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温一笑
三太太娘家俞家胡同,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家境却也殷实。她娘家侄子俞济、她娘家嫂嫂侄子傅攀,都是十六七岁年纪,相貌、人才很过去,父母也善良和气。这两个女婿,莫说事出紧急,就是平心静气谈婚论嫁,也是很不坏。
徐氏虽是大族,徐家虽然富贵,奈何徐三爷他是庶出,徐家并没多少体面。他嫡女也好,庶女也好,虽长富贵丛中,若没特殊机遇,很难攀到上好亲事。俞家、傅家对徐素兰、徐素芳来说,不差了。
徐三爷妻子耳畔温柔耳语,定下章程。三太太被他哄头昏,乐呵呵答应了,“成啊,便是这么办。”徐三爷微笑夸奖,“真是我好太太。”
三太太乐呵了一会儿,问徐三爷,“素华到了京城还是大小姐,真让我想不到。我满心以为,大哥大嫂一家到了京城,便会被夫人制住呢。这么着看,咱们是不是要分家?”
徐三爷替她理理鬓发,微笑说道:“即便分了家,咱们还住家里,并不搬出去。太太,咱们家底儿薄,若分出去过,难免拮据。”
三太太深以为然,“咱们没什么银钱,你又进项不多,还是依旧住家里为好。旁不说,若搬了出去,三丫头四丫头先就使不起这许多侍女,孩子受委屈。再怎么着,也等她们出了阁吧。”
盘算了一会儿,三太太怯怯拉住徐三爷衣袖,“哎,老爷子知道了,会不会恼了咱们?”吃着老爷子住着老爷子,却明打明跟他老人家做对,合适么?
徐三爷淡淡一笑,“如今我是他不待见儿子,等咱们做出事来,我还是他不待见儿子,差不到哪儿去。太太,大哥自作主张,老爷子没说什么;咱们自作主张,老爷子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三太太细想了想,“无非是打、骂、责罚罢了,要不了咱们命。咱们宁可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能苦了孩子们。一辈子事呢,做爹娘不替她们着想,谁替她们着想?”
徐三爷面目含笑,妻子虽有些浅薄,有些庸俗,到底心地还是善良,从未拿庶子、庶女不当人看。看看芳儿是什么模样,再看看二房庶女素心是什么模样,真是不能比。
三太太叹了一声,“要说三丫头四丫头说上这样人家,我也算心满意足。公婆厚道,夫婿上进,家境殷实,还求什么呢?不过跟素华比比,又觉沮丧。”
徐三爷笑道:“素华往后,也有头疼呢。魏国公府林氏太夫人,你可听说过?丢了爵位之后一直耿耿于怀。老国公儿孙还有不少住魏国公府,魏国公夫人,可不是好当。”
“谁家没个讨人嫌长辈?”三太太嘟囔道。又想要富贵,又想要权势,还想要清净,哪有这么好事呀。
“俞家没有,傅家没有。”徐三爷微笑,“这两家我冷眼看了许久,家里长辈极和气不生事,两个丫头往后日子都会舒心。”
如果三太太是个有心计,可能会觉着不是滋味。这给闺女挑婆家明明是主妇事,徐三爷暗中留意,分明是为了庶女素芳,分明是有些信不过三太太。不过三太太一向不细心,根本没往这儿想。
第二天晚上,徐三爷一个人去了徐次辅书房,狠狠心,咬咬牙,呈上两份婚书,“父亲,素兰和素芳亲事,已是定下了。”
徐次辅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看着手上公文。徐三爷慢慢把婚书平平整整放桌案上,然后走到屋中双膝跪倒,俯伏地。
不知过了多久,徐次辅处置过手头公文,方缓缓问道:“老三,学你大哥么?”他来个先斩后奏,你便跟着比葫芦画瓢。
徐三爷低声说道:“父亲,您是名门嫡子,庶子庶女苦您不知道,姨娘妾侍苦,您也不知道。父亲,我姨娘已有大半年没见着您面儿了,她并不敢抱怨什么,只是孩儿看眼里,不想素芳也像她一样凄凉度日。”
徐次辅又拿起一份公文专注看起来,徐三爷跪青砖地上,一句话不敢说。一直到夜深人静,一直到徐三爷跪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徐次辅才办完公事。
“跋扈专擅,不敬尊长,老三到祠堂跪着去。还有你媳妇,一并去跪着。”徐次辅淡淡吩咐完,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徐三爷恭敬磕头,“是,父亲。”也站不起来,坐地上活动了半天腿脚,才勉强能走路。徐三爷瘸着腿回到三房,吓了三太太一跳,这是……打断腿了?
三太太咧开嘴要哭,徐三爷含笑止住她,“我好好,任事没有。不过要连累你了,父亲罚你陪我一起跪祠堂。”
三太太眼泪还是掉下来了,“甭说陪你跪祠堂了,陪你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愿意!”徐三爷拉起她手,“你待我好,我都记得。”温存缱绻哄着三太太,三太太甘心情愿和他一去了祠堂罚跪。
当晚倒没什么事,第二天一大早,徐素兰、徐素芳带着弟弟徐通、徐迁来了,“早上请安见不到爹娘,才知道这回事。”徐素兰红了眼圈,“我和弟弟、妹妹陪爹娘一起。”带着弟弟妹妹跪父母身后,任凭父母劝也好,哄也好,怒也好,总之是不肯走。
这么一闹,徐府还有谁不知道,徐二太太便有些着慌,对着徐素敏抱怨,“原想着你三叔是懦弱,唯老爷、夫人之命是从,谁知竟这么坏!”大房走了,三房闺女定了亲,难不成竟要二房出人?
徐素敏撇撇嘴,“三叔平日见了祖母连大气都不敢出,三婶甭提了,跟祖母后头讨好献媚,祖母都懒理会她。这会子出息了啊,敢背着祖母使心眼子。”
二太太坐立不安,屋中四处走动,“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又不能跟这起子不上台面人学,也自作主张,气你祖父、祖母。”
其实,二太太手边是真没合适人选,要是有,她也会飞给徐素敏定下婚事,以免提心吊胆。
徐素敏这两天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此时心情还是欠佳,不耐烦说道:“这有什么可愁?小五闲着呢,就是她了。”
二太太犹豫道:“你祖父说她过于畏缩。”徐素敏轻蔑一笑,“做妾,畏缩倒不好?难不成还要一身傲骨女孩儿?”祖父也是奇了,妾侍而已,偏有这许多讲究。
二太太看着满不乎女儿,欲言又止。原来是五个,如今只剩你和那贱丫头两个了!你祖父心思一向难以猜测,若是他坚持素心不可用,那……
“去,到尚宝监请二爷回来,说我有要事相商。”二太太想了又想,心中恐惧,忙命小厮到尚宝监去一趟,请徐二爷回来。徐素敏面色不屑,“我去陪祖母。”扬长而去。
二太太焦虑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正时分,徐二爷才消消停停回来了,“有什么事要到衙门去一催再催?净给我丢人。”徐二爷很是不满。
二太太陪着笑,把昨晚、今早事说了,“三房一家子正祠堂跪着呢,你说说,这可怎么办?要不,咱们也寻户妥当人家,把敏儿许出去?”
徐二爷怫然,“父亲有命,这个也推,那个也推,岂是人子之道?我问你,父亲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二太太本来也算有几分定力,这时无力坐椅子上,哀哀哭泣,“只剩下敏儿和五丫头了,父亲说过,五丫头不中用……”那素敏岂不是很危险?
“父亲吩咐怎样,咱们便怎样。”徐二爷义正辞严教训妻子,“岂有背父私定之理?这话往后不许再提!”教训完,拂袖而去。
二太太拿起锦帕,掩面而泣。早知如此,便把那贱丫头养精心几分,不至于这般畏缩怕羞,根本没法见人!不过费些公中钱粮罢了,又不需自己拿私房补贴。
二太太哭了一会儿,命人打水来洗了脸,重匀了脂粉,端端正正、脂光粉艳坐着,慢慢吩咐道:“叫五姑娘来见我。”侍女恭谨应着,去了。
没多大会儿,徐素心战战兢兢进来,“给太太请安。”声音都是颤。徐素心从小被二太太降怕了,见了二太太,好像老鼠见了猫似,怕要命。
二太太忍下心中厌恶,挤出一个难看笑脸,“素心啊,好孩子,,到母亲跟前来。”徐素心吓一啰嗦,太太冲自己笑了?笑真可怕。
徐素心慢慢挪到二太太跟前,神情怯怯。二太太劝了自己半天,跟自己挣扎了半天,笑着伸手拉住眼前女孩儿,“素心,母亲这儿有几匹到好料子,你来挑挑,拣个喜欢颜色、式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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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有心求我小伙子,请不要耽误良辰。
这是《摽有梅》中一句,“《摽有梅》,急婿也”,诗中女孩儿青春流逝而夫婿无觅,“求我庶士”,其实词语顺序可以颠倒一下,“我求庶士”。
打算再写一章,肯定到明天凌晨了。
今天真是感觉天冷了,写文应该白天写啊。
素华映月 55第54章
徐素心有些不知所措,太太是吃错药了不成,怎这般和蔼和亲起来了?从前自己叫过她“母亲”,却被一道冷厉目光扫来,吓了个半死。以后再也不敢叫“母亲”,只敢叫“太太”。
为了亲生女儿,二太太耐下性子,温和慈爱看着徐素心挑拣完衣料,又赏了几样金银首饰给她,“好孩子,你肤色白,正配戴这些。”
徐素心云里雾里一般,迷惑不解,无所适从。直到侍女抱着衣料、拿着首饰陪她回了房,徐素心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漂亮衣料,闪闪发光首饰,发了半天呆。
给她答疑解惑人终于到来了。
“屈嬷嬷安好。”小丫头曲膝行礼,脸上堆满谄媚笑容,这位可是二太太陪房,府中颇有几分体面,等闲没人敢招惹。
徐素心忙站起身,“嬷嬷您来了,请坐。”满脸陪笑,笑容中颇有巴结讨好之意。屈嬷嬷微笑看了她一眼,“五小姐不必客气。”徐素心命小丫头搬来椅子,屈嬷嬷不肯,命小丫头拿了个小杌子坐了。
徐素心很有些忐忑不安,“嬷嬷,这怎好意思?”屈嬷嬷笑道:“主子面前,哪有奴才们座位?能有个小杌子坐,已是格外恩典。”
屈嬷嬷即便坐小杌子上,姿势也是端庄优美;徐素心虽坐玫瑰椅上,却始终面色惶恐不安。屈嬷嬷暗暗摇头,到底是徐家姑娘,竟被养成这样,真是造孽。
徐素心并不是聪明敏慧姑娘,屈嬷嬷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她才渐渐明白:太太娘家哥哥西北任知府,同僚之中有位年近六旬通判丧妻,意思是想再娶,意思是要“年纪小,肤色白,柔顺听话。”
徐素心几乎没吓死,年近六旬!他要“年纪小,肤色白,柔顺听话”,自己岂非样样合适。难道竟要嫁给一个老头子么?徐素心傻傻,呆楞无语。
屈嬷嬷叹了口气,“小姑娘家配个老头子,造孽,造孽。”徐素心木木看着她,大眼睛如一潭死水。老头子,怕什么来什么,自己就怕嫁老头子,偏偏还是要嫁老头子。
屈嬷嬷怜悯看着徐素心,这姑娘打小没亲娘,亲爹从不照看她,嫡母……唉,要说起来不过是庶女,小时候不过是一日三餐,长大不过是一幅妆奁,何苦这般往死里作践?不必说,这些全是公中,不费嫡母一针一线。
“要说起来,严家孙子倒是年方十六七岁,俊秀文雅,又监读书。”屈嬷嬷语速很慢,吐字很清楚,“不过可惜了,到严家是做妾。”还不如嫁给通判大人呢,好歹是正妻。
徐素心原本失神大眼睛中有了光彩,“那有什么相干?”做妾怎么了,又不用管家理事,又不用应酬往来,一个人一个小院子,关起门来绣绣花,做做针线,不是也很好?只要没个老头子来恶心人,没有粗俗男人来恶心人,日子还是能过。
不过一瞬间,徐素心眼神又暗淡下去,“祖父说我不成。”太过畏缩,上不得台面,连给人做妾资格也没有。
“五小姐有些矜持,改了,老爷就喜欢了。”屈嬷嬷委婉说道:“仪态举止,是可以学、可以改,只要五小姐真心想学,极容易。”
“没人教过我。”徐素心低声说道:“有时许我上学,有时,连学也不许我上。”断断续续上学,书没读好,礼仪也没学好。
“五小姐若不嫌弃,我来教,如何?”屈嬷嬷微笑相问。徐素心看着她从容不迫气度,羡慕说道:“好!”
“如此,我便教起来。”屈嬷嬷微笑提醒,“可,你要想清楚了,那是做侧室,不是正室。”
“我不乎。”徐素心轻轻说道:“我乎不起。”
“严家人,或许不良善。”屈嬷嬷又提醒。
徐素心很难得展颜一笑,严家再坏,难道比二太太坏?
六月十八,殷夫人过四十四岁生辰,因不是整寿,故此只是请至亲好友小宴,并没大肆请客铺张。
严首辅夫人欧阳氏盛将侍女仆从,亲赴徐府拜寿。殷夫人率领儿媳、孙女们迎接进来,让到上首坐下,满脸陪笑,十分殷勤。
欧阳氏和严首辅是结发夫妻,已经六十多岁,头发花白。她身穿深蓝色对襟褙子,挽着规整圆髻,头上只插一支白玉簪,雕工精巧,莹润剔透。
欧阳氏因笑道:“几位令孙女,可能请过来见见?”许是次孙女,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虽是侧室,却不是平平常常侧室,也不可轻乎了。
殷夫人习惯性想先叫素敏过来,话到嘴边,想起徐次辅交代,勉强改了口,“素华,过来拜见夫人。”
天色越来越热,阿迟一袭浅绿薄锦衫裙,清美丽仿佛出水芙蓉,从容优雅冲着欧阳氏行礼问好。把欧阳氏喜,“小仙女似,生这般好看。”拉过去好好夸了一番。
看欧阳氏拉着阿迟手舍不得放开,殷夫人心里实不是滋味。怎么会南京定了亲呢?如若不然,这丫头躲不过,逃不掉,定是进严府做妾!
欧阳氏身边侍立着儿媳张氏,抿嘴笑道:“娘,这位可是魏国公未过门儿妻子,平北侯夫人一眼便相中儿媳妇。您说,平北侯夫人什么眼光,她相中儿媳妇,还有不好?”
阿迟微微低头,做害羞状。她本就生美,这一低头,神情娇羞,露出天鹅般优雅脖颈,加楚楚动人。欧阳氏笑道:“平北侯夫人好眼光,好眼光!”赏了一支雕工奇巧青玉簪,放阿迟走了。
徐素敏也过来拜见了,也得了一番夸赞,得了一支品相上乘青玉簪。徐素兰、徐素芳紧随其后,恭恭敬敬拜见了欧阳氏。
后才轮着徐素心。徐素心身段苗条,一张小脸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看着实招人怜爱,欧阳氏心疼道:“这孩子定是不好生保养,吃太少。好孩子,女孩儿是富态些好,有福气,莫太瘦了。”拍拍徐素心小手,送了她一支卷荷状青玉簪,“多清雅,正配你。”
严首辅出身清贫,和发妻欧阳氏十分恩爱,飞黄腾达之后也只守着老妻一人,身边并不曾有过什么莺莺燕燕。欧阳氏日子过舒心,没什么烦恼事,看着十分慈祥可亲。徐素心偷偷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向往和孺慕。
徐素心亲祖母,一直不喜欢这畏怯孙女,从不曾和她亲呢过。
殷夫人低声跟欧阳氏说了句什么,欧阳氏重审视徐素心,之后,赏了支镶珠嵌宝赤金钗。徐素心红着脸拜谢,接过金钗。
徐素心这阵子吃好,穿好,用好,不受刁难,不知不觉间气度已好了许多。欧阳氏看眼里,满意很。
内院花厅外搭着大戏台,唱着热闹吉庆戏文-----今天主客是欧阳氏,欧阳氏年老之人,爱听热闹戏文。
阿迟和徐素敏、徐素心一席,席间还有几位老亲旧戚人家小姑娘,年纪都不大。有位朱七小姐,是二太太娘家侄女,一派天真问阿迟,“姐姐跟着令尊令堂另院别居啊?那,每天早上要远道而来跟殷夫人请安,岂不是很辛苦。”
阿迟微笑,“家祖父体恤,命家父、家母和我们兄妹四人,每十日请安一次。那天正值家父休沐,我们全家人一道来拜见祖父,半分不觉着辛苦。”
朱七小姐诧异睁大眼睛,失口说道:“不是该晨昏定省么,每十日请安一次,姐姐和令尊令堂也好意思?”晨昏定省你懂是什么意思吧,服侍父母长辈日常礼节,晚间服侍就寝,早上省视问安。
徐素敏冷冷笑着,目光颇为不善,徐素心忧心忡忡看着阿迟,为阿迟担着心。不只二太太坏,她娘家人也不厚道呢,姐姐你莫吃了亏。朱七小姐这是指责你们大房不孝顺呢,不孝可是顶大帽子,会压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困,先到这儿
素华映月 56谓他人母(下)
阿迟慢条斯理问朱七小姐,“太祖皇帝之时,朝中每日举行早朝会;今上即位,改为每十日举行早朝会。不管是每日早朝,还是每十日早朝,太祖皇帝和今上都是明君圣主,对不对?”
朱七小姐有些茫然看了看徐素敏,表姐,你家这位素华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说着家事,怎么扯到朝政上来了?她说是明君圣主,这个我可不敢反驳,只能说“是”了。朱七小姐性子还算机灵,忙笑道:“瞧姐姐说,这还用问么?自是明君圣主。”
“‘臣事君,犹子事父也’。”阿迟神色自若,声音清清冷冷,“做臣子,君上若命每日早朝,自当从命;君上若命十日一早朝,亦当从命。做儿孙,长辈若吩咐晨昏定省,不敢推辞辛苦;长辈若吩咐每旬请安,难道便可以忤逆老人家么?”
你……我不过说了一句,你扯出这么一堆做甚?你摆什么大小姐臭架子,好嚣张。朱七小姐颇觉委屈,娇嗔看向徐素敏,表姐你徐家不是一向很神气么,教训教训你这同年同月同日生堂妹。
徐素敏脸色一沉,把玩着手中绿玉小酒盅,不置一词。开口讨伐徐素华这件事,我是不能亲自上阵,懂不懂?外人面前跟自家姐妹认真拌起嘴,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素敏对阿迟嫉妒之情不仅没有消散,反倒与日俱增。那乡下丫头要风风光光嫁做魏国公夫人,自己终身却还不知着落哪里!心高气傲徐素敏哪里受了。
朱七小姐并不擅言辞,心计也不深沉,见徐素敏沉着脸不开口,满心失望,偃旗息鼓,埋头对付起席上佳肴。表姐我可够对起你了啊,做了回开路先锋。
席上一名容貌稚嫩小姑娘,工部胡主事幼女胡金兰天真开了口,“敏姐姐是徐大小姐,您也是徐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呀,妹妹实是不懂。”今天这宴席上大多是老亲旧戚、极亲近人家,胡金兰父亲胡主事长袖善舞,胡金兰又一向跟徐素敏投契,故此徐素敏亲自给她下了请贴。
殷夫人过寿,阿迟算是主人家,对客人自是要礼貌斯文,阿迟耐心解释,“我是长房长女,素敏是二房长女,我是长房大小姐,素敏是二房大小姐。”
胡金兰忽闪忽闪美丽大眼睛,“这么着,岂不是要分家意思么。分家析产,是大忌讳呢,不孝顺老人,不敬祖先,不尊宗族。”
阿迟浅笑,徐素敏闺密都是一种风格呀,爱给人扣大帽子,爱给人扣“不孝”大帽子。小姑娘们,无权无势却要给人扣大帽子,并非易事,明不明白?
“当家人,是很辛苦。”阿迟循循善诱,细致耐心跟胡金兰说着话,好像真把她当成天真无邪少女一样,“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极费精神,极费财物。旁不说,若我们这一房也归到公中,光是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鞋袜,便要添出多少来。家父心疼祖父养家不易,便情愿自立门户,自食其力。家父,是真孝顺。”
舆论上,天朝政府是提倡不分家,累世而居,方便解决公民养老问题,贯彻以孝治天下方针;实际上呢,大家庭不利于收税,不利于管理,政府也头疼很。
一大家人不分家住一起,当家人威风是威风了,肩上担子重不重呀?要管这么多人衣食住行、婚嫁,是很累。
胡金兰偷眼看看徐素敏,乖巧冲阿迟点头,甜甜笑着,“原来是这样,从前我没有想到呢。听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着当家人确是不容易,若子孙已经成大长人,分家也未尝不是好事。”
连着两个人都没讨到便宜,剩下人也就不敢开口寻衅。算了,徐素华初回京不久,她底细还不大明白,且弄清楚了再说。
其实依照正常情形,阿迟和徐素敏一样是徐次辅嫡亲孙女,且又是未来魏国公夫人,这帮少女们便是不结交她,也不该为难她。不过是和徐素敏向来交好,却不过徐素敏情面罢了,再者,也是看着乡下来丫头不顺眼,想挫挫她锐气。
席罢衣,胡金兰看徐素敏不跟前,跟阿迟说悄悄话,“姐姐,平北侯府怎没来人?”亲家,不是该热热乎乎么。阿迟落落大方,“巧了,今日孟家老太太也过寿。”孟家老太太是平北侯岳母,自然要到孟家去。
胡金兰很是羡慕,“姐姐已经定下亲事,却依旧自自,可真好。家姐也是定了亲,如今被关家里绣嫁妆,甭说出门了,出她那院子都费劲。”
阿迟微微笑着,并没说话。仲凯家人真是很好,他娘亲尤其体贴,特地请了天锦城顶尖绣娘,专为自己绣嫁妆。仲凯妹妹有趣,隔三差五来寻自己玩耍,常和自己咬耳朵,“我告诉你怎么降二哥,你记住了啊。”兴致勃勃把她二哥喜欢什么、不喜什么、小时候做过什么糗事,讲一清二楚。
阿迟心中柔软,他,是很好很好;他家人,也是很好很好。
殷夫人小型寿宴圆满结束,徐二太太长长松了一口气:欧阳氏看那贱丫头倒蛮中意样子,看来严家是肯要。如此,敏儿便没了危险。
徐二太太加慷慨大方,金玉、圆扁,流水般往徐素心房里搬。横竖这些东西只是让她开开眼,养出些气度来,莫再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等往后出了阁,按着她身份,哪配使这些。
徐二太太心里其实是很想埋怨公公徐次辅,您想献媚严首辅,使什么法子不成,要许出位孙女去!徐家有孙小姐做了妾,说出来很好听么?连带着其余小姐们也不好说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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