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初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忽林不是你们的王,他是刀氏兄妹**生下的儿子!”
这声音冷静,因为冷静,显得淡定,因为在这群情激荡、正落于无声的时候如此淡定,显得笃定,刀德胜最先反应过来,一箭射出,正向着初初的方向,却听“咄”的一声,被不知从哪里来的羽箭打掉,落到地上。
“妖女胡言,还不赶快杀死她!”刀太后愤怒道,清脆的声音变得尖利,而忽林,则完全是呆了,怔怔地抬头看向长杆上帮着的初初。
“刀氏与她的兄弟刀德胜**,生下一双儿女,这么多年,你们都不曾知道吗?”初初娇润清冷的声音继续道,“你们看看他的脸,他可有一点像着老王令大?”
众人不禁狐疑看向忽林。令大五短身材,微胖,忽蚩王子是像极了他,忽林却像母亲,大家以前不以为异,但被初初这么一说,又有那老话叫做外甥像舅,他三人现在站在一处,倒真的是像足了一家人。
“杀了她!”刀太后命令。
“是!”几个士兵上前。
“慢!”就听一阵铃音,一步一声,巫神老人来了,众人忙分开一条甬道,这个时候,不仅台阶上的文武百官惊疑不定,底下的民众早已嘈杂声一片,此番见到巫神驾临,忙跪伏到地,“巫神大人,巫神大人!”
巫神站到刀太后对面,深深看了她一眼,刀后不禁一个冷颤。
他平静地转过身,面向众人,“此女说的话是真的。忽林——不是我们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就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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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 第57章 册封
————————————多少故人承封赏,五云堆里听箫韶——————————————
这个时候,天开始下雪,黑暗中它们无声地飘落下来,落到城墙上每一个人的身上。
刀太后一时仿佛凝如雕塑,忽林看着她,脸孔雪白,“母后……”
这一声惊醒底下的民众,一个愤怒的声音道,“他不是我们的王!把他拖下来!”
“把他拖下来!杀了他们!”**的野种居然敢玷污王室的血脉,百姓们愤怒了,一时又记起老王和忽蚩的死亡,叫喊道,“杀了他们,为国王报仇!为忽蚩王子报仇!为继兴大世子报仇!”
汹涌的人群往城墙上爬去,百官中有人茫然不知所措,有人还在观察,也有人已然振臂,与群众们一起。
眼见着激涌的民意转瞬间就倒戈对着自己,刀太后惨笑数声,凄声质问巫神,“巫神!这就是你说的——‘与周的决战,陛下与殿下的存亡,都系在这个女人身上’?”算来算去,竟然折到他们的手中,厉问,“杀了我儿,有什么好处?大理国就要灭了!”
巫神岿然不动,“此乃天命。”
风雪不断飘洒,雪愈来愈大,一时间刀凤清明白了,她怎么早就没想到,国家可以覆灭,宗教却能够延续,咬牙道,“你与那燕赜……”
“尔等愚民,还不退去!”耳边传来刀得胜一声虎吼,顷刻间他连杀数人,但挡不住步步紧逼的民众,扭过头向着刀太后,“凤清……”退后几步持弓护在她母子身前。
数十柄大刀齐砍,血如注,三个人当场遭戮,刀得胜的头颅不知道被什么人乱中砍下,飞起的头颅落地之前,他分明看见,周军已攀到墙头下,最先一个身着明光铠甲,头戴鹰盔,健步跃起飞向长杆,轻轻的抱下上面的女子。
心里头一股想要吐血的恨,但是他已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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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七年元月元日,历时四个月的大理之战以大理都城的陷落最终结束。
清晨,羊苴咩城的街道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有人偷偷地从门缝里向外看,只见列队齐整的周军从街道上走过,他们兵甲整齐,步伐一致,行走中没有说话笑闹的声音,这样的沉默之师反而比当街耍横更显威慑。
两天前,激愤的民众杀死了刀太后母子和刀得胜,周将沈骥率先率领周军登墙,城中守军士气已散,顷刻间防线崩散,周军入城。
入城后,大都督刘宗生抓捕了刀太后与刀得胜的亲信将领、大臣,四万俘虏的普通士兵全部放还回家,更有,严格约束军纪,禁止对城中百姓杀烧劫掠,民众感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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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内的一处厅室。
一杓清茶浇到黑色磁案上,腾起一阵云一样的水汽,巫神再舀起一杓,注入到初初面前的盅子里,“初初姑娘,请。”
别人都唤她做夫人,只有巫神,虽明知她怀有身孕,却依然以姑娘唤之。
“为什么?”初初看着他,从他把自己从刀得胜的军营里救出,来到都城,与刀太后说的那些话,坚持把自己羁押在神庙,初初一直不理解这个老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关键时刻出来,帮到自己,也扭转了战局——难道,忽林真的不是令大的儿子?又或者,想到刀凤清临死之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还是说他一早与皇帝达成了协议……
美人陷入了沉思之中,白玉一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一会,鸦翅一样的睫毛扑朔,她下意识又垂下眼。
“一切都在卦象之中,我所做的,不过是顺应神的旨意。”巫神端起自己的盅子,呷了一口,“过去的,未来的,一切都在已经写好了的注定的轨道之中,初初姑娘,任谁都违背不了。”
这话似乎是在解释,似乎又意有所指,初初抬起眼,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老人头戴羽毛、布满沟壑的脸,竟然和连闳那张清雅如谪仙的颜交绘在一起,她问道,“卦象里说我会被俘吗?”
“如果昨天你不开口,或许我已死在刀得胜的箭下。”那时候说的话,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历经九死一生,初初极是惜命如金,多拖一分钟的时间,或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那天清晨刀得胜与忽林在神庙的争执,她疑惑到太后与刀得胜的关系,但忽林的身份,却纯属是胡扯。
“可是我会开口,而且我已经开口。”老人道。
“所谓天命,不过是人的作为引发的结果,不同的作为结果不同,怎么能说有天命?”
“不错,所为天命,不过是人的行为引发的后果。可是每一个人在什么情境下会做什么,是注定的!初初姑娘,如果再给你机会重来一次,你会不会做同样的事?”
初初愣了,一时竟无话反驳,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悠长的叫声,“皇帝陛下有旨,盛瑜溪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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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诏曰:兹有盛氏瑜溪,敏而机智,襄助大军破城,大功。封卫国夫人,钦此!”
短短几十个字,初初不仅恢复了盛瑜溪的身份,而且一跃成为了正一品的国夫人,与亲王王妃同列,比国公夫人都高半阶。大周建国至今,除天启二年,先元徽太后(注:太宗之母邵夫人,太祖皇贵妃,太宗即位时追封为元徽太后)过世,太祖燕撰曾封元徽太后的妹妹小邵氏为宋国夫人,至今未有亲王妃以外的正一品国夫人。
几十个字很快就念完了,初初跪在地上许久没有做声。
传令的太监很奇怪,他是赵王身边的侍从,赵王之前奉旨西下来到兰州府,代表皇帝会见继兴王子,后来便没有回去。
刘宗生大军攻克了大理都城,虽然还有刀氏余孽,西南部分地区如永昌府等地还待收复,但大规模战争已经结束,其余都是零星散役,全面收复大理全境指日可待。
此一战,大理王族尽灭,西南三十万平方公里成为了无主之地,现在唯一的悬疑是,皇帝会在大理立一个傀儡政权,还是直接将土地据为己有。但无论是哪一种,皇帝对有功之人大加封赏不足为奇。
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封赏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好像还不大情愿接旨。
传诏太监耐不住了,拖着长音催道,“盛氏,接旨啊!”
初初伏地叩首,那太监笑了,待她起身,将圣旨递到她手上,“夫人的事迹,咱家也听说了,夫人真乃奇女子也!老奴恭贺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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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的一声,一只羽箭破空而发,叮到剪靶正中央的红心上,“咄”,又是一只,射箭的人以极其一致的频率和稳定地可怕的水平,半柱香的功夫,红心上扎满了十余只羽箭。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士兵提醒,“沈将军。”
沈骥放下弓箭,转过身,是刘宗生来了,他一抱拳,“大都督。”
刘宗生缓缓地走过来,“二郎,”他与沈骥的父亲沈薄也有旧交,这一场大战下来,配合得当,彼此之间更培养出亦师亦友的情谊。对这个部下兼故侄,刘宗生是打心眼里喜爱和欣赏。
他拍了拍年轻将领的肩膀,缓缓道,“皇上……”一个帝王想要臣子的女人,直接将她封做国夫人,以前的种种仿佛都揭掉了,浑不曾发生过一般。如果那女子不是肚子里有个孩子,或许,现在就会接到长安吧。
沈骥道,“大都督,末将请继续西进,荡平刀氏残部和其他诸蛮。”
刘宗生再拍拍他的肩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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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生、李山达镇守羊苴咩城,与乌蛮、白蛮代表谈判后续事宜,沈骥领兵五万继续向西征讨,霍冲则奉命东去兰州府,与他同行的还有新册封的卫国夫人。
赵王率兰州府一众官员在城门处迎接将士凯旋,辅一见面,霍冲下马,单膝下跪,“末将霍冲,拜见赵王殿下!”
赵王连忙上前,双手扶霍冲起身,这位亲王一生痴爱音乐,极是平易近人,笑道,“将军凯旋归来,于圣上有大功之人,本王不敢受你的礼啊!”
双方寒暄一时,赵王看向大马之后的一座黑色四乘马车,大周制,正一品亲王、亲王妃才可四乘,那里面之人,便应是在华阳山狩猎时曾有一面之缘的小宫女了。
藏青色白团花棉帘打开,里面还有一道丝帘,娇嫩磁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妾一路劳顿,容颜不整,无法下车与王爷相见,请王爷原谅妾身些个。”
事到今,赵王隐约猜到自己在华阳行宫大概犯了什么错误,皇帝回銮后一度对自己毫不理睬,里面的人说的客气,他还哪里敢与她托大,忙笑回道,“夫人之命,焉有不从之理?本王今晚行府设宴,还请夫人莅临。”
初初道,“多谢王爷,妾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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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 第58章 意定
——————————————明说相思太无味,暗于子时画缱慻————————————
兰州府有一处行院,乃是前齐一位在岭南的郡王居所,现改为行院,专门接待贵重官员和勋贵。
赵王来到兰州府,便是居住于此。
初初是新封的正一品国夫人,按道理也应当居住在行院,但男女有别,赵王深谙皇帝的心意,不愿平白惹上嫌疑,但以他堂堂太宗之子、今上之兄长,若是将院子让出来给她居住,似乎也太失颜面。
恰好本地有一个姓杜的富户,是江南道平江人氏,本家乃平江的丝染大王,这杜大户是平江杜氏的伯兄弟,上一代分家之后,举家来到兰州府,专门负责将平江的杜家丝经蜀销入滇黔,十余年下来,虽不如平江的本家,但在兰州府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两年前,杜大户夫妻二人先后去世,只余下一个十来岁的公子唤作景阳,现寄居在平江杜氏那里,兰州府的生意和宅院全交给管家打理。
兰州府的郡守与杜家很有交情,便问管家是否愿意将宅院借给卫国夫人暂居,那管家岂有不愿意的道理,赵王听闻大喜,一番查看之后,发现这杜家的庭院承袭了江南园林淡雅精致、玲珑多姿的特点,正适合卫国夫人,便赞赏郡守,将初初在兰州府居住的地方定在了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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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说,初初来到杜宅,下车时,一排几个人在门口处迎接。
先一眼看到予印的身影。
“姑姑!”予印跑过来,紧紧抓着初初的衣袖,仰着脸哭泣道,“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李医娘、伍先生等人也上来厮见,还有毛皂、丫头漠漠,那丫头眼睛哭的红红的,瘪着嘴巴,“阿娘,……”
李医娘骂她,“浑叫什么,教你的全忘了。”
漠漠抽抽噎噎地唤,“夫人!”
初初握着予印的小手,一时百感交集,这一趟从生死关口又淌了一趟回来,能再见到他们真好。她摸摸孩子的头,对众人道,“进去说话吧。”
杜宅的管家跟在众人后面,一起进了大门。
从大门到中堂,初初见这宅院的建筑布置皆是不俗,便问,“这里是何处?”
李医娘道,“是郡守大人从城中大户杜家借的宅子。”
杜管家见是个空儿,上前几步,李医娘指着他道,“这位便是杜管家。”
初初问杜管家,“这里的主人何在?”
卫国夫人生的鲜妍妩媚,容光却令人不敢直视,杜管家恭敬答道,“回夫人话,我家主人已然仙逝,小主人才十二岁,现在平江杜氏本家。”
“哦,”初初点头,对他道,“本夫人累了,烦请你下午再进来回话。”
“应当的,请夫人休息。”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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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段时间,正在滇西清扫战场的沈骥和神秘的卫国夫人成为兰州府的两大话题。
来自滇西的捷报频频传来,一会儿说大军打到了永昌,几天后又收复了腾越,全面胜利指日可待。
兰州府城里,卫国夫人暂居的杜宅大门日日紧闭,刚刚被圣人册封的卫国夫人,除了在到达当天出席了赵王给霍冲将军举办的接风庆功宴会,据说是貌美如仙,姿仪难述,却再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这不禁又给她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但这不能打消人们想往美人的热情。诗人们源源不断地送来自己谱写的诗句,有大胆的甚至将自己的诗作贴在宅子外面的影壁上,他们赞美她被掳走后机智、勇敢,与巫神合作战胜刀氏兄妹,巧妙的瓦解敌人的士气,他们盛赞她的美貌和风华,好像曾经亲眼见过她似的。
在羊苴咩城下关城墙的那一幕被有意无意地夸大了,在不同的演绎中,它异常惊险,无比神奇,其实初初拢共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却好像那一场攻城之战全是因为她才胜利的一样。或许大家需要这样的故事,男儿抛洒热血固然令人热血沸腾,美人纤纤立城墙,几句话破解万千大军,还有比这更戏剧性、更令文人骚客激动的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法,卫国夫人曾与大将军沈骥有一段深情,现在连年轻的皇帝陛下对她也青眼有加,大周的民风豪迈风流,人们觉得,这样的女子,被天下第一圣明的皇帝爱慕,为天下第一英雄的少年将军爱慕,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
因此绯闻不仅没有给初初染上污名,反而让民众们觉得,以前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象征性的皇帝、将军、夫人这样的字眼,因为情啊爱啊这样的话题,变得普通、生动而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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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侍女漠漠将一大叠写满了诗文的纸张抱到房内,李医娘道,“又有这么多?”
“嗯。”漠漠很骄傲,自己竟然成了正一品国夫人的侍女,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沉浸在这种鸡犬升天的喜悦之中,不能自拔。
“说了不用再拿进来了。”
“我喜欢看。”李医娘接过纸张,一篇一篇翻看,“啧啧,竟然把你比作前齐的芙蕖夫人(注:弘德帝生母懿圣太后谢衡的母亲,曾与夫君一道坚守平江抗击齐末农民义军,兵败,自刎殉城)。”
初初问漠漠,“予印起来了吗?告诉伍先生我今儿要检查他的功课。”
“是,”漠漠收敛了些许洋洋的喜色,与李医娘对视一眼,李医娘示意她出去吧,漠漠吐了吐舌头,轻轻地退出去,掩上房门。
李医娘将纸张都叠好,放到一边,走到初初跟前,“初初……”
初初抬头,打断她,“姨母,”一路上这般儿叫惯了,便没有再改过来,仍这般儿称呼着,“我已经都想好了。先把这孩子生下来,其他的——我已经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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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消息传来,沈骥已率大军荡平大理全境,刘宗生与诸蛮谈判,乌蛮已无王族直系,偏系不能服众于白蛮,到最后两方觉得,宁愿大周当政,也强于对方的人称王,在这种莫名的平衡与和谐中,两蛮首领求问于巫神,巫神郑重问卜,得出的一个字是:顺。
如此,大理臣服,有周一朝的国土,在年轻的第三世皇帝即位的第七年,向西扩延三十万平方公里,举国欢庆。
皇帝命刘宗生代表皇帝本人在乞顺书上签字,对诸将的封赏不日将出台。
作为对巫神的承诺和回报,在这个时空里,佛教入滇晚了两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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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初初从睡梦中醒来。
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两脚,她翻了个身,改成侧躺,小家伙才老实。
今年冬天这边气候异常,特别冷,郡守送来许多上好的蜀地竹炭,须日夜烧着,才能保证屋子里的温度。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这些物耗再算不了什么。毕竟不是当初在冷宫里抱着稻草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了。
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丝帐外面浅浅的一层夜光,侍女漠漠酣睡的小呼噜声在这静夜里很清晰。
月份大了之后,时常半夜就这样醒来,漠漠的呼噜声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突的,她倏地坐起身,掀开丝帐,漠漠醒了,问,“夫人?”
初初道,“别出来。”
漠漠嗷了一声,“可是……”还想再问,女主人已经下床,也没披衣裳,匆匆走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在地上、台阶上撒下的银白色的月霜。
初初盯着廊柱后、墙壁转角,抱紧自己的胳膊。
“是你吗?”她轻颤着问,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站到庭院里。
四周月落无声,她的长发垂到臀际,夜色如纱,黑暗中能看见她水润的眸子里映着明亮的、一闪一闪的星光,初初左右看了一圈,终是寻不见,冰冷的风将她身子吹透,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她捂住脸。
身后忽然传来响动,初初忙转过身,却是侍女漠漠,捧着一方狐裘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不安地动了动脚,嗫嚅着道,“夫人,太冷了,散步也得穿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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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画纸上添了最后一笔,退后两步,满意得将笔放入唇中,墨汁在他的嘴角处留下一块印渍,却只让年轻尊贵的帝王平添许多风流气息。
和梨子偷着眼一瞄,云气淼淼的山峰,枝桠上开着一朵海棠,树下的女子长发散到臀际,一袭白衫,莲瓣一样的小脸极是柔婉妩媚,只那一双眼睛煞风景,初看是水盈盈的,再看却像冰琢似的明亮,加上很少有什么太明显的神色,像是什么都知道,看透世情心无所碍的一样,这种柔媚的脸与眼神之间的极度反差,让画上的人看起来显得格外冷酷有范儿。
一点都不可爱。
真是画的越来越像了,和梨子在心里小声嘀咕,同时不禁在想,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就喜欢这样的,若是有一个女子,与她一般的容颜,但是生的是一双与脸庞同样温柔妩媚的眼睛,该是何等的可爱,没有缺憾。
“皇上,记私档么?”默默地在心里腹诽完毕,皇帝爱重的人,和梨子恭敬地问。
“唔。”临睡前书画已成最近这些时日的习惯。大胜之际,国事繁重,鸿胪寺与礼部正在商量布置大理国,不,是前大理国献俘的事项,还有诸将的封赏——国土西扩三十万平方公里,这是即位七年以来举行祭天之礼时最为骄傲的一年,当手执玉圭,对着天地和燕氏的祖先默念着告知疆土的开阔,燕赜当时虽身在圣坛,却仿佛看见大周治下看不见边际的辽阔的土地、深蓝的天空和宽广的江海,而他,正是这片土地的帝王。
那一种恢弘的、仅属于皇帝独有的、俯瞰于众人之上的意气!
而初初,却又将他拉回,不要那么高,不要那么高,感受到属于普通人的美好。
献俘和庆功大典即将举行,快了,快了!
年轻的皇帝搁下画笔,赤着双脚穿过殿堂回到自己的御床,带着一种甜丝丝的、无比放松安定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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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 第59章 尔虞
——————————————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
周天佑七年三月初一,巫神进京,代表前大理国向大周献俘、乞顺,帝纳之。二日,皇帝登天坛,昭告天下疆土西扩,大赦天下,都城长安去宵禁三天。
这一天,长安城响起庄严的号角和震天的鼓声,百姓沉浸在作为一个周人的骄傲和自豪感中。
大周以武功立国,文治兴邦利民,但远不如武功让人振奋和激动。当年,太宗能够击败其他兄弟、荣登大宝,正是由于其背后的赫赫战功,在百姓中声名最显,民望最众,及至千年后,太宗燕承骁勇善战的雄姿亦是华夏千百年帝王史上闪亮的一道光芒。
周人尚武,故而民风彪悍豪阔,有周一代,不乏出现数次皇帝们意气用事、也可以说是豪气干云的故事。此番大理挑衅在先,大周的铁蹄便踏平大理国,将它收归治下,虽然其间是先败后胜,虽然死去了数万人的性命,花费了国库中的无数钱财,但在普通周人朴素的观念里,他们一直信奉着,作为一个周人,作为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国家,你服气,我便以礼相待,我不欺负你,但你也别想欺负我,就算是我欺负了你,但你……依然别想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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