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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甚美(美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若然晴空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一口气,茶盏拂过,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好教瞒天过海,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去收买更上头的人,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这网越织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笼络进去,到时利益全都收拢进这张大网的最顶端,而最顶端的这个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他会变得比主子更让底下人畏惧,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来。





吾妻甚美(美食) 80.第八十章 封赏
按说这次顾屿功劳不小,入朝的起点就要比寻常官吏高上许多,又是镇国公世子,就是给个正位五品都不为过,但是正常来说,封赏该在结案过后,元昭帝却反其道而行之,把案情放在一边,单提此事,这就值得说道了。
不过,再怎么值得说道,这会儿也只能顺着元昭帝的意来,周相微微偏头看向镇国公,持玉圭出列一步,低头恭敬道:“犬子无功,圣上封赏愧不敢受,此淮南道案多亏顾氏子,臣启圣上,顾氏子断案一绝,智谋过人,当掌刑狱审案,还是大理寺最宜。”
元昭帝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倒是看向了太子,太子一贯是不在没有和身边人讨论过的情况下开口的,猝不及防之下,犹豫片刻站了出来,只道:“儿臣看,顾文卿志不在查案。”
“太子,那你说,他该去做什么?”元昭帝的语气十分和蔼,太子也就大了胆子,想起昨天顾屿向他汇报淮南道案的情形,他顿了一下,鼓起了一点勇气。
“父皇,儿臣听说顾文卿在淮南道查案的这些日子里,兼顾扬州及其周边府衙每日勤杂务,提出的一些建议也十分老到,儿臣觉得他的性子很好,比起刑狱审案,更适合执政一方,不如让他去到地方上锻炼几年,如有成效,也就算儿臣知人善用了吧。”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笑了一下,殿上也起了几声窃笑,元昭帝笑了,说道:“你呀,看着憨,心里果也是有几分成算的,也罢,这次是吾儿亲自点的将,顾氏历来不出庸才,朕就信你们一回,让他去管淮南道。”
镇国公的头猛然抬了起来,出列一步,连忙要说话,元昭帝抬手道:“朕只听谢恩的话,顾卿就不必替年轻人自谦了,要是你子真当稳不住一道之地,就让他自己来请命让朕收回旨意。”
镇国公刚要出口的话就被这么轻飘飘地带了过去,没奈何,只能行礼谢恩,元昭帝的心情似乎变得格外地好,又对周相说道:“太子昨日上的折子朕也看了,周卿也生了个好儿子,朕记得大理寺是缺了位少卿,就让他先做着吧。”
周相连忙和镇国公跪到了一起,领旨谢恩,太子等他们两人都回了列,心里斟酌了一下语句,横跨一步出列,扬声说道:“父皇既已看过儿臣昨日上的折子,那儿臣也就不用多做重复了,前些日子儿臣不了解淮南道情况,言辞激烈又无物可陈,父皇骂儿臣是儿臣当骂,昨日文卿归京,向儿臣详细描述了案情经过,儿臣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此人间惨剧非淮南一地独有,儿臣求父皇再派能吏彻查地方,尤其同为江淮之地,江南道与淮南道民风甚类,儿臣不信这其中没有事情。“
“殿下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吧?”户部侍郎李诚出列一步,看了太子一眼,昂首激烈陈词,“观一人言知其地贫富,落一叶言其秋已至,淮南道贪官酷吏横行,又疑江南道,再疑岭南剑南陇右道,臣不知殿下是受何人蛊惑,竟不知此为取祸之道!”
太子虎目圆瞪,看了李诚一眼,李诚起初发憷,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朝堂上,太子总不可能一言不合就冲上来打他,这才略略有些安心,可总也没那个胆子再去看太子一眼,只能昂着头看向龙椅上座。
元昭帝没有表露出回护太子的意思,反倒是看向宁国公,语气里带了些亲近地说道:“黄卿如何看待此事?”
宁国公轻飘飘地说道:“殿下气盛,然李侍郎话也太过,江淮自古本为一体,淮南道阴私骇人听闻,岂江南道独清,旁的地方也就罢了,江南道是非查不可,不过早晚而已。”
“早是多早,晚是何时?”元昭帝又问道。
宁国公别有意味地看了定国公一眼,说道:“若当早,就是即刻,若迟,就是犯官周余定罪之后,江南道要是真有问题,不过是重审一遍,费的两遍事。”
他话音落下,整个殿上都安静了,不少人都在偷偷地打量西宁侯,谁都知道,江南道御史宋微正是西宁侯的长子,而立之年到任,在任五年,也算无功无过。
太子急声附和道:“父皇!儿臣也以为江南道该查!”
元昭帝目露思索之色,只是这份思索隔着高高的御阶,没人能看见,过了不多时,大约也就是底下人一转念的工夫,元昭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江淮两地确实密不可分,朕即日另派钦差下江南道彻查,淮南道案所涉犯官一律革去官职,下押天牢待审,顾屿周仁破案有功,稍待休整几日,就各自上任去吧。”
镇国公知道,元昭帝这话说的主要是自家的儿子,大理寺就在京中,周仁现在跑着去都没问题,需要休整的只是他要离京赶赴江南的长子。
陈若弱一早起来就为了顾峻和顾凝的事情忙,先是把顾峻原先房里的人都给他调了回来,又专门替顾凝延请了精通妇人孕事的嬷嬷,人还是从宫里出来的,一看顾凝的情况就知道她是心情郁结,陈若弱都没敢把顾峻的事情告诉她,温言软语哄了她快一个时辰,顾凝打小傲气,少有亲近的闺阁密友,被陈若弱这么一哄,话头就止不住了。
刚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她确实是恨瑞王的,恨他嘴上甜言蜜语,背地里却能因为兄长的一点利益诱惑而把她轻易放弃,就像他为了定北侯的势力,不惜把她和他的定情诗词,套给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纳她做了侧妃。
顾凝不是蠢笨的人,女人都是很懂感情的,假如瑞王真的全然只在利用她,她再傻也是看得出来的,她有她的傲气,也欣赏过前朝那些敢言君若无情我便休的传奇女子,可就因为她明白,瑞王和她之间是真的有感情,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眼里都还只有她一个人,可情爱在他心里的比重并没有那么大,他爱她,只是不肯为她放弃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她恼只为了这个恼,她恨也只为了这个恨,什么孙侧妃定北侯,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可笑又可悲,她占据着这个男人所有的柔软部分,却又贪心地想要把一点柔软变成全部。
喜欢一个人,就算又恨上了他,也会觉得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顾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家媳,更是看得清楚,太子愚钝,诸位皇子或多或少都有缺陷,她的夫君,她的瑞王,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出身,才学能力却高了不止一筹,他差就差在时间,成年之时诸位兄长都已势成,所以很难一争天下,这也成了他的心病。
太子只靠了一门宁国公的岳家,就能稳坐储君之位三十年,堂堂镇国公府,究竟比宁国公府差在哪里?顾家五世四相,门人三千,祖父更为天子师,何其煌煌!难道就挣不出一条从龙首功之路?
陈若弱一句都没打断顾凝,见她说得急了,还给她拍了拍背,见她不说了,这才顺着她的话头,说道:“我打从西北来前,就听说朝里的太子是个糊涂人,只是圣上不知道什么原因特别宠爱他,才让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你们在京城的,可能听这话更多一点。”
顾凝唇色苍白,闻言不语,但脸上的神色显然就是这么觉得的,陈若弱给她喂了一勺牛乳粥,牛乳是加杏仁煮过的,去了腥味,熬成粥更是香浓滑腻,顾凝再没有胃口,也还是张口慢慢地喝了下去。
“太子从出生的时候就是太子,整三十年,我活的时间都没有那么长,这么多年,我对他也就只是个印象而已,有时候被人带着会讨论几句,多是太子的一些笑话,但你知道我们从来没有说过的话是什么吗?”
顾凝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陈若弱叹了一口气,又给她喂了一勺粥,才说道:“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要是哪个皇子王爷替了太子就好,谁都不会想说,有一天太子换人做,未来的皇帝也换个人当,因为……太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犯过蠢,闹过笑话,但从来没有做错事啊。”
顾凝含着一口热乎乎的牛乳粥,忽然愣住了,陈若弱给她擦了擦嘴,说道:“立嫡立长,瑞王占嫡,太子也占嫡,太子是长子,嫡长子即位是规矩,他又没有犯错,难道就因为不如瑞王聪明,就一定要把储君之位拱手让他吗?小姑,你是瑞王的妻子,所以偏着他,可公公和文卿又没有跟着你嫁给瑞王,没道理一定要为瑞王压上命去赌什么前程的。”




吾妻甚美(美食) 81.第八十一章 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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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旁的勋贵世家,这样的性子多半是刻意养出来的,为了不让承爵的长子忌惮, 养废幼子,等到成年之后, 长子也多会尊奉长辈意愿,好生对待幼弟, 而在顾家……就是真宠出来的了。
只是他和父亲对三弟有责任, 若弱却是新婚初嫁,还要受那个臭小子的气, 顾屿一时心疼得不知怎么是好,握着陈若弱的手,长叹一口气,千般温柔万般缱绻,看得陈若弱心里一抽一抽的。
顾屿一只手轻抚陈若弱耳鬓的碎发,轻声叹道:“三弟不成器,让你受委屈了。”
沐浴在这样怜惜的眼神下,她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那话本里被无良亲眷上门欺负, 哭干了眼泪无人搭救的娇弱孤女, 病得风流, 美得吐血的那种,她想说她是真的没受什么委屈, 她有时候上街不注意盖住脸, 都会吓哭小孩, 被指指点点,比起这些,顾峻的那些很幼稚的言语对她来说,是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说完这些,顾屿的眼神马上又更怜惜了一点,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他索性一把把她拢进怀里。
顾屿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她被按进怀里,发顶也才到顾屿的下巴,脸贴着他的胸膛,顿时把她羞得满脸通红,但又舍不得推开,只能僵硬得像只被吓懵的鸡,任由顾屿摸了摸鸡脑袋,顺了顺鸡翅羽,理了理鸡背毛。
白糖用后爪蹬了蹬耳朵,猫尾巴一甩,落在了地上,它抬起一只雪白的前爪舔了舔,圆溜溜的猫眼里倒映出两个慢慢靠近的人影。
镇国公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给顾峻一个教训,但听人回报说长媳让人给幼子送了吃食,也不好把东西从顾峻嘴里抠出来,而且他心里其实也高兴,长媳贤惠知理,大度懂事,是他顾家的福气,至于顾峻那小子,原本是准备饿他一个晚上的,但既然他现在已经吃饱喝足了,还不肯认错,那就再跪两日。
他想得正常,奈何顾峻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他虽然开始也被这份黄鼠狼给鸡送来的食盒惊了一下,但很快又鼓起了气性,把食盒推到了一边。
就是不吃!
新婚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备下回门礼,谨慎着装,顾屿重生之后,头一次有些紧张起来了,毕竟……陈青临这个舅兄,是真有能耐。
当年镇国公府除爵,他官职被革,赶回京时奔丧时,半道上却又闻听若弱落胎身死的噩耗,连番打击之下,只恨不得一死了之,舅兄自西北前线千里赶回,一巴掌打醒了他,后来也是他牵线搭桥,让他以弃官之身搭上废太子的破船。
一帮草台班子敲敲打打,竟也把不成器的废太子重推上皇位,怪道的是,连他在内十数位从龙权贵,平庸的新君个个忌惮,却把舅兄看作心腹,人人都道陈大将军封无可封,赏无再赏,掌天下三分兵权,早晚要死,可直到他梦醒新婚夜,早晚要死的陈大将军还和新君勾肩搭背一起逛窑子,下朝之后互相黑虎掏心也是常有的事了。
都说蠢人永远不能理解聪明人的世界,可反过来,顾文卿顾大世子也着实无法理解新君和陈大将军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并且因为无法理解,几乎有些敬畏起来。
陈青临也紧张,这两天他送去陪嫁的下仆一个都不曾回来报信,用屁股想也知道顾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这些他不怕,他就怕陈若弱回来找他哭,怨他没给她挑个好人家。
其实这两天他心里头也悔得要死,在西北那会儿,不是没人愿意娶他妹妹,军中同袍多的是半辈子在军中打熬着过来的,见着个母猪都赛天仙,只是他不肯把妹妹嫁给那些黑煤灰似的穷娃子,跟他差不多的将领又都至少三十奔四五了,才回京操持。
天还没亮,陈青临就摸黑起了,等他在院子里练完两遭枪,出了一身的汗,才隐隐约约听见几声鸡鸣,他洗了把澡,修了脚,剃了胡茬,翻出一件最好的锦缎衣服穿了,想想又觉得不妥,让人把他面圣上朝时才穿的明光铠取来。
厚实的铠甲穿上身,陈青临这才踏实了一点,他今日请了朝假,这会儿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不多时,就有门房差人来通报,说姑爷和小姐到了。
陈若弱从昨天夜里就高兴得紧,一想到要回家,简直恨不得脚底下生出两个车轱辘来,睡觉也不踏实,时常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美人在侧,闭上眼睛不去想入非非也就罢了,偏还要闹出动静来提醒自己的存在,顾屿有些无奈了,从背后抱住陈若弱。
结实的臂膀不轻不重,却又不容逃脱地拢住她,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契合,陈若弱顿时软得像只小猫,起初羞羞答答,可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隔日起得就有些迟,好在顾屿一早就备好了回门礼,一应都是全的,她虽然起得迟,但回门的时辰却不早不晚,正好赶上。
陈父陈母去世得早,甚至都没瞧见陈青临重立起家业的那一天,顾屿和陈若弱一道,恭恭敬敬地拜了岳父母牌位,又看向坐在上首的一身威风凛凛明光铠甲的陈青临,温声说道:“舅兄在上,受文卿一礼。”
陈青临不避不让,受了这一礼,其实心里在打突,锐利的鹰目怀疑地打量顾屿几下,见他神色温和,看不出喜怒,礼节态度又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更警惕了。
陈若弱长久听不见回信,视线从父母牌位转回来,就见陈青临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屿看,顾屿大大方方回视过去,被盯得时间长了,他不免笑了一声,打破僵局道:“早闻舅兄百战不败之威,此前竟不曾上门拜访,是文卿的错,日后两家往来,当尽秦晋之好,文卿上门叨扰得多了,还望舅兄不要厌弃。”
陈青临的目光顿时更加锐利了一点,他的长相偏向英武,皮肤黝黑,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是有些沉默寡言的干将气度,十分唬人,顾屿却没有被吓住,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不闪不避,对上陈青临的冷锐视线,仍旧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陈若弱见陈青临半天不回话,以为他是要给顾屿一个难堪,顿时给他打眼色,不想陈青临全无反应,她愣了愣,一步上前,摘了陈青临戴在头上的头盔,果然见他额头上全是汗,青筋鼓涨,推了他两把,他才慢慢眨了眨眼睛。
“他这是吓木了,老毛病,小时候挨欺负挨的。”陈若弱毫不犹豫把自家哥哥个捅了,“以前大营里有人欺负他,他就这个样子,别人都觉得他气势可怕,其实他吓得更厉害。”
不过,自从上过战场,开始杀人起,陈青临这个老毛病就很久没有犯过了,回京这些日子也不过犯了两回,一次是面圣,一次就是这回了。
陈若弱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自家长相清俊的夫君,她怎么就没觉得他有能跟皇帝相提并论的气势呢?
陈青临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把陈若弱的话听在耳里,想要反驳,却一时嘴唇发麻,说不出话来,只好瞪圆虎目,企图用凶狠的视线维持堂堂宁远将军的威风,可惜陈若弱把他按了一通,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顾屿听了这话,顿时失笑,连看着自家妻子在别的男人身上乱按的心情都没有那么糟了,无奈地对陈青临道:“莫非文卿长得很可怕么?”
陈青临欲哭无泪,他压根就不怕眼前这个瘦弱的公子哥,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就想起上次面圣,想起上次面圣,他就吓木了,这个该死的毛病简直都要把他坑死了,传出去别人会说什么?
宁远将军替妹骗婚,苦主上门时吓破胆子?
顾峻委屈,她更委屈,她只比顾峻小上半年,十七岁的大姑娘放到谁家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够,但沾亲带故总能有些特权,大约文卿表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么多女子,他唯独待她不同,会为她审题答疑,给她修改诗词,她送的东西虽然每次都会被退回来,但终究还会留书,温柔劝她不要同男子太过亲近。
在她小小的一片天地里,文卿表哥是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最好的选择,那些官宦贵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们的手里,而她除了一份拖累她的商贾家业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去争,莫非要等过了年纪,随便择一户商贾人家定亲,或是像那些话本里的蠢笨小姐那样,供一个穷秀才慢慢读书科考做官,苦熬一辈子得个小官夫人的头衔么。




吾妻甚美(美食) 82.第八十二章 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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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念出一个名字, 底下就有一个人噗通跪下, 却也不敢张口呼嚎, 只朝着坐在边上闲闲品茶的顾屿投去视线,顾屿却不曾看他们一眼,抿了一口茶, 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镇国公府上下仆役几百人, 总共不过二十来个管事,职位有大有小,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账, 底下竟就跪了大半,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但陈若弱还是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老话:官官相护。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一口气,茶盏拂过,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 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 好教瞒天过海, 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 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 去收买更上头的人, 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这网越织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笼络进去,到时利益全都收拢进这张大网的最顶端,而最顶端的这个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他会变得比主子更让底下人畏惧,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来。
陈若弱让人把被念到名字的管事都捆了起来,准备报官,好去查抄这些人的住处,顾屿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道:“夫人,让外院的家丁去查抄即可,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即便聪明一些,把贪来的东西寄在他人名下,镇国公府也有权索回,府里的事,不必闹到外头去。”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是单纯的好意提醒,陈若弱脸红了一下,她从小也没在勋贵府邸里过上几天小姐日子,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家的姑娘更多,对于世家勋贵这些规矩惯例也不太清楚,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让人去办。
顾屿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府库那边应该有历年赏赐给这些人的记录,比照赏赐的单子,多余的部分列出清单来,相差悬殊的仍旧报上来,若是相差不过千余银两之间,那就算了。”
“不能算!”陈若弱起初还点点头,因为将军府没有赏赐一说,她也就想当然地忘了这茬,顾屿说的是自己疏漏的地方,她也就很虚心地听着,可听到千余两银子就算了的这话,她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不过十来两银子,那穷书生两幅画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也才挣去一两银,离京城略远些的地方,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处不错的宅邸,即便一千两银子对于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可难道就因为家大业大,就该让人窃了钱财去填补自己的好日子?
顾屿闻言,眸子微微弯了弯,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解释道:“夫人,他们都是府里养了几代的家生子,即便世代为奴,总也会有些自己的打算,拿府里的赏赐做了生意挣的银两,虽则按理还该是府里的,可人情不能如此算。”
他说这话时神色温和,周身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气度,似清风明月,似朗朗晴空,陈若弱一时之间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咕哝道:“等查过了再说吧,我就不信这些人月月从你家府库里掏银子,家底还能少到哪里去。”
顾屿忍住笑,目光瞥向底下那些没被念到名字的管事,神色却不是那么温和,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想起上一世镇国公府的条条罪状,低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那么好心,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正如夫人所说,他提出的数字是很微妙的,贪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第四次,千两银子在外人看来极多,但几代养出来的贪心可远远不会只有这些。
当年若弱并未提出彻查府中之事,后来虽然也办了一些人,终究因为父亲心软,留下了大部分,自此她管事就有诸多困难,他虽然心疼,但总觉得后宅之事不必太过挂心,等到若弱怀了身孕之后,他又被调往异地为官,府里败落之后,又被尚婉君看准空子,害死若弱,让他于镇国公府大厦倾覆之际,又添丧妻失子之痛。
他前世不曾把尚婉君放在眼里,如今仍然不曾,若要做个比喻,瑞王一党便是将人咬得奄奄一息吃尽骨肉的虎狼,尚婉君就是虎狼走后,盯准时机咬下最后一块肉的野狗,人若复生,第一件事是打死虎狼,而非追狗。
他不信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知有人做贼千日机关算尽,即便把镇国公府打理得固若金汤,旁人有心算计,也逃不过谋害,不过重生一场,一元复始,他偏要做得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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