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魏如春
说起来,昨日那个帷帽少女似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早早放弃了?郝语环冷冷一笑,还医圣后人呢。那施老头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面偷听的模样,当她没有看见么?肯定是无计可施,又厚不下脸皮过来求自己,只能让施槐巍过来听墙角。
待自己将解药配出来后,再款款走到一筹莫展的阿苒等人面前,当着那她的面亲手带走何意,到时候那医圣后人的脸色只怕十分精彩。
郝语环越想越得意,连步子也越发轻快起来。
……
阿苒醒来后发现施槐巍与何意都不在,前者留了个条子说是去山脚下打探,后者则干脆一整天都消失不见了。阿苒又花了一天工夫改良了她的过滤口罩,之前贪心不足,叠了两层活性炭,结果戴上时呼吸都不畅顺了。
施槐巍回来后,连茶水都顾不得喝,幸灾乐祸道:“师父,你没看见,那群老不修吵着吵着差点没打起来。”一面又悻悻道,“弟子本想去打听打听,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结果什么矛头乌啊,附子云杉啊,三叶菱花啊,连稜庾香樟木都出来了,真真是一群庸医!若是换弟子去……”
阿苒此时正在穿针准备将第三只口罩固定在藤条上,听他忽然止住声音,不由抬头问:“换你去怎么了?”
施槐巍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竟忘了回答,急冲冲的便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一直到漏上三更,何意还未回来。阿苒困倦不已,正要收拾了就寝,只听自己屋子外有人敲了敲门。
阿苒将门打开,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一番,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人在。一低头,只见青石板上端端正正立着一只小瓷瓶,上面赫然五个字,紫妶明玉膏。
阿苒俯下身将瓷瓶捡起来,瓶身上带着一点余温。她将瓶塞拔开,放在鼻尖前轻轻嗅了一下,里面传出一抹淡淡的清香,正是以前何意亲吻自己时她经常闻到的那种香气。
阿苒发了会呆,她心里其实是希望何意能一直失忆下去。她曾对何意说过,只要她将他送到药王谷,他俩恩怨两清,将来他就算恢复了武功,也不能拿门规为借口过来追杀她。何意虽然没有开口,但也默认了。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轻声问:“他不记得你了,你不应该高兴么,为什么你却如此迷惘?”
何意待少女屋子里的灯熄了之后,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紫妶明玉膏乃是从荆棘中取药,稍有不慎便极易受伤。左手掌心处传来的痛楚,让青年忍不住垂下眼帘轻轻靠在院墙上。
ps:
注[1]:《战国策》曰:“韩之剑戟,出于棠溪。”春秋战国时代以来的铸剑圣地。
阿苒 145 试炼(下)
阿苒花了一天时间,将一副轻薄柔韧的软羊皮裁成三块,每一块用针线固定在过滤口罩的藤条支架的边框上,只在双眼处按照眼眶大小挖了两个圆洞,又将软羊皮按照人的脸型稍微修正了一番,同时在软羊皮两鬓的位置缝上了麻布条,以方便双重固定。按照她的设计,等到出发之日,自己在戴上口罩后,再往羊皮内侧抹上无缝贴合的膏药,小心按压双颊、额头与下巴,就像面膜一般将内侧涂抹的膏药一点一点碾平,将软羊皮贴在脸上,最后用两鬓的麻布条在脑后打上结系住。做到这一步时,早先的过滤口罩看起来更像一副古怪的防毒面具,把人的整张脸都包裹起来。空气只能从鼻口处半球形的藤条支架中进入,经过活性炭层的过滤,透过内测的纱网层,最终到达鼻腔。可惜因条件有限,这面具看起来又笨重又丑陋。施槐巍见了阿苒的试戴后,抵死不肯佩戴,只红着眼睛道:“我已经差不多知道大致是怎么回事了,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汤剂熬成了就行了。”
阿苒在面具后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却无法掩盖她语气中的欣喜:“真的么?”
施槐巍支支吾吾道:“只不过还差几味药材,镇上药房里的药都被那姓郝的丫头命人买去了,我打算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草药替代。”说着一溜小跑就出去了。
阿苒总觉得这老头只不过是单纯的不喜欢她的防毒面具。
她笨拙的转过头来,却发现何意一声不响的立在树荫下,正单手尝试将自己的防毒面具系上。阿苒见他系得十分吃力,连忙走过去帮忙。何意见她神色自然的接过自己手中的系带,指尖相触时能感到对方手上细腻的肌肤。他略微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阿苒替他固定好面具后,又走到何意跟前,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软羊皮的贴合度。她见何意右侧脸颊的软羊皮似是有些翘起,便伸手帮他展平。一面又取了炭笔顺着何意的脸颊将软羊皮需要裁剪的地方画了出来。何意并没有拒绝,只微微低下头任她所为。
因这防毒面具在鼻口处呈现半球状的凸起,他两人一个踮起脚尖,一个俯下脸颊。一不小心凸起的部分便碰在了一起。阿苒本来就只靠脚尖稳住身形,她生怕自己辛苦做成的藤条面具被撞坏,便急急忙忙要往后退去。也不知是她退得太猛,还是碰的力道太大,少女的身形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忽然间,一股力道柔和的力道轻轻扶住了她的腰身。阿苒连忙将扶住何意的手臂,却不想下一刻,自己不由自主的被带到了青年的怀中。
何意的手顺势托住了少女的后脑,将她轻轻拥在怀中。
阿苒的五感本来就较常人更加敏感。当下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长发,只听他低声道:“别动。”
少女的侧脸紧贴在何意的胸口,耳畔听着对方的心跳,不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为什么突然会拥住她?
何意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不成……他记起来了?
何意若是没有失去听力,就一定能发现她此时心跳如鼓。
少女一动都不敢动。何意搂住她不过数息的功夫,在她看来却仿佛过去了几个时辰。隔着笨重的面具,阿苒能察觉到自己的头顶似是被什么轻轻碰触了一下,就仿佛是低飞的蜻蜓翅膀沾过水面,又像是夏日的蝴蝶挺落在发间。
就在阿苒一脸疑惑的想要抬起头的时候,何意却已经轻轻将她推开。她愣愣的望着对方,只见何意将他好不容易佩戴上的面具重新解了下来。随手抛向了自己。
阿苒连忙手忙脚乱的伸手接住,只听他淡淡道:“明早上山时,记得走在我前面。”
阿苒呆了呆道:“什么?”
何意没有作声,转身拿起他的木剑就进屋去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面具还没有摘下,何意看不见自己的唇型,自然无法听见她说的话。
何意站在窗边沉默的看向院中的少女。
他听不见声音。若阿苒不在他视线中,出了事自己也很可能无法察觉。药王谷虽然号称活死人医白骨,但能在江湖中屹立数百年不倒,只怕未必是什么良善之地。
……
施槐巍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他并没有找到可以替代的草药,这就意味着仅靠他手里药材配出的汤剂。恐怕无法完全解除药王谷的屏山迷障。待到阿苒一大早推开房门时,就看到施槐巍顶着两个黑眼圈正无精打采的准备往脸上佩戴防毒面具。
施槐巍见阿苒出来了,指了指边上一碗汤药,哭丧着脸道:“师父,这是弟子连夜配制的清明汤,效果虽然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
阿苒望了望何意的屋子,问道:“他呢?”
施槐巍咽了口口水,朝院子外努了努嘴,道:“早就出来了。”顿了顿,又放下面具,小心翼翼凑过来问道:“师父,你昨晚睡得好么?”
阿苒愣了一下,她为了赶制防毒面具连着几日都没睡好觉,昨晚好不容易完成,早早就睡下了,眼下见施槐巍一脸便秘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施槐巍正要开口,忽然余光瞥见何意不知何时已经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当下哆嗦了一下,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师父您喝汤,喝汤。”
何意那双黑漆漆的眼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的问:“准备好了么?”
阿苒端起清明汤,一边喝着一边含糊道:“马上就好。”
施槐巍将面具佩戴好,确定何意看不到自己的口型,这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师父,你与何公子真的是兄妹么?”
阿苒差点一口汤喷出来,何意冷冷瞥了施槐巍一眼,后者一把抓起药箱,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先走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
施槐巍心中万分纠结。
昨晚起夜时,他无意中路过阿苒的屋子。透过半开的窗户,朦朦胧胧间看到一人俯下身似乎正轻轻吻上了少女的唇瓣。
施槐巍立时就清醒了,他刚运足了气准备踹门放声大叫,却不想那人转过脸来。与他眼光触了个正着。施槐巍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下一刻他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已被对方制住了穴道。
只听何意冷冷的道:“既然你喜欢偷看,就在这看一晚上吧。”
……
郝语环早早就带着侍卫来到了山下,她并没有立即动身上山,而是立在树荫下不时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没过多久,山下就聚满了人。牛海山老远就看到了她,急忙迎上去道:“郝姑娘,郝小姐。郝姑奶奶……您总算来了。”
他见郝语环一脸气定神闲,只道她已经有了破解之法,正待开口相求,忽然看到原本一脸不耐烦的郝语环蓦的张大了眼。牛海山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远远来了一行三人。看身形似是两男一女,脸上都带着古怪的面具。最前面的那道身影略带佝偻,中间的窈窕纤细,最后那人高挑挺拔,一袭白衣。
这三人所经之处,人人都不自觉退后一步。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道:“他们脸上戴着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面具?”
“这玩意能有什么用,扮鬼么?”
“大概是想不出对策。反正也上不了山干脆去吓唬吓唬药王谷的人。你想啊,药王谷的人不是喜欢半夜把昏迷的人送下来吗?大老远看到那里倒了三个人,翻过来一看可不要被唬了个半死?”
……
起初还只是窃窃私语,到后来渐渐变成了讥讽与嘲笑,声音越来越大,只让施槐巍的脑袋越缩越低。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何意那家伙听不见也就罢了,怎么连阿苒也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他不知道阿苒当初独居深山时,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下山时都扮作生有红疮的模样,早就习惯了众人鄙夷指点的眼神。
施槐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忽然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笑道:“施老爷子,您这般又是何苦?”
他一抬头就看见郝语环款款向这边走来,施槐巍不由暗暗叫苦,刚想背过身去,就听到她嫣然笑道:“其实药王谷的屏山迷障并不难猜,其关键就在于三叶菱花草与稜庾香樟木。施老爷子,您不会不知道吧?”
她话音刚落,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稜庾香樟木我知道,三叶菱花草又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肯定是三叶菱花草,你们非不信我!”
“那小姑娘说的就一定对么?”
“人家祖父是太医令?换成是你,要是没有确定,敢当着这么多同行的面说出来?”
“没准人家早就得了消息!我听说大富人家家里都有什么飞鸽传书……”
“可就算是三叶菱花草与稜庾香樟木,又该如何解呢?”
……
郝语环盈盈笑道:“若是您想不出法子,看在您与我祖父多年的交情上,晚辈情愿将解药免费送您一副。但像您这样,恕晚辈眼拙,实在没有看懂您此举的深意。”她虽然话说的婉转,背后的讥讽之色却是不言而喻。
施槐巍老脸羞得通红,恨不得就地挖个洞钻进去。他早就说了此路不通,人家药王谷考的就是辨识草药与对症制药,像阿苒这般剑走偏门,且不说有没有效,就是光看着都觉得丢人。
阿苒却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所谓医道,不过是治病救人。在乎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你用的是处方制药之道,我用的物理吸附之法,反正只要能解开屏山迷障就行了,你年纪小道行浅,没看懂我不怪你。”
郝语环脸色一窒,冷笑道:“物理吸附之法?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阿苒挑眉道:“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没听过的东西还多着呢。”
阿苒 146 联姻(上)
郝语环气急败坏的走在山路上,那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竟然敢当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她倒要看看到底是那女人所谓的物理吸附之法有用,还是她亲手调配的解药更厉害!郝语环越想越怒,脚步也越来越快,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骇然发现自己竟然身边的侍卫竟然全部都不见了。
郝语环有些惊惶的喊了两声,山林间迷雾遍布,鸟兽无声,看起来清冷又诡异。她连忙从衣襟里拉出一枚香囊,这香囊里装着一枚明镜石,乃是临行之前祖父所赠,关键时候留给她保命用的。郝语环紧紧握着香囊,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现在再放弃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步顺着越来越狭窄的山路往上行去,一面又忍不住有些不确定的想着:“难不成当真是我配制的解药不对?”
可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她特意带了三名侍卫随身保护,大家都服用了她所配制的解药,没有道理路才走了一半别人都倒下了,只剩下她自己安然无恙。
郝语环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她忍不住大声尖叫,忽然一道白色人影风驰电掣般闪了过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住。郝语环吓得花容失色,睁开眼看时,只见一个藤条编织的狰狞面具正对着自己。郝语环呼吸都差点为之一窒,却听那人冷冷道:“闭嘴。”
郝语环听后非但不恼,反而又惊又喜,只觉得自己心口似乎又活了过来。那声音低醇动听,可不正是何意?
何意原本一直跟在阿苒身后,不知为什么走着走着就与他们失散了。原来这屏山迷障并不仅仅是指迷雾,更包括了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的阵法。所谓医者,素以阴阳消长五行克生之理,来论肺腑气血经络运行之道,而阴阳消长五行克生原本就脱胎于周易。在药王谷谷主眼中。只知其症不知其根是为庸医,周易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就连黄帝内经也是周易理论的延续,不读周易就根本就没资格进入药王谷。能破解迷雾只是其一。由周易衍生出来的八卦阵法,才是上山的关键。
何意等人越往上走,便越是深入阵中,不知不觉原本结伴而行的几人,渐渐分散开来。何意听不见声响,只能自己主动去寻人,眼见薄雾中似是有一女子从山坡上滚落,他不假思索飞身掠去将她救起,却不想这一救倒救出一段孽缘来。
何意见自己所救之人并非阿苒,便立即将她放了下来。
郝语环一颗芳心更是砰砰乱跳。待站稳之后,特意拢了拢头发,向他款款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相救。”
何意淡淡道:“不用客气。”抬脚便要走人。
郝语环忍不住娇声喊道:“公子,公子!”她眼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索性快步追上去,顾不得矜持将何意衣袖拉住,晕红着双颊道:“公子,你既然救了我,何不好人做到底,护送我上山?”
何意止住脚步,侧过头来盯着被她拉住的衣袖。目光慢慢移到她脸上,冷冷道:“那你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个阵法么?”
阵法?
郝语环微微一窒,她哪里知道什么阵法,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小声道:“若说不知道,只怕对方当真会对她弃之不顾。”当下咬了咬牙道:“我祖父是太医令,没有什么能难得倒我的。”
何意沉默的看了她一会。语气冷淡的说:“你最好不要骗我。”
郝语环心中一紧,不由自主松开了手,脸上却笑得极为自信:“自然不会。”
何意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
郝语环心中大喜,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何意的背影。在这深山老林里。又是孤男寡女,两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有理由说动祖父,求他点头将自己许配给他,只不过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万一嫁得太低了,传出去恐怕会被家里的姐妹们笑话,当下羞红着脸,跟在何意身后轻声问道:“公子救命之恩,语环不敢相忘,不知公子尊姓高名?”
……
阿苒见施槐巍年纪大了,背着药箱上山吃力,便主动帮他背下。可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就忽然不见了。她起初以为施槐巍定是又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草药,自顾自跑去采摘了。没想到不过一会功夫,不仅施槐巍,就连何意也不知踪影。阿苒不敢就留,施槐巍说过,他配好的药剂因缺了几味药,效果可能大打了折扣。万一面具不管用,在迷雾里待得越久,自己中招的可能将会越大。阿苒的方向感原本就差,现在独自一人又遍地迷雾,只能用沉渊在树干上划好记号。
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她就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兜圈子,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老地方。这样下去,就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山上。
这雾气看似轻薄,越往上走雾气却越是浓厚,连太阳都见不到。阿爹曾经说过,若是实在迷了路不知方向,便去大树底下寻一处蚁穴,洞口往往都朝南开。可是这山林间连鸟叫都听不到一声,阿苒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能找到蚁穴。她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小包香甜的桂花糯米糕,掰碎了沿路撒在地上。过了许久,也不见一只蚂蚁现身。
这地方可真是古怪。
阿苒想了想,又寻了几处空地撒下桂花糯米糕。就在她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总算见到几只指尖大小的火红色巨蚁从草丛里鬼鬼祟祟的爬了出来。
阿苒很快就寻到蚁穴辨明了方向,可没走多久,又在附近发现了另一处蚁穴。她在山上转了许久,鸟兽都极少见到,此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接二连三发现了几处蚁穴,当下不由暗暗称奇:“这些蚂蚁倒是少见,竟然不怕迷雾。”
想到这里,少女身形忽然一窒,似是察觉到什么,暗道:“若蚂蚁不惧迷雾。祁连山这么大,就算不是各自划分地盘,也不该如此集中啊。”
阿苒寻了一根树枝,刚准备蹲下掏蚁穴。就听到一个悻悻的声音含含糊糊道:“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阿苒蓦然抬头,只见一人正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个苹果。
看模样,赫然正是三天前那名举着药王谷的旗杆坐在屋顶上的少年。
阿苒吃了一惊,道:“是你!”
那少年既不是何意那种孤高冷漠的俊美,也不是谢澜曦温柔宁静的秀丽,虽然生得也算是眉清目秀,可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几分轻狂懒散之气。他咬完最后一口,将剩下的半个苹果随手扔到地上。不多时,便有蚂蚁从蚁穴里爬了出来。他在身上胡乱擦了擦手。双手撑着树干,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对阿苒挑了挑眉,问道:“听说你是医圣的后人?”
阿苒不动声色的道:“你听谁说的?”
那少年不屑的朝山上努了努嘴,道:“还有谁?不就是太医院那几个死老头?我们谷主往太医院明明送了四份请帖。最想见的那位没来,却来了三个酒囊饭袋。老子稍微使了点手段,一问之下就露陷了。”
阿苒皱眉道:“你又没见过我,怎么会认为我就是他?”
那少年嘻嘻笑道:“他们头一天上山就被我套出话来了,谷主原本十分震怒,可那姓郝的说,这药王神炼原本就是靠实力说话。他见你年纪小,怕你本事不济,便特意想试你一试。谷主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便命我下山跟着你。”他伸了个懒腰,道。“你也知道,这几天来参加试炼的人这么多,茫茫人海中要找个没见过脸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反正你要来参加试炼,我就在山脚下候着。我看那姓郝的女人特意等着去寻你们的麻烦,就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啧啧打量了一下阿苒道,“没想到你不仅能不受迷雾影响走到了这里,还想到要去掏赤目火蚁的洞,真不愧是医圣的孙女!”
阿苒彻底糊涂了,掏蚂蚁洞和医圣孙女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这里连兔子洞山猪洞狗熊洞都没有,她才不会去掏蚂蚁洞呢。阿苒是猎人出身,十分清楚动物的习性,蚂蚁的活动范围都离巢穴很近,而此处的蚁穴相对于其他地方更为密集,很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食物更加丰沛。既然她在周围的环境上没发现到与其他地方存在明显不同之处,加上此地又没什么飞禽走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特意在这里投食了。阿苒去掏蚁穴,不过是想从里面的食物残渣中确认是否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而已。因醉姥姥雾的存在,山下镇民并不敢轻易上山,能在此处出没的也只有药王谷的人。若是能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没准能帮她找到通向药王谷的道路。
她却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反而让对方产生了误解,只听那少年继续道:“这赤目火蚁的蚁后分泌出的气味会抑制三叶菱花草的生长,我好不容易将它们引到一起,在它们的洞穴中放入凭陵石,若是被你取出来,只怕不消三天这附近的三叶菱花草将死掉大半,我们谷主只是让你们设法破解屏山迷障,并不是想让你彻底破坏它,要是醉姥姥雾多出个缺口,那可就不美了。”在他看来,能在屏山迷障中停留这么长时间还没晕倒的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人人都想方设法前往山顶,只有她特意用糯米糕引出赤目火蚁,人家都拿起树枝准备捅蚂蚁窝了,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其中设下的凭陵石。真给她将凭陵石拿出来,再要放进去又要花费一番功夫,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阿苒发了半晌呆,怔怔道:“那我算通过了么?”
那少年神色古怪的看了看她,少女脸上带着古怪的面具,也不知她到底是在谦虚还是在讥讽,迟疑了片刻,开口道:“自然算通过了。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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