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凝陇
李淮固脸色直发灰,来回思量半晌,不甘心地说:“你的案子似乎牵扯到很多人,反正直到我死前都没听说告破,但是你死后不久,蔺承佑就查到了卢兆安是害你表姐的凶手,听说卢兆安晚在竹林里与另一个人见面,你阿姐也不怎么回事,鬼迷心窍带着婢女去找卢兆安,因为撞见了不该撞见的,被人的手下勒死在林中。”
果然是如。滕玉意一瞬差点咬断牙根,还好今生她及时救下了阿姐,还好卢兆安这贱人在狱中备受折磨。
“就是三年后,蔺承佑在鄜坊府被人暗算,我听说他身中毒箭性命垂危,就——”
李淮固咬了咬唇。
滕玉意微讶打量她。难不成李淮固前世为了蔺承佑跑到鄜坊府去了。
李淮固心里又酸又恨,前世她的确这样想过,一个人在重病时意志力是脆弱的,鄜坊府又缺衣少食,样艰难的环境下,若她见上他一面,说不定他接受她的照顾。
可惜没等她动身,就听说这个消息是假的。
“假的?”
李淮固:“听说只是个局。蔺承佑一出事,成王殿下和清虚子道长等人都赶去鄜坊府相救了,长安城只留下圣人夫妇和成王妃,当时朝廷才平了彭震的叛军,长安城和京畿周围地区正是兵力空虚,碰巧圣人生了病,遇上这样千载难逢的机,潜伏在朝中的另一派人就动手了。”
滕玉意怔住了,原来这只是蔺承佑设的一个局。
另一派人应该就是指静尘师太和她幕后的主家了。
蔺承佑应该是通过她的案子查到了师太帮人的头上,但前世她已死,师太和武绮并没很快露出马脚,不像这一世,她先因为小涯的提醒闯入小姜氏的现场,由发现庄穆是被人陷害的。过后又因为百花残的机关,逮到了武绮、卢兆安、王媪这一串鱼。
没这一系列巧合,前世蔺承佑一定查得艰难些,但哪怕对方手段缜密,蔺承佑还是查到人头上。
“所另一派造反的人是谁?”滕玉意屏住了呼吸。
李淮固面色很难看:“朝廷密而不发。一阵我阿爷随军到北戎打吐蕃,家中无人道这些朝堂事,后时疫爆发,我因为染上了时疫,很快就不治身亡——”
烛火啪地爆了一下,李淮固和滕玉意同时沉默下来。
死亡这个话题让人不安,连滕玉意心中都闪过一瞬的惘然。李淮固原来是死于时疫,她的重生到底跟自己没关系?
正暗自揣测,李淮固开口道:“我道你现在心里很痛快,但你也别太得意,你阿爷是一方节度使,明人造反却密而不说,究竟是心怀不轨,还是想浑水摸鱼?这件事拿到圣人面前一说道,圣人自分晓。我出事,你也别想摘干净。”
滕玉意满眼嘲讽。
“你没这机了。”被人打开,蔺承佑走进来。
李淮固悚然而惊,外竟只一个蔺承佑。
不过这也够了,让蔺承佑道滕玉意多自私就成了。
蔺承佑像是道李淮固心里在想什么,讽笑道:“些事不必让你道,但你别想拖滕家下水。圣人对你的处置早就出来了,你蓄意欺君在先,栽赃滕娘子在后,为了替李家谋取平叛的功劳,不顾天下黎民的安危隐瞒彭家造反一事。本该立即断你绞刑,圣人仁德,免你一死,赏你黥刑(注),发配于阗,永世不得回长安。”
师公听说了这件事,很想从李淮固和滕玉意身上弄明白近这么多妖祟的原因,要不是冲着这个,他巴不得今晚就把李淮固赶出长安。
黥刑?!李淮固面色变。
“不不不。”她浑身颤栗,“干脆杀了我吧,我宁死也绝不受这种侮辱。”
蔺承佑笑道:“随你的便。”
他目光落在李淮固额头上,很认真地研究起来:“要不黥个‘三’字好了。你不是喜欢冒充别人吗?阿固阿孤这样的好名字你不配叫,不如改名李淮三。帮你在额上刻下这个‘三’字,你也时刻记住自己是谁。”
李淮固起先恨得咬牙,渐渐又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一边垂泪一边说:“今日这个局分明是你故意引诱我的,世子心肚明。我……我不过是喜欢你才出下策,日后我绝不敢了,求世子放我一马。”
蔺承佑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就你这副两面三刀的嘴脸,别说你不是阿孤,就算你当年真救过我,凭你现在这心性,你为我多瞧你一眼吗?你假扮滕玉意还不够,还试图把袭击你的罪名赖到她头上,自己身陷囹圄,也不忘拖整个滕家下水。就你这毒辣心肠,依我看圣人断得太轻了,先黥个‘三’字教你如何做人,你要是啰嗦,加别的刑罚!”
说完面色一沉:“来人。”
立刻宫卫跑进来。
“世子。”
“押下去行刑吧。”
李淮固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恶狠狠瞪着蔺承佑,被拖下去前,喊出一句话:“慢着!我道彭家的行军路线,只要饶我无罪,我马上可把这些事告诉朝廷。”
蔺承佑压根懒得接腔,彭家道李淮固预后事,岂不调整战方案,不信她的一套,说不定迅速平叛,听了她的话,平叛可就遥遥无期了。
刚发落完李淮固,关公公带着个小太监迎过来:“滕将军已经到御前了,圣人让世子把滕娘子带过去,说要亲自封赏滕娘子,皇后殿下也来了。”
说话时喜洋洋。
滕玉意一讶,阿爷在西营,论理不这么快进宫。
蔺承佑也些吃惊,笑道:“回禀圣人和滕将军,我马上带她来。”
滕玉意敛衽行礼,含笑问关公公:“敢问关公公,我阿爷今日在城中么?”
“滕将军早上就从西营回来了,宫里的人找到滕将军时,他刚从靖恭坊的华阳巷出来,听到召见就赶快进宫了。”
滕玉意头顶顿时如同浇下一盆冷水。靖恭坊的华阳巷。
这地名只听过一次,但她绝不可记错,是邬莹莹来长安后的住处。怔了许久,只觉心里一阵凉一阵热,阿爷他……为何要去找邬莹莹?
蔺承佑正琢磨李淮固说自己说过滕玉意过“不娶”一事,想着想着,后背冒出一股凉意,一定是假的吧,自己办过这样的混账事?扭头才发现滕玉意神色不对劲。
“怎么了?”
攻玉 120、第 120 章
滕玉意纵是心里再乱, 碍于关公公等人在旁,也只能含笑摇摇头:“无。”
蔺承佑压下满心疑惑,转过头直视前方:“走吧,去见圣人。”
一路上, 滕玉意脑子里都是阿爷去见邬莹莹的, 走着走着, 突然意识到蔺承佑也异常沉默。
她稍稍放慢脚步,扭头朝蔺承佑看去, 一望之下, 即愣住了。
蔺承佑目光里涌动着暗潮,面色也冰寒至极。
她从未在蔺承佑脸上见过这样复杂的神色。
仿佛揪心到了极点,又似是充满恼恨。
怔了一怔,滕玉意缓缓转过头,来之前她就跟蔺承佑说好了,她和李淮固说话时,只允许他一个人在外头听。
所以李淮固说的那些话, 蔺承佑全都听见了。
他现在脑子里在想什?
震骇是少不了的。
除了这个,他似乎还很难过。
他是因为知道她前世被人害死不好受, 还是为上一世没有救下她而唏嘘?
无论怎样,他的低落让她知道,她和李淮固的那番对话,在他心中引起了极大的震荡。
滕玉意心里隐约泛起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类似小时候每回吃到爱吃的点心时都会有的——
甜。
她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这种陌生的悸动感,近日总是时不时地蹿上她的心头。
真讨厌,她定了定神, 佯作不经意睨睨他。
这个晃脑袋的动作引起了蔺承佑的注意,他也转过脸来瞥瞥她。
蔺承佑好像从不在人前沮丧,才一晃眼的工夫, 他就把身上的种种消极绪收敛起来了,嘴角溢出点笑意,笑得还有点无赖。
与此同时,蔺承佑还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
他先是对着滕玉意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接着屈起食指和中指,像虫子的一对触角那样对她勾了勾。
滕玉意明白蔺承佑在搞鬼。
关公公他们在前头,蔺承佑只能冲她打哑语。
她揣摩了一下,明白他在问她:喂,我真对你说过“不娶”?
她撇了撇嘴,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像平时点头的动作一样,屈了屈自己的指节:不是阁下说的是谁说的?你说的,你瞧不上我。
蔺承佑竖起自己的两个指头,作势戳了戳自己的眼睛,好像在说:我瞎。
滕玉意原本故意皱着眉头,不提防被蔺承佑的动作逗笑了,一笑,嘴边一对梨涡若隐若现。
蔺承佑也跟着笑了。
闹了这一通,滕玉意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接下来这一路,蔺承佑时不时冲她做个怪动作。
幼稚。滕玉意心中哼了声,也冲他比划。
前头的关公公忽然顿住脚步。
“滕娘子,到了。”关公公笑道。
两人早在关公公回头之前就及时罢了手,浑若无拾阶入殿。
殿里,滕绍正替女儿婉拒圣人的封赏。
“即便小女幼时救过世子,也绝不敢接受这份封赏。臣知道,世子心地纯良,但圣人想必也听说了,这段时日小女几度遭遇险境,都为世子所救。论起回报救命之恩,世子早已以万报一,反倒是臣和小女屡蒙大恩,却一直未找到机会回报世子。还请圣人收回成命,小女幼时的无心之举,实不敢蒙此恩宠。”
滕玉意近前稽首行礼。阿爷身上竟穿着军营中常穿的櫜鞬服,这装扮看着不大像在某处歇过很久。
皇帝与皇后微笑互视。一个冒充恩人挟恩前来领赏,一个却坚辞不敢受。这两家的家风,有着霄壤之别。
皇帝笑道:“滕将军有所不知。年发生此事后,为了褒奖佑儿的这份赤子之心,也为了鼓励民间的种种义勇之举,朕曾对佑儿说过,只要找到当年那位小恩人,朕会立刻赐其‘厚德’县主的爵位,如今既找到了,朕和佑儿自该履约。滕将军一再婉拒,朕会很为难的。”
滕绍略一踟蹰,谨慎道:“小女记性历来不错,但这些年她从未提起过此事,可见此事值得商榷,臣不怕别的,就怕万一弄错了,会耽误世子找寻真正的恩人。”
蔺承佑撩袍跪下,冲伯父和伯母磕了几个头,笑道:“侄儿今日才知道,隆元八年滕娘子曾身患重病,日夜高烧险些未活下来,等到她病愈,已经把那一阵发生的忘光了。好在当年滕将军请过尚药局的奉御和直长,此事只需问一问便可知,况且今日这回巧遇,侄儿是通过好几件证物认出滕娘子的,不论滕娘子承不承认,抑或是记不记得,侄儿都敢肯定滕娘子就是当年救过我的小娘子。”
滕绍先是一讶,随后似是受了触动,望向女儿时,眼里是掩不住的疼惜之色。
滕玉意垂着眼睫,自顾自伏在地上。
皇帝和皇后却笑了。
“滕将军,佑儿这话说得够明白了,这些年不断有人假冒那女娃娃,佑儿一次也没认错过。如今他敢确定滕娘子便是当日那孩子,可见是再无疑义了,若是真弄错,这也只能怨他自己。”
皇后也笑道:“滕将军。即使朝廷不因此事封赏令嫒,令嫒也值得褒奖。那回尸邪闯入成王府,阿芝和一众宾客不幸也被困在花厅,若非令嫒用一把小剑同那大邪物周旋,不等佑儿他们赶回,府里可能就血流成河了。还有那晚静尘师太意图化作血罗刹,也是令嫒急中生智才阻止耐重屠城。令嫒的种种义举,得起‘嘉言懿行’这四个字。方才妾身与圣人商量,‘厚德县主’的封号被人冒领过,不如改封令嫒为‘嘉懿县主’。”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就显得矫情了,滕绍纳头道:“玉儿,还不快谢恩。”
滕玉意只好恭敬叩首:“臣女滕玉意,叩谢圣人皇后隆恩。”
关公公笑呵呵把旨意交到滕绍手中。
旨意上不但赐了滕玉意嘉懿县主的封号,另赐了两百户的食邑。
皇帝慈爱地看了看滕玉意,又看了看蔺承佑:“好了,总算是珠还合浦了。”
那边皇后招手让滕玉意近前,拉住她的手问:“好孩子,进宫之前用过膳没?碰巧昌宜和阿芝也想同你说说话,同我到拾翠殿去。”
滕玉意随皇后离开麟德殿。
她知道,圣人深夜急召阿爷进宫,除了封赏,还有别的原因。
回头望,蔺承佑也被圣人留下了。看来要连夜商量对付彭家的法子了。
***
皇后和滕玉意一离开,皇帝就屏退殿中的宫人。
“彭氏姐妹的犊车可让人扣下了?”
蔺承佑道:“刚出城就被拦住了。彭家给两个孩子做了易容,犊车也是专门从马辔行雇佣的寻常犊车。看样子等运走彭氏姐妹,彭家接下来就要暗中护送彭夫人离开长安了。”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那晚彭思顺御前突然为孙女和佑儿说媒,他和佑儿就预料到彭家不日会有异动,这几日彭家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下。
今晚李三娘将证据呈送上来后,左右羽林军立刻将彭家在长安的数座宅邸一一包围,行动风驰电掣,除非彭思顺父子生出双翅,否则绝不可能逃出长安。
皇帝看向滕绍:“滕将军,你的那封密信,成王已经托人急马加鞭告诉朕了。你在信上提醒说朝中有人蓄意谋反,最迟可能在冬月举事,让朝廷顺着向回纥人购买马匹的那些商贩往下查,还提醒成王说那些人买马借用的是南诏、渤海等小国的义。正因为你的这封信,蔺效推迟了回京的时日。朕知道,你有顾虑,你暂未拿到彭家造反的铁证,倘或言明是彭家造反,不但会让彭家立即将矛头对准淮南道,还会让朝廷怀疑你的动机,为了确定你信上说的人是彭家,蔺效花了近两月工夫搜集线索。”
滕绍肃容道:“圣人洞若观火,臣的这点私心瞒不过圣人。”
皇帝微微笑道:“卿何言私心?卿一心为朝廷揭发奸逆,所作所为可谓殚精竭虑。朕猜彭家听说世上有人能预知后事,早就打算提前谋反了。这两月,彭思顺父子表面上在长安述职,暗地里却一直在调兵遣将。若非你的这封信,蔺效不会查到淮西道近日暗中屯兵五万到河阴仓附近,等到他们发兵扼住昭义,朝廷会处处受制。”
河阴仓?蔺承佑皱了皱眉。
从李淮固呈上的那些证据来推断,彭家第一步行动原本是率兵往南先扼住陈颖水路的。
水路一断,漕运受阻,彭家等于扼住了京洛地区的咽喉,时日一久京师地区兵粮不继,这一仗会打得极其艰难。
想必他们查清李淮固确有预知之能,临时调整了作战方案。彭氏父子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河阴仓这一步棋也很妙。
眼下朝廷的江淮赋税大多储存于河阴仓附近,除此之外,另有黍谷数万槲,不论是将河阴仓据为己有,抑或是付之一炬,对朝廷的物资储备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蔺效查清此事后,立即发信回京,朕打算调动让河东道的林奋暗中发兵前往河阴仓北部,同时令幽州的周贵仁南下,两军形成犄角之势,暗中包抄彭家这支五万大军。”
滕绍道:“圣人明鉴。彭家盘踞淮西道多年,早在河东、幽州等相邻蕃镇安插了无数耳目,两军一动,淮西道势必会收到风声,叛军早已驻扎多时,不论是连夜退踞蔡州,抑或是掉头攻打陈颖水路,都只需数日行程。河东和幽州两军未必能救到河阴仓,说不定还会痛失陈颖水路。不如由臣连夜调镇海军沿寿州往北,从后突袭淮西军。寿州与淮西道只有数镇之隔,行军可连夜赶至。
“为着防彭家突然发难,臣这两月一直在部署此事,军队已经囤扎在寿州附近,只等圣人首肯。臣敢保证,寿州调军的风声绝对传不到淮西道,尽管这些年彭家一直有意在淮南道安插细作,臣始终没让他得逞,淮南道对彭家来说好比一块铁板。”
皇帝备受鼓舞,别人说这句话他未必相信,但滕绍的治军之才天下震畏,只要滕绍不想让彭家的手伸到淮南道去,那么彭家一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卿所言甚是,那就依卿之言。”皇帝起身踱步,“此外蔺效和沁瑶在信上提醒朕,彭家养了不少会邪术的人马,想来是当年无极门那几个残渣余孽,被彭家收留下来,这帮人还利用邪术的种种好处,将不少豪绅和文人墨客诱至彭家麾下。一旦朝廷与彭家开战,朕不怕别的,就怕这些人利用邪术祸害战场上的士兵,佑儿——”
“侄儿听命。”
“无极门光是‘撒豆成兵’一符就能引来不少阴兵,为减少我军兵马损伤,此次平叛之征少不了道术高妙之人。师公年岁已高,万万不能劳动他,你阿娘是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为今之计,只有派你与滕将军一同平叛了。你计出万全,前年又曾随军历练,镇国公告诉朕,那回党项兵士在凤翔府附近烧杀抢掠,你才十六岁,听闻此,仅凭一人一骑就斩杀了上百名党项军士。派你去,伯父放心。”
蔺承佑早预料到会有这番安排,光从那面邪门至极的“月朔镜”就能看出,彭家养的并非寻常之辈,而是深谙《魂经》上种种邪术的几个大“邪物”。想必这些人当年逃出长安后,为了报复朝廷没少苦练邪术。
想来想去,朝中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长安城不乏懂道术之人,但彭家筹划多年,保不齐收买了多少人,眼下军告急,哪来得及一一排查,于是正色道:“侄儿领命。”
皇帝郑重对滕绍道:“滕将军,佑儿这孩子看着洒脱任性,实则机警如神,有他相助,此次出征必定如虎添翼。只是这孩子年少,少不了有些稳重之处,若他言语冒失,还请滕将军提点和关照。”
这种语气和目光,只有在极为疼爱孩子的长辈身上才能看到。
滕绍凛然道:“臣不敢有负天恩。圣人请放心,有臣在,绝不会让世子出半点差错。”
蔺承佑笑道:“侄儿已近弱冠之年,伯父还老把侄儿当小孩。”
皇帝佯怒瞪了蔺承佑一眼,随即收敛神色:“滕绍,蔺承佑,听旨。”
二人俯首。
“滕将军,朕命你为天下兵马使、淮西平叛大将军,领镇海军,负责此次平叛三军总务,蔺承佑领神策军,任左右神策,平叛副指挥使,兼行营兵马使,即日前往淮西道,率兵拿下河阴仓。”
又道:“战火连绵,受苦的是老百姓,这次出征,务必要速战速决,朕只给你们两月工夫,不出意外的话,彭氏父子今夜就会被朝廷控制——”
这时关公公忽然进殿:“圣人,郭将军求见。”
殿中三人同时一凛。
蔺承佑暗忖,郭肃是左武卫大将军,今晚奉命前去捉拿彭氏父子,突然回宫禀告,莫不是——
“快让郭肃进来。”皇帝忙说。
郭肃匆匆踏入殿中,纳头便拜:“启禀圣人。臣等不力,此去只捉到彭思顺和彭家一众女眷,没能捉到彭震。”
“他跑了?”
郭肃满头大汗摇摇头:“府中那个‘彭震’是人假扮的,此人易容术很高明,言行举止也与彭震很相似,想是为着这一日,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接受训练了,臣等直到揭开面具才知道是假的,不过彭家想是不让圣人起疑心,彭思顺倒并非旁人假扮,臣去的时候,彭思顺从容就缚,想是早就知道朝廷头些日子就开始监视彭府,逃跑只会打草惊蛇,何况他本就病若游丝,没法活着走到淮西道。”
皇帝大惊:“也就是说,彭震自始至终都在淮西道?”
“看来是这样。”
蔺承佑皱了皱眉。彭震自己躲在淮西道暗中排布,却让老父和女眷来长安。想来笃定老父能带着家眷顺利逃出长安,就算没逃出,以伯父仁厚的心肠,也不会随便处置彭家妻小。
皇帝快速踱了几步,对滕绍和蔺承佑道:“京中满是彭家的眼线,今晚朝廷兵围彭府,淮西道一定会收到风声,看来得马上发兵了。”
滕绍说:“用兵之策也得做些调整。”
蔺承佑想起李淮固的话,忽道:“伯父,彭震可能会派人对付滕将军,滕将军武艺再高强,也敌不过邪术,这两日滕将军身边离不开人,今晚我送滕将军回府,但明日要去神策军恐怕抽不出空,还请伯父让缘觉方丈派几个大弟子出寺,日夜保护滕将军。”
皇帝和滕绍一怔。
皇帝忙颔首:“你所虑极是。”
议了一晌,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了,滕绍唯恐女儿扰了皇后歇息,便要接女儿出来。
蔺承佑本就打算准备送滕绍和滕玉意回府,于是一同出了麟德殿。
刚走到半道,迎面看到师公和绝圣弃智。
蔺承佑吃了一惊,师公很少这晚进宫,而且按照绝圣和弃智平日的习性,这个时辰早该睡成两头猪了。
“师公,您老怎么还没睡。”
滕绍也微讶行礼:“道长。”
清虚子神色极其凝肃,冲滕绍颔了颔首,便对蔺承佑说:“师公有急事找你。”
滕绍忙说:“世子不必相送,滕某和小女自行回府便是。”
清虚子:“你要亲自送滕将军回府?”
“长安有不少彭震的党羽,徒孙怕他们用邪术加害滕将军。滕玉意么,她本就爱招惹邪祟。”
滕绍眉峰微耸,虽然早就知道蔺承佑有意求娶女儿,但这声“滕玉意”,未免叫得太顺口了点。
他心里五味杂陈,蔺承佑是个不错的孩子,就不知玉儿是怎么样想的。这些日子他心头压了太多,此次一去,唯独放不下玉儿,若是蔺承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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