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御井烹香
但凡是人,就有私心,大家都是做账房的,将来还可能共事,两个人说话就会小心谨慎得多,唯恐得罪了未来的同事。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七娘子清楚得很。
果然,她这样一说,屋内的气氛就松快多了。纪账房沉吟了片刻,拱着身子取过了七娘子手边的账本,翻了几页,和庄账房略一商量,便对七娘子解释。
“奴婢们当账房的,平时也有个为主人家守财的意思,尤其是高家家里家外,各种亲戚朋友,上百个常在高家住,变着方儿地往家里塞管事。平时手要松一些,就钱就流水一样地往外走。要守得住财,不但家里的事要清楚,外头市面上所有家用百货的行情,奴婢们也都要摸清。”
“自从知道要来少夫人手底下做事,受宠若惊之余,更是战战兢兢,也是习惯使然,在胡同里住的那么一个多月里,日日都有派人上街打听行情,更是亲自走访了几家百年老店,对京城的百货行情,有了些粗浅的了解。”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只看两个账房这有条有理的解释,就知道七娘子特地求了大老爷派人回江南搜求的一番功夫,没有白费。
“这两天看了五年来家下的各种账本,做得也都有条有理,虽然时有涂改,但出入的数字并不太大,先头那位接账的时候,账面上有七万二千两现银,截到这个月底,账面上的现银是五万三千两,这个数字,倒差得不大,也在情理之中。”庄账房微微一笑,“少夫人选这时候结账,可见也是方家。”
秋收后各地田庄变卖粮食往上结账,紧接着就是年前各种生意陆陆续续往上交银子,管事的要做手脚,拆东墙补西墙,那就方便得多了。可秋收前正是银根最紧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就是这时候来查账,暴露得最清楚。
“府上一年的收入与支出,从内帐里过的,大约扯平,也就是一万五千两现银,四月里一场喜事,从内帐里多支了四千余两,外头官中拨给两万余,这一笔账奴婢们仔细算了算,从账房手里登的大帐,同采买手上的明细对比,出入约在二百两左右。”
也就是说,这一场喜事,采买们落得的好处也就是二三百两,这个数字对比总支出来说,并不算太多。七娘子点了点头,认真地听庄账房继续分析。
“以这二百两银子为准绳,比对历年来各处小账和大帐之间的差额,大差不差,也就是这个数。少夫人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她居然拽了一句文,“府里的妈妈们终年劳累,这一点出入,主人家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见七娘子没有插话的意思,才续道。“如若只是查到这个地步,这本账,可以说是相当干净,没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庄账房顿了顿,又道,“只是,奴婢们也看了您遣人送来的,六七年前的账目……从银两来说,每年的花费有多有少,办亲事、添人口,置办嫁妆,孝敬宫中贵人,这都是难说的开销,不过呢,这五年间匀一匀,每年开销的银两,倒是要比往年的多了近六千两。”
六千两这个数字,她说来平平静静,七娘子听得也不动声色,其实在外头就算是中等人家,也要对这个数字抽一口冷气。一年六千两,五年就是三万两,当家十年就是六万两——一般的官宦人家,通身有个六万两的家当,也已经算是很富裕了。
“这几年间,的确也有些大笔的开销,并且百货价格逐年上浮,从账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庄账房的语调依然淡定。“只是从我们打听来的数字,这些年来收成都好,京城米价一直很平稳,和扬州的米价一样,涨没有多少,跌,也跌不到哪里去。”
不用她解释,七娘子已经自言自语,“而米价,就是所有物价的晴雨表。”
在大秦,大米就是后世的石油,米价涨跌,甚至可以说是天下政治的晴雨表,真正的盛世丰年,米价自然就贱,到了乱世,千金买不到一石米的日子也是有的。这几年说是盛世,其实就是许凤佳在西北打仗的那几年,米价就贵得离奇,北方多得是老百姓辛苦一年,末了落不下一点余粮的,还是平国公父子开疆辟土之后,米价才渐渐回落,这些年来,都稳定在五钱银子一石。
而既然米价没有变,别的物价当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浮动,两个账房这么多年账做下来,对扬州物价变化是了如指掌,稍微一从米价入手,立刻就得出结论:京城的米价也没有变,那变的,就是主母的手了。
七娘子顿时沉吟起来。
脑海中不期然就闪过了四少夫人的推测,“依我看,她捞了起码有五万两银子。”
还有五少夫人把自己调开和张账房家的说话的那一次,两个人目光相遇时,中年管事妈妈罕有的一点慌乱。
小罗纹和管事妈妈之间的亲戚关系。
五少夫人着急上火地要再管这小半年的家……
张账房家的在年前调职。
忽然间,一切线索似乎都有了联系,又有了证据……
五少夫人再厉害,也没办法把所有痕迹都收拾干净,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能瞒得过自己特地从扬州请来的两个账房!
她微微露出了一个笑,惬意地靠到了大迎枕上,示意庄账房继续往下分析。
“从这条线往下想,肯定是账房上和采买上里应外合做了手脚,一年六千两银子,一个月也就是五百两,以府内的规模,多五百两少五百两,是看都看不到的事。”庄账房润了润唇,又道,“我们重看了几本采买册子,倒也看出了些端倪……以鸡子儿为例,一年有两个季度,鸡子儿的价钱是翻番往上走的……少夫人别看这东西小,用量毕竟大,积少成多,一个月这里一进一出就是多少两银子。”
七娘子点了点头,又听纪账房道,“还有这金银器皿重新熔炼的损耗,仔细地看,也能看出些不对来,从高家的例来比,这个火耗也是大了些……不过这都是帐上的事,也当不得真,是不是真有这一回事,少夫人还是要眼见为实。”
账上怎么记,那是全凭账房一支笔,尤其是经济上的问题,更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七娘子频频点头,又沉思了半日,她紧紧地拧起了眉头。
半晌,才和两位账房客气,“辛苦了辛苦了,真是辛苦了,要不是两位先生慧眼独具,有些事,我手底下的账房也未必看得出来。”
庄账房和纪账房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少夫人过奖了。”
纪账房更是意犹未尽,补充道,“其实我们也都是做帐拿手,说到查账,家用账是最不经查的,就是换作别人来看,也未必看不出来。”庄账房用肘子碰了碰她,她才闭了嘴。
七娘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又吩咐立夏,“去把老妈妈请来说话!”
老妈妈没有跟着许夫人去小汤山,当然就是为了必要的时候,为七娘子打下手,她很快就到了明德堂。
七娘子又让两个账房把事情跟老妈妈说了一遍——老妈妈是当过家的人,自然是听得频频从牙缝里吸气。
她却要比七娘子愤怒得多了。
“没有想到,林山家的、彭虎家的居然是这样见利忘义的东西!”老妈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两个管事妈妈都是许夫人手里使出来的老人了,对清平苑和明德堂一向也都很客气。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在大小厨房采买和库管的位置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没有想到私底下居然见利忘义,和五少夫人一起挖国公府的墙角,中饱私囊。还是被七娘子这个做媳妇的人给发掘出的不妥,怎么由不得老妈妈不气?
七娘子只好安抚老妈妈,“人谁不是见钱眼开……”
她微微地笑了,“不过,能抓住这一条线,这个家也就好当了。”
老妈妈并两个账房都会意地陪着七娘子笑了起来:新主母上位,最要紧是要杀鸡儆猴,立起威风。有了这个把柄,七娘子当可以稳坐主母之位。
更别说如今七娘子有了五少夫人的把柄,对景的时候一撒出来,五房必定阵脚大乱……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
“不过。”七娘子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老妈妈听。“有些事,也要等世子回来,再一起商量。”
她想到昨晚上两人间的旖旎深谈,唇边不禁又挂上了一抹笑。
这一笑,就点亮了这位少妇清秀的容颜,让她脸上,难得地焕发出了青春的光彩。
庶女生存手册 第二百二十八章 俱到
第二百二十八章 俱到
许凤佳的确是在小汤山过了两夜才回的京城。
他是个忙人,能在小汤山陪着许夫人住两天,已经算是破例,等回到京城,恨不得有一百个人同时找他出门。七娘子早上起来和他一起进乐山居给太夫人请了安,才出了屋子,许凤佳就被二门上的婆子请了出去,“衙门里有事请世子爷过去说话。”
这一出门,就耽搁到了半夜三更才回明德堂,中饭时派人回来说,“在宫里吃,不回来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报信的小厮又说,世子爷被几个进京述职的战友拉去饭庄子里喝酒,叫少夫人别等他一起吃饭了。
在当时的大秦,男人们应酬越多,越是说明有本事,其实和现代社会也没有太大不同。大家公子要是长年累月地呆在家里,没个人约出去放歌纵酒,那是会被人耻笑的。许凤佳既然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应酬当然也少不了,七娘子只好在灯下等到了二更,才等到了一个半醉的许先生。
“唉,次次出门,不灌上几钟黄汤,你也不甘愿回来的。”七娘子忙上前帮着立夏等人为许凤佳脱了外袍,又招呼了两个中年妈妈来服侍许凤佳进净房洗澡,好在世子爷虽然一身的酒气,但神智也还清醒,等到洗澡出来,除了脸上还红扑扑的,倒也没有多少不堪的醉态。
他喝酒进门,小厨房自然预备醒酒汤,七娘子亲自坐在许凤佳身边监督,见他喝了几口,就拿调羹搅着汤汁不往下喝,不禁就嗔道,“这汤就是趁热喝才醒酒呢,你现在不喝,一会凉了就是喝下去也没有用啦。”
许凤佳大着舌头,冲着七娘子吹了一口气,语气里依然带了几分醉意,“黏糊糊的,我不爱喝,索性直接睡了也罢!”
七娘子忙按下他来,皱眉道,“不行,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也是拖不得——你要不想听也就罢了。横竖明儿早上起来,你又没有空了。今晚不听,我也就索性不提。”
她说有正事要商量,许凤佳毕竟还是当一回事的,世子爷甩了甩头,将一头湿发上的水珠,摇了七娘子一脸,才拉了七娘子,口齿不清地道,“那你喂我。”
七娘子一下烧红了脸,扫了丫鬟们一眼,见几个丫鬟都捂着嘴不言声地退了出去,才别开眼,半推半就地被许凤佳拉到了腿上坐着,拿过醒酒汤来,舀起一勺又吹了吹,才送到许凤佳口边,轻声道,“你啊你啊,我好歹是一房主母,在丫头跟前也要有点脸面……”
话尤未已,她的唇已经被许凤佳封住,浓烈的酒气顿时就窜上来,倒闹得七娘子也有几分醺然,他才依依不舍地退了开去,就着七娘子的手,喝下了那勺醒酒汤。
七娘子怔然望着烛光下这个微醺的男人,望着他微微烧红的双颊,被酒意点缀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她一下有些失神。
半晌,七娘子才掩饰地别开了眼,轻轻地推了许凤佳一把,怒道,“可恶,汤都抖到我裙子上了——你老实点!”
好容易哄着许凤佳喝了大半碗醒酒汤,间中还要不断将他试图潜进衣下的手给拍开,这一顿折腾完,七娘子自己都有些醉了,气息不匀地埋怨,“你到底还能不能商量正事了……不行!以后只要你喝酒了,就不能做!”
许凤佳的酒意似乎一下消散了不少,他讶异地瞪大了眼,质疑,“这是做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吃酒?”
七娘子白了他一眼,才道,“我现在在吃固元补气的方子,钟先生上回给我把脉,说我体质有改善一些……虽说还不大容易有身,但毕竟,也不是没有希望。可母体本来元气就弱,要是受、受孕的时候你还是酒后,孩子很容易先天不足,或者会是痴呆,或者会有残疾,都是难说的事。”
许凤佳神色顿时一整,余下的一点酒意也就跟着不翼而飞——这男人其实千杯不醉,只是很喜欢放纵自己沉醉在半醉半醒的微醺中,可一旦受到刺激,刹那之间,似乎就可以将酒精带来的影响,排斥不记。
“还有这样的事?”他略微吃惊地提高了声调,旋即又沉吟了起来。“是钟先生告诉你的?”
七娘子毫不犹豫地就把事情推诿到了权仲白头上,“是瑞云的哥哥和她闲聊时说起的,所以现在九哥是再不喝酒了。”
九哥的确是不喝酒的,不过只是因为这孩子自制,却与权仲白的叮嘱没有多大关系。
许凤佳脸色一变,“那四郎……”
七娘子白了他一眼,嗔道,“四郎多聪明,难道你还看不到?”
她也不禁叹息,“只可惜孩子学说话究竟是慢了一些……”如若不然,将来两兄弟之间起争执的可能就更小了。
虽然四郎的智商被证明了没有大碍,但许凤佳却好像还心有余悸,他随手拔下七娘子食指上的青玉戒指,戴到了自己小指上,朗声道,“以此为约,孩子出世前,我再不喝酒了。”
“有时候战友远来,喝一点也不要紧的。”七娘子心下一甜,一时忍不住,又亲了许凤佳一下,才在他耳边轻声道,“再说,钟先生还是不大乐观,说我要有身,总是要再将养两年才好。你也不必现在就做张做致……”
她的手,却主动滑到了许凤佳的衣襟里去。
等到云收雨歇,已近三更,许凤佳却依旧精神奕奕,他翻了个身,趴在七娘子身边缓缓道,“我明天的确是不得闲,二姐夫要下广州去,衙门里事情多,估计一大早我又要进宫和皇上商量。什么事这么着急,等不到我回来?”
“你忙成这个样子,谁知道出官署又被拖到哪里去?”七娘子一边调匀呼吸,一边理顺了思绪,“其实这件事你也插不了手,不过到底是要告诉你,让你知道一下。”
许凤佳不禁冲她暧昧一笑,又点了点七娘子的鼻头,轻声道,“你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会记打,好!”
七娘子狠狠送了他一双白眼球,才添添减减地将四少夫人所说的往事,告诉了许凤佳知道。
“我已经应了四嫂,等明年开春,为她在母亲耳边说几句好话,让她去四哥那里。”七娘子徐徐地交待,“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四房的隐私,你心里有数,以后办事,也知道避讳。”
许凤佳已经是酒意全消,他枕着手躺在七娘子身边,暗淡的烛影中依稀可见眼神闪烁,半天才淡淡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七娘子也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从来都知道五嫂是个人物,只是没有想到……”
七娘子虽然精于算计,但却从来不会把一条无关的人命放在天秤之上,做一个可以交易的筹码。
仅仅从心狠手辣来说,五少夫人胜她良多。
她强打精神,又把查账的事,告诉了许凤佳。
“我一向就有怀疑,五嫂在账上有些不清不楚,就是昨天早上,祖母问我的时候,也显得过于殷勤,反倒透了心虚。果然……”
这件事毕竟比较复杂,有很多关节不得不详细解释,等到七娘子说完的时候,红烛都要烧尽了。许凤佳先披衣下床,换了新烛,才抱着膝盖,坐到七娘子身边,若有所思地拨弄起了她的长发。
“也就是你这样心细的人,才能抓得到线索了。”
他的语气,倒居然是淡淡的。
七娘子一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从来她展现自己聪明才智的时候,许凤佳的态度都是很正面的,语气神态,满溢的都是藏不住的赞赏。
可这一次,许凤佳却很明显有所保留……
她慢慢地支起身子,和许凤佳并肩坐在床头,一道望向了昏暗的床帐。
“怎么?是有什么不对?”七娘子又解释,“这件事我也没有打算现在闹出来,只是想要让你知道,我们还有这么一个筹码可以用。”
许凤佳沉默了一下,才摇了摇头。“是我多心了。”
他换了语气。“错非你这样心细如发,的确是很难抓到五嫂的把柄——若她是个男人,说不定建功立业,成就不会在五哥之下。”
提到五少爷,许凤佳的语气里就多了一点淡淡的不屑。
的确,他的几个兄长,大少爷专心打理生意,把许家的产业经营得红红火火,四少爷在边关也是一号人物,唯有五少爷,说来也是而立之年,却始终在京城打转,挂了侍卫虚衔,其实一事无成。
七娘子这才安下心来,待要翻身躺下,心里却始终未能意平,她蹙起眉头,又追问了一句。“多心不多心不要紧,你只管说说你的想头,我不会生气。”
或许是因为她认真的态度,许凤佳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
“我只是觉得,以五嫂手段之缜密,恐怕……她未必会露出这么多马脚给你知道。有一些疏忽,按她的风格,倒显得有些做作了。”
这句话一下就说到了七娘子心底,她弹起身子,迫不及待地赞同,“我也是这样觉得!不说别的,只说张账房家的……”
她没有说完,就又摇了摇头,“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毕竟做过的事,总是会流露痕迹,不管是多是少,或许有些疏忽,也纯粹出于巧合,自己吓自己,就没有——”
话说到一半,七娘子又住了口。
她的思绪本来已经连成了一条线,可现在似乎又错乱了开来,无数的碎片在眼前飞舞,各种线索在脑中旋转,原本已经确定下来的逻辑线,忽然间变得太脆弱。
是啊,以五少夫人的缜密,有很多错误,不像是她的风格!
老妈妈已经向她证实,出问题的这一部分账本,的确是张账房家的负责登册,整件事似乎很清楚,是五少夫人、林山家的、彭虎家的、张账房家的四人,分别从库房、采买和账房入手,里应外合,亏空公款。
可如果是这样,这三个下人和五少夫人之间,肯定有一条隐秘的联系线,五少夫人用得着明目张胆地支开自己,又在自己随时可能进屋的时候,和张账房家的说话?
那可是在乐山居的小花厅,不是五少夫人的慎思堂!
而小罗纹和张账房家的之间的关系,任谁都能打听得出来——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如果五少夫人不是有心让自己上钩的话,她明知道自己已经目击了她和张账房家的密斟一幕,又何必故意把小罗纹调走,反而吸引自己的视线,让自己注意到小罗纹和张账房家的之间的亲戚关系,从而产生疑窦?这可以说得上是越描越黑了。
再说,还有四少夫人说的数目,五万两……可不是采买上、库房里做一点手脚,能亏空得出的数字!
可账本里的手脚,却似乎并不是她故意留下来的破绽,再说,这都是几年前的账了,她难道从几年前开始,就在准备着今天?
七娘子忽然整个人僵住。
四少夫人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仿佛春日里的一声响雷,炸得七娘子甚至有一些颤抖。
“张氏做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反复伏笔。坊间话本所说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我看形容她的手段就很合适。”
谁说那几本账,一定是几年前的那几本账?
人是活的,账是死的,死物,就可以作假!
七娘子随便一想,就可以想出无数个以假乱真的花招,尤其是这样细小的数据出入,很可能已经没有对证,就算她之后发觉中计,恐怕也很难证明这本账不是原始记录。
这样的破绽,就是为了七娘子这样的细心人准备的。
从她入门那一刻起,很可能整个阴谋,就已经准备好了!
先是故意露出态度上的反复,时而傲慢时而恭顺,又演得太过火,让七娘子对五少夫人的用意产生怀疑。
接着暴露张账房家的,小罗纹,一路顺下来,让七娘子猜测,五少夫人在账务上的确有问题,有破绽,所以才着急上火地希望缓一缓自己接班的脚步,给她留下时间遮掩。
再方方面面地给她软钉子碰,让她对五少夫人兴起恶感……在查账的时候,自然会分外用心,玩弄手段,试图发觉出五少夫人一力‘遮掩’的问题。
最后奉上这一本假账,将整个布局敲砖钉脚,差一点,是连七娘子本人都蒙过去了!
七娘子一下回过神啦,只觉得手心冰冷湿粘,她微微一动,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五少夫人的确是她生平仅见的高手,这一招绵绵密密,润物无声,自己是一无所觉,要不是被许凤佳一语点醒,恐怕现在的她,已经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五嫂的确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她不禁低声呢喃。“这一招就是捉准我心细如发……蒙的,居然也真就是我的心细。”
如果七娘子不是这样心细,发现不了账本中的破绽,她这一招就不再有用武之地……
不,不对!
她一下又绷紧了脊背。
许凤佳在她身边动了动身子,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怎么,你想通了什么?”
七娘子沉思的时间并不太久,是以许凤佳也没有感觉到太大的不对,只是他的话里,依然带了丝丝缕缕的不解。
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到,在平国公府这个人事关系复杂、利益关系千丝万缕的蜘蛛网里,自己清晰地把握到了整个局势的关键点。
“这整件事,都是一个局!”她肯定地开口,将自己的思绪向许凤佳解释了一遍。“如果我错信账本里的线索,追查下去,头两个要得罪的就是彭虎家的、林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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