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蔺承佑点点头:“怪不得这些年总也找不到你,想来你一是久居外埠,二是当年事发没多久就离开了长安,一晃这么多年,记不起来也寻常。还好这些东西做不了假,的记性也做不了假。不你再好好想想,找这位小娘子多年了,一心报恩,只你自己也确认此事,马就给爷娘去信。”
告知爷娘……
李淮固脸一红。
李夫眼睛亮晶晶的,忙示意女儿好好想一想。
李淮固眨眨眼睛,转过头困惑地望向墙的风筝:“好像有点印象,不过只记得自己救过一小郎君,却不记得他是谁了。”
蔺承佑笑着提醒她:“你说你叫阿固,急着找自己的阿娘。对了,你可还记得用何物救的?”
李淮固歪了歪想了想,一指墙的风筝:“这倒是记得,是风筝。”
蔺承佑松了口气:“看来错不了了。第一次你为了救差点摔入水中,第二次才把风筝投来。”
这都是只有两知道的细节,蔺承佑连这都主动说出来了,可见是完全把李淮固当眼的恩了。
屋子里气氛顿时活络起来,李府的下们喜气洋洋,婢女们呈茶点,把郑霜银等请到窗席。
这边李淮固含笑出神片刻,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想起来了。当日随阿娘去赴宴,去的是一户极为热闹的家。”
“临安侯府。”蔺承佑道,“老侯爷威名远播,又正好赶百官入京述职,当日去赴宴的有不少外地官员。”
说着,慨然一笑:“找了这么久,谁想到这位恩几月就来长安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马给爷娘写信告知此事。”
蔺承佑眼里满是笑意,可见高兴坏了。李光远和李夫欣慰地看着两认,与王府结交,是多少梦寐以求的好事,李夫尤其欣喜,看蔺承佑这架势,似乎很愿意跟三娘攀谈,一来二去的,没准造化就来了……
蔺承佑对李光远说:“对了,圣和皇后一直很关注此事,好不容易找到这位恩了,这做侄儿的也得让他们高兴高兴。记得伯父当年就同说过,有朝一日寻到了那女娃娃,为了奖励她当年的举,伯父会下旨赐封其厚德县主,封食邑两百户,今日也不用再等了,马向圣讨赏吧。李将军,向你讨副笔墨,随侍就在外头,即刻修书一封,让随侍送到宫里去。”
李夫惊喜得差点晕过去。
县主的爵位和两百户的食邑,这可都是意想不到的荣宠,说郡王殿下才一千户食邑呢。女儿获此殊荣,日后在长安可就不是一般的贵女了。
李淮固只微微笑着。
李光远红光满面,朗声道:“三娘屋里历来笔墨多,快给世子呈。”
蔺承佑捉袖提笔:“一晃好几年了,没想还记得不少当时的事,你把救起来之后叫什么,你还记得么?”
他语气很熟络,显然已经不把李淮固当外了。
杜庭兰转头看了看滕玉意,妹妹脸色不好看,蔺承佑自从与李淮固认,再也没正眼瞧过妹妹,想拉妹妹走,妹妹却端坐在席。
李夫把女儿推到桌边,这可是一封满载着荣宠的信,一经寄出去,女儿的身份就今非昔比了,到了这时候,千万别说记不清了。
李光远对女儿的记性很信得过,倒也不催,李淮固却反而害羞起来:“哎,过去太久了,只记得那郎君差不多八九岁,说他叫阿。”
蔺承佑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旋即又笑了:“一点也不错。”
提笔在信刷写道:李氏三娘力陈当日救之事,诸般细节尽吻合……自称阿固云云。
“还记得给你一包樱桃脯,你不怎么爱吃。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不算吃酸么。”
“那包樱桃脯实在太酸了。记得救了世子之后,世子就跟别的世家子弟打架去了。”
蔺承佑笑着在信把李淮固的话一一添,让送到府外,令宽奴加快赶到宫中,尽快向圣讨赏。
写完这封,蔺承佑又当着李家的面给爷娘写信,一连写了两封信,这才起身对李光远作揖道:“往后令嫒的事,就是王府的事,对了,说令嫒一到长安来就屡遭陷害?”
李光远说:“可不是,去往乐道山庄的途中遇到厉鬼,阵子被下咒术,昨日又突然遭袭。”
蔺承佑想了想:“概知道令嫒为何被陷害了。”
说着对李淮固说:“李娘子可有怀疑的对象?对方暗害你时,可曾落下了什么证物?”
他语气空有耐心,眼中更是熠熠生辉,李淮固信赖地抬眸瞧了蔺承佑一眼,轻声吩咐身边的使女:“去拿来吧。”
使女把东西递过来:“启禀世子,娘子在书院念书时,有一晚有曾潜娘子的房间偷东西,还好娘子惊醒才没得逞,那贼子匆忙逃跑时,不小心掉了这。”
蔺承佑垂眸望着那方绡帕,看着也是旧物,帕子隐隐逸出一抹幽香,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蔺承佑心中戾气暴涨,差点就破功,勉强牵牵嘴角:“严司直,这是重证物,们收着吧。”
严司直展开一块包袱皮,小心翼翼把帕子收入囊中。蔺承佑又顺便把塞了符箓的布偶递给严司直。
李光远松了口气:“一切有劳世子了。”
待把蔺承佑请到中堂去,蔺承佑却又殷切嘱咐道:“这案子事关邪术,烦请李夫将令嫒的生辰八字誊写一份给。”
李夫照办。
忙完这一切,李淮固走到同窗面,莞尔:“劳你们久等了,早就想招待你们,谁知突然闹这一出。”
柳四娘等起身向李淮固道喜:“恭喜恭喜,幼时结善缘,时结善果,看着柔柔弱弱的,竟是智勇双全。”
滕玉意似笑非笑看着李淮固。
杜庭兰勉强笑笑,拉着妹妹起来:“恭喜三娘。”
滕玉意懒洋洋起身。
一转头,邓唯礼居然仍在发愣,拽了邓唯礼一把:“别发愣了,起来吧。”
李淮固笑吟吟张罗:“中午就在园子里用膳吧。”
一行刚出屋,就有下飞奔过来:“三娘,宫里有旨意到,老爷你快出去接旨。”
这么快,阖府下顿时喜气洋洋,李淮固回屋换了衣裳,匆匆忙忙赶到中堂接旨。
杜庭兰等不好待在后院,便也同李淮固出来。
中堂里,蔺承佑和李光远正同宫里的说话,负责传旨的是圣身边的关公公,眼看李淮固出来,关公公蔼然向李淮固投向一瞥,清清嗓子,打开圣旨,宣道:“奉天承运……李家三娘嘉言懿行,奋勇救……封厚德县主,食邑两百户,钦此。”
李光远满面荣光,带领妻儿伏地接旨。
这道旨一下,女儿就是名副其实的贵女了。
蔺承佑在旁看着李淮固接了旨,笑着起了身:“有劳关公公特地跑一趟。”
关公公努了努嘴:“圣挂念世子,让世子宫用膳呢。”
“好不容易寻到恩,侄儿就该宫一趟。等从宫里出来,就该去理寺办案了。”说话间,蔺承佑作势展开李夫誊写的那张纸,头写着李淮固的生辰八字。
蔺承佑当着关公公的面询问李夫:“这头写的确定是令嫒的生辰八字?”
李夫忙过来:“没错。”
“也对,阿娘怎会记错女儿的生辰。”蔺承佑笑道,旋即皱了皱眉,“不对啊,令嫒是三月初七的生辰,但那位小恩是腊月二十八的生辰。”
此话一出,中堂里欢乐的氛围一凝。
圣旨都下了,李家也领赏了,万一弄错了,这可是欺君罪。
关公公:“世子会不会记错了?”
蔺承佑用手指弹了弹纸:“绝不会记错,当日那女娃娃跟说过哪些话,可都记着呢,她是腊月二十八的生辰,因为怕冒领一直没跟提过。”
空气冻住了。
李淮固脸色煞白。
蔺承佑作出一副恍然悟的样子:“刚才光顾着高兴,忘了跟李三娘确认此事了,不对啊——”
他面色一冷:“李三娘,你好的胆子,你并非当年的阿孤,为何冒充?”
李光远怫然变色:“这其中定有些误会,三娘素来胆小,绝不敢冒充的,会不会是世子记错了。”
李淮固咬了咬唇,也近道:“当年是诚心说错生辰八字的。这些物件从小就有了,世子方才也确认过了,断不敢存心欺骗,”
“你确定是亲口说的,这回想好了再说。”
“没错,怕世子坏,故意说错了生辰八字。”
蔺承佑冷笑道:“可惜当年那小娘子不是亲口说的,而是身的某物件刻的。”
李淮固身子一晃。李光远和李夫面色顿时变得灰败起来:“三娘——”
蔺承佑抖开包袱里的布偶,嗤笑:“之当着理寺官员和众香象书院生的面,你可是言之凿凿,说自己便是当年的阿孤,在临安侯府用风筝救了,说起当初那些细节,你头头是道,就连布偶你也提准备好了,你处心积虑不就是想冒认么?看你装模作样,险些被你骗过去了,怎知一说到最关键的细节,你终于露了馅,你明知宫为你请赏却存心欺瞒,连圣你都敢骗——关公公,欺君之罪该如何办?”
关公公直摇头,没想到是冒牌货,圣白高兴了,他心知事关重:“奴婢这就宫禀告圣。”
李光远冲口而出:“世子,切不可——”
蔺承佑拱了拱手:“李将军,这是令嫒一之错,证物证俱在,令嫒等着受审吧。”
言下之意,李家千万别为了李淮固把一家都赔去。
说罢同严司直扬长而去。
李夫白眼一翻昏倒过去。李家乱了一锅粥。
李光远急得两眼冒金星,欺君之罪非同小可,招惹的还是蔺承佑,看这架势,哪怕他使出浑身解数,也别想帮女儿脱罪,关键是此事一出,满长安都会看女儿的笑话,这下怎么办,他咬牙切齿对李淮固道:“好端端地,你这是犯什么糊涂!”
李淮固浑身哆嗦,身一阵冷一阵热,一下子瘫坐到地,忽然想起什么,咬牙恨恨回眸,哪知身后空无一,早就没有滕玉意的身影了。
***
滕玉意同阿姐坐在犊车。
杜庭兰歪头看看妹妹:“为何不说话?”
滕玉意托腮道:“为何说话?”
杜庭兰捏了捏妹妹厚嫩的耳垂:“看到蔺承佑对李淮固那般殷勤,是不是吃味了?”
“吃什么味?”滕玉意躲开阿姐的手,“那是他的救命恩,又不是的。他是连自己的救命恩都认错,就当白认识这朋友一场。”
杜庭兰微笑:“你是不是很笃定他不会被李淮固骗去?圣旨来的时候,看你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滕玉意把头歪到姐姐肩膀,她最开始的确不知道蔺承佑在打什么主意,但她知道,蔺承佑没那么容易当,看他突然给宫里和爷娘写信,就知道他在给李淮固下套了。
后面的事,自然无需她提醒了。
杜庭兰疑惑:“话说回来,当年救蔺承佑的那女孩到底是谁,王府找了这么多年,为何就一直没找到。”
犊车入一条偏僻的窄巷,车夫讶声说:“世子。”
蔺承佑在马道:“替向你家娘子说一句,有急事找她。”
滕玉意想也不想就说:“不见。”
脾气倒是够的。蔺承佑笑了,忽道:“今日不是来找滕玉意的,是来找小阿孤的,你真不记得了?你救岸,给你吃梨花糖,带你去找阿娘,你帮打架——阿孤,这些事,你统统不记得了吗?”
攻玉 118、第 118 章
杜庭兰脑中轰然一响, 照这样说,阿玉竟真是当年那个阿孤。
阿孤,阿孤!杜庭兰心中一酸,真该死, 她早该想到这一点, 以妹妹当时的心境, 真有可能会这样称呼自己。
没了阿娘,阿爷也甚少陪在身边, 妹妹整日闷闷不乐, 可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阿孤”么。
她一把攥住妹妹的手:“你真叫过自己阿孤?”
滕玉意脸上的震异之色不亚于杜庭兰,有了今日这一出,其实她也怀疑这事与自己有关,不为别的,就因为蔺承佑所说的布偶和“阿孤”都与自己对得上,但这件事说起来不算小,为何她脑中一点印象都没有。假如她一向记性不好也就算了, 但她从小就过目不忘……
纵算年病过一场,也不至于把记忆全丢了。因为这个缘故, 她始终认为这只是巧合。直到发生了今日的事,这个念头才开始动摇。
杜庭兰心酸道:“你忘了么,隆元八年你病得重,小儿高热惊厥,一烧还是那么多天,姨父唯恐你活不下来整日守在你床边, 记得初医工们都说,不烧坏脑子就不错了,还好你醒来后, 只是精神比往日消乏些。病愈后没多久,姨父就带你回扬州了。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纵算你全忘了,蔺承佑总不会认错人。”
滕玉意一咬唇,扬起下巴,隔着窗帷对蔺承佑道:“我忘了,我全忘了。你说我是那个女孩我就是了?你有什么证据?”
蔺承佑嘴边溢出一点笑意,这别扭劲儿,就跟初的小阿孤一模一样。他扬了扬眉:“你下来啊,别窝在车里问东问西的,你下来我就告诉你。”
下去就下去。滕玉意哼了一声,拿起身边的帷帽戴上,对杜庭兰说:“阿姐,我下去问他几句话。”
杜庭兰忍笑点点头。
滕玉意一露面,蔺承佑也翻身下马。
滕玉意昂着脑袋走到一边,蔺承佑却抱臂道:“这地方可是闹市,你确定要在这儿跟我说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们好好把事说清楚。”
连犊车都没准备,这是要她走路吗?
“不去,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蔺承佑笑着朝后头使了个眼色,宽奴也不知从哪蹿了出来。
他亲自驱着一辆宝钮犊车,乐呵呵到了近前:“滕娘子,我家郡主想请你到府上说说话,这是她亲手写的帖子,烦请滕娘子过目。”
滕玉意接过帖子,上头哪是阿芝郡主的字迹,分明是蔺承佑伪造的。
哼。她透过帖子上方瞥了眼蔺承佑。
蔺承佑冲滕玉意一揖,扬声道:“滕娘子,你是我们成王府的贵客,舍妹相邀,还请滕娘子务必赏个脸。”
杜庭兰赶忙在车里说:“妹妹,既是郡主相邀,姐姐就先回去了。横竖端福也在你身边,阿姐不必担心什么。”
说着一个劲地催车夫驱车离开。
滕玉意立在原地,没接茬但也没反对,车夫心里明白过来,忙驾车朝沿着原路往前去了。
宽奴恭恭敬敬打起帘子,滕玉意昂首阔步上了车。端福跟上前,坐到宽奴边上。
蔺承佑翻身上马,伴在犊车边上。
天色不早了,日影渐渐西斜,夕阳照耀着暮色中的长安城,连树叶都染上了一层粉色的霞光。
但在蔺承佑眼中,此刻的长安城俨然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处处朝气蓬勃,让人心生欢喜。
往前行的时候,他不时转头看看犊车。
滕玉意在车里坐着。
上车才发现,车内的几上陈设了好些吃食,琳琅满目的,全是她平日爱吃的甜点。
旁边还放着小酒囊,揭开一闻,酒香四溢。
是上等的蒲桃酒。
这是贵胄人家常有的待客举动。
滕玉意正好饿了,就顺势吃了一块。
成王府的点心没滕府的甜,但意外的软糯。
桌上还有一个绿琉璃十二曲长盒,揭开盒盖,里头是一盒梅花形状的点心,点心外包裹着细腻的晶莹红粉,精致如一朵朵雪中红梅。
吃一口,脆如凌雪。
蔺承佑似是知道滕玉意在偷吃点心,在外头说:“多吃点。那叫红梅糕,我阿娘喜欢吃这点心了。”
滕玉意正研究这点心怎么做的,闻言睨了睨车窗,原来成王府里一直就有类似鲜花糕的点心,蔺承佑倒好意思一次次要她帮他做。
枉她昨日一回府就替他做鲜花糕。
滕玉意说:“这点心比我做的鲜花糕好吃多了,横竖世子的病也好了,我就不用把鲜花糕送到观里去了。”
这是说她给他做好鲜花糕了?蔺承佑:“谁说我好了?宽奴,把我的药拿来,今日捉贼累了一整天,眼下难受了。”
宽奴忙说:“正要提醒世子吃药呢,昨晚咳嗽一宿,到早上热才退,不是铁打的身子,怎能遭得住。”
滕玉意才不信蔺承佑还病着,然而听到宽奴的话,变得将信将疑,昨日蔺承佑发烧是事实,她去的时候他身上的药味还未散,才一天,论理不会好利索。
折腾一天,说不定病气起来了。
犊车到了一处街道,陡然停了下来。
滕玉意掀开窗帷往外看,犊车到了大隐寺外的戏场,华灯初上,街上男女络绎不绝。
蔺承佑在帘外咳嗽两声:“该用膳了,不用膳没力气说话。阿孤,你也饿了吧?”
谁是他的阿孤?滕玉意磨蹭了一会才动身,一下车,蔺承佑就把路边刚买的糖人递到她面前。
滕玉意接过糖人,嘴里却说:“我才不是什么阿孤,世子你认错人了。”
蔺承佑呵了一声:“哪个混蛋敢说你不是。”
“你。”滕玉意瞪他, “今日你众说我的布偶是假的,布偶是假的,我这个人然也是假的。”
倒是够记仇的,明知他时在给李淮固下套……
蔺承佑摸摸耳朵,笑着点点头:“我混蛋,我不混蛋谁混蛋?小阿孤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没一早认出来。”
滕玉意骄傲地迈步往前走:“你说我是你的恩人,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叫过自己阿孤,这事总没错吧?你见过这世上第二个叫这名字的孩子吗?记得我问你为何叫这个古怪名字,你却突然冲我发脾气。”
滕玉意在心里想,这事倒真像她做得出来的。只是阿孤是她自己叫着玩的,这些年从未同别人说过,如果这件事真发生过,她不奇怪别的,只奇怪自己为何会把这个自称告诉蔺承佑。
蔺承佑乜她一眼:“还有那个布偶,我猜你小时候总带着,因为你连出门赴宴都不忘把布偶抱在怀中。”
滕玉意依旧没吭声。别说五岁,直到现在她晚上睡觉都离不开布偶。
“你坐在岸边想自己的阿娘,想得直流眼泪,我为了哄你高兴,就说带你去找阿娘。我时以为你跟阿娘走散了,今日才知道,那一阵滕夫人她……”
刚过世。
蔺承佑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滕夫人在世时应该很爱滕玉意,从她亲手给孩子做布偶就能看出来。
也许在滕玉意心里,始终不肯接受阿娘离世的事实,所以明知阿娘不在了,听到他说自己的阿娘认识许多女眷,也怀抱一丝希冀让他带她去找。
想起湖边那个孤孤单单的小身影,他心里突然有些难过,明明还有一肚子的话,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滕玉意听到此处,心里已经信了大半截,她的确叫阿孤,隆元八年她也的确来过长安,至于那个布偶——阿娘刚过世那一阵,她常抱着布偶到处找阿娘,可惜无论她找到哪个角落,都没有她阿娘的身影。
她清清嗓子:“那——后头的事呢?你答应带她去找阿娘,找到何处去了?”
阿娘已经不在了,她很好奇时蔺承佑是怎么做的。
“我没做到。”
滕玉意一怔。
蔺承佑直视前方,勉强牵牵嘴角:“我答应带你去阿娘,却因为忙着跟别的孩子打架把你晾在原地,后来我去换衣裳,你跟在我后头。你手里拿着我给你的糖,对我说:小哥哥,你的糖。可是我——”
说到此处,蔺承佑再也笑不出来了:“我叫你别跟着我,语气还不好。等我换好衣裳回去找你,你就不在原地了。”
滕玉意先是一愣,接着便异常生气:“蔺承佑,你怎么这样?”
蔺承佑仰头望天,先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了一百八十遍,这才接话道:“我承认,我是天字第一号混蛋。这些年我四处让人找你,就是因为我想亲口对你道歉。”
说着拦到滕玉意面前,语气异常郑重:“阿孤,对不起。”
滕玉意把头扭到一边,她就知道是这样,要是蔺承佑日好好款待了她,怎会连她爷娘是谁都没问出来。
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的?
她绕过蔺承佑往前走。
蔺承佑:“你瞧,我做过这样对不起你的事,如今总算找到你了,你是不是得让我好好补偿你?”
滕玉意还是很生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不着。”
蔺承佑毫不气馁,自顾自往下说:“我知道,金银珠宝你是瞧不上的。要不这样吧,你也跟我打过不少邪物了,知道狐仙都是如何报恩的吗?”
滕玉意脚步一滞,好奇道:“如何报恩的?”
“以身相许啊。”
滕玉意脸一红。蔺承佑的笑容那样无辜,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羞恼地瞪他一眼,再次绕过他:“呵,你是狐仙吗?你是狐仙我就同意你以身相许。”
蔺承佑一本正经道:“我不是狐仙,但我跟狐仙有个共同之处——”
滕玉意明知蔺承佑在卖关子,却忍不住再次接话:“你是人,狐仙是妖,你们能有什么共同之处?”
“这你就不知道了。狐仙不但对自己的恩人好,对自己的配偶更好,没有择偶也就罢了,一旦择偶,永世不会背叛自己的妻子或丈夫。我呢,也是如此。”
说完这话,蔺承佑下意识抬头望天,与此同时,迅速拽着滕玉意退开一步。
还好这一次天上没再劈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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