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皇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肖某某
下了朝,武令媺没有回府,将太皇太后送回坤熹宫后,她去见了吴老提督。二人关起门来一番密议,大半个时辰之后,她才出宫回府。一到府上,她便让人去质子街把楚国质子项巍给带来。
却说圣祖殡天那日,宫里抓住几名楚国奸细。当夜,楚国固山王世子项巍和他名义上的书童高竹猗都被从质子府带走。一个多月过去,事情查明与质子府无关,项巍被放回府中,但形同软禁。而且从那以后,项巍就再也没见过高竹猗。
这日又被蒙住眼睛带离府中,项巍心肝儿直颤。他被关在质子府里,别说出府了,就连从他居住的主院往外面溜达,都会有人出来制止。楚国安插在太宁城的细作,也再没有与他联络过。
大周新帝初立,朝局不稳之时,绝对不会让项巍利用楚国细作再生事端。事实上,将项巍关在宫中内卫秘密监狱的这个把月里,内卫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弄到了一份楚国细作名单。
在吴老提督的布置下,内卫四处出击,在京畿附近郡县,一共捣毁了四处楚国细作窝点,当场击杀和事后抓获的楚国细作三十几人。这一切,项巍都不得而知,但他能猜到。
今日,他突然被蒙上眼睛带往不知名的某处,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他只能虚张声势,口口声声称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他要是死了,大周在楚国的质子也不好过,云云。
待到了地方,蒙眼布被扯掉,他摇晃几下脑袋,看清楚了面前坐着的是什么人。“辅国殿下要见本世子,直接宣召就是,何必这般鬼鬼祟祟?”他连连冷笑。
“固山王项天雄,楚国真宗第十一子,慤贵太妃所出,如今在位的明绪帝幼弟。在朝中,固山王扶保明绪帝宠妃贞贵妃生下的二十三皇子,更与权宦韩秀儿兄弟相称。他深得明绪帝信任,执掌宫中禁军,党羽遍布楚国境内。”武令媺对项巍微微一笑,问他,“世子知道为什么固山王执意要保二十三皇子么?”
项巍哈哈一笑,大马金刀落坐,漫不经心道:“太子不容我父王,父王自然要另择明主。”
“世子,你真是个糊涂蛋!”武令媺连连摇头,笑道,“你是固山王世子,你父王爵位的继承人,明知大周与楚国有仇,还派你为质,你就从来没想过其中因果?”
脸色微变,项巍冷笑两声道:“辅国殿下有话就直说吧!”
武令媺将手中一叠纸张扔给项巍,嘲讽道:“是儿子,还是侄子。这样的选择题,容易得很。”
项巍接过那些纸张,才看了一页脸色就变得铁青一片。等飞快地翻完这份珍贵至极的情报,他咬牙切齿道:“难怪!难怪!难怪父王会那般疼爱二十三殿下!”
原来,二十三皇子根本就是固山王与贞贵妃之子。项巍打心底不愿相信这一切,但这份情报详实得让人害怕,也让人无法不相信它的真实性。r1152
富贵皇华 第四十七章 时移事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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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针对楚国的布置早在年轻时的孝宗行走天下之时就开始了,这么多年下来,托赖楚国皇帝君臣“配合”,将情报刺探工作干得有声有色、成果斐然。
固山王与楚帝贞贵妃的私情,就是其中大有可为的一桩密事。甚至,武令媺在其中看到了几分大周内卫的影子。
而项巍掩卷细思,也不难从过往中发生蛛丝马迹。譬如,他之所以出质大周,父王的说法是让他建功立业,但他隐约听说这似乎是宫中贵人的提议。现在看来,这位贵人便是贞贵妃了。
“明绪帝算是高寿了,今年已近七十了吧?”武令媺啧啧两声,又道,“贞贵妃才多大?三十岁有么?楚国二十三皇子才四岁,他若成功登基,固山王岂不就是太上皇?若操作得当,二十三皇子下禅位诏书也不是不可能。这样,岂不是比谋逆夺位来得更方便也更光明正大?”
“辅国殿下,做笔买卖吧!”项巍知道他先开口,便处于下风,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先低头。
项巍心知肚明,若不听从面前这个可怕少女的安排,他的人头还不知道能不能多留一刻钟。他从质子府被秘密带出来,人不知鬼不觉,回头砍了他的脑袋,周国再安排一个假质子待在府里,有谁会知道?
“孤保你坐上楚国皇位,但你必须先将平南大营的主将换人,还要把我大周派去游学的义郡王送回来。”武令媺笑意悠远,慢条斯理道,“再过几日,你们楚国的皇位就要换人来坐坐了。你猜,若你父王成功篡位,他是立你这个成年儿子为太子,还是立年幼的儿子为太子?贞贵妃,那可是个倾城倾国的绝代大美人呢!你的母妃,风华尚在否?”
项巍脸色惨白,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良久才涩声喃喃:“皇伯父疏远贤臣亲近小人,朝中文恬武嬉、贪腐成风,百姓衣食无着、民乱四起。周国的细作无孔不入,将我大楚前朝后宫恐怕已经钻成了筛子吧?”否则面前这可怕少女如何敢说出让楚国换皇帝的大话?
这家伙并不像表面那般纨绔无用。武令媺笑道:“世子,好好准备准备吧。过两日就送你回楚国,君斐正等着你呢。切记,你欠孤一份大人情。倘若你真成了九五至尊,要记得把这份人情还给孤!”
项巍身体一震,在武令媺面前低下头颅,恭声道:“辅国殿下今日之恩,项巍必将牢记。若项巍能坐皇位,必向大周称臣,年年纳贡,永世交好!若违此誓,便让项巍子孙断绝,不得好死!”发个誓而已,简单。
武令媺含笑点头,目送项巍离开,心里却道,只是称臣?这笔买卖大周岂不是亏大了?天下诸国多达几十,分崩离析也太久了!若没有制约手段,岂会放你回去?哼!
平南大营不动则已,若有异常动静,便以玄鹤戒号令周国安插在楚国地位最高的棋子韩秀儿毒杀明绪帝,引起固山王和贞贵妃这一派与楚国太子一派对皇位的争夺战,令平南大营不敢异动,这是事先武令媺与吴老提督商定的应对楚国之策。
但无论是固山王还是楚国太子,绝不能让这二人其中的一人得到楚国皇位。就才干而言,这两位都是楚国宗室中的翘楚,比起明绪帝实在英明许多。
为防止楚国出现中兴之主,危及大周国家利益,说不得要使些手段。国与国之间,诸般行事,没有正义与否,只有国之生存利益。这场注定你死我亡的战局,谁先下手,谁掌握了主动,谁就向胜利靠近了一步。
大周目前亦是内忧外患,大暴雨和大旱灾余波未平,幸好海州战事已经平定,接下来便是安抚百姓、在海上追击剿灭海盗。
魏国内乱基本解决,魏王和反叛作乱的偃侯都死了。代侯拓跋靖有大周支持,成功接掌王位,正在肃清朝堂。魏国作乱时,楚国的属国梁国没少趁火打劫。霍去疾便领着大周援兵和魏国王军直接进击梁国,联系时断时续。
此时若楚国也来掺一脚,后果不堪设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国再衰落,那也是与大周比肩的当世大国。圣祖在位时,从来没有对楚国放松过警惕,这才会有诸多后手布置。
圣祖不在了,武令媺接过了这副重担。她的目的,不仅仅是让楚国不要在大周朝局不稳时生乱,她更想彻底搞垮楚国,最终达到击溃这个大国,将其国土纳入大周境内的目的!
为此,她不择手段。在乌义等人假死前往楚国准备搞风搞雨之后,她便详细写了一个计划,誓要从民生经济上给楚国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个计划在她的前世臭名昭著,两个字——传、销。
至于楚国百姓会因为这个血腥味十足的计划变得如何悲惨,武令媺摸摸自己的胸口,她对此事的无情冷酷也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只能说,日后楚国百姓若成了大周人,她再予以补偿。
正如她对禄亲王说的那样,天下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皇帝。她虽不是真正的皇帝,却已经走在了那条“非人”的路上。
刚想到禄亲王,这人就上门来了,两个人的赌局已经定了胜负。究竟是食言而肥,还是一诺千金,武令媺在等他。
“我将母妃和家小都安置在京里,我要出征攻打楚国!”禄亲王二话不说,利落地拱手向武令媺施了一礼,眼睛都在放光,“十九妹,二哥把话撂在这里,不灭楚国,我绝不回大周!”
武令媺摇摇头:“掣肘太多,现在还不是征战天下的好时候。二哥,你还很年轻,日后有的是你出征各国的机会!”
禄亲王大喜:“你当真给我领兵的机会?”他抬起下巴,傲然问,“就不怕我有不臣之心?”
武令媺笑道:“即便二哥当真有不臣之心,要怕的也是皇上,我为何要怕?”
对于小皇帝,禄亲王嗤之以鼻,不屑道:“就那个小毛娃娃,若不是占着正统大义的名份,他的皇位早就被掀掉了!”又上一眼下一眼地看武令媺,降低了声音道,“十九妹,给句痛快话,你是不是监国金龙使?”
沉默片刻,武令媺缓缓点头。禄亲王如释重负,从怀里摸出一封黄纸,塞到武令媺手中,低笑道:“越是痴心妄想,越是得不到!圣祖果然英明,立一个小皇帝,真正为的却是成全你!十九妹,父皇对你的期望之深,实在有些……惊世骇俗!”
武令媺淡然一笑,轻声道:“我无意挑战世俗观念,二哥,我只会是监国金龙使,我也只能是监国金龙使。”她身上流着圣祖所忌惮的前商朝血脉,她不忍圣祖在天之灵不安,哪怕她实际上干了皇帝才能干的事儿,也永远都不会去坐这个位子。
这个天下,只会是圣祖直系子孙的天下。她只会守护,不会伸手去拿!再说,当皇帝很舒服么?
就这么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武令媺殚精竭虑、心血耗尽,要忍受多方阻碍,还要妥协退让,就为了大周朝堂不要变得一团糟,为了她的某些理念能够实施。一想到,她在未来的几十年都要过这种糟心日子,她就有想去死一死看看能不能再重生回前世的冲动。
所以,她的打算是,自己培养一个优秀的能让她放心的好皇帝。到那时,她也许可以卸下一切重担,轻松自在地过日子。就算她还要为大周发光发热,也无须去承担太多重任。
禄亲王死死地盯了武令媺半响,最终轻轻一笑:“小女子,还是小女子。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世人诟病我大周连个像样的男人也没有,竟要让女人来坐龙椅。十九妹,就冲你这份豁达的心性,二哥愿意暂时听从你的号令。若是换作是我,可绝对做不到如你这般大度!”
他背着手,怡怡然走了,留下苦笑不已的武令媺。展开他塞给自己的这封黄纸,她并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封遗诏,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禄亲王要真的打算谋逆,以他的领军作战之能和对镇南军的掌控,他绝对能给大周增添不小的麻烦。
他这样,其实最好。他毕竟是一个武将,于治国之上并不擅长。他愿意放下执念,是他和家人的福气,也是大周的福气。
时移事易,谁能想得到,幼时两相仇视、长大之后也从不亲近的一对兄妹,现在会尽弃前嫌联手呢?
有一个人悄悄走到武令媺身后,望着禄亲王的背影,低声问:“姑姑,这就是您所说的‘对症下药’?”
武令媺没有回头,微笑着回答武宏嗣:“宏儿,你看你禄王伯,只要能满足他征战天下的愿望,他其实很好说话。”
“那么祥王伯,他好财货、喜奢侈,您就让他掌管了宗业司?”武宏嗣比起还是永康亲王世子时显得成熟了许多,他站得身形笔直,面容坚毅严肃,已经有了少年人的风彩。r1152
富贵皇华 第四十八章 血脉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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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宏嗣比小皇帝年长两岁,从前小皇帝少年老成,武宏嗣活泼跳脱,小皇帝反倒显得比武宏嗣年长。但如今,二人若站在一起,显露出真正稚嫩的那个人却会是小皇帝。时移事易,不仅仅发生在成年人身上,更会发生在孩子们身上。
这几个月住在辅国公主府,武宏嗣每天都要接受武令媺的教导。他不是傻子,他清楚朝中局势如何,明白小皇帝对辅国公主这一派的诸多忌惮。他只比姑姑小三岁,却还不能为姑姑分忧,只好多学一些东西。但他总有长大的一天,那时就能帮到姑姑。
如今天这般,他藏在屏风后面,聆听姑姑会见下属和来访的宗室、官员等人时的谈话,自他入府之后就是家常便饭。他强迫自己改变跳脱性情,强迫自己去习惯这一切,不为别的,只为姑姑偶尔流露出的疲惫与脆弱。她只比他,大三岁而已。
对武宏嗣有关祥郡王的疑问,武令媺笑道:“人哪能不犯错?他受了几年苦,已经懂得了怎么做人做事,想来是不会再犯过去的错误。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只要将每个人放到适合他们的位置上就行了。水至清则无鱼,偶尔要难得糊涂。”
武令媺伸出一只手,武宏嗣乖乖将自己的手放入她掌心,任她牵着自己离开这座公主府的偏僻院落,认真听她继续说:“宏儿,要认清楚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想做什么和最后做了什么。其中的关键在于,看他做的事是有利于他自己和他的家族,还是有利于国家与百姓!”
武宏嗣默默点头,眼神清亮如星。姑侄俩一路低声絮语,一路漫步。二人身前身后,皆有明暗卫士忠诚守护。这大半年以来,辅国公主府一点都不太平。刺杀、下毒、失窃,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桩,频繁得可怕。
武令媺明白,想她死的人很多,她的存在实在碍了许多人的眼睛。禄亲王会猜测她就是监国金龙使,其他人就不会这么想吗?不趁着她这个身份没公开之前将她扼杀,一旦她祭出这个吓人的护身符,事情会更加不好办。
时间过得很快,眨眨眼便到了九月份。楚国平南大营虽有异动,但并未如朝臣们猜测的那样打算再度南侵。
楚国老皇帝在一个半月前驾崩了,临死前以遗诏废了楚国太子,要立二十三皇子为新君。这段时间,楚国朝堂上下一团糟。楚太子逃出京城,摆开车马要用武力争夺皇位。二十三皇子这边的固山王也是掌军大将,两边在京畿地区快要打出狗脑子来。
楚国平南大营的大帅是从来不参与皇位争夺战的定山王,此时恐怕这位王爷在后悔为何要趁着周国朝堂不稳之时蠢蠢欲动。这回,换了大周镇北军的斥候频繁出没于云岭各处,窥视平南大营的动静。
武令媺的生辰是十月二十,去岁圣祖撑着病体命宗室局和礼部共同操办她的及笄大礼,却因了某些事,圣祖再不能等到正日子,便提前给她及笄。那一天是十月初三,武令媺刻骨铭心。她及笄成年,圣祖龙驭殡天。
再有个把月就是圣祖的周年祭,太皇太后早早就下了懿旨,命宗室局与礼部一起协作,务必要将这场祭礼办得隆重庄严。
武令媺新任大宗正便遇上这般大事,自然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在已经成功转正的礼部尚书是徐老国公,一家子亲人办起事来有商有量,进度极快。
这一次,武令媺以事务繁杂为由,点了武宏嗣一起操办祭礼。她给了他不小的权限,有意让他多接触宗室长辈和朝中官员。
武宏嗣不负她的期望,办起事来心思灵巧不说,还非常沉稳妥帖,深得徐老国公的赞赏。
他出嗣长英王府之后,朝廷便将当年查抄的王府财产加了一倍交还给他,现在王府诸事都暂时由武令媺打点,只是每过半个月向他交待一声。他也根本不去查问查看,将帐本等物一骨脑地扔给他的心腹太监总管好好收存。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到了十月初二,转过天来便是圣祖的周年祭礼。武令媺在早朝时为远征梁国的霍去疾多争取了一些补给物资,与永泰亲王那一伙人吵了半天,真是心力交瘁。洗漱过后,她正准备休息,金生水在外求见。
内卫这时候过来,一定没好事儿。武令媺披衣而起,在寝殿附带的书房见了金生水。他带来一封来自郑家的密信。
这是郑云阁自任天官以来,第一次通过府中武令媺交给他的眼线向她送信。都这么晚了还送信过来,她直觉不会是好事儿。
将密信拆开,她就着烛火仔细观看,慢慢的,嘴角微勾,露出淡淡笑意。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对自己下手了呢。只是,这种方式真的会有用吗?她摇摇头。
十月初三,辰时正,圣祖周年祭仪式在宗庙的寄思殿隆重举行。小皇帝做为名义上的武氏族长和大周君主,亲自主持了仪式。
所有与圣祖在五服以内的宗室男丁在内殿、女眷在外殿,随着赞礼官的悠长唱礼,严肃行礼如仪。大臣们则在寄思殿外面的青石广场上跪拜行礼。唯一的例外就是武令媺,她身为女眷,却可以在内殿拜祭圣祖。
关于这一点,宗亲们也不是没有质疑过。但武令媺连大宗正都当了,还是圣祖钦命的监国金龙使,纵然有人心中不甘,也只能接受现实。
没错,今日武令媺的仪仗进宫,堂而皇之地打出了一面众人都很陌生的旗幡。旗上有八条五爪金龙虬结缠绕,所有龙爪都向下落在两个明黄大字之上——监国!
小皇帝给的尊号“辅国”旗幡尚在此旗之后,人们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不禁对这位公主殿下的权势又有了新的认识。而此旗,毫无疑问也深深地刺激到了某些人。
小皇帝在圣祖灵位和画像前上了第一柱香,接下来便是圣祖在京的儿孙们次第上前敬香,然后才是安国怀睦老亲王和长肃亲王等宗亲。一轮轮人流过去,最后终于轮到了武令媺。不知有多少晦暗莫测的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她恍若未觉,一步一步缓缓上前。她接过季良全递来的三支香,高举过头,跪倒磕头。
三跪九叩首,虔诚庄重,她眼里缓缓淌下泪来,砸在寄思殿青石地砖上,仿佛能听到声音。一丝不苟行完礼,她跪行上前,刚要把香插进香炉里,便听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阴阳怪气地道:“你还当真敢给父皇上香啊!”
还是来了!武令媺闭了闭眼。东昌兰真公主今日要生事她是知道的,但她以为至少要等圣祖的周年祭礼完成以后这位好皇姐才会生出事端。
真是父皇的好女儿,她就一定要在父皇灵前闹事么?!真的不能再留了,这个不孝女!一缕杀机在武令媺眸中掠过。
没有理会东昌兰真公主,武令媺将三支香毕恭毕敬地插入香炉。她刚刚站起身,便听见小皇帝状似好奇的声音:“大皇姑,您为何有此一说?莫非小皇姑做了会惹皇祖父生气的事儿?”
这真真是撕破脸了!瞧着与东昌兰真公主站在一起的小皇帝、永泰亲王以及几位皇族长老,其余皇室宗亲们在心里暗暗叫苦。皇族内部不和,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自家关起门来说?外头还有一大群朝臣呢,叫他们看了笑话,皇族们脸上很有光么?
安国怀睦老亲王花白眉毛一掀,重重一拄手中龙头拐,这就要开口说话。但东昌兰真公主先发制人道:“安国叔祖,您稍安勿躁。侄孙女要说的话事关武氏血脉的纯净,您也不想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占踞皇族和朝廷的高位吧?那样,您如何面对父皇的在天之灵?”
东昌兰真公主的话实在是难听,安国怀睦老亲王气得老脸通红,怒喝:“武令妩,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叔祖,不必动怒,让皇姐把话说清楚。”武令媺示意武宏嗣扶住了气得摇摇欲倒的老亲王,又将回京祭拜圣祖的武宗厚拦在身后不让他发言。面对东昌兰真公主,她温和笑道,“皇姐的意思是孤不是武氏血脉?”
东昌兰真公主得意地笑起来:“你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吧?否则何必急急慌慌将圣手神医接回你府中?不将他放在你眼皮底下,你如何能安心?”
小皇帝目光微闪,再度问道:“圣手神医怎么会与此事有关?不过那日,小皇姑确实不惜与皇姐交恶也要带走此人呢!”
“当年明辉淑妃产下的孩儿根本就已经死了,你是圣手神医从宫外带来的野种,冒充了金枝玉叶!”东昌兰真公主指向武令媺,尖锐指甲上涂满了通红的蔻丹,像血一样刺目的颜色。
她等这一天真的很久了!她一直隐而不发,是因为她想看着这个好皇妹一步一步爬上权势地位的巅峰,再给予重重一击!站得有多高,跌得就会有多惨,如此才能消解她心头的妒恨之意!r1152
富贵皇华 第四十九章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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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阁给武令媺送来的密信之上,写明了小皇帝、永泰亲王和东昌兰真公主要联络一些不得志的宗亲,打算在圣祖周年祭礼这天向她发难。这些人的武器就是两个字——血脉!
但得知了自己真正身世的武令媺丝毫不惧,她尽管不是圣祖的亲生女儿,却是亲侄女,她的身上当然也流淌着武氏宗族的血脉。如今,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圣祖和明辉淑妃都已经离世,她还真的想知道,那些人打算怎么来证明她的身份。
叹了一口气,伸手缓缓地用力地压下东昌兰真公主指着自己的手指,武令媺淡淡道:“皇姐,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可不是大周公主的必修功课。不要胡乱攀扯别人,你我心知肚明你为何要针对于我。证据,拿出证据来!”
“去拿下圣手神医,严刑拷打,自然会得出事实真相。”小皇帝双手紧紧攥拳,满脸兴奋雀跃之色。
武令媺扭头看他,温言道:“皇上,您如此残暴不仁,要对救治过圣祖的恩人屈打成招,会令臣民们失望的。”她叹了口气,仰视圣祖灵位之上的画像,喃喃道,“父皇,您也失望了吧?皇上他,还真是不可造就呢!”
这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宗亲的面,武令媺表达了对小皇帝的不满和厌恶。小皇帝冷哼一声,高高仰着头,也看着圣祖的画像说:“皇祖父若知道您不是他的女儿,会更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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