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魏如春
可谢澜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满脑子只回荡着她愿意对他负责。她说她其实不是那么讨厌他,还说她愿意试着接受他。少年心里涌起小小的雀跃,他果然没看错,阿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胸腔里满是快乐与欣喜,这样的反应倒让阿苒吓了一跳,不由开口问:“你怎么了?”
谢澜曦嗓音有些沙哑,他的手掌紧握成全,指骨关节都隐隐发白。少年深吸一口气,脸上却装作对阿苒的话毫不在意,哼了一声道:“汤冷了。”
阿苒眨了眨眼。
谢澜曦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小几子,不耐烦的重复道:“我不想喝冷汤。”
阿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现在的别扭模样和阿黄小时候可真像。她将汤端去厨房重新热了热,又趁着空隙将皮袄抱到他边上。
谢澜曦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在软榻上坐了一天,浑身都冷得和冰块一样。当阿苒把热汤送到他面前时,他却并不伸手,只是鼻子里哼了半天,等着阿苒喂他。
阿苒道:“小谢都是自己吃的。”
谢澜曦脸上涨得通红,恼道:“我又不是他。”他将脸闷闷的扭过去。尽管阿苒已经将汤匙和碗都放在了他手上,他还是果断的拒绝了。并不是他真的不会自己进食,他只不过是想让阿苒亲手喂他喝汤,温柔的,怜惜的,就像当初她喂小谢那样。
阿苒 27 名字
阿苒很快就发现,这个不同于小谢的谢澜曦,其实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小谢看起来虽然温和可亲,可他本人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若真想拒绝,一定会用最委婉的方式,让人被拒绝了也不会觉得被冒犯,当然无论环境多么简陋,他也从不挑剔;而这个家伙不同,他的挑剔几乎可以让阿苒抓狂,一会嫌弃骨头汤她没放糖,一会又鄙视她的包子难吃,但只要阿苒能笑眯眯的去哄他,就算嘴上表现得再不高兴,却还是能乖乖的吃下去。
尽管如此,谢澜曦的刁钻口味,还是让阿苒头疼。她想要尽快养好小谢的身子,早点把他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偏偏现在占据小谢身子的是另一个谢澜曦,他那种足够气死人的个性,让她觉得当初说愿意尝试接受他简直就是自找苦吃。可转念一想,若是谢澜曦继续这不吃那不吃,僵持下去到开春之后,小谢的身子只怕还没养好,那些追杀小谢的人就已经摸到自己的小院了。无奈之下,她逼着自己忍气吞声,赶紧伺候好这位大爷,最好小谢能早点换回来,这样大家都开心。
接下来每天饭点,都是阿苒最痛苦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骨头汤难道不该是加点盐放点葱花炖到酥烂就行了么?为什么他却一个劲让她放糖?她为他特地做了糖醋排骨,手一抖,半罐子糖直接倒了进去,醋却只加了平常的一半,最后收汁的时候,几乎都能拉出糖丝来。没想到这样的糖醋排骨,谢澜曦居然吃的津津有味。
阿苒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吃得欢快的少年。
和小谢不一样,谢澜曦吃东西的动作极快,就像是不吃掉就立刻会被人抢走似的。看起来却不显得难看,反而有些可爱。他将最后一块排骨啃完,朝阿苒抬了抬下巴,后者连忙将手上的帕巾递了过去。
谢澜曦这才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高傲的将帕巾扔回她怀里,懒懒的靠了回去,又用食指叩了叩小几子,开口道:“水。”
早就训练有素的阿苒立刻又将水递到他手上。
谢澜曦扬了扬下巴,不高兴道:“我看不见。”
阿苒眨了眨眼:“你刚才不是自己把排骨都吃光了吗?”一块都没有留给她,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在厨房里事先藏了一盘。
少年丝毫不觉得脸红,理直气壮道:“那不一样,排骨拿在手里又不会掉,但水肯定会洒出来。”那种语气,仿佛在说,即使现在不会洒出来,等会他也会让水洒出来。
阿苒被他打败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深深的认识到对方的没有下限,只能认命的坐到软榻边上,拿起盛满水的碗小心的喂他。
谢澜曦喝水时是小口小口的抿着,可以想象若是他当初没有受伤,摘掉布条后,那双幽深好看的眼睛一定会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阿苒有些失笑,谢澜曦也只有在她喂他的时候,才会如此乖顺。她想了想,又问:“糖醋排骨好吃么?”裹着糖汁的排骨凉了之后,就像硬邦邦的糖块一样,看着就觉得粘牙。她明知道他喜欢吃,却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他。
谢澜曦立刻将脸偏过去,连水也不喝了,一脸厌恶道:“难吃死了。下次你要再做这么难吃的东西,我就绝食。”
阿苒顺水推舟道:“嗯,我也觉得挺难吃的。厨房里还剩一盘,还是干脆倒掉吧。”
谢澜曦隔了好半天都没有出声,可就在阿苒将小几子收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衣角忽然被人拉住。
阿苒低头一看,谢澜曦背对着她,下巴搁在左臂上,整个人俯在窗台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他的右手却牢牢的牵着自己的衣角,一点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阿苒又好气又好笑,故意不耐烦的问:“你又怎么了?”
谢澜曦索性左手托着腮,半侧着头“望”着她。他的眉眼被白布缚住,巴掌大的脸上只露出挺直的鼻子和淡粉色的唇瓣。他扬起尖尖的下巴,纤细的颈项掩映在宽松的皮袄中,领口隐约可瞧见里面雪白的单衣。墨黑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胸前,若不是那微凸的喉结暴露了性别,他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个任性骄傲的美丽少女。
阿苒看得有些呆了,回过神时发现他还是固执的拉着自己的衣角。她脸上有些热,忍不住羞恼说:“喂,快松开我!排骨放得时间长了,糖都凝结住了,天又这么冷,到时候盘子想洗都不好洗,我得赶紧处理掉!”
谢澜曦还是不说话,也不松手。就在她真的要抓狂的时候,少年将脸转过去,闷闷的说:“我不叫喂。”即使谢澜曦和阿顽,都已经被那人夺走了,甚至连阿苒口中的小谢,说的也不是他。可他还是想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我也是有名字的,只不过都没人叫。”
这一瞬间,阿苒心里忽然微微发酸,她不自觉的把声音降了下来,柔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单手托着下巴,半晌,才小声嘟哝道:“我原本不是京里人,三岁以前是由祖母在本家抚养长大。”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似是陷入了回忆中,“那时候院子里有一颗大树,树冠几乎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我一直在想那棵树究竟有多大,里面藏了多少枚鸟蛋,顺着树往上爬是不是可以直接爬到云层上去……后来到了京中,母亲比照着本家给我一模一样打造了个院子,可就是少了那棵树。”
谢澜曦的声音越来越低,真心疼爱他的祖母就是在他三岁时那个冬天去世的。谢为安夫妇早早的从京城里赶了回来,只因他年纪尚幼,怕被过了病气,便被拘着不让离开院子。那时候的谢澜曦一心想看看重病的祖母,假借捉弄侍女,将她们通通支开。在他心中,只要自己能成功爬上树,顺着树干爬出去就一定能看到祖母。
可惜谢澜曦只爬了一半,就被人发现了。那一次,被惊叫声吓到的他差点从树上跌下来,最后还是脸色发白的谢为安将他从树上抱了下来。谢夫人勃然大怒,发卖了好多婢女,又命人将那颗大树锯掉,最后总算是被拦了下来。
谢澜曦清楚的记得,那时自己哭的累了,依稀听到母亲向父亲低声埋怨道:“阿家[1]病重,下面的人难免会疏忽。你我人在京城,鞭长莫及。这一回是爬树,下一回呢?阿顽将来可是要成为谢家族长的,万一掉下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其实谢为安也知道自己母亲因为父亲早逝的缘故,对儿孙多有溺爱。谢家嫡系一脉,也就到了谢为安这里,除了阿顽,还有几个女儿。谢老夫人对阿顽的溺爱近乎偏执,孩子刚满月就被强行抱回本家。他虽然理解妻子,但更孝顺母亲。只是这一回,实在也把他吓着了。他答应妻子,等母亲病好,就和她说这事,看能不能让她祖孙俩一起回京里。可惜谢老夫人并没有挨过那个冬天。
到后来回本家服丧时才从嬷嬷口里知道,那棵树也算是祖母的陪嫁,千里迢迢从娘家运过来的小苗,是祖母自己亲手栽种的。
谢澜曦的口里隐隐有些苦涩,他忽然想要吃更多更多的糖来忘记这种味道。他松开了手,抬起头:“你看,我是有名字的,”
他固执的说,“我叫阿树,顶天立地大树的树。”
注[1]:阿家,在古代多被用来妇称夫之母。
阿苒 28 拐杖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修养,谢澜曦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连小腿的断骨也渐渐长好。阿苒给他做了一副最简单的拐杖,还顾虑着他那挑剔的性格,特意给他在扶手的地方打磨光滑,再比照着玉佩上的谢字,尽量雕刻了一个相似的花纹。她本身识字不多,幼年时曾经看着阿爹做软榻长凳,自己在边上学了一点打磨手艺,仅凭一身好力气,很花了一番功夫才捣鼓出来。阿苒毕竟不能时刻陪在谢澜曦身边,等他稍微能下地的时候,她就开始琢磨着这副拐杖,耗费了将近十天才完成。本以为那家伙看了会高兴,谁知他却一点也不满意,手里掂量着拐杖一副不屑的样子,在手心摩挲了半天,就扔到边上,哼道:“我又不是瘸子,能自己走。”
饶是阿苒再三劝诫了自己要心平气和,此刻也没忍住。任谁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亲手做的礼物被这样轻贱,心里都舒服不起来。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对阿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当下一字一字咬牙道:“谢大树,你有本事自己走下山回家去。”
谢澜曦涨红了脸:“我才不叫谢大树!”
阿苒气急败坏的将拐杖拾掇走,恨恨道:“我要是再替你操心,我就是猪!”
谢澜曦微微一怔,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是在替我操心?”他那个我字咬得极重。
阿苒根本不想理他。谢澜曦大急之下,挣扎着似乎要从软榻上冲下来。阿苒忽然有些后悔,当下停住脚步,冷冷道:“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下榻干什么?”
谢澜曦固执的向她伸出手,似是要摸到她的人。阿苒见他脸上缚着的白布条,怕他真的追过来会被绊倒,又担心他腿骨没完全长好,此时用力过度可能会将来落下一辈子的遗憾,她心中一软,便往他面前慢慢挪了过去,在离他指尖大约一寸的地方停住。
谢澜曦的手指却在快要碰触到她衣裳的时候又收了回去。他有些伤心的低下头,将双腿蜷缩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又可怜又落寞。阿苒心里那一点不快立刻消得干干净净,只是碍于脸面不肯松口:“我千辛万苦给你做的,你又不要,现在又装可怜。”
谢澜曦似是极为惊喜的抬头:“你没走么?”
阿苒哼道:“我现在就走。”她作势要转身离开,其实不过原地小小挪了几步。
谢澜曦有些着急道:“我以为你是给阿顽做的,”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他们眼里只有阿顽。我,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做这个。”少年急忙从榻上下来,可是他腿骨并未完全养好,一着力便吃痛不已,整个人眼看便要跌倒在地。
阿苒这才真正担心起来,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扔下拐杖,冲过去便要伸手将他接住。
谢澜曦本来只想捉弄她,阿苒说他装可怜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被识破了。可此时真正倒在温香软玉中,又舍不得离开,便索性假装跌伤了腿,一动不动的将脸埋在少女的肩头。
阿苒轻轻拍了拍他,担心的问:“你怎么了,伤在哪里了?”
谢澜曦第一次被人这样真心相待,只觉得心里快活极了。阿顽什么的全部都抛在了脑后,就算他再受人欢迎又如何?他已经不会嫉妒他了,因为他现在有了愿意关心他,担心他,替他操心的阿苒。
少年不敢出声,生怕此时开口语气会遮掩不住。他贪恋着少女的温柔,却没想到这样的沉默竟让阿苒吓了一跳。她将他拉开,少年的眉眼被缚住,只露出苍白的脸蛋和尖尖的下巴。阿苒心中大悔,只以为是谢澜曦不小心伤到了小腿,此时疼痛难忍说不出话,连忙将他扶着上了软榻,又掀起他的裤腿,想要仔细察看。
只听少年的声音细弱蚊声:“阿苒,我痛。”
阿苒见绷布上并无血迹渗出,又摸了摸骨头,似是没有大碍。她吃不准谢澜曦的话是真是假,但看着他那脆弱的模样,心里又狠不起来,嗔道:“叫你不要下来,你非要下来。这下好了,疼死你活该!”
若是平常谢澜曦听到这样的话,定然会双眉倒竖起来。可此时他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被骂了反而觉得比吃了世上最甜最好吃的蜜糖还要舒畅,他摸索着拉住阿苒的袖子,低声问:“阿苒,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会伤心吗?”
阿苒蓦的拍掉他的手,怒道:“还在正月里呢,什么死呀活的!”她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先开的头,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反正不许你说!”
谢澜曦有些委屈:“明明是你先说的。”
阿苒立刻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你也不许乱说!”
她本想说她才不想做寡fu,不知怎么的,到了嘴边又换成了:“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打猎!”
谢澜曦快乐得几乎要飞起来,这话她之前对阿顽说过,现在又对自己说了,是不是意味着她真正的接受他了?他一高兴又忘记自己正在装可怜,语气轻快又上扬:“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阿苒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她狐疑的望着谢澜曦,半晌才道:“谢大树,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少年轻轻一笑,也不计较她喊他大树了,只伸手将阿苒拉到自己怀里,伸手将她拥住。
阿苒吓了一跳,她本能的想要推开他,看到他裹着绷布的小腿,却还是忍住了,只微微有些恼道:“你干嘛啊?”
阿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别动,让我抱一会。”
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染上一层暧mei之色,阿树的长发光滑黑亮,发丝扫在她耳边,让她脸上不觉有些滚烫。她轻轻推了推阿树,后者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了她。可就在少女刚松一口气的时候,整个人被蓦的拉下。阿苒只觉得眼前一暗,双唇被对方轻轻吻住。
这个吻温柔又chan绵,让她不由想起之前沐浴时那旖旎的chun色,只听耳畔传来少年特有的略带讥诮的嗓音,一字一字道:“你输了,何,小,猪。”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猛地将少年推开。她有些羞愤,用力擦着嘴,怒道:“你!”她忽然记起来自己之前才说了,要是再替他操心她就是猪,转眼她又上当了。
谢澜曦却一点也不着恼,只是用指尖轻抚着唇瓣,似乎还在回味着方才的亲吻,一遍一遍轻笑着:“何小猪,何小猪,何小猪……”
阿苒看着他如此满足的模样,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忿忿的拾起地上的拐杖转身就要走,却听背后之人带着笑喊道:“何小猪,把拐杖给我留下来!”
阿苒冷哼一声:“你做梦!”一面暗想着谢澜曦那副容貌实在太欺负人,而明知道他在装模作样却还是心软的自己也太愚蠢了。同样的当,她上了一次又一次,真是无药可救。
谢澜曦并不在意她的愤怒,不怕死的朝她道:“我要吃糖醋排骨。”
“滚!要吃自己做去!”阿苒忍无可忍,蓦地将门关上,一个人愤怒的迎着风雪往厨房里走去。
阿苒 29 回归(上)
谢澜曦知道这屋子是阿苒她爹亲手所建,阿苒平日里对桌椅门窗都爱惜得不得了,此时听到她那声门响,虽说不上有多震天动地,但足以说明少女现在已经气昏了头。
谢澜曦心里却快活极了,他单手托腮半靠在窗台边上,唇角微微上挑,在一片黑暗中想象着少女生气的模样。他之前曾摸过阿苒的脸,知道她五官端正,脸又小,肯定难看不到哪里去;但要有多好看,他也是不信的。毕竟以他那超出常人的审美,天底下除了他自己,其他人个个都是丑八怪。
这人就是这么奇怪,之前没人喜欢他关心他,他就委屈的觉得全世界都是恶人,可在内心里又深深的渴望有人能和他做朋友;现在真和阿苒在一起了,他又觉得自己这么优雅高贵美貌动人,能看上一个长相平庸的山野少女,已经够纡尊降贵了,阿苒应该更体贴才是,怎么还老是和自己对着干?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渴望着被爱,一旦沾染上就会越来越贪婪,只想把对方占为己有。其实在心底深处,他是知道阿苒对他的关心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另一个谢澜曦,但他还是任性的按照自己的意愿,一遍又一遍的挑战着少女的底线,似乎仅仅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想证明对方是真的在意他这个人,想证明着一些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东西。
即使阿苒生气了,但她还是将拐杖留了下来。他听见了她关门前将拐杖靠在窗边的声音。他的阿苒心里果然还是有他的。真奇怪啊,他还曾经想模仿着阿顽去迷惑她占有她,可现在他恨不得阿顽立刻消失掉,最好永远陷入沉睡,这样她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了。一想起少女对阿顽的温柔细语,他便有些焦躁懊恼。
为什么一开始他会躲起来?最初,他不过是希望利用阿顽人见人爱的性格,让陌生的少女对他死心塌地,从而为重伤的自己获得最大的优势。可是现在,他无比的后悔。即使被讨厌,他也不想让阿苒和另一个人见人爱的自己相遇。
阿顽的存在就像一根肉刺,他从未有过这么恶意的念头,第一次想要永久的、残忍的除掉一个人。
……
阿苒一直在耐心等待着小谢的回归。可惜自从那一次沐浴以后,小谢一直没换回来。阿苒心里又失望又担忧,她生怕有那家伙的存在,小谢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叫阿树的家伙又挑剔、又刁嘴、个性还很差劲,如果一开始救的是他,她是绝对不会对他负责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练习走路的少年。那家伙眼睛看不见,又嫌头发太长碍事,索性随便拿根布条胡乱束在脑后。他身上裹着阿苒给的大号皮袄,下面只有一条白色单裤,再往下光脚穿着他自己的靴子。那靴子上沾了血迹,幸好谢澜曦看不见,不然肯定又要嫌脏,非让她给他洗干净不可。这么冷的天,太阳都没出过几次,她才不要帮他洗靴子。
谢澜曦摸着柜子走了一会有些累了,他总觉得脚下有些不舒服,便朝阿苒问道:“我的袜子缝好了么?”
阿苒恼火道:“早着呢。”
是的,她正在给他悲催的缝袜子。这个讨厌的谢大树就像是她天生的克星。自从她说了不讨厌他之后,无论她后来怎么说讨厌,他都不信,还故意笑盈盈的说:“阿苒你又调皮了,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欲迎还拒,嘴上越是讨厌,心里就越是喜欢。”
她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但若真不管他,他又玩绝食这一套,还说要是连累得小谢死了,就是她的错,谁让她欺负他又瞎又丑又瘸?这家伙就是吃定了她放不下小谢。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开春之后,气温渐渐回暖,谢澜曦已经能不借助拐杖自己走路了。阿苒抽空去看望了一次小葫芦,发现自己布置的几处探查陷阱竟然有人为动过的痕迹。她不免暗暗心惊,若此时的谢澜曦是她的小谢,她定然将这些情况详细的告诉他,与他一起商量对策;可现在出现的人是阿树,她便不免有些犹豫。
在她潜意识里,小谢和阿树在智商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小谢沉稳睿智,阿树狡黠轻佻;无论发生什么,小谢的微笑总能安定人心,但阿树的任性却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故意把明明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搞砸。和小谢比起来,阿树看起来一点也不可靠。
她焦躁不安的回到了家,好在小院附近的陷阱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说明对方还没有找到这里。当初阿爹从一大片连绵群山中亲自选的位置,地方虽然小,却胜在隐蔽。阿苒坚信就算积雪融化了,对方也不一定立刻就能寻到。
可是,对方一时找不到,不代表一辈子找不到,躲藏毕竟治标不治本,她还是得早点想办法把小谢平安的送回家。
刚推开门,阿苒却呆住了。月光下少年端坐在软榻上,身姿俊秀背脊笔直。此时的谢澜曦已经将缚双眼的布条摘了去,他身上穿着阿苒给他新缝的猎装,从头到脚一身皮袄皮裤,一眼可见窄瘦的袖口与纤细的腰身。手边的小几子上搁着茶壶,见到阿苒进来,少年温柔的问:“你回来了?”
阿苒仿佛没听见似的,呆呆的重复着:“你回来了?”
谢澜曦只看着她微微一笑,那双眼在黑暗中亮晶晶的,阿苒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你能看见了?”
谢澜曦点了点头,声音似是有些迷惘:“之前我记得只能看到一点光的,但是这一次已经能看到大致的景象了。”他忽然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阿苒连忙转身将门关上,一面又将烛火燃起,走进几步仔细的看着他的脸。那双眼里的雾气基本上已经散去,白玉般的脸上,双眸有如点漆。而脸颊上那道淡淡的红痕,在黑暗中仅仅一条细线,若不靠近仔细观看几乎察觉不出。
阿苒心中暗赞:“菀芜雪芝果然厉害。”心里又有些可惜,“若是当初能多弄一点,或许就不会留疤了,现在只能指望以后能自然慢慢淡去。”她心里打定主意,这段时间做饭都不放酱油了。
谢澜曦在黑暗中等了她许久,直到少女进门,才借着月光依稀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他在发现自己能视物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好好看看阿苒的模样。待到烛火燃起时,他有些不适应的微微侧过头去,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正对上少女凑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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