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到这一点。他现在所有的不过是个嫡长子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我们刚才也说了——其实是很不稳定的。归根到底,还是你们两个人的能力的较量。要说战功,他在关中的那个所谓大捷,根本无法和将军平定南方四州相提并论,要说政务,他也没有做出和荆益两州一样的新政来,他的凭仗实在太小,胜算微不足道,不上火才怪呢。”
曹冲见他说得有趣,也呵呵的笑出声来,想着曹丕着急上火的样子,他就觉得开心得很。
“如果我是大公子,眼下有两个办法可以扭转这个局面。”庞统很神秘的说道:“一是自己立个大功,二是让将军经历一次大败。”
曹冲一惊,立刻明白了庞统的意思。曹丕如果立了大功,再加上嫡长子的身份,曹操就算有什么偏心,也不好毫无道理的取消他的资格。而如果让他大败一次,那他以前所有的战功却会打上折扣,变得不是那么真实,份量大为减轻。
“你是说关中?”曹冲略微想了想,随即笑道。
“嗯,关中,还有西凉。”庞统点了点头,对笑容满面的曹冲说道:“将军不要小看关中,不要小看西凉,就是这西凉的羌人,把我大汉拖入了战争的泥泞,我朝名将——三明之一的段纪明,打了两年仗,一百八十余战,斩首四万余,花费了四十四亿,活生生将东羌灭了族,也不过是勉强保持了几年的安稳。没几年时间,羌人又打到了关中,崔太尉要放弃西凉,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曹冲笑着点点头,打断了庞统的话:“士元,我知道你是怕我掉以轻心,不过,我对西凉的战事也关心得很。前面的不说了,就是现在的仗打得也不好——夏侯妙才不是不能打,徐公明、朱文博等人也不是庸才,就是那个司马仲达,也是个难得的英才——仗打成这样,还是因为关中、西凉的情况特殊,关中路途远,地方大,又干旱少雨,很多地方是不毛之地,甚至流沙万里。整个凉州的人口,或许只有汉中一郡的人口,我能轻松拿下益州,却未必能拿下凉州,就算拿下了,要想长治久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庞统见曹冲说得在理,心理那份担心去了,也露出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将军所言甚是。但凉州再荒凉,再难打,那也是我大汉的疆土,更何况凉州以外,还有辽阔的西域。再说了,将军就算不想去,只怕也未必能如愿。我刚才说了两个办法,前一个办法,估计可能性不大,倒是后一个办法颇有可行之处。大公子现在根本没有把握平定西凉的马超、韩遂,他必然会举荐将军去,而他自己在别的地方找点功劳,再看时机给将军找点麻烦。”他笑笑说道:“将军不是常说吗,破坏,永远比建设来得更容易一些。”





曹冲 第四节 故纵
第四节 故纵
曹丕从车里探出头,还没下车,一眼就扫到了停在树林里的几辆马车,眼神不由的收缩了一下,瞬间又松弛下来,他双臂展开,大袖飘飘,象是一只鸟儿掠过蓝天一般迅疾洒脱从车里纵身跃下,脚步轻捷无声,比狸猫还轻。
“子桓,你的身法越来越利落了。”大步赶来的曹真挑起拇指赞道。
曹丕淡然一笑,谦虚中透出一丝得意:“子丹过奖了。仓舒已经到了吗?”他指着远处的车辆问道。
“到了,下午酉时刚到的。”曹真轻声笑道,说话间走到曹丕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一家子都来了,环夫人抱着孙子,已经和丞相大人说了会话儿了。”
“是吗?他把儿子也带回来了,怎么没听他说起,怪不得这次走这么慢的。”曹丕一笑,整理衣服的手忽然停了一下,拉起腰间的那块乳白色的玉佩,想了想,把玉摘了下来掖进怀中,举步向长堤走去。
曹操兴趣盎然的看着环夫人怀中的虎子,伸出去拨弄他胖乎乎的小脸,惹得虎子嘴一撇,又要放声大哭,这才收了手,有些得意的笑道:“仓舒,这小子有意思,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特别是那两只眼睛,湛然有神,真是让人越看越欢喜。”他咂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只是看起来有些怕我,想来还是不熟悉的缘故,这样吧,你就不要把他抱走了,几个人一起住在这里陪着我,也好让我和他多亲近亲近,这样就不会怕我了。对了,仓舒,你事情多,这小子的启蒙就由我来吧……”
曹冲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有父亲亲自启蒙,我曹家又要出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了。”话声未落,曹丕大笑着走了进来,先向满面笑容的曹操行了一礼,转过身又对环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探出头看了一眼虎子,转过头对曹冲责怪的说道:“仓舒,你也不早点告诉我,要是知道你把儿子带回来,我这做大伯的无论如何也要带点礼物来,你看我现在什么东西也没带,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实在是无礼之极。回头我让人送来补上,你可别见怪。”
“岂敢岂敢。”曹冲连连笑道:“一个小娃娃,哪里要什么礼,等他长大了,兄长教他两式剑法,就算他有幸了。”
曹丕哈哈大笑,伸出手捏了一下虎子的脸颊,开心的笑道:“这有什么,我那两式破烂剑法又不是什么宝贝,他要是想学,我就全传了他也无妨的。”
曹操打量了曹丕一眼,对着环夫人挥了挥手,环夫人知道他们要谈公事了,连忙告退,喜滋滋的抱着虎子走了。曹操转身向屏风前的坐席走去,曹丕连忙上前扶着曹操的手臂,曹操甩开他的手,用手中的邛杖敲了一下他的小腿骨,不快的说道:“我有那么老吗,用着你来扶我?”
曹丕有些尴尬,他是看着以前曹冲经常扶着曹操,曹操总是笑眯眯的,他以为曹操一定很受用的,这才抢着上前去扶,哪知道却碰了一鼻子灰。他连忙笑道:“父亲当然不老,儿子这么做,也只是尽一点心意罢了。儿子没有仓舒那么好的用兵才能,不能为父亲排忧解难,不过儿子的心意还是和仓舒一样的。”
曹操的脸色好了些,他在席上坐下,随手指了指身前的两个席子:“坐吧,有话和你们说。”
曹丕和曹冲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收了笑容,恭谨的坐好,敛容收臂,静听曹操发话。曹操静静的看着他们,锐利的眼神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却一句话也不说,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压抑起来,静得只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
曹冲极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紧张。多亏了左老道的坐忘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放松身形,静待曹操问话。而相比他而然,曹丕却有些不自觉的绷起了身子,显得有些拘谨。
“子文来信了。”曹操从案头拿出一封信,扔到两人的面前。雪白的宣纸上,是曹彰那极有特色的字体,笔画如长刀大戟一般,阳刚气十足。曹冲和曹丕两人虽然都没有伸手,但眼神却是快速的在信纸上扫了一遍,脸神都是一变。曹冲只是眼角跳了跳,随即恢复了常态,但曹丕的脸色却不好,气息在不自觉之间粗了许多。
曹彰的信很简单,通篇只有两个意思,首先是恭贺父亲称王,其次就是支持仓舒为王世子。
曹冲很坦然,曹彰的想法在他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曹丕却象是当头挨了一棍,曹彰这话说得太直接了,一点遮掩也没有,他甚至都没有自己参与竞争的意思,直截了当的表示支持曹冲,这意思里根本就没有曹丕什么事,立仓舒为王世子就是天经地义的,这让曹丕很恼火,不管怎么说,曹彰和他曹丕是同产兄弟,怎么不和他亲近,反倒对曹冲这么无条件的支持?
“子文的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一点理由也不讲,还是那副臭脾气,除了打仗,他就是一傻子。”曹操哂然一笑,收起了信纸,随手扔到一旁:“刚才子桓说没有仓舒的本事,只能尽点孝心,这话只对了一半。要论行军打仗,你可能确实不如仓舒,但在别的方面,你也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曹操的话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淋下,让浑身焦躁的曹丕一下子觉得松泰无比,他连忙笑道:“父亲过奖了,仓舒的新政,也是极好的。”
“新政是不错,可是用人却出了不少问题。”曹操哼了一声,转过头对曹冲说道:“新政是刘子初一手做起来的,他是最早跟着你的谋士,在襄阳这些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你现在怎么搞了个诸葛孔明去查他的政事?万一要查出些什么,岂不是让他难堪。做政务的,哪能没有点私情,庞家的庞士元就在你的身边,蔡家的蔡德珪是你的岳父,蒯异度和我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这些人在襄阳屯田做生意,哪有不沾便宜的说法,这是刘子初的问题吗?那个诸葛孔明一上任就雷厉风行,严纠严办,最后能不牵扯到他们几家?把这几家惹火了,搞烂了,最后对你有什么好处?这几家对你的支持那么多,如果最后却落个不好的下场,以后还有谁来支持你?”
他顿了顿,又对曹冲说道,语气很严厉:“我听说这个诸葛孔明号称卧龙,自视甚高,可是毕竟年轻,做事冲劲有余,思考却不周全,这么用人,甚是不妥当。”
曹冲愣了一下,他知道曹操有襄阳那边有耳目,但他没想到曹操的消息这么灵通,他是临行前才宣布的诸葛亮的职务,虽然因为有妇人小孩,他这一路走得并不快,但曹操此时说这些,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襄阳最近因为严纠出的一些事了,而这些事,他也是刚接到诸葛亮的快马报告不过两三天。
幸好这两天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要不然被曹操这么一问,一定抓瞎了。他略一思索,随即坦然应道:“父亲所虑甚是,正如父亲所料,孔明的纠查,已经引起了一些纠纷。”曹冲既然知道瞒不过老曹,索性和盘托出,然后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却不是孔明一个人的主意,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是我和将军府以及几个先生一起商量决定的。荆襄豪强对我的支持,我当然不会忘记,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同意了孔明的建议去严查那些贪得无厌的豪强。人性本恶,贪是人与天俱来的**,商人更是如此,新政举消了对商人的压制,但也不能放任自流,让他们自由发展,失去必要的控制,否则必然适得其反。”
曹冲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来递到曹操面前:“这是我刚整理出来的会议纪要,上面详细记录了各人的意见,以及这个决定的由来,请父亲过目。”
曹丕正听得入神,忽然见曹冲不说了,递这么个东西给曹操,不免有些失望,眼巴巴的看着曹冲飞快的翻过一页页的记录,却不知道上面说些什么。
“说得还有些道理。”曹操合上了记录,想了想说道:“就是不知道孔明能不能把握得住尺度。当年我在兖州摧抑豪强,结果用力过猛,兖州大乱,差点……唉,你有这么多大才相助,应该不会蹈我覆辙才是。”
曹冲知道曹操说的是当年兖州大败的事。曹操年轻的时候,也是信奉法家的,当然现在也是,只是经验多了,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和莽撞。而这份经验里,最重要的那一份当然是兖州。他刚刚接手兖州的时候,就发现了兖州的财富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因此发布法令想要对付那些大族,并因此杀了以为民请命为由向他挑恤的名士边让,没想到这一下子引得兖州大乱,谋士陈宫、至交张邈一下子全站到了他的反对面,在他东征徐州的时候引来了吕布,险些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几乎要向袁绍送质称臣。如果不是程昱当时劝住了他,当然也不会有他今天的这番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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