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温一笑
阿迟放了心,冲着徐郴和陆芸讨好笑笑,“爹娘疼我了。”甜言蜜语几句,步履轻回了房。爹和娘都靠谱,徐迟高枕无忧!
徐郴和陆芸目送女儿走远,陆芸轻轻说道:“不知不觉,阿迟都长成大姑娘了。”阿迟身子长开了,好看了,可是烦恼也跟着来了。眼下还不知道继夫人打是什么主意,九成九是要对阿迟不利。
徐郴笑道:“什么大姑娘,阿迟还小。”还没及笄呢,就大姑娘了?陆芸幽泳了口气,“咱们眼里,阿迟自然还小。可继夫人眼里,只怕并非如此。”
徐郴哼了一声,“咱们闺女,大事小事都是咱们当家,谁也不能越俎代疱。”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没听说过祖父母之命。我闺女事,我说了才算。
陆芸温柔笑笑,“好,咱们说定了,闺女大事小情都是咱俩做主,旁人不许管。”徐郴点头,“那是自然。”家产、恩荫这些都是小事,从京城避到南京也并不无可,可若事涉儿女,定是寸步不让。
晚饭后,徐述、徐逸眼巴巴瞅着徐郴,样子很有几分可怜。徐郴故意想了想,“月下听笛子,一定有趣。”徐述、徐逸眼睛一亮,跑过去拉着徐逊,“哥,吹笛子!”徐逊笛子吹好。
两个弟弟一左一右殷勤相问,徐逊也不忍心拒绝,“好啊,吹笛子。”这晚月光分外柔和,微风分外凉爽,笛声分外悠扬,一片清香之中,徐家诸人,清梦甚惬。
素华映月 第4章
秋风渐起之时,徐郴夫妇遣了老家人起程赴京,为继夫人送寿礼。徐氏父子亲笔书画,汪洋恣肆,神采飞扬。陆芸亲手绣花开富贵绣屏,金楼千层,富丽堂皇。这样寿礼送过去,雅致很,定是一片赞誉之声。
天气凉爽,阿迟变爱出门了。各府有诗会也好,有花会也好,只要送了请贴给她,一律赴约。陆芸笑话她,“我闺女总算不躲懒了。”一个响她都懒待出门,窝家里享清闲,敢情是嫌热呀。笑话完,便忙着为宝贝女儿制衣衫,打首饰,兴兴头头打扮阿迟。
晚上徐郴回家,陆芸笑吟吟拉过他,“伯启,这是才给阿迟制衣,好不好看?”徐郴跟同僚喝了酒,微带醉意,“好看,很好看。娘子,咱家两位美女,都该好生打扮才是。”怎么只打扮小美女,不成不成。
陆芸晕生两颊,娇嗔横了丈夫一眼。徐郴虽是醉了,笑容依旧优雅,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荷碧玉簪,慢慢替陆芸插发髻上,微笑端详,“这只簪温润莹澈,清丽不俗,只有我家阿芸配戴。”陆芸眼波流转,嘴角噙笑,两人含情脉脉对视许久,手牵手同去沐了浴,共赴罗帏。
第二天,直到徐郴起身去了衙门,陆芸才后知后觉想想,“昨日答应过阿迟,晚上给她裙尾绣几朵兰花。这可怎么好?今儿阿迟要到程家去。”昨晚本该是自己灯下刺绣,伯启一旁闲坐饮茶,谁知却会……?陆芸白皙细腻脸颊上,泛起霞色。
阿迟活走进来,“娘,绣好了吧?”这还用问么,娘对自己事一向上心,肯定早就收拾停当了。陆芸有些尴尬笑笑,“女儿,我竟然给忘了。”
阿迟嘻嘻笑,“无妨,无妨。像我这么美丽小姑娘,穿什么都会很好看,风华绝代,艳压群芳。”一边吹嘘着,一边殷勤请教陆芸,“娘,我穿这件秋香色宽袖短衫好不好?”陆芸悉墟她挑拣着衣衫、首饰,打扮好了,命众多婆子、媳妇、侍女跟着,前呼后拥去了程家。
程家杏花村,距离并不远,小半个时辰功夫也就到了。阿迟马车才到程家门前,早有管事婆子满面笑容迎上来见礼,请阿迟换了轻便小轿,坐到垂花门前。垂花门前又有管事婆子迎接,殷勤让至内宅。
今天程希是小主人,她下贴子请了十几位少女前来程家桂园赏桂花。终年常绿桂花树,枝繁叶茂,绿叶间金栗点点,清香四溢,令人心醉。客人们或是树下品评,或是湖畔垂钓,或是亭中安坐,程希一身淡雅浅碧衫裙,巧笑嫣然,来往于各处,热心周到招待客人们,桂园中秋风沉醉,入目皆是清雅和气。
如果说有不太和谐地方,就是跟着程希寸步不离庶妹程帛了。程帛小程希几个月,是程家二小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她站程希身边,本来也算是美人程希便黯然失色。从相貌上看,程帛应该有位异常美丽生母。
阿迟和冯姝、冯婉闲坐亭中,品茗谈天。冯姝、冯婉是一母同胞亲姐妹,向来亲近很。冯婉年纪尚小,未免天真直率一些,“也亏得阿希涵养好,始终笑这般得体。”好像身边没有容颜绝世庶出妹妹一样。
冯姝微笑,“婉儿,原应如此。若换了你是阿希,也只能这般仪态万方微笑着,出不得恶声,现不得恶容。”要发脾气,关起门来发,不能到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徒然给人添了饭后茶余蹈资,徒然成为诸人笑柄。
阿迟专心品尝清香宜人桂花糕,并没开口说话。冯家也是有庶女,冯姝是大小姐,冯婉是三小姐,冯家二小姐芳名冯婷,生清秀,性情又伶俐,颇得冯父宠爱。不过冯太太有心计,极少命冯婷出门做客,故此冯婷一直不为人知。程希也好,冯氏姐妹也好,多多少少都会有庶出姐妹带来烦恼。阿迟却不同,她是徐郴夫妇唯一爱女,独享父母关怀爱护。因此,身为嫡女该如何对待庶出姐妹,阿迟毫无概念,根本没有高见可讲。
偏偏娇憨冯婉不肯放过她,“徐姐姐你说呢?”冯婉想起庶女,想起那个自己要叫“二姐姐”人,心中就有几分焦燥。“二姐姐”总是围着爹爹转,爹爹冲着她笑分外慈爱,凭什么啊。
阿迟惬意喝了口清茶,“婉儿,方才你说什么?对不住,没听清楚。”冯婉小姑娘,你先把自己问题明确一下好不好。你来清晰讲一遍你问题,我才好决定怎么回答。
冯婉顿足,“我是说……”着急看着阿迟,后面却说不下去了。冯姝微笑,“婉儿想必是要问,水晶桂花糕味道好,还是芝麻桂花糕味道好。”阿迟笑咪咪,“原来婉儿要问这个啊。依我看,水晶桂花糕晶莹剔透,好看又好吃。”把一盘水晶桂花糕推到冯婉面前。
冯婉张口结舌,看看自家大姐,看看一脸笑容阿迟,下气吃起桂花糕。“婉儿乖。”阿迟笑着夸奖。很多时候是这样,那个开口想要答案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程希独自一人盈盈而来。冯婉正无精打采,见状马上来了精神,“程姐姐,你妹妹呢?”你怎么把她甩掉呀。程希款款坐下,“我特意请了鲁少卿、吴守备家中庶女,如今命她陪着玩耍。”身份相近,相谈甚欢。
冯婉眨眨眼,“程姐姐你好厉害。”知道庶妹要跟来赏桂花,就提前请来别人家庶女,不动声色把庶妹推了过去,并没碍着什么事,甚好甚好。
程希淡淡一笑,纤纤玉手端起细腻温润定窑白瓷茶盏,慢慢喝着茶。座四女之中程希年纪大,今年十五岁,却尚未定亲。程帛只比她小几个月,今年也是十五岁,都要议亲事。程帛生母秋姨娘担心程帛说不上好人家,想方设法蹿掇着,让程帛时常出来见客。自己往后若想要份清净,怕是难了,程帛定会时时刻刻跟紧自己。
四女闲坐赏景、品茗、谈天。阿迟看着满园桂树,附庸风雅,“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冯婉小孩子气,忙跟着卖弄,“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各自香。”那急切小模样,惹阿迟、程希、冯姝都笑。
玩了一会儿,冯婉命人拿了钓杆,坐湖边钓鱼。冯姝微笑摇头,“你哪里坐得住?”程希则是笑咪咪哄她,“婉儿若钓了鱼,姐姐命人现做鱼汤,定是鲜美之极。”冯婉大喜,“好啊好啊。”专心钓起鱼来。
亭中只剩下阿迟、程希、冯姝三人,程希幽泳了一口气。有些话憋心里实难受,跟父亲不敢说,跟母亲不忍说,跟旁人不便说,能倾诉衷肠,也只有眼前这两位了。
冯姝温柔又同情看着她,“程姐姐,我懂得。”咱们是同病相怜呢,我家中那位庶妹,也是一天到晚不消停。亲近她,亲近不起来;疏远她,父亲又不喜。好不叫人为难。
阿迟斟了杯茶递给程希,程希道谢接过来,苦笑道:“我家二小姐心大着呢,由不得我不愁。阿姝,阿迟,你们可知道南京中军都督府上任一位佥书?”
冯姝既将嫁入侯府,对本朝军制倒是知道一些,“南京五军都督府,职权又不大。不过这位佥书能做到正二品都督佥事,还能掌管屯田、练兵,还是有能为。”都督佥事是正二品,佥书尤其手握实权,不可小觑。
程希手执茶盏,缓缓拨动茶叶,“这位佥书,年方二十岁。”程希说波澜不惊,冯姝、阿迟都睁大了眼睛,二十岁就正二品了?这什么人呢。
程希抬起头,微微一笑,“这位佥书,出自世袭罔替一等国公府。”冯姝、阿迟若有所悟,原来是功勋人家子弟,怪不得。这后台硬就是不一样啊,年纪轻轻升这么!
程希嘴角泛上丝玩味笑意,轻轻说道:“这位佥书,便是现任魏国公,张劢。”冯姝、阿迟都作仰慕状,好嘛,又有世袭罔替爵位,又是手握实权佥书,了不起,了不起。
冯姝先回过味儿来,程姐姐一开始提起庶妹,然后又提到这位佥书,难不成……?不可能啊,这身份地位也相差太远了。冯姝怔了怔,试探问道:“令妹……不相配吧?”
阿迟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冯姝这没头没脑话是什么意思,不过阿迟却不甚赞同。正因为这位佥书地位、权力都有,本身已经足够强大,所以他择偶,由着自己心意便可,无需顾忌其他。不过,这个时代是讲究嫡庶,庶出女孩儿不大被看起,考虑到世人眼光,高门子弟迎娶庶女为妻,要慎重再慎重。
阿迟正胡思乱想着,程希凉凉开了口,“这位佥书,择配是不分嫡庶、门弟。”他父亲是豪门弃子,母亲是孟家庶女,他,并不意嫡庶。
湖畔,程帛正颇有耐心陪鲁小姐、吴小姐钓鱼。吴小姐性子急,鱼钩才晃了晃便忙不迭滇杆,自然空空如也,毫无收获。程帛温柔笑着,看吴小姐顿足。
这姓吴女子跟她哥哥一个德行,都是这般沉不住气。程帛鄙视着吴氏兄妹,心中隐隐作痛:曾经海誓山盟过,他却这么容易变心!罢了,只当自己做了场梦,忘了他,另觅良人罢。这世上,并不是每个男子都只会意妻子身份、嫁妆。
素华映月 第5章
程帛定下主意,笑愈加温柔可人。不过是个守备家次子,不过是个庸俗不堪、想娶有丰厚妆奁妻室男人,不过是个言而无信、夸夸其谈纨绔子弟,不值得可惜。那种男人,根本不能够托付终身。
程帛窈窕身段映入湖水中,玲珑有致,婀娜多姿。程帛怜爱看着水面,生就这般倾国倾城容貌,还有什么可忧愁?本朝虽然嫡庶分明,可嫁入公侯府邸做嫡妻庶女,又不是没有过。平北侯夫人,不就是庶女出身么。
平北侯夫人本是孟家庶女,身份极不起眼。奈何她生极为美丽,机缘巧合之下竟成了平北侯原配嫡妻,超品侯夫人。她夫婿是名闻天下征虏大元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并,长子张勍是平北侯世子,次子张劢是魏国公。夫婿、儿子都有出息,平北侯夫人这位孟家庶女,堪称庶女中佼佼者。
程帛顾影自怜,要论美丽,自己不会输给平北侯夫人吧?平北侯夫人能做到事,自己也应该能做到。眼下不就有个绝好时机摆眼前么?张劢到南京中军都督府任职,张、程两家是姻亲,往后定会常来常往。
孟家庶女能风风光光嫁入平北侯府做原配嫡妻,何以见得程家庶女便不能?程帛蹲下身子,拣起一粒光洁小石子,笑吟吟扔向湖中。湖水清且涟漪,程帛心中一阵舒爽。
“……我家和魏国公府、平北侯府,算是远房亲戚。平北侯外祖父程公,讳普生,原为卫国公。我家曾祖父彼时任京官,跟卫国公府连过宗。”亭中,程希端庄美丽脸颊上飞上一抹晕红,硬着头皮说道。程希家原本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乡下有几百亩地而已。后来程希曾祖父中了进士,做了京官,程家才慢慢发达起来。如今程家也算是望族了,五六十年前可不成,所以会上赶着跟当时赫赫扬扬、威风凛凛卫国公府连宗。同出一姓,又连了宗,官场上也有人照应。
“后来卫国公府被夺爵抄家,成年男丁全部流放肃卢州边塞苦寒之地。我家曾祖父虽帮不上什么忙,也暗中送了不少银两、衣食,又托肃卢州地方官多加照应。再后来平北侯驱除鞑靼至祁连山外,先帝特旨召回程公一家,封为平顺伯。平顺伯带着儿孙住老家广宁,深居简出,极少和外人来往,和我家倒是常通音信,极亲密。”程希这一通解说下来,冯姝、阿迟才明了,原来程家、张家是这样远房亲戚,怪不得对魏国公张劢知之甚详。
接下来事,不用程希讲,冯姝和阿迟也猜出来:张劢既到南京任职,必定会到程府拜望。这么一位尚未定亲奠之骄子近眼前,议亲事还不论嫡庶……冯姝和阿迟相互看看,心有戚戚,程家往后怕是会热闹了。
“家父近来忙很。”程希嘴角有丝讥讽微笑,“从来不管家务事人,这几日连送到张府果品、酱菜都亲自过问。家父待魏国公这位表侄,好不关切。”不用问,定是秋姨娘吹枕头风。秋姨娘自从听到“不论嫡庶”这四个字,大概已经盘算着要下手钓金龟婿了,自然会蹿掇父亲向魏国公示好。
冯姝笑道:“彼此至亲,原是应该。”魏国公父母兄长都远京城,他独身一人南京居住,又无家眷,程御史这做表伯父多照看照看,也情理之中。
阿迟笑嘻嘻打岔,“程姐姐,是什么酱菜啊?有没有味道与众不同,也给我弄几坛子。程姐姐我跟你说,吃是人生第一大事,该意。”表哥、庶妹什么,没有吃重要。
三人正说着话,湖畔垂钓冯婉一声欢呼,“钓着了钓着了!”没多大会儿冯婉步履轻盈走了来,面有得色,“我钓到一条大胖鱼,够咱们四个人吃!”程希和冯姝都笑,“又来了一个,阿迟可算是有伴儿了。”婉儿和阿迟还是年纪小,少年不知愁滋味,整天就惦记着吃和玩,再没什么心事。
欢聚了半日,申时前后,客人纷纷告辞。阿迟离近,诸人都散了之后又陪程希坐了坐,说了会子家常。阿迟声音清洌动听,如山间清泉一般,程希微笑听着,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阿迟回到徐府之后,一本正经跟陆芸发着感概,“做女人真不容易啊。娘您看看,做嫡女不容易,做庶女也不容易,各有各苦。”
陆芸才见过管事婆子,处置过一回家事,如今正闲坐饮茶。见宝贝女儿如此这般,陆芸哪会不明白她想什么,“阿迟,日子是人过出来,自己想过什么样日子、能过什么样日子,定要先想清楚了。”陆芸微笑着看爱女,“男子可以纳妾,不等于男子必须纳妾。阿迟,嫡庶之争,不见得每个人都要面对。”这孩子定是见着冷酷世情,下了气。这可不成,花一般年纪,应该开开心心。
阿迟拉过张黑酸枝木玫瑰椅坐陆芸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等着听陆芸高谈阔论。女儿如此虚心求教,陆芸自然倾囊以授,“阿迟,我和你爹爹成亲第二年,你爹爹便高中了二甲进士。彼时你祖父任职少仆寺卿,从三品官员。继夫人父亲殷老大人是吏部尚书,文选司、考功司都殷老大人掌控之中。我便跟你爹爹商议了,到南京做个闲职。”
阿迟故作聪明点头,“南京官员六员一考,不归北京吏部管。”南京官员,由南京吏部考核,不许北京吏部干涉。爹爹既到了南京,殷老大人再厉害,也是鞭长莫及。
陆芸笑了笑,“乖女儿,你爹爹性情淡泊,不贪名利,南京任职对他再合适不过,这是一。我能远远离开继婆婆婆和两位妯娌,凤凰台徐府和你爹爹清清净净渡日,这是二。”
阿迟笑咪咪,好啊好啊,这是互利双赢。爹爹么,离开京城便是离开继夫人势力范围,这些年来也一步一步升到了正三品。娘亲得利大,不用服侍婆婆,不用周旋妯娌,南京徐府一人独大,何等自。
当然了,凡事有一利总有一弊。来南京好处很多,坏处也是显而易见:徐郴品级虽然上去了,始终没多大实权。如果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大概其也就是熬到礼部老尚书致仕之后,徐郴能再升一级,做个“养鸟尚书”。这样仕途,究竟是不理想。
阿迟忽想起今天听到闻,不无艳羡说起,“娘,程姐姐表哥才二十岁,就做到正二官武官了,可真难得。不是挂虚衔,是都督佥事呢,掌管练兵和屯田。”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个人所能达到人生高度,二十岁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陆芸笑道:“是魏国公张劢么?他十三岁那年跟着父兄上了战场,徂击过入侵蒙古人,驱逐过东南倭寇,杀敌无数。阿迟,他年纪虽然不大,立下战功可不少。”有谁会是无缘无故坐上高位?总要有个缘由。
原来是保家卫国、铁骨铮铮军人,失敬失敬!阿迟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张劢是功勋人家子弟,靠着祖荫上位。想差了,竟是与事实大相径庭。
阿迟冲陆芸竖起大拇指,“您太渊博了,什么都知道!”陆芸微微一笑,家里有要及笄宝贝女儿,做母亲自会留意未婚青年男子,何足为奇。可惜,张劢年纪大了几岁,和阿迟并不相配。
母女二人絮絮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先是徐述、徐逸小哥儿俩下了学,接着徐郴、徐逊父子也相继回来。一家人早早吃过晚饭,之后相携到园中望月亭,或是吃着瓜果,或是闲闲饮茶,共赏秋月。
一轮秋月挂天空,清丽明彻,美好澄净。月光皎洁,徐逊乘兴吹笛,笛声悠扬悦耳,引人遐思。阿迟纤手轻扬,命侍女抱来古琴,信手抚了一曲。曲罢,徐郴和陆芸击节赞赏,“此曲只应天有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徐逊、徐述、徐逸三兄弟也很给面子鼓掌,阿迟眉毛弯弯,这有忠实观众捧场演奏,真有成就感啊。
徐述、徐逸小哥儿俩不甘示弱,背着手,很有风度仰头向月,各自吟了一首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长不改。”吟罢,也是一片称赞之声。
徐逸跑到徐郴身边,“爹爹您呢?”哥哥吹笛,姐姐抚琴,我们背诗,您做什么呀。徐郴洒脱笑笑,命人备笔墨,“阿逸,爹爹把你画下来,好不好?”
徐逸拍手笑,“好啊好啊。”颠儿颠儿跟着铺雪浪纸,给添了不少乱。徐郴一手轻抚幼子头,一手提笔作画,徐逸旁聚精会神看着,大乐,“有我有我,把我画出来了。还有娘,还有姐姐,还有哥哥,咱家人全都有!”
徐郴画完,儿女们都凑了过来,拍老爹马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陆芸款款走过来,凝视看了半晌,提笔画左侧空白处写下“今者不乐,逝者其耋”八个大字,舒朗洒脱,态致萧散,和画风十分相配。
素华映月 第6章
儿女们一个比一个有眼色,又围着陆芸拍了通马屁,“流畅自如,潇潇古澹。”“自然沉着,妍媚流便。”“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洞。”徐郴、陆芸皆莞尔。
徐逸小心从腰间挂着荷包中取出一个桂木印章匣子,再小心打开匣子,取出一枚小小印章,“爹爹,娘亲,盖我印好不好?”徐逸过七岁生日时候,徐郴寻出块极品寿山石,亲手篆了一枚印章给他。这枚印章古朴典雅,徐逸喜欢很,宝贝很。
徐郴、陆芸哪有不答应,“好啊。”徐逸高兴笑笑,低头聚精会神审视画面,“这里显有些空,盖上一印,用朱红色彩一压,画面就稳住了。”徐逸审视片刻,定了主意,盖下印章。鲜红油色打水墨画上,画面为出色,众人又把徐逸夸奖一番,徐逸昂头挺胸,好不得意。
盘桓到人定时分,方兴而散。一夜好梦,次日清晨徐氏父子依旧各自出门,上衙门上衙门,上学上学。陆芸料理家务,阿迟很有闲情逸致命人采摘玫瑰花,做鲜花饼。阿迟一边兴致勃勃折腾吃食,一边欣慰想着,“幸亏把教养嬷嬷弄走了,要不然,哪能这般自。”
晚上徐郴回家,饭桌上阿迟大献殷勤。指着花香浓郁、沁人心脾鲜花饼,“爹爹,我命人做。”指着一盘清蒸团头鲂,“爹爹,我亲手钓。”徐郴先尝了块饼,“酥软爽口,甜而不腻,好滋味。”又尝了一筷子清蒸鱼,含笑称赞,“我闺女钓鱼,异常鲜美。”
阿迟甜甜一笑,飘飘然端起粥碗喝粥。眼下这日子很不坏呢,无需为生计烦恼,无需为职场上狭窄人际纠纷烦恼,也无需对着老板、客户陪笑脸,悠闲又惬意。
饭后,阿迟亲为徐郴、陆芸捧上香茗,一幅孝顺女儿模样。徐郴接过茶盏,打趣女儿,“阿迟放心,不拘你听不听话,乖巧不乖巧,爹和娘都不会卖了你。”
阿迟红了脸。她才穿过来时候,是闹过笑话。乍一变成古装小姑娘,住古色古香宅院中,阿迟极没有安全感,曾再三跟徐郴确定,“爹爹您不会卖了我吧?不会吧?”也难怪阿迟会这么想,这个时代穷人会卖儿卖女,阔人么,一样会变相出卖儿女终身幸福,缔结利益婚姻。
一旁徐述、徐逸小哥儿俩很是好奇,卖了姐姐?这是从何说起。徐述到底大一点,只是好奇而已,徐逸还小,一本正经开了口,“要卖,也是卖我。”
爹娘也好,哥哥姐姐也好,全都看向他。这孩子怎么了,是想语不惊人死不休么。徐逸昂起小,“因为,我是男孩子,我比较值钱!”
哄堂大笑声中,徐逸摇头晃脑背诵着《论语子罕》,“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连圣人也是待价而沽,我等凡夫俗子,卖得上价钱是好事啊。
欢笑一场,儿女们各自散了,徐郴和陆芸相携回房。沐浴过后,徐郴披着漆黑乌亮长发坐镜子前,陆芸一边拿着雪白干帕子给他擦头发,一边随意说着家常。
“今儿个阿迟真是殷勤。”徐郴提起宝贝女儿,嘴角泛上丝微笑。那年她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小尾巴似跟爹娘身边,还以为她是依恋爹娘呢,谁知竟是担心爹娘不要她。爹娘怎舍不要她呢?这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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