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明月珰
从供词上看,一切果然如阿雾所料,楚懋必定是早就发觉了魏王私底下的动作,却任由其发展,他要的只是一个契机,否则也不会在事后这么短时间就抓住了主犯。
至于眉娘,这是阿雾意料之外的,却不知道楚懋究竟知不知道,他们的目标会是自己。
只是现在谈这些又有什么用,不管楚懋使出什么手段,阿雾都明白这是他用心良苦的手段,也是他的最后一搏,大概此次之后他就会真的死心了。
阿雾但愿自己能伸出手去抱住他,可是她却怎么也跨不过那道用长公主都血划出来的天河。
阿雾交代吕若兴守着楚懋后,便回了长乐宫。她大概也知道在她身后,吕若兴几乎要把她的背戳穿了,可是只要楚懋会醒过来,她就只能这样去面对他,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让他死心。
晚上阿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却隐隐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睛,就见楚懋正坐在自己的床畔,微笑地看着自己。
“皇上,你怎么来了?”阿雾还不太清醒。
“走之前,我想来看看你。”楚懋伸手摸了摸阿雾的脸颊。
“什么叫走之前?”阿雾大惊地坐起身来。
“听说喝过孟婆汤之后,会忘掉前世今生,下辈子,我会早早的来遇见你的,阿雾。”楚懋低头亲了亲阿雾的额头,起身欲走。
阿雾猛地拉住楚懋的手,“什么下辈子!哪里有下辈子!我只但愿我死后能魂飞烟灭!别说下辈子,就是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你也再遇不到我,我也再不想见到你。”阿雾哭着道。
“就这样恨我?”楚懋重新坐回到阿雾的跟前。
“是,如果还想看见我,这辈子就再多看几眼吧。”阿雾冰凉凉地看着楚懋。
还没听见楚懋的回答,阿雾就被吵醒了,“娘娘,娘娘,乾元殿来人说,皇上,皇上大概不行了,请娘娘赶紧过去。”
阿雾猛地坐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阿雾激动地问着明心。
明心又重复了一遍。阿雾连梳妆都顾不得,只穿了衣裳,就奔到了乾元殿。
里头已经有轻轻的哭声传出来,阿雾的心沉到了深井里,“不许哭,要哭就给我下地狱去哭。”
阿雾冲到楚懋的床边,见他脸上血色全无,连嘴唇的颜色都淡得几乎惨白,“皇上他怎么了?”
“半夜里高烧不退,人也开始抽搐,眼瞧着,眼瞧着……”吕若兴答道。
一旁站着半宿没闭眼的贺年方和其他几个太医,都是一副如临大难的模样。阿雾的视线重新回到楚懋的脸上,难道刚才真的是他临走前来看她?
阿雾归在床前的脚踏上,俯身在楚懋的耳边,流着泪低声道:“你若走了,我一定找人作法,叫我神魂俱灭,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咱们再也不要相见。”
阿雾握住楚懋的手不放,吕若兴来来去去,给楚懋灌了两大碗药下去,到天明时,也不知是药见效了,还是阿雾到话起了作用,楚懋的热退了下去,情况也渐渐稳定下来。
连贺年方都说,想是无大碍了。
接下来楚懋的情况果然渐渐好转,阿雾也不再去乾元殿,只是让吕若兴过长乐宫来,将那匣子又还给了楚懋。
此后楚懋养伤的两月内,阿雾都再没去见过他,到楚懋伤好出来行走时,也再没踏足过长乐宫。
倒是另有一个不速之客,登上了长乐宫这“三宝殿”。
“鸾娘给皇后娘娘请安。”郑鸾娘磕头道。
阿雾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郑鸾娘了,她和她的母亲惠德夫人就好像隐形人一般在这空荡荡的禁宫里生活。
“是鸾娘啊,快起来吧。”阿雾给鸾娘赐了座。
鸾娘如今已经是十五岁的姑娘了,容颜已盛,正如这夏日盛放的清荷一般,叫人看了舒心畅意。她身上有元家人特有的妩媚,但元亦芳将她教得极好,进宫后,阿雾又为她找了夫子单独课业,所以郑鸾娘看起来既端庄高贵,又不失少女的天真妩媚。
在端午龙舟赛那日,郑鸾娘不知赢得了多少人的瞩目,这些日子以来,皇上的情况刚好些,就已经有中意的命妇左右托人在给阿雾递消息了。
“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鸾娘?”阿雾问道。
郑鸾娘又起身跪下看着阿雾,这位皇后娘娘算是对她们母女有恩的,这些年对她们也极为照顾,若是可以郑鸾娘今日并不想登上长乐宫的门。
只是往昔看起来那般恩爱的夫妻,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郑鸾娘不知内情,也不敢妄加猜测。只是在她心里,她的那位表哥实在是太过可怜。
国家重负都压在他一人的肩上,而宫内却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即使重伤几欲身死,这位皇后也没有去看过一眼,别说郑鸾娘,便是换了外人来看,也会看不过去的。
这几年在宫里冷眼旁观,将郑鸾娘心底的那株幼苗越养越大,直到今日她再也按耐不住念想,偷偷地避开母亲,跑来了长乐宫。其实在来的路上,郑鸾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见着阿雾时,她忽然就有了勇气。
阿雾的气色极好,有桃花胭脂膏子做底,显得肤色白里透红,穿着一袭桃红遍地锦蝶戏牡丹泥金宮裙,端的是高贵端雅,明艳动人。
而郑鸾娘的心里再想起她那位表哥——嘉和帝的模样,色白而青,眉间一丝愁郁,富有天下,本该金堂玉马,意气风发之人,却像个垂垂老者般死气沉沉。
郑鸾娘心底升起一股气,却不敢朝阿雾发泄,她磕头道:“鸾娘想去服侍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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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换了往日的阿雾,心里大概已经恨死了郑鸾娘,当初她有办法对付元蓉梦,未必就没有办法对付郑鸾娘,可是此时的阿雾听了,却只想流泪。她甚至嫉妒着郑鸾娘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的去说,她想照顾楚懋。
而阿雾自己,却觉得她没有了那个资格。重活一世,她好像对不起所有的人,将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糕,如今悔悟,却早已没有了退路。
可是楚懋还有。
郑鸾娘,阿雾也看了三年了,漂亮聪慧、活泼可人,品行不差,人也有成算有能耐,而且她是这样的年轻,再看自己,阿雾都不敢看镜子里的人,那样的阴沉,谁看了都不会有好心情。
阿雾看着忐忑地望着自己的郑鸾娘,心里已经发疼的嫉妒起来了。她厌恶着居然还在妒忌的自己。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去吧。可是……”阿雾轻轻地道,她怕自己的声音太大,会惊醒她心底沉睡的恶魔。
郑鸾娘万万没有料到阿雾会同意,她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帝后闹得如此地步,可是在宫内,皇后依然有着绝对的话语权,郑鸾娘是没有侥幸的。可是她不甘心,不试一试,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一片心,又何敢谈她对嘉和帝的一片情意。
郑鸾娘抬头看着阿雾,心提在了嗓子上等待那个“可是。”
“可是,大约不会太容易,皇上并不是一个好亲近的人,你要多费心了。”阿雾继续轻声道。
“皇后娘娘——”郑鸾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预设过很多情景,可都没有眼前这一出。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即使被皇后刁难,依然要坚持的打算,可是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回去吧。”阿雾没有力气再应付郑鸾娘,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用针在扎自己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郑鸾娘果然说到做到,开始勤快地往乾元殿跑,也会在楚懋游幸御花园时去偶遇。阿雾也才发现,郑鸾娘居然在宫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了不少的人脉。诚然是阿雾自己没有心情去过问,但郑鸾娘小小年纪也算是厉害的了。
惠德夫人元亦芳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女儿,转而来长乐宫求阿雾。
“娘娘,鸾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妾身想着也该给她定一门亲事了,上回端午龙舟会上,妾身远远瞧着,贺家的小儿子同鸾娘年貌正相当,能不能请娘娘做主,给鸾娘定下来。”元亦芳道。
惠德夫人的确是一个处处为女儿着想的母亲,只是女孩儿长大了,她的心思未必同母亲一致,而阿雾也不能答应惠德夫人。楚懋不肯选秀纳妃,宫里头的宫女身份又太过低下,阿雾不愿意楚懋将来的太子是出自宫女的肚皮,而受非议。
如今怎么看,都只有郑鸾娘有可能接近楚懋。实在不行,拖到过了年,再由父亲他们提选秀之事,如果楚懋能点头同意,若惠德夫人坚持,阿雾也可以为鸾娘定亲,但是现在是不能的。
“夫人不要着急,龙舟会上你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这毕竟是鸾娘的一辈子,还是得看仔细些,何况也要问鸾娘的意思。”阿雾也不愿和惠德夫人绕圈子,“本宫知道夫人今日来的意思。鸾娘的事情,她是亲自来跟本宫说过的,也是本宫同意的。若是鸾娘能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本宫可以替她作主,至少能居一品妃位。”
元亦芳苦笑,她怕的正是这一点。元亦芳同鸾娘的父亲真心相爱,才明白那其中的幸福滋味,她并不愿意鸾娘冒冒失失地陷入困境,坏了一生的幸福。皇上能为这位皇后作到如此地步,元亦芳实在没有那样大的自信,相信鸾娘可以取代皇后在皇上心底的位置。
但是陷入爱情的女孩儿都是盲目的乐观的,总觉得只要自己够努力,最终都能取得回报。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而且即使最终取得了回报,可那又会是在多少次的绝望之后才能换来的?
元亦芳不愿意鸾娘经历这样的痛苦。何况嘉和帝比鸾娘大了十多岁,且皇后娘娘也不是易与之辈,若是哪一天帝后和好如初,那鸾娘又怎么办。在祈王府时,元亦芳就听过阿雾是怎么对付元蓉梦的,当初还有郝嬷嬷护着都那样,更别提如今是皇后独大了。
“娘娘。”元亦芳给阿雾跪下道:“妾身想说句僭越之话。皇上对娘娘对一片心,便是我等旁人看了都为之感动,这中间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人,鸾娘她少不更事,求娘娘宽宥她的无知妄为。”
“夫人不用担心。即使鸾娘今后生了孩子,孩子也会留在她身边养的,哪有孩子能离得了亲生母亲的。至于你说的话,若是鸾娘来同本宫说,本宫就替她定下亲事。”元亦芳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想去当坏人,却来逼自己做恶人,阿雾不愿意接招。
元亦芳得了阿雾这句话,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鸾娘是她的女儿,她对嘉和帝用情有多深,又有多固执,元亦芳如何能不知道,只是鸾娘年少轻狂,考虑不到后面的事情,少不得她这个做娘的要来补救一二。
阿雾是戳中了元亦芳的心事的,她担心的就是阿雾放任鸾娘,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
实则,元亦芳也是看不懂阿雾的,就如同她当初看不懂自己的堂姐元亦薇一般,明明抓走了这世间最好的牌面,最后却被她们弄成如此糟糕的局面,实在不能不让人觉得她们可恨。
元亦芳回到漱玉斋时,郑鸾娘立即就扑了过去,“娘,你去见皇后娘娘了,她怎么说?”
元亦芳摸了摸郑鸾娘的头发,“真是孽债,你怎么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郑鸾娘低下头道:“女儿也不知道,如果可以控制,女儿也不想的。”
元亦芳叹息一声,“皇后娘娘说,今后你即使生了儿女,也都留在你身边。到时候跑不了你的妃位的。只是鸾娘啊,你这些时日想尽法子亲近皇上,皇上对你也不假辞色,你就不能让娘省点儿心吗?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这头又不成,你今后可怎么嫁人?”
“除了皇上表哥,我谁也不嫁。”郑鸾娘说得斩钉截铁。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表哥长得更好看的男子,而且一身的气宇,已经足以另人心醉。何况,他英睿果决,丰姿天纵,这是最最让鸾娘因仰望而痴迷的一点,而且私底下他还是那样温柔、深情的男子,对自己喜欢对女子是那样的掏心掏肺。
这一切都叫年轻的鸾娘为之痴迷。“娘,我有信心,若是表哥这样容易就接受了我,那我反而瞧不上他。真是因为他的真心难得,才倍加珍贵。娘,你就让我慢慢来吧,女儿会把他的心捂热的,到时候表哥真心对我,那生活才会有滋味儿。”郑鸾娘朝元亦芳撒娇道。
一时又脸红道:“何况,表哥对我也不是那样无情。如今我给他送糕点,吕公公有时候也领我进去磕头呢。若非表哥的意思,吕公公怎么敢擅作主张。娘,我一定会让表哥真心待我的。”
鸾娘信心满满的样子,看得元亦芳一阵唏嘘,真是女大不由人。可是在她眼里,鸾娘是如此的美丽、可人,元亦芳也有些相信这样的女儿会捂热嘉和帝的心了。
别说,元亦芳,就连吕若兴也将满满的希望寄托在了鸾娘的身上。这位县主,成日里脸上都带着笑容,像一朵向阳花一般,叫人瞧了就欢喜。比起长乐宫那位没心没肺、冷情冷性,成日板着脸的皇后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吕若兴但愿这位县主能打动皇上的心,叫皇上脸上能带一丝儿的笑容,他宁愿少活几年。因而鸾娘去乾元殿时,只要楚懋跟前没人,吕若兴都要去回禀一番,说一句“令柔县主又来给皇上送参汤了”。
这说的次数多了,楚懋也就难免偶尔能想起这么个人来。何况,即使楚懋对阿雾冷了心,但她那边的消息依然是瞒不住他的。
当日阿雾对鸾娘说的话,以及阿雾对惠德夫人说的话,楚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真是他的心大概因为伤口多了也就麻木了,听见消息时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木然的听着而已。
楚懋看着在旁边倒汤水的鸾娘,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这是阿雾从来不曾有有过的。阿雾笑的时候总留了三分余地,而且惯常带着三分高傲。而当初她讨好他,略带着谄媚之笑时,又是那样虚假。
那样的笑容当然没有鸾娘的笑容来得好看。何况,鸾娘生得也着实好看,她是应该常笑。
鸾娘替楚懋盛了汤水后就告退了,她知道自己都身份,能进入书房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鸾娘像小燕子一样快乐的穿梭在宫廷里。
楚懋尝了一口汤水,便搁下不用,吩咐吕若兴道:“你去内库看看,给令柔县主送些东西去。”
“是。”吕若兴应下了,用心地给鸾娘挑了不少好东西。
打那以后,送往漱玉阁的好东西可就不断了。其中有一件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宫人都忍不住拿出来碎嘴。
“听说,皇上赏了令柔县主一个楠木匣子,里头有一间小屋子,住了一个西洋美人,每过一个时辰,那个美人就会走出来跳舞。”明淑闲来和明真磕牙道。
“这样神奇?”明真惊讶地道,“令柔县主如今时常往乾元殿去,你说她和皇上是不是……”
“快别说这些,这岂是咱们能议论的。”明淑向里头正在午睡的阿雾的方向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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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坐起身,抱着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清冷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映在桌台上,将阿雾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衬得越发苍白。单薄的夏绉覆在她身上,却依然显得弱不胜衣,清清渺渺的。
阿雾想起,那会儿她和楚懋好着的时候,他也是三天两头送她东西,奇珍异巧,无奇不有,那样的匣子阿雾也有,只是不知道扔在哪儿了,当初的康宁郡主何曾在乎过楚懋的心意。
直到风吹在脸上发凉,阿雾才发现自己哭了,她抹了抹眼泪,重新躺下,不敢去想任何东西,只要一想,心就扯着痛。
挨到了元旦,初一时宫中照例要举行家宴,但是如今楚姓皇族凋敝,在空荡荡的宫殿里,难免将家宴衬得越发冷清。
原本是皇帝单独一桌,皇后一桌,嫔妃几桌,再有各亲王并王妃等的桌面。
可如今宫中一切嫔妃皆无,总不能阿雾一个人孤零零坐着,且亲王中也只剩下楚懋的一位五皇叔和当初的那个傻子七皇子。而五皇叔常年躺在床上养病早就由儿子进宫告了假,这又是孤零零的一桌。
阿雾在安排席面的时候也忍不住叹息,如果宫里头有孩子的欢笑声就好了。
最后阿雾还是按照在最初在祈王府那般,尊古制,分几而食。
花月双辉楼足够的宽敞,完全可以容纳。而且楼内还有一处小戏台,正好请了戏班子来热闹,省得场面冷清。阿雾还特地吩咐下去,在上京寻了最擅滑稽戏的丑角儿来唱两出,只求到时候能有一点儿笑声。
到家宴上,果然赢得了阵阵笑声,不过都是出自七皇子,也就是韩王同王妃那两处。至于其他人,楚懋是一直板着脸,惠德夫人愁眉不展,而鸾娘的心神都在楚懋身上,他不笑,她也就笑不出。阿雾自己,不哭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阿雾几乎是有些感激地冲韩王看了看,盼着他多笑几声。
席上一直有热菜上来,阿雾食之无味,倒是楚懋那头有点儿动静。
吕若兴从楚懋跟前的席上端了一碟菜,直直走到鸾娘那一席,“皇上说令柔县主爱吃虾,这碟菜特地留给县主的。”
这样的席面上,皇帝赐菜是很寻常的事情,只是鸾娘得了头一份儿,让人有些意外而已。韩王妃向云佳难免多看了鸾娘几眼。她自然不能像韩王一样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她还得替儿子操心,不能同宫中疏远。皇后端着冷冰冰的脸在上,实在是难以高攀,而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无法亲近嘉和帝,能有鸾娘这条线就实在是太好了。
郑鸾娘离席跪地磕头谢了恩,又主动地拿起酒杯上前两步给楚懋敬酒,脸上已经带上了灿烂的笑容。楚懋连干了三杯,脸上泛起一丝红色,席面上的气氛终于好些了。
韩王憨憨的,也去敬了三杯,楚懋来者不拒,最后还是鸾娘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大着胆子挡住了楚懋自己倒酒的手。
“皇上,你不能再喝了。”鸾娘痴痴地看着楚懋。
楚懋果然停了酒,挥了挥手。
“倒茶吧。”楚懋道。
吕若兴脸上带着笑的感激地看了鸾娘一眼,将热茶给楚懋奉上。
阿雾则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地充当背景。好容易熬到席散,守完岁回了长乐宫。
阿雾拥被而坐,痴痴地想着事情,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楚懋已经记住了鸾娘的喜好了,他们肯定在一起用过膳,也许楚懋还为鸾娘夹过菜,换来鸾娘灿烂的一笑,就像今夜一样。
阿雾不得不承认,那样的笑容真好看,连楚懋都看入了神。楚懋本就容颜俊美、清隽不凡,如今更加内敛沉稳,同天真妩媚的鸾娘在一起,看着就让人舒心和羡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得出这样的结论,让阿雾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口。她如今就像病入膏肓的人一般,疼得厉害了,就想在身上另刺一刀,来缓解前面的痛苦,哪知道这新伤口却丝毫不比旧伤口来得轻松。
至于今夜,独自回到乾元殿的楚懋,脸上依然丝毫没有新年伊始的喜悦。
“拿一坛酒来。”楚懋坐在寝宫内的炕床上,自斟自饮,连下酒菜也不要。直到他头重脚轻的看见龙床上叠着的被子渐渐隆起,里头一个人儿探出头来,娇嗔道:“殿下,你怎么还不睡?”
“阿雾。”楚懋踉跄着趋到床边,伸手一捞,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满手的空荡荡。他开始翻枕头、翻被子,连床下都爬进去看了,什么也没有。
“阿雾。”楚懋痛苦的唤着,就那样趴在床前的脚踏上睡了过去。
吕若兴抹着泪地叫了几个太监进来,轻手轻脚地将楚懋抬上床。
从嘉和三年的春天开始,宫里关于鸾娘和楚懋的传闻就更多了,也时常能看见二人在御花园里同行,或赏花,或弈棋。
阿雾是没怎么看见的,她几乎躲在长乐宫里哪里也不去。
年后,朝堂内外又掀起了一轮请嘉和帝选秀纳妃的上奏热潮,也有建议,即使不选秀,从上京三品大员的女儿中选几人入宫服侍也是可行的,这样就不会劳民伤财,有碍国朝上下的男婚女嫁,又可充盈后宫。
折子照例是留中不发,到四月里头,嘉和帝才有旨意下去,免了嘉和三年的选秀,也不欲纳女子入宫。只是这一回嘉和帝免除选秀的原因,却有了不同版本。
其中传得较多的是,则是因为郑鸾娘。旨意一下,郑鸾娘脸上的笑容又格外灿烂了几分。
阿雾依然自囚在长乐宫,到夏天最闷热的时候,才忍不住往池边去走走。哪知还没到池畔,就远远地看见池边假山上的问幽亭里坐着两人。
阿雾腿软地靠在一边的石头上,歇了歇,正想往回走,却瞥见亭子里的两人走了出来,不知道说了什么,郑鸾娘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不稳,险些跌下假山去,幸亏楚懋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这将阿雾看得愣愣的,原来楚懋已经愿意和郑鸾娘有肌肤之亲了。
阿雾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过得几日崔氏又进宫来说话,她也不是个真笨的,当初她每次进宫,出去之前都要被嘉和帝召见,但这一年来再没有这种待遇,崔氏早料到不好,加之又传出了鸾娘的事情,她越发担忧起来。
“娘娘是怎么想的,鸾娘一个大姑娘住在宫里,也该避嫌了,她今后还说不说亲事,居然传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皇上的脸上也无光,按我说,娘娘该为她定一门亲事了,不然挪出宫去住也行。”崔氏一进来就劈劈啪啪的说了一长串。
阿雾笑了笑,“太太做什么听那些传闻,皇上和鸾娘都是守礼之人,也不知是哪起子碎嘴的传这样的消息,若皇上真有意,早就纳鸾娘为妃了,太太不用操心这个。”
“可是……”崔氏还是有些不放心。
“太太难道是觉得女儿连鸾娘也比不过?”阿雾撒娇道。
崔氏见阿雾还有心思说笑,心里头就放了一大半的心,“怎么会,我的阿雾是天底下最好的。只是我这大半辈子就为着你们几个不省心的操心了,只要娘娘过得好,便是让我减寿十年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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