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魏如春
其实南康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东汉蔡伦发明造纸术[1]以来,从三国时代到大晋一直都是简牍、缣帛与纸书共存,直到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因简重而帛贵。大力推行纸书:“古无纸,故用简,非主于敬也。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2]。” 虽然纸书相对于帛书便宜了许多,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消耗不起。再加上此时雕版印刷[3]还未出现,所有的书籍都靠人力抄誊。像《千金方》这样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医书,一旦现世只怕立时便会引起轰动。
阿苒人虽聪明,对官场仕途人情世故却远不如南康明白,听到这里脸上不免有些困惑:“阿姊的意思是让我暂时不要传出去么?”
南康郑重道:“不是不要传,而是将此事交由我来帮你传。毕竟那姓施的也说了,里面有些药草他认不得。有些药草他认得描述但名称不对。我见他这几日都缠着你,似是想要修订重编,可单凭你们二人之力不知要修到何年何月,不如将此书交予我,待我回京后呈给父皇。请父皇下旨让那些整日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医们去研究。等修订好了,便由朝廷出面让人抄誊订册传播至地方,名字还是署你的,若出了什么事就让太医院的那群老家伙们顶在前头。有了这份功劳在身,封号赏赐自然免不了。到时候想借冰就借冰,连手令都不需要,只要一个眼色一句话,下面就有的是人主动冰送上门,岂不是更加便宜?”
南康话里话外都是为阿苒着想,但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与阿苒结拜姐妹,虽说是患难与共的情分,可两人年纪出身均是天差地别,也就在俆笪非这里别人不敢多说什么,等回到京城,叫她如何去禀告帝后,如何去昭告世人?但是,若将山野丫头换成一位心怀大义、悬壶济世且愿将家传古籍无私奉献于世人的奇女子,那意义就大大不同了。
阿苒对封赏并没有多少兴趣,但听到不需麻烦南康也能随时用冰时,立即便点头道:“还是阿姊想的周到。”
临别时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崔家的人前来催促,南康才依依不舍的与阿苒道了别,又命人传话与徐笪非,命他好生照看阿苒,一面威胁道:“别的地方我不管,若是在崠州境内我这妹子再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新帐旧账一起算,管叫你哭都哭不出。”
徐笪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声应道:“是是是。”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公主,又给自己迎来一位祖宗。
他本想给阿苒送几名美貌伶俐的婢女过去,没想到后者一见便立即拒绝了。阿苒这几日除了抄誊千金方,就是被何意逼着练剑,一个桃芝就已经让她够伤脑经了,哪有功夫再体验一群桃芝的勾心斗角?
自从那次大火之后,何意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漠。阿苒倒不在乎冷漠,但她受不了每天天不亮,自己就得被人催着爬起来练剑。刚开始是施槐巍被何意一脚踢醒,让他去给阿苒叫门。施槐巍本来就容易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就被何意叫醒,只能睡眼惺忪的去拍阿苒的房门。一两次也就算了,天天这样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他不敢得罪何意。只哭着求阿苒道:“师父,您行行好,跟何公子说一声,我这把年纪了。再不睡就要一直睡下去了。”
阿苒对施槐巍十分过意不去,便对何意写道:“老巍年纪大了,你不要折腾他。”顿了顿,又提笔写道,“我尽量早点起来就是。”
何意冷冷看了施槐巍一眼,后者只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一个哆嗦,当天晚上就病倒了。施槐巍不顶用,阿苒一个人更是忙不过来,到了晚上沾床就睡。根本没法自己醒来。
何意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阿苒屋里有动静,便直接进了她的房间。何意叫人起床的方式十分独特,一不说话,二不点灯。只是冷冷的立在黑暗里,一声不响的看着沉睡中的少女。
待阿苒睡到天亮醒来,一睁眼发现房中多了个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过了好一会,才寻了张纸哆哆嗦嗦的写道:“你怎么到我房里来了?”
何意也不回答她,只看着她淡淡的道:“你晚起了两个时辰。天都亮了,今天暂时不用练了。”
阿苒顿时面露喜色,手也不抖了,正要提笔感谢,就听他继续道:“你今晚不用睡觉了,需将今早的份补上。以后也是如此。”
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了!
阿苒哀号一声,用额头悲痛欲绝的撞击着桌面。忽然少女灵机一动,讨好的抬起头朝青年一笑,在纸上写道:“你身体还没好。站了这么久,腿脚不累么?一晚上不睡,对身体很不好的。再说练剑需得细水长流,也不在这一日……”
阿苒还没来得及写完,就听见何意面无表情的打断道:“何氏剑门弟子习剑时不许旁人围观。”
少女愣了一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抓起笔写道:“那我让老巍搬出去住,过了晌午再过来帮忙,这样就不用半夜里爬起来练剑了吧?”
何意不置可否的转身出了门。
待阿苒期期艾艾的与施槐巍一说,后者一咕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卷了铺盖就往外走,一面嘟哝道:“早说嘛,我老巍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再说我像是那种喜欢偷师的人嘛?”他看了少女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连忙开口道,“好吧,就算我有时候做事确实不太地道,但练剑这种事我能偷得了师么?偷师了又有什么用?我都这把年纪了,难不成练了之后还能长生不老?”
等到施槐巍走后,阿苒长长舒了口气,这下她总该能睡个好觉了。
没想到连着几天固定时间被喊醒,到了时候自己反而睡不着了。阿苒在床上左翻右翻,好容易眼皮困了,偏偏天亮了。阿苒顶着两个黑眼圈老老实实的拿起沉渊在院中等候何意,直到太阳高高挂在了头顶,也没见到何意的人影出来。
阿苒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冲进东厢一看,只见何意整个人身子不断颤抖,额头上都是冷汗,似是痉症又犯了。他连着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喝下去的药效直接废了一大半。
阿苒连忙取了帕子将他脸上的汗水擦去,刚想喊施槐巍,才想起此时他还在客栈里酣睡,当下不由跺了跺脚,怒道:“叫你好好休息,非要逼着我练剑,这下好了,你满意了吧!”
何意似是察觉到有人在身边,他喘息着睁开眼,默默的看着她好一会,才断断续续道:“剑门就交给你了。”
自从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听力,左手受伤且右手被废后,何意便生出了求死之心。当初他让阿苒杀了他,并不完全是试探,心中隐隐也希望借此解脱。其实早在鱼肠山时,何意就已经决定让阿苒独自离去自己留下来闭目等死,若不是阿苒的折回让他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念头,只怕他现在尸身都开始腐烂了。可如今的何意,失去了记忆,也就失去了对阿苒的感情与信任,没有这两者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在自己死前尽可能的将何氏剑法传授出去,至少不给师门留下遗憾。
阿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你折腾我这么久,想那么容易死?做梦!”
当下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狠狠抹去眼泪,冲到厨房现将药煎上,一面到隔壁徐府请人去客栈里把施槐巍叫了过来,自己则将培养了好几天的霉菌坛子一个一个搬到院子里。
施槐巍赶到时。阿苒正将沸过热水的干净纱布铺在酒漏上,将带有霉菌的培养液过滤到一只干净的酒桶里。那酒桶下方伸出一只壶嘴,用长木塞塞住顶端。她去厨房里搬了一桶菜油,按照资料上说的,注入等量的菜油对培养液进行分层。这木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阿苒抱起酒桶用力震荡了片刻,将其放在高脚凳上静置。趁着这段时间,她将馏甑架到灶上,往其中注入热水,待水汽凝结成蒸馏水之后。用干净的细口长颈瓶收集起来。
施槐巍替何意把过脉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走到窗口直接将煎好的药倒了个干净。何意身上汗越出越多,嘴唇却干裂起皮,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脱水致死。原先的方子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再用了。以施槐巍的医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透过窗子,施槐巍见阿苒取了一只小小的广口酒盅放在那酒桶壶嘴的下方,明明倒进去的是油,可拔出长木塞后流出来的却是水。连忙退出来,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阿苒自己也不懂,但仍然按照微型人工智能给出的解释,沉声道:“这是因为油与水互不相容。摇晃静置一段时间后,里面的油水混合物会分为三层,油比水轻所以浮在最上面,含有青霉素的水层在最下方,其他的物质则浮在两者之间。”
施槐巍绕着她走了两圈,又问:“可是隔着木桶你看不到里面。万一取到其他两层怎么办?”
此时阿苒手中的广口酒盅正好接满,她换了一只新盅接在下面,道:“正因为看不见,所以要分成好几份。这样的话,即使不小心取到其他两层。只用弃掉最后一只酒盅就行了。”
她让施槐巍去厨房将早已准备好的竹碳粉取出,将酒盅里收集好的液体倒入碳粉中。竹碳粉可以吸附净化水质,用竹炭粉便可将青霉素从水中吸附出来。再竖起花架,将一只深口酒漏架在上方,用纱布叠成三叠,充当滤膜做成一根简易滤柱,下方则接了一只干净的小酒盅。阿苒让施槐巍用干净的帕子蒙上鼻口在边上帮忙,自己则将竹炭粉分成几份,铺在纱布上,往上面依次浇入蒸馏水、稀释过的米醋以早已准备好的芹菜汁。两人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收集到八盅的初步提纯后的青霉素液体。每一只酒盅里青霉素的浓度不同,这种粗制法提纯的效果也不是很好。青霉素的纯度不够很容易引起过敏反应。可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阿苒将绷布解开,原先表面结痂的伤口不知何时重新破裂开来,里面隐隐泛着血脓之色。阿苒先用清水将伤口洗净,以烈酒擦拭周围的肌肤,待晾干之后,才略带犹豫的将青霉素水涂抹在伤处。
正在这时,少女的手腕忽然被何意牢牢抓住,阿苒吃了一惊,差点将手里的酒盅打翻,她以为何意已经醒来,可仔细一看,他双目紧闭仍然处于昏迷当中。阿苒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掌挪开,却听他低声呓语道:“阿苒……”
少女愣了一下,见他脸色雪白唇瓣干裂,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自己,难道他的失忆果真是装的?
何意不知梦到了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声:“蠢货。”
ps:
注[1]:事实上,据某些专家考证,其实早在西汉时就可能已经有纸的存在,我国先后出土了灞桥纸,居延纸,扶风纸,以及马圈湾纸等,但后经过调查,又有专家认定灞桥纸乃是弄虚造假的产物。关于蔡伦是否是造纸术的发明者至今仍是悬案。
注[2]:实际上这段话出自于东晋豪族桓玄,他在死前废晋安帝,改国号为楚,下令停用简牍而代以黄纸。
注[3]:雕版印刷起源于隋唐时期。
阿苒 140 药王谷(上)
阿苒本来十分担心青霉素过敏的问题,好在何意在用药后,并未立即表现出明显的过敏症状。因这是第一次使用青霉素,阿苒与施槐巍两人皆是一脸紧张。施槐巍替何意把了把脉,见脉象渐渐平稳,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他将何意的左手小心的放下,回头对正在做记录的少女笑道:“这青霉素果然效用非凡,从公子的脉象上看,虽然此时还未完全脱离危险,但比早上那会已经平和了许多。只不过他身子亏损太过,是以到现在还未清醒。不过据弟子判断,早则一日迟则三天,应该就能苏醒了。”
阿苒总算舒了口气,心知这次完全是运气好,看的资料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贸然施药太过莽撞。中医博大精深,西医高效精妙,光靠人工智能的指导,学习起来还是有些吃力。此次青霉素能提纯够成功,整个流程下来,阿苒算是初步接触到生物医学的门槛,这对她这么一个毫无基础的人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少女将多余的几盅青霉素用沸过水晾干后的纱布层层封口,放入一只特制的木匣中。这木匣原本是富贵人家夏日游湖时放在画舫上冰酒用的,唤作酒镇。主要是通过一面下滑内嵌式的镂空隔板,将酒镇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放入冰块,隔板上按照每一只酒盅的大小镂有圆形空槽,用以固定酒盅。 她在徐笪非府上见过一次,只觉得用它来保存青霉素再好不过。徐笪非闻弦歌而知雅意,见她望着酒镇目不转睛,便当着南康的面特意送了她一只。
施槐巍亲眼见证了青霉素治疗的全过程,更觉此物神妙莫测,若不是眼下天色已晚,他还想等阿苒做完笔记后,再借回去仔细研究一番。
待送走了施槐巍,阿苒一脸疲倦的回到何意房中。
青霉素在常温下容易失去活性。以现在夜晚的温度,单单用酒镇并不能保存多长时间。阿苒从人工智能提供的资料中得知,后世的冰箱需用电能驱动,比如半人马酋长号就是用太阳能转化为电能维持飞船上的仪器设备。但她手边既没有冰箱。也没有电源,只能用最原始的冰盒保存青霉素。因此,就必须要用棉被包裹冰盒来隔离温度。
阿苒取出一只木箱,计算好内径尺寸,将新买的一床薄被拆开,比照着木箱大小,缝成大小不同的三片。一片长条形围在木箱内侧四周,剩下两片分别是顶盖与底座。她在深山中生活多年,只要不是绣花,一般的针线活根本难不倒她。阿苒很快就将棉被拆分好。分别固定在木箱内侧,一面又小心翼翼的将装有青霉素的酒镇放入其中。
何意半夜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少女伏在自己床前疲倦的睡脸。
阿苒连着几夜没有睡好觉,密密长长的眼睫毛下都是重重的青晕。少女如墨般的长发只用一根桃木簪松松的挽了个髻,几缕长发调皮的垂落在脸颊边。顺着优美颀长的颈子滑落到胸口的衣襟上。
何意沉默的看了她一会,稍稍抬起左手,以往只要稍稍用力伤口处就会传来灼烧般的痛楚,如今却似乎减轻了许多,当下不由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阿苒一直在捣鼓青霉素,他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想过她会成功。他不知道这个叫阿苒的少女为了他做了多少尝试。尽了多大的努力。
何意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向少女头顶柔软细密的长发。
可就在他指尖即将碰触到阿苒的时候,后者在梦中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嘟哝一声,将脸换了个朝向继续伏在床边沉沉睡去。她不过稍微调整了个姿势,但那桃木簪却因为这一举动从她滑顺的发间悄悄落下。顿时少女的长发如流瀑一般垂落在地上。何意眼疾手快的将簪子接住,熟悉的样式,熟悉的触感,这是他亲手打造的桃木簪。
原来自己曾经对她这么用心过?
何意望着掌心的桃木簪,过了好一会。才将簪子轻轻放下。就在此时,只听少女迷迷糊糊的呓语了一声,看起来就如同一只闭着眼的小奶猫一样,摸索着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阿苒实在困倦到了极点。
她伏在床前许久,导致四肢血液循环不畅,麻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她依稀望见何意似是还在昏迷,便半闭着眼撑着身子爬上床,将被褥稍稍推开一些,背对着何意躺在了床沿外侧。
何意的呼吸都快静止了。
她居然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到底是他以前太纵容她了,还是在她心中自己已形同废人,根本不值得防备?
何意轻轻抬起眼帘,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凉,少女的身子渐渐蜷成一团,不自觉的想往他这边靠过来。他皱了皱眉,本能的想要避开,可不知为什么,手却不自觉将薄被稍稍掀起一角,轻轻的拉过半幅盖在了少女的身上。
烛火燃烧到了尽头,整个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何意在黑暗中怔怔的望着床顶出神,他明明耳中什么都听不见,但却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
阿苒这一夜睡得极为香甜。
直到晌午过后,门外传来施槐巍砰砰砰的敲门声,阿苒才恍然从梦中惊醒。她揉了揉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一面懒懒的喊道:“来了,来了。”刚转身下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床下脚踏上怎么多了一双鞋?阿苒慢慢的转过身子,只见何意半靠在床边,左手里拿了一本册子,正面无表情的细细翻看。
阿苒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她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封皮,上面赫然写着青霉素三个大字,正是她的实验记录。
阿苒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何意,只见后者冷冷看了她一眼,将实验记录放下,淡淡道:“醒了?”
阿苒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施槐巍不是说他早则一日。迟则三天才会醒么,怎么这么快他就醒了!她见自己身上衣衫还算整齐,就是头上那根桃木簪落在了何意枕边。少女此时正是心虚,也不敢伸手上前去拿。只抓了支笔在纸上匆匆写道:“我去给老巍开门。”也顾不得披头散发,连滚带爬的从何意的屋子里逃了出去。
何意慢慢垂下眼帘,将枕边的的桃木簪拿起,摩挲良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根桃木簪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意义。
阿娘死的时候,手里就握着半截桃木簪。
那是他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生父唯一留给她的念想。
……
自从用了青霉素之后,何意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阿苒估摸着差不多可以上路了,便收拾好东西向徐笪非辞行。徐笪非似是早就得知他们要去祁连山,一路连船只车马都备好了,阿苒本想推辞。可施槐巍却在她耳边悄悄道:“他官辖内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区区车马船只,就是把你当祖宗供着都应该。他不讨好你,怎么有脸向公主娘娘求情啊。你若不收下,才真要急死了他。再说这大热天的。与己方便就是与人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徐笪非耳朵尖,明明听到了施槐巍的声音,背地里暗骂一句:“这老狐狸。”脸上却还得堆着笑:“那群三眼狐猴,本官已经命人去剿了。若只在崠州呆着,老夫就可保证你们的安全,但出了崠州。只怕就鞭长莫及了。我与你们安排的船只车马俱是挂着我徐府的名号,寻常响马山贼见了不敢动手,就是到了驿站投宿也方便。”
阿苒也不与他绕弯,只问:“你给了我这么多方便,想让我与你什么方便呢?”
徐笪非连声道:“不敢不敢。”一面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看着少女的脸色道。“就是将来若是长公主问起时,请千万帮下官美言几句。”他前面还自称本官,到了这里就直接说下官了。
阿苒还未开口,施槐巍便抢着道:“这个嘛,徐大人只管放心就是。”他口里只说放心。至于帮还是不帮却只字不提。
徐笪非在官场淫浸许久,哪里不知道这种伎俩,当下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他那张橘子皮的老脸上。有阿苒在身边,施槐巍根本不怕,只装作没看见。倒是阿苒认真点头应了声好。
徐笪非大喜,又送了五十两程仪。阿苒再三推拒都没法,无奈之下只能收下了。
徐笪非亲自派人护送他们到渡口,有他出面,阿苒三人直接住进了一艘不小的官船。
待徐笪非立在渡口的身影越来越小,阿苒才忍不住感慨道:“徐大人待我们倒真是不错。”
施槐巍摇了摇头,拈着胡子对阿苒道:“没有南康公主撑腰,没有我在背后做小人,他对我们只怕连正眼都懒得看一眼。”
阿苒三人一路顺流而下,遇到渡口更换车马,到了驿站借宿补给,不知不觉夏天便过去了,天气也渐渐寒冷起来。施槐巍得了阿苒给的《千金方》与《本草纲目》,整个人欣喜若狂,连青霉素的研究也暂时放下了。阿苒则在何意的指点下,剑法很快就进入到第二层。只不过何意对她一直十分严厉,至少在施槐巍看来,这兄妹俩相处时越来越像师徒,倒是他老巍与阿苒越处越像亲人。
好容易到了张掖郡境内祁连山脚下的八宝镇,阿苒等人的马车刚进镇子,就见一个扎着青布头巾的汉子迎上来,讨好道:“这几位客官,你们也是来参加药王神炼的么?”
阿苒戴着帷帽从马车上走下来,见施槐巍也是一脸困惑,便问:“药王神炼?”
那青布汉子对施槐巍笑道:“这几天镇上来了许多名医,都是像您老人家这样慕名来参加药王神炼的。说起来,要不是一个月前朝廷颁布了一本医典,叫什么千金方还是万金方的,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还不知道药王谷的那些老神仙都住在祁连山上。”
施槐巍忍不住失声道:“你说什么,药王谷?”
阿苒忽然有些心虚,她虽然是被迫收下了施槐巍做弟子,医学方面的书籍知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药王谷的位置却因为何意的要求没有告诉他。
只听那青布汉子奇道:“怎么,您老人家不知道么?”
原来南康回京后,亲自将阿苒山寨的《千金方》呈给了皇帝。太医院一干老御医见了后,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一般,连着几天通宵达旦的辩方研究。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千金方》修正抄誊了数十册。因阿苒不敢跟她说是来自人工智能,只道是传家古籍作者不详。南康有心要为阿苒刷声望,便索性给阿苒扯了个隐居深山的祖父出来,只将他医术吹得天花乱坠,恨不得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这《千金方》就是明证。
此书一出,上至太医院,下至地方医馆,就连隐居深山的药王谷都为之震动。阿苒自己都不知道,短短几个月内,她那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爷爷已经红遍了天下,还得了名号叫做医圣。药王谷谷主见了此书,忽发感慨,只道:“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偏安一隅,自以为医术一道已经登峰造极,原来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遂向天下广发神医帖,邀请天下名医参加药王神炼共同切磋进步,其最终目的就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医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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