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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永世酌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素光同
夜色空寂,风雨萧瑟,满窟水蟒忽然一涌而出,连成一条蠕动的长河。
洞窟里不乏万年水蟒,宁瑟的年纪尚且不到三千岁,作为一只成年不久的凤凰,她的威压并不够用。
好在有清岑。
宁瑟还没来得及拔剑,势同惊雷的九霄斩已经劈向蛇流,龙族的威压恰如此刻倾盆大雨,奔腾着卷落一地蟒蛇。
滔天的水浪从洞窟中涌出,被宁瑟用天火团团围住。
她扔下伞,扯了一个挡雨的结界,偏过头去看清岑。
清岑没有撑伞,更没用结界,雨水滂沱而下,却没有一滴淋在他身上。
念力控雨,这样的水平堪称化境。
宁瑟收回目光,发现密密麻麻的水蟒仍在涌出,数条蟒蛇扭缠在一起,蠕动翻滚,看得她心惊胆战,想不到浮云山这个地方,原是这样一个凶险之地。
清岑扯下一截黑衣袖摆,将那布条蒙在了眼睛上。
宁瑟楞然看着他的脸,完美的下巴,薄削的唇,高挺的鼻梁……和被蒙住的双眼。
山岩峭壁经雨水冲刷,原本就有些站不稳,宁瑟望了他一会,脚下差点一滑。
她撑剑站稳,忽然想起对战天乾剑法时,似乎也是蒙上眼比较有优势。
想到这里,宁瑟了然看向清岑,笃定道:“方才听你说,洞窟深处有一条蛇王,那条蛇王是不是就像天乾剑法一样,喜欢用流光虚影扰乱人心,只要蒙上双眼,就能……”
“你想多了。”
清岑打断她的话,平淡且平静道:“蛇太多了,有点恶心。”
宁瑟脚底登时一滑,差点就摔了下去。
蛇群似乎愠怒,扭得更密集了些,宁瑟挥剑劈斩,转眼又看到一条血红色的颀长蛇尾。
那蛇尾上,串了一排死人头骨,敲打地面时,有毛骨悚然的碰撞声。
宁瑟抬头,刚好对上一双金色的蛇眼。
蛇王。
这两个字一闪而过,她的剑风劈头落下,那蛇王似有感应,猛然窜出很远。
刚好扑向了清岑所在的位置。
宁瑟叹息一声,心想蛇王在她这里兴许还能逃命,去了清岑那边……
怕是在劫难逃。
清岑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两下将蛇王打了个结,挂在一旁的峭壁上,挥剑斩向它命门。
这种上万年的蛇王,别名“不死之虫”,若非命门被刺,总能重新活过来。
它的命门在腰腹处,清岑落剑之后,蛇王就断了气。
宁瑟专心致志看着清岑,另一条万年水蟒匍匐爬来时,她并未留神。
血盆大口倏然张开,猛地咬向宁瑟,她用剑挡住了它的头颅,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毒牙居然一瞬暴涨,割破了她的手背。
她极快地抽回手,剑风反切,将毒蟒斩成了两截。
清岑御风而来,扯下蒙眼的布条,目光沉了几分。
雨仍然在下,天外仍然没有半点光,雷霆却呼啸而过,将整个蛇窟碾成了烟灰。
宁瑟呼吸一顿,抬头看着他问:“你一早可以用雷诀,为什么还要……”
“为了引出蛇王。”清岑打量她受伤的手,又低声补了一句:“蛇王只能用剑杀。”
宁瑟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脚底却有些发软,不仅脚软,头也有点晕。
她伸手想扶住什么,可山石离得那样远,她觉得自己可能走不过去。
膝盖一软,她往前倒下,手揪住了他的衣襟。
雨声似风声渺远,有谁的鼻息近在耳侧,她的手往那衣襟里探了几分,摸到的东西有点硬,手感却好的令人叹息。
漫天都是沉蔼乌云,风从脚下疾驰划过,宁瑟的意识渐渐模糊,她想自己必定中了蛇毒,是谁带着她御风而行,她其实有一句话想说……
他们凤凰王族几乎百毒不侵,被蛇咬了以后,可能会晕上一会,但只要睡上一觉,第二天就能好。





倾永世酌墨 第6章 未央
宁瑟年纪尚幼时,很不让她爹娘省心。
彼时她尚未化出人形,每天都会颠颠跑进草丛,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她父王几次告诫她不能乱跑,她从未认真听进去,直到有一次钻进花园竹林,被伏眠的银环蛇咬了爪子。
她痛的掉眼泪,跑回去的路上踩到另一条红花蛇,不幸又被咬了一次。
晕眩兜头而来,她仰着脸栽倒在路旁。
宁瑟的母后将她抱回寝宫,她有些意识,又觉得爪子很痛,盼着母后给她上药解蛇毒,但母后把她放在床上就没再管她,完全没当一回事。
那时她并不知道凤凰王族不惧蛇毒,满心以为自己行将就木。
也没有谁守在她的床边,像如今这样握着她的手。
窗户关得很紧,仍能听到淅淅沥沥的夜雨,点滴敲打在窗扉上,落出簌簌的声响。
按理说,这样的清寒雨夜,的确应该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以免着凉。
宁瑟这样说服自己,就没有拽掉身上的被子,但她依然觉得很热。
她试着抽回被握住的手,却得到一个不容抗拒的命令:“别动。”
语气不够温和,还有些冷硬。
宁瑟闻言静了一阵,脸颊埋进枕头里,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听话。
她努力滚向床的另一侧,并且使劲抽回自己的手。
帐幔隔着灯影,恍若云絮般垂荡,她反抗了一小会,发现再用力也徒劳无功。
清岑握着她的手腕,语气缓和了几分,嗓音依然低沉:“你再动,药就上不好了。”
宁瑟嗯了一声,脸埋在枕巾里点头,似乎听了进去。
她此刻虽然晕的不行,但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中了蛇毒,无论是什么样的蛇毒,她都不需要上药。
是以方才那一声嗯,还有那一下状似乖巧的点头,都是为了迷惑对方,好让他放松警惕,自己也能将手腕从他掌中抽回来。
清岑见她乖了很多,打开瓷瓶往她伤口上倒药,千金难求的祛毒散,被他用了一大半。
冰凉的软膏浸入伤处,带来些微的刺痛,宁瑟低头咬上柔软的被角,并不是因为手痛,而是因为全身都热。
清岑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缓缓问:“手很疼么?”
宁瑟没有回答。
清岑便冷淡道:“疼也忍着。”
话虽这么说,握她手腕的力道却松了很多。
趁着这个时机,宁瑟用力抽回被握住的手腕,翻了个身滚进床的另一侧。
窗外细雨霏霏,雨势似乎减弱,清岑手中瓷瓶倏然落地,砸在檀木地板上,竟然没碎。
他的确没料到,宁瑟会忽然挣扎。
她蜷在床角,小声叫了一句:“好热。”
“热?”清岑俯身挨近她,目光有些深幽,“你中了水蟒的蛇毒,应该觉得冷才对。”
正因为怕宁瑟冷,他才把最厚的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而现在,他见她额头冒汗,雪白的脸颊嫣红一片,伸手搭上了她的额头。
素色帐幔飘荡,房内似乎点了清浅的安神香。
宁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额头上搭着的那只手,凉的恰到好处,令她十分舒服。
她的头很晕,手背有些疼,身上又非常热,这种舒服的感觉实在难得,于是她很珍惜。
像是久行沙漠的旅人遇见一片汀兰水泽,忍饥挨饿的乞丐撞上一场饕餮盛宴,她的心里闪过四个字,绝不放过。
她牢牢捉住那只手,落实了那四个字,并且万分珍惜地,将这只手往她的怀里揣。
却被清岑一把挣脱。
他的呼吸有些紊乱,似乎从未遇到这种境况,又因为方才几番拉扯,他的衣领也松散了许多。
宁瑟拽紧了被子,晕的云里雾里,小声嘟囔了什么话,他没有听清。
凤凰其实有些娇气,睡觉的床必须用梧桐木做成,不然就算睡着了,他们也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清岑已经意识到被子盖的太厚,正欲给她换一床,又听她嘤.咛一声,似乎躺得很不好受。
他靠近几分,想听她到底在说什么,一边扯开厚重的棉被,将轻了许多的薄被盖在她身上。
宁瑟蹙紧了眉头,觉得什么被子都不想要,只想换一张床。
换一张梧桐木做成的床。
她拽着他的衣袖,半张脸都蒙在被子里,浓密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像黑蝶的羽翼。
“我想换一张……”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安神香的气息若有若无,似乎被床侧的冰绡帐幔挡住,她努力往前挪了挪,又一次重复道:“想换……”
“换什么?”清岑问。
她的声音变得更小,呢喃般的自言自语,且含糊不清,到底说了什么,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清岑不再发问,抬手为她掖好被角,淡声道:“不说就算了。”
这五个字,让宁瑟心里万分委屈。
她拽上他的衣袖,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这个举措让她晕上加晕,几乎要陷入完全的混沌,一边还努力地重申道:“想换床……梧桐木的。”
带伤的手在他衣襟处摸索,轻而易举地探进去,指腹研磨,指尖轻刮了两下。
他僵了一瞬,镇定地拉开她的手。
“这里没有梧桐木的床。”清岑道:“你将就一晚。”
她没有应声,安静地窝在他怀中,脸颊依然白里透红,呼吸均匀且绵长,显然已经……
睡着了。
雾霭连绵的深夜,窗前细雨似能点滴到天明,庭中青枫绿柳,落下满地浓荫。
圆月从乌云后露了半个圈,此刻树影拂上窗棂,窥见室内归于沉静。
次日清早,宁瑟睁开双眼,醒了一会神以后,觉得今天就如同往常一样神清气爽。
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打算就此翻身起床,然而下一刻却愣了一瞬,继而完全定在了床上。
她现在枕着的东西,既不是梧桐木的床板,也不是她惯用的枕头,更不是每晚都被她堆成一团的被子。
清岑的声音从她头顶处传来:“醒了?”
宁瑟猛的起身,脸颊从他硬实的胸膛处挪开,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又一个接一个地沉淀,最终变成一片空白。
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中了蛇毒,伤在右手的手背,而后一片晕沉混沌。
此时环视整间卧房,她看到了山水朗日的屏风,黑檀木雕成的床柜,和垂了一半的冰绡帐幔。
不远处的檀木架上,堆满了古籍书册,随便一本都有寸余的厚度,看得她十分头疼。
这并非她的房间。
宁瑟转过脸看向清岑,满眼的不可置信,后知后觉地问:“你把我带回了……”
清岑嗯了一声,终于从床上坐起,他的衣襟几乎敞开了一半,眼神依然一片清明。
宁瑟与他对视一阵,注意到他锁骨往下,似乎有几道指甲刮出的红痕。
思及自己喜欢在睡觉时挠床板的毛病,宁瑟浑身一抖,半跪在床榻上,同样衣衫不整,同样长发凌乱,语气却分外真挚道:“对不起……”
话音未落,回廊外传来低浅的交谈声。
宁瑟又是一抖,紧张地抬头看向清岑:“有人来找你吗?”
尚未得到他的回复,她已经跳下床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披着松垮的外衣,很是做贼心虚。
清岑的卧房占地很大,显得十分空敞,躲在哪里都不够好,宁瑟有些慌神。
她拉开正门想就此跑回去,方才踏出去一步,就撞上两个熟人。
这两位同清岑一样,都是掌门仙尊坐下得意弟子,宁瑟每每见到他们,都要恭敬地喊一声师兄,或者干脆绕道,假装没看见。
而今,她抬头看着他们,手指都有些僵硬,听见其中一位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倾永世酌墨 第7章 劫尘
早风清朗,朝阳攀上苍穹,落下一地熹微晨光。
宁瑟心知眼前这两位师兄和清岑关系很好,他们闲来无事时,还喜欢聚在一起看书下棋,若是在此时讲错了话,说不定影响会很大,于是心里就更加紧张。
她搓了搓手,十分苍白地解释道:“修明师兄有所不知,昨晚幸亏清岑他……”
讲到一半,她有些语塞,不知从何谈起。
修明低笑一声,接了话道:“细节而已,不提也罢。”
宁瑟抬头看他,还欲争辩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昨晚不幸被水蟒咬了,清岑把她带回住处,好心给她上药,她不仅没有知恩图报,反而兽性大发,将清岑当成睡觉的床板,丧心病狂挠了一晚上……
这样解释,岂不是会越描越黑?
宁瑟心头一紧,觉得自己口舌笨拙,活活拖累了清岑。
她抬眸望向修明,见他眉目清俊非常,拂晓淡色天光下,一袭白衣风华胜雪。
修明的身侧还站了另一位师兄,这位师兄名为夙恒,紫衣墨发十分俊美,光看外表和修明不相上下,但宁瑟瞧见他的第一眼,整张脸就僵得很。
世分三界,天界人界与冥界,夙恒的父亲,正是冥界的君主。
夙恒他爹和宁瑟的父王交情匪浅,又因为夙恒自小勤奋好学,不用别人督促就很用功,而宁瑟生性调皮闹腾,总要人逼着才肯学习,她就经常被她父王拿来和夙恒比。
比较的结果总有优劣,劣的那个又总是她,所以每当她碰见夙恒,多少都会觉得心累。
而今,宁瑟正是处于一种词穷又心累的状态,她抬脚后退一步,刚好撞上了清岑。
清岑披衣站在她身后,衣领捂得十分严实,虽说他的衣领一向捂得严实,但此刻看来,似乎总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宁瑟转身看他,想起那衣领遮挡的地方,有她用指甲划出的红痕。
这些红痕若是被别人看见,想必会祸及他的清誉,但回忆起昨晚手下的触感,她又觉得无比怀念,甚至生出一种愿意天天被蛇咬的错觉。
这种想法真危险。
宁瑟深刻反省了一下,忽然发觉四周一片安静,清岑和另外两位师兄都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尴尬的气氛似乎愈演愈烈,绕是她脸皮再厚,都无法继续待下去。
庭院中云轻柳绿,正当一派大好晨色,她飞快地侧移一步,同他们告辞:“几位师兄想必有要事相商……我就不打扰了。”
然后拔腿跑了很远。
修明见状,淡笑一声道:“从没见她跑得这么快。”
夙恒接了一句:“好像掉了什么。”
门外绿茵草丛边,卧了一只冰玉雕成的手镯,清岑走过去将那手镯捡了起来,看见内侧刻了宁瑟的名字。
修明适时插话:“这几天不见你的人影,都在陪宁瑟?”
清岑看他一眼,答非所问:“陌凉云洲来了信,催我近日回去。”
辰时过后,天高云淡,书房的案桌前摆了一盘棋局,对坐两侧的正是清岑和夙恒,清岑所执的黑子,此刻略占了上风。
不远处横了一张古琴,修明正在调音。
书房内燃香浅淡,修明指下弦音一颤,忽而低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陌凉云洲?”
清岑落下一子,答话道:“一个月后。”
他垂眸看那盘棋,黑子挨着白子,纵横如泾渭交错,眼下厮杀正激烈,他的心思却渐渐偏离了战局。
为什么是一个月后。
陌凉云洲的信笺催他近日动身,他并未答应,仍然记得和宁瑟的约定,要教她一个月的武学法道。
这并非明智之举,毕竟陌凉云洲的一众神仙,都在等着他回去承袭父位。
清岑的父亲是龙族有名的战将,原本可以与当今天帝一争高下,并且很有希望登临帝位,但他连争都没争,直接将这个担子交给了天帝……
百万年前三界震荡,他的剑下斩过无数妖神魔尊,连天帝都不知道他的年纪,在他隐居避世后,天帝加封他为天君,几番精挑细选之下,给他划了一块面积广阔的顶好封地,名为陌凉云洲。
天君去世时,清岑刚满三百岁,按照他们龙族的年龄算,大概相当于凡界五六岁的孩子。
彼时的清岑还没有桌子高,头上尚且有两只黑色的小龙角,他抱着膝盖坐在台阶前,不声不响坐了几天,天君坐下的几位使者轮番安慰他,他并不能听进去,直到昆仑之巅的掌门仙尊亲自来访。
掌门仙尊提着衣袍坐在清岑身边,清岑侧过脸看这位仙尊,却见仙尊发须皆白,语气和缓道:“你父亲他当年,几乎是一个人扛起了天界……有多少次都是命悬一线。”
“说起来,你父亲的年纪真的比我大得多,至于大多少,我也算不出来。”掌门仙尊道:“你们龙族啊,就是这点占便宜,成年后无论多少岁,一点也不会变老。”
清岑沉默,没有接话。
掌门仙尊叹了口气,接着续话道:“你父亲他……在战场上受过很多伤,那时可没多少人帮他,那时连神仙都没有几个,十几位魔尊围攻他一人,挑了他的脚筋,抽断他的龙骨,甚至伤到了元神。”
话里停顿片刻,又道:“他能赢下那场仗,不光是凭本事,可能还有运气。”
那日晚霞连天时,掌门仙尊落下最后一句话:“无论天君做了什么选择,你都是他唯一的儿子,有些道理,我们不说,你也能明白。”
而今数千年过去了,那些道理,清岑依然没有明白。
他的母亲离世很早,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天君就时常同他说:“等你年满三百岁,我会自断元神,去找你娘亲。”
清岑从未当真。
直到三百岁生辰那一日。
白子扣上棋盘,有轻微的落棋声,夙恒抬目看他,不紧不慢地问:“你在想什么?”而后又道:“你快输了。”
傍晚时分,霞光穿透薄云,洋洋洒洒照进房内。
宁瑟翻箱倒柜找了一天,确定自己又弄丢了东西。
她悲伤地蹲在地上,深刻地反思自己,昨日弄丢了清岑送她的剑谱,今日又弄丢了母后送她的手镯,再这样不计后果地丢下去,她肯定没什么宝贝了。
许是反思态度诚恳,宁瑟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今早走的那样急,连个头都不敢回,她的宝贝手镯,会不会丢在了清岑的房间里……
夕阳落幕时,倦鸟已经归巢,宁瑟仍然在清岑的院门外徘徊,脚踩一地树影。
她徘徊了一阵,伸手敲了敲门,那门虚掩了一半,被过往云风完全推开。
她想了想,抬脚踏进了院中,然而庭内草木春深,唯独没有人影,也没有她丢失的手镯。
宁瑟又去书房转了一圈,只看到一张调好音的古琴,一盘收拾完的棋局,还有数不清的书册古籍,整整齐齐摞在书架上。
她敲了卧室的房门,没有得来应声。
宁瑟绕到后院时,落日余辉已尽,半空中独有一轮圆月,洒下遍地柔光。
不远处玉石砌成的宽敞房间内,灯光朦胧如雾影,宁瑟呆了一瞬,恍然想通了清岑在哪里。
蒸腾的水色蒙上那房间的窗户,她几乎可以断定,清岑正在里面……
洗澡。
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又开始狂跳不止。
清岑的房间都没有结界,应该很容易闯进去吧,如果真的能闯进去,是不是什么都能看到了……
呸,真是畜生。
宁瑟深深地唾弃自己,又在心中默背了一遍清心诀。
脑海中盘旋着无比正直的声音,双手却丝毫不听使唤。
她推开那扇房门,看到灯影在帐幔后飘荡,房间中央的浴池里,池水正泛着雾气。
清岑衣衫齐整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只是腰带已经解开,似乎马上就要进浴池,在这样的境况下,他抬眼瞧见她以后,依然很镇定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瑟顿了一下,差点回答:来偷看你洗澡。
甚至很后悔没有晚一步进来,也许晚上一步,他就开始脱衣服了。
她心中有些懊悔,低头看着水雾弥散的地板,强作正经道:“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手镯,今天早上走得急,可能丢在了哪里。”




倾永世酌墨 第8章 梓桑
浴池内流水潺潺,水波溯回之际,晕染出更朦胧的雾气。
那只冰玉雕成的名贵手镯,此刻正躺在清岑的手上,被他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两下。
他道:“今早在门外捡到了它。”
隔着迷茫的烟波水雾,镯子的形状都有些模糊,宁瑟搓了搓手,眯着眼道:“水雾太大了一点,我看不太清。”
清岑闻言松了手,流风托着那只镯子,往她的方向移了过来。
宁瑟站在门槛处,目光仍然没有从清岑身上移开,她见他衣袍比平日里松散许多,墨色长发垂落肩头,忽然想起曾经在藏书阁里瞧见的那副美人入浴图。
她一脸正经地想着,等以后将清岑拐到手,也要给他画很多很多的画,他御风而行的样子,侍弄花草的样子,下棋看书的样子,还有像现在这样静坐的样子……
都是堪可入画的风华景色。
灯光被雾气染得迷蒙,冰镯来到宁瑟跟前时,她仍然在神游,于是慢了一拍,方才伸手去接。
流风却已经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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