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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华映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温一笑
义愤过后,却都没拿出什么章程:有儿有孙的,谁做事还会冲动不顾后果。说说话不费什么事,真要认真跟平北侯、魏国公为难,或跟张家族人讲理为太夫人主持公道,却是不成。
也想过要散布些流言,坏了张劢和阿迟的名声,激起“义愤”。但是行不通。张劢已经袭爵十几年,地位根本撼不动;阿迟虽是在贵妇圈中才亮相,那眼睛眨都不眨赠予指挥佥事之举实在令人心折,因此并没人会出于“义愤”,出面指责她。
魏国公和夫人小气?怎么会。你见过小气的人拿指挥佥事的恩荫不当回事么。有多少人拿着现银想谋这样的差使,也未必谋的到手。
魏国公和夫人苛刻林氏太夫人?怎么会。林氏太夫人一年多前还住在嘉荣堂呢,前年才把魏国公府的产业交完!太夫人如此刚强,魏国公府如此忍让。
折腾了三四天,张思、太夫人都是心力憔悴。而张氏族中,耆老们再三商议,一致决定给张慈过继儿子,不能再拖。太夫人若有人选,自然听她的;太夫人若实在挑不出人来,族里就替她定了。
以前,有意出继儿子的父母都是去巴结讨好太夫人,这回闻风而动,有常去族长家的,有结交族中耆老的,还有到张劢、阿迟面前毛遂自荐的。
这一番熙熙攘攘,直延续到正月二十。经过再三斟酌、挑选,最后张劢把两个备选放到族长面前,一个是张庆的儿子云哥儿,一个是张宪的儿子雨哥儿。
两个孩子都是三岁上下,长相机灵,聪明可爱。不管父母好不好,孩子,确实是很过的去。
不同的是,张庆夫妇品德是公认的不成,而张宪温柔敦厚,张宪的妻子周氏谦恭和气,风评极好。
族里直接把这两选放在太夫人面前,请她挑选一个。依着太夫人的意思,是一个也不想挑,任是哪个也不配做张慈的儿子。可一则族里硬压下来,二则张庆夫妇那两眼放绿光的模样吓着了她,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后太夫人挑了张宪的儿子雨哥儿。
雨哥儿年方三岁,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眼睫毛长长的,看着很讨人喜欢。许是因为父母脾气都好,这孩子也是逢人就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可爱极了。
开宗祠过了继,礼式完结,太夫人的意思是当晚就带着雨哥儿回魏国公府。张宪沉默不语,周氏温文尔雅的反对,“东槐树胡同才是他的家。”
太夫人冷冷看向周氏,“你知道什么叫做过继么?既过继给我,孩子你便管不得了。”周氏不卑不亢,“过继,我略知一二。如今您是雨哥儿的嗣祖母,我是雨哥儿的族叔母,可对?便是族叔母,雨哥儿的事我也管得。他是有志气、有血性的好孩子,不会喜欢寄人篱下、仰人鼻息。雨哥儿,他要住在自己家里。”
有志气、有血性的好孩子会过继?太夫人气的头都昏了。原以为张庆夫妇难缠,才挑了雨哥儿,谁知张宪这一家人也不省事。
太夫人并不理会周氏,命侍女搀扶着站起身,慢悠悠道:“我是要回魏国公府的,雨哥儿若不跟着我,依旧回原处吧。”敢跟我打别,这孙子我不要了。
周氏半分不慌张,“方才太夫人问过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过继。这会子我也斗胆问上一句,您老人家可知道什么叫做过继?仪式已经举行,族谱已经上过,雨哥儿的身份已是改不了。”
太夫人蔑视的一笑,抬脚要走。我就是不带他走,你敢怎么样?周氏不愧是出了名的谦恭,到了这时,脸色还是温和的,波澜不惊,“既然太夫人不肯带雨哥儿走,那,我只好把雨哥儿送到东槐树胡同了。雨哥儿年纪小,身边离不得人,您若不在,我便同去陪他。”
太夫人停住脚步,冷厉阴森的目光看向周氏。周氏微微低头,似是害怕,却还是坚持着,“雨哥儿,要住在自己家。”
连个周氏也应付不了?太夫人实在不想跟族长、族中耆老求助,觉得丢人,可她没办法,只好老着脸皮回过头质问,“竟没人管管周氏?”
族长咳了一声,招手叫过雨哥儿,慈爱的问道:“雨哥儿,好孩子,你跟太夫人住到国公府去,好不好?”
雨哥儿响亮的回答,“不好!东槐树胡同才是我的家,我要住到东槐树胡同!我要住到自己家!”
“小小年纪,便这般有主意。”族长摸摸雨哥儿的小脑袋,面带嘉许。在场众人多有跟着感概的,“怪不得太夫人挑了这孩子,有志气,有主见!”
周氏牵着雨哥儿要去东槐树胡同,族中并没人拦着。太夫人大为生气,她年事已高,连日来愤怒、伤心、筹算,身心俱是疲惫,这一气,竟致当场昏倒。
等到太夫人醒来的时候,已在魏国公府的偏院中。“雨哥儿呢?”太夫人打起精神,问着新过继的小孙子。
“小少爷,去了,去了,东槐树胡同……”侍女带着哭腔回道。知道太夫人不喜,唯恐被迁怒,吓的战战兢兢。
周氏,你真恶毒。
在太夫人的默许下,正月底,二房悉数搬到了东槐树胡同。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才进了大门,周氏便拉着雨哥儿,含笑过来见礼,“一路辛苦了!茶水都已备好,请先洗漱了,过来歇息。”一幅主人的派头。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太夫人恨恨骂道。
………………
二房往后会很热闹的!阿迟接到回报,关起门,笑着在落地穿衣镜前翩翩起舞。她独自一人对着镜子左右摇摆,极之放肆。
晚上张劢回来,两人心绪都是愉悦,“一一,咱们合奏一曲如何?”张劢凑到阿迟耳畔低语。阿迟笑咪咪伸出双手拍拍他的脸,“好啊,姐姐陪你玩!”
“你比我小六岁!”张劢板起脸,“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没的商量。”小孩儿硬要装大人,妹妹硬要充姐姐,不成不成。
阿迟一脸快活的笑,“我抚琴比你好听,若要抚琴,你便叫我姐姐!”仲凯啊,我不是占你便宜,其实我真的比你年龄大。
两人进行了一番友好协商,最后的结果是张劢勉为其难的叫了阿迟一声“姐姐”,阿迟笑意盈盈的叫了张劢一声“哥哥”,两人算是谁也不吃亏。
“我要好看的这把。”抚琴时,阿迟挑了璀璨古穆、金徽玉轸的大圣遗音。张劢自然让着他,要了她挑剩下的那把,庄重浑厚、伟岸高大的九霄环佩。
两人均是一袭白衣,净手焚香,端坐抚琴,宛如一幅画。美妙悦耳的琴音流泄而出,惊艳了星光,温柔了夜色。
柔翰和佩阿在外头服侍,柔翰俏皮的冲佩阿眨眨眼睛,我家二公子心情很好呢,你听听,这琴音多么澄澈明朗!佩阿抿嘴笑笑,我家大小姐的曲调时而欢快,时而缠绵,再弹下去,咱们悄悄撤吧,莫讨人嫌。
“一一,我要亲自为你谱支曲子。”一曲既终,余音袅袅,张劢柔声说道。
“谱支什么曲子呀。”阿迟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素华映月。”张劢神色缱绻。
“好啊。”阿迟歪头想了想,补充道:“素华映月,又名一一曲。”
四目相对,心神俱醉。
二房搬走之后,四房、六房相继搬走,各有一番忙乱。张钊、张锦待张并一向亲厚,住在国公府也是为了不让林氏太夫人一人独大,是回护张劢的意思。张钊、张锦搬家的时候,张并和悠然都来了,事无巨细,亲自过问。
张钊为人极有成算,武氏持家有道,是不用人担心的。张锦、沈氏夫妇就显得天真没城府,好在两个儿子都已是人到中年,孙子们也争气,单住之后,日子应该也不坏。
偌大的魏国公府,一下子空旷起来。阿迟淡定的四处巡视过,用不着的空屋子暂时封闭。贵重家什也好,摆件也好,该入库的入库,该蒙起来的蒙起来。
“很浪费。”阿迟真心这么觉得。这么大的宅院,只住自己和仲凯夫妻二人,不只是奢侈、铺张,简直是糟蹋、糜掷。
回平北侯府时,跟悠然说起,悠然笑着反对,“过个两三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眼中颇有促狭之意。过几年,等你们有了孩子;再过些年,等你们有了孙子,就不会觉得国公府太大。
想当初,哥哥想要十个八个孩子呢!悠然笑吟吟。虽然后来他知道生孩子不容易、养孩子不容易,两子一女也勉强可以接受,可在他心目中,孙子是越多越好的,十个八个的,可不嫌多。
阿迟想明白悠然的话意,红了脸。正月十五那天,大嫂傅嵘被确定诊出了喜脉,全家人都乐的合不拢嘴。师公还兴冲冲的开始盘算,“生个小阿勍好!到时候,孩子归我教!”
大嫂已是有了身孕,那自己……?阿迟脸更红了。悠然含笑拍拍她,“孩子的事,顺其自然最好,不必多想。”阿迟连连点头。
欢聚过后,张劢和阿迟临走,再一次邀请师公,“您跟我们回罢。”师公虽是心动,却坚决的摇手,“再等等,再等等。”新婚没多久呢,我老人家有眼色,不去添乱!
张劢和阿迟没法子,依依不舍的上车而去。
晚上张并回房,有些纳闷的问悠然,“阿悠,我怎么依稀听见,阿劢唤他小媳妇儿做‘一一’?”
悠然不解,“有何不妥?”小两口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有什么呢。
张并皱眉,“阿劢真可怜,在咱家是老二,成了亲之后,居然还是老二!”
把悠然乐的,“哥哥此话怎讲?”
张并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这都不懂?他小媳妇儿是一一,他自然是二二了。”
“哥哥你……”悠然笑的肚子疼,张并伸出宽大温暖的手掌,一边替她揉着肚子,一边叹息,“阿劢,可怜啊。”<





素华映月 94、我视谋犹
94、我视谋犹
“其实劢劢能做老二已经很不坏了。”好半天,悠然笑够之后,客观评论,“如今他还能做老二,等到小娃娃出生,他极有可能会变老三。”
不能吧?张并低头看向妻子,眼神中带着疑惑和询问。在他心目中,丈夫、父亲才是一家之主,才是当家作主的人。不过男人如果爱妻情深,让着妻子、哄着妻子也无伤大雅。譬如,妻子要执意要做岛主,丈夫便做副岛主;妻子要做老一,丈夫便做老二。
可是,等到劢劢有了小娃娃,会悲惨的由老二变老三?儿女压在父亲前头,那怎么能成,长幼尊卑全乱了套,小娃娃不得被惯坏了?
悠然跟他过了二十多年的日子,哪会不懂得他,故作沉吟,“岂止,往后小娃娃多了,他还会变成老四、老五、老六……小娃娃越多,他越靠后。”
“老六不行!”张并断然反对,“至少也要老十!”一个媳妇儿,八个小娃娃,劢劢你老十,就这么说定了。
张并神色极为认真。悠然无言半晌,捧腹大笑,哥哥你越来越没有原则了,不过我喜欢!
阳春三月之时,程御史风尘仆仆到了京城。已经年过半百的程御史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程帛这门亲事实在出乎他意料的好,邓攸既年轻又俊美,还是堂堂羽林卫指挥使,前途无量。女儿既不用做人填房,又不用嫁个穷酸,程御史心里美滋滋的,走路都想飘起来。
他这一飘飘然,就把秋姨娘也带过来了。秋姨娘本就生的美艳动人,自打程帛定了亲,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更加巧笑嫣然,楚楚有致。最难消受美人恩,美人轻启朱唇,央求亲去京城看女儿出嫁,程御史怎忍违背?
程御史船到通州,平北侯府已差了仆役侍女前来迎接,一行人顺顺当当到了客栈,歇了一晚,次日启程赴京,直接把程御史接到别院,“侯爷说,他改天替您接风。这别院才打扫过,您先凑合住着,缺什么少什么,千万别客气,只管开口。”等程御史一行人安顿好,礼貌的告辞了。
秋姨娘有悻悻之色,“瞅瞅这架势,打发穷亲戚呢?没拿咱们当回事。这不,一两天了,正主愣是没露面儿。”程御史讪讪道:“表弟日理万机,忙的很,忙的很。”含混着打了岔,糊弄了过去。
程御史和秋姨娘这一对,一个是爱美色的男人,一个是仰人鼻息的妾侍;一个要曲意奉承美女,一个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服侍主人,故此两人之间倒一直很和谐,极少龃龉。十几年过去,颇见情份。秋姨娘若偶尔使使小性子,程御史舍不得发作她,只好让着她。
夜深人静之时,程御史慢慢说道:“我是南京的闲职,小小一名御史,朝中谁知道我?女儿能有这番际遇,靠的是表弟。”
秋姨娘是个美人,相信美貌的力量,“说一千道一万,也要女儿美貌出众才成。女婿虽好,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好色,女儿若不美,他会肯要?”
程御史大为头疼,“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谁家娶媳妇儿是单看美貌不美貌的?邓家富贵,圣上格外荣宠,这满朝之中,想嫁女儿给邓攸的人家多了,他为什么偏偏看上帛儿?能仅仅是因着美貌么。”
秋姨娘想想,也觉有理,“那,明儿咱们到平北侯府拜访,可好?多亏人家替咱们照看女儿,总要过去道个谢。”
程御史又想糊弄过去,“明儿再说,明儿再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能跟着过去?我和平北侯真没多少交情,他不过是看着广宁程家的颜面,才肯照看我,我也不能太不识个眉高眼低。
到了第二天,程御史本想偷偷溜出去,却被秋姨娘盯的极紧,走不脱。程御史急了,“你不能去!京城规矩重,不许带妾侍出门应酬。”
秋姨娘笑吟吟道:“若是别处,我自然犯不上过去讨人嫌。可这是平北侯府呢,他府上便住着位姨娘,还待若上宾,可见不在意世俗规矩,不碍的。”
程御史便有些踌躇,究竟能去,还是不能去?正犹豫着,门上报“邓指挥使到访。”程御史忙命秋姨娘回避,“女婿来了。快,你快进去。”不由分说,把秋姨娘推到屏风后。
秋姨娘在屏风后偷偷往外看,心中欢喜。邓攸长相过的去,今天又着意打扮过,一身银袍,衣料考究,腰带上系着块小羊形状的白玉佩,温润莹彻,雕工不凡。“又俊美,又富贵!”秋姨娘看着眼前的邓攸,跟从前程太太说过的鳏夫、寒士一对比,这份满意,就甭提了。
“还未拜见岳母。”屏风外,邓攸斯斯文文的客气寒暄着。程御史笑道:“南京实在离不得你岳母,一大家子人都靠她照管呢。贤婿,家常过日子,离不得主妇。”
秋姨娘眼珠转了转,眼角扫到墙角一个小凳子,故意伸出脚去,把它踢翻。紧跟着,娇滴滴的“哎哟”一声。
声响传到外头,邓攸不由站了起来,神色间很是关切,“何事?好像有人受伤了。”他好色成性,再也改不了的,方才那声音分明是出自女子之口,而且仿佛是娇美女子之口,让他如何不关切。
程御史尴尬的转过头,秋姨娘款款走出屏风,满面含羞的福了一福,歉意说道:“对不住,扰了贵客。实是奴家走路不小心,竟带翻了小凳子。”
“无妨,无妨。”邓攸乍一见到美女,只觉万事好商量。后来大着胆子仔细看了几眼,心中吃惊,眼前这美人虽年纪略大几岁,却着实美貌。更奇怪的是,自己竟有似曾相识之感!这可奇了。
“这是二小女的生母秋氏。”程御史没辙,只好含糊的给引见。邓攸恍然大悟,怪不得呢,眼前这位秋氏,和曾经惊鸿一暼的程家二小姐,十分相像!
对着美人,邓攸哪有不客气的,一揖到地,笑着叫“姨娘”。秋姨娘笑着回了半礼,得意的看向程御史:瞅见没有?女婿很知礼!
平北侯府送来请贴,要设宴为程御史接风。邓攸来了劲,“岳父,姨娘,我送您两位过去。”表叔要请客,那我自然是要去凑热闹的!要和表叔同席饮酒了,真是让人激动万分、热血沸腾啊。
程御史还没来的及开口,秋姨娘嫣然一笑,“如此,有劳了。”程御史不大赞成的看过去,秋姨娘柔声软语跟他悄悄商量,“女儿也在呢,她是要定亲的人,自然害羞不见人的。我陪着她,成不成?”程御史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邓攸兴冲冲出了门,骑上马,跟着程御史的马车去了平北侯府。“大表哥,我这几个月可规矩了,一点坏事没干过!”到了平北侯府,见着张勍,信誓旦旦的表功。
“难为你了。”张勍微笑。邓攸这小子也不知是新被皇帝委了重任,还是真在意父亲不许他叫“表叔”,这几个月来,没调戏过民女,没闹出过丑闻。
程御史和张并见了面,叙过寒温,含混说道:“有位内眷,烦请带去见见小女。”没敢说要拜见侯夫人。张并微晒,“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命人把秋姨娘和几名程家侍女带去内宅。
张勍、张劢两兄弟都在,隆重招待程御史。可怜这兄弟俩从小就被悠然恐吓,“凡和你们祖母沾了边儿的人和事,都要慎重再慎重!否则,谁把祖母招了来,祖母归谁伺候!”——童年的阴影,一直延续到成年以后。
外院男人的应酬,师公向来是不参与的。每逢这种场合,他老人家要么出门访友,要么和橦橦玩耍,今天他兴致极好,孟赉也在,他和孟赉下棋。
“终于能大赢特赢了!”师公这个乐呵。他和张并父子下棋通常是赢不了的,外公却不是他的对手。和外公下棋,是师公生平一大乐事。
悠然和傅嵘管家务,阿迟和橦橦陪老人,分工很清晰。橦橦津津有味的旁观棋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仰天长叹,不过不管再怎么心急,绝不开口。阿迟捧着只晶莹玉润的定窑白瓷茶盏,慢悠悠喝着茶。棋局已经很明了,没什么悬念,没什么看头。
正有些无聊,门帘被轻轻掀起,一名侍女走了进来。“大小姐吩咐过,若二小姐有什么不妥,便来禀报您。”这侍女是程帛的丫头,跪在阿迟面前,低声说着话,“我家秋姨娘跟着老爷来了,跟二小姐说了半天话。这会子,秋姨娘说要拜见夫人,亲自道谢。”
侍女眼中满是企求之色,阿迟微微蹙眉,“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秋姨娘这不是为难丫头吗,不替她回禀,她不依;替她回禀,不一定吃什么挂落。
十三姑姑性子大咧,能陪着你话家常,你就以为京城贵妇人都能把你当座上宾?太过托大,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看在程姐姐面上,我只好跑这一趟。”阿迟吩咐了佩阿几句话,留下佩阿,带着柔翰、寸翰去了程帛所居住的撷翠轩。
到了撷翠轩,程帛迎上来,陪笑称呼“二表嫂”。阿迟微笑,“你好似又清减了几分。表妹,女子还是略丰满些,方显福态。”
程帛柔弱的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总也胖不了。”其实不是,她听说邓攸喜欢美人,喜欢腰肢不盈一握的纤细美人。
秋姨娘穿戴华贵,矜持的坐在上首,等着阿迟来跟她见礼。阿迟淡淡看了她一眼,简短吩咐程帛,“表妹,请你到侧间坐会子。”程帛微笑,“好啊。”顺从的走了,看也没看秋姨娘一眼。
一个两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秋姨娘气的想拍桌子。
“程帛和邓攸的亲事,已成定局。”阿迟静静看着她,直接了当说道:“你的亲生女儿,一定会嫁到富贵祥顺的好人家做原配嫡妻。邓父邓母都是厚道人,邓攸本性也不坏,这门亲事对程帛来说,可说是意外之喜。”
秋姨娘仪态万方的微笑着,神色间满是自得之意。我闺女嫁的好,还用得着你说么?
“成亲之后,程帛日子过的好或不好,在邓家,在邓攸,也在她自己。”阿迟看在和程希的交情上,耐着性子说道:“她若能做一名善于持家理事、能够相夫教子的主妇,邓家自有她一席之地;若屡屡行差踏错,谁也救不了她!”
“邓父邓母宽厚,邓贵妃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若是程帛娘家出了丑闻,被人风言风语的议论,邓贵妃会怎么做?”
秋姨娘拉下了脸。自程帛定亲,她在程家神气多了,程御史也更向着她,有回程太太气急了,哭着要到衙门告状去,“横竖是过不了日子了,我告他一个宠妾灭妻,他这御史也别做了,一起回乡下种地去,倒也清净!”
这死丫头提什么“丑闻”,难不成她已经听说了?秋姨娘心里打鼓。
阿迟声音清洌,“限于身份,国色天香的正室不易娶,可容貌过人的侍姬,却易得。不用多,宫里赐下十名八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女,程帛的日子便会苦不堪言。”
程帛的娘家根本没什么势力,没法替她撑腰。程帛若不得邓贵妃的意,想怎么收拾她,就能怎么收拾她。
“……她敢?”秋姨娘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她,她若这样,岂不是打平北侯府的脸?”
阿迟轻蔑一笑,“原来你也知道,程帛靠的是平北侯府?”既知道,你还敢在这里充官太太,想要拜见侯夫人呢,就凭你,也配。
秋姨娘颓然坐下,神色暗淡,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阿迟懒的再理她,带着柔翰、寸翰转身离去。这当然不算完,随即有一位庄重严肃的嬷嬷奉命而来,一板一眼给秋姨娘上起课,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讲的清清楚楚。“程二小姐若还要这桩亲事,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南京,秋姨娘都请依着这些规矩。但凡错了一点半点,程二小姐的事,平北侯府概不理会。”
程二小姐若还要这桩亲事……这不废话么,这么好的亲事,怎么可能不要?
秋姨娘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明媚三月,邓攸请崇圣公主夫妇为媒,到程家放了文定。程御史头一回和这么尊贵的人物打交道,深以为荣。接下来的大定、请期等礼数一一完成。三月底,邓攸亲迎,程帛风光大嫁。
“总算嫁了一位表妹。”阿迟笑咪咪,“嫁表妹,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呢。”
“表妹跟咱们有何干系。”张劢表示不懂,“橦橦出嫁,才是咱们该关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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