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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明月珰
“你瞧,最后为了顾家,为了前途,他还不是要成亲,这样的人就值得你为他赌上所有人的性命?”楚懋的话里充满了怒意,“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桩婚事同我一点干系也无。”
正是因为这样,楚懋才更愤怒,他跪着将一颗心捧到人的面前,她却可以看也不看地扔在地上,再踩两脚,可是顾廷易呢,这般无情无义,他何德何能值得阿雾如此相待?楚懋为阿雾不值,却也为自己觉得委屈、愤怒。
再观阿雾,她心下松了口大气,顾二哥能娶妻一直是她所愿,也稍微能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吧?
楚懋认真的看着阿雾,恨不能端着她的脸看个清楚。
“皇上不必说这样的话,他娶妻也好,不娶妻也罢,我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好。”阿雾明知道楚懋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想要什么,可她只希望楚懋能恨她,恨得可以杀了她,那就更好了。
“忘了他不行吗?”楚懋沙哑着嗓子问,“他已经快成亲了。”
阿雾不说话,逼急了只道:“你走吧。”
“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过,当初你被指婚给我,你不是也没寻死觅活吗,荣璇?”楚懋急怒道:“这件事里,是你先背叛了我。福惠恶贯满盈,罪该万死,你为这种人跟我置气值得吗,值得吗?”楚懋怒气无可泄,拿起茶碗就往墙上砸。
“她不是好人,难道你就是吗?我恨你,讨厌你,你自己亲手杀死先皇,你晚上就睡得着觉吗?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我恨不能你立即就死在我眼前。”阿雾摇着头哭叫道。
“我在你心里,就是能手刃自己父亲的人?”楚懋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地问着阿雾。
阿雾不说话。
“早在宫变之前,大行皇帝就已经升遐了,只是秘而不发而已。我不是那样的人,阿雾,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让自己成为让千古唾骂之人。”楚懋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阿雾比楚懋更疲惫。
楚懋失望地看着阿雾,他不明白,怎么一个人的心那样难捂热。
“阿雾,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等不了你太久。”楚懋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他这辈子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没放弃过希望和努力,只有在阿雾这里,一次又一次品尝到了比绝望还绝望的滋味,完全无能为力。
楚懋登基三年,后宫除了皇后,再无其他人,膝下更是无子。恳求他广纳妃嫔的奏折从最初的一人、两人,至今已经如雪片飞来了,连他的老丈人都上了折子。
“我需要一个儿子。”楚懋艰难地道。
“不必等我,十年、二十年,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不会变,皇上请回吧。”阿雾头也不回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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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依然是隔三岔五就进宫一趟,这回是来送“生子符”的。也连带着将荣家嫡支的消息说了。
“你大伯和二伯前儿在外头也不知得罪了谁,被告了纵奴伤人,你大伯的闲职都给削了。建宁侯家那边,听说给二公子纳了一房平妻,玥姐儿现在过得有些可怜。”崔氏叹道。她是个心善的,恨老太太那边的人时是真心恨,这时候见她们落难了又心里难受。
“哦,对了,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将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接到府里一起过了。你大伯和二伯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两个老的。”崔氏道。
阿雾点点头,“你别又让老太太欺负到头上去了。实在不行,我就传她进来敲打敲打。”
崔氏道:“不会的,你放心吧,你大嫂是个能干的。”
说罢闲话,崔氏这才开始说正经事,“这是我让你大哥特地托人去江南的如是庵求的生子符,听说那里的符最管用。”崔氏将生子符递给阿雾,“你不要怪你爹,他也是压力太大,被逼的。再说了,哪怕皇上纳再多的妃嫔,只要他心里头有你,那就是谁也抢不走的。咱们当下要紧的是堵住悠悠众口,你也能喘口气,指不定就怀上了。”崔氏碎碎念道。
阿雾笑了笑,有时候崔氏就是傻人有傻福,倒也没什么不好。
阿雾接过生子符,郑重地放到随身的荷包里,“知道了,但愿能心想事成吧。”
崔氏见阿雾收下了,念了句“阿弥陀佛”,“你这样想就对了。”
阿雾粉饰着太平,而那边夏国夫人的身子却再也撑不下去。说实话,阿雾也不知道郝嬷嬷是怎么撑到今天的,太医三天两头就预言她快死了,而据阿雾所知,前世这个时候,郝嬷嬷应该早就死了。
“皇后娘娘,夏国夫人想见见您。”慈安宫的宫人过来求见阿雾。
阿雾摆摆手,让人退下,郝嬷嬷那边她是没法儿去见的,跟楚懋有关的人她一个都不想见。
晚上,慈安宫那边就传来郝嬷嬷不行了的消息,楚懋已经赶了过去。
阿雾让人点了安神香,静静地躺在床上,神思迷糊间好像却走到了慈安宫。里面灯火辉煌,宫人蹑着脚步来回穿梭,面有凄容。
楚懋此刻正坐在郝嬷嬷的床头,拉着她的手,低头瞧着像在哭。阿雾走得近了些,果然能听见哭声。阿雾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楚懋哭。
楚懋在哭郝嬷嬷的同时,阿雾就坐在床的另一头,默默地哭着长公主,哭得正伤心时,却觉得头发一痛,像被人拽着一样。
阿雾挣扎着抬头,就见郝嬷嬷凶恶得就跟牛鬼蛇神一般,拉扯着她的头发。
“你做什么?”阿雾慌忙地跳开,然后对着郝嬷嬷惊道:“你能看见我,能摸到我?”
“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老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不公,居然让皇上遇到你这么个贱人,就是冰人都捂热了,你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郝嬷嬷怒骂道,又上来拉扯阿雾。
阿雾这回却没躲,由着郝嬷嬷抓她的脸和头发,郝嬷嬷发泄一通后,只坐在一边哭。“为什么会遇上你,皇上这些年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就一点儿都看不见吗,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忍心,我老婆子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哇。”郝嬷嬷跺着脚。
阿雾再看向郝嬷嬷的床,只见她的身子还躺在床上,太医正对楚懋说着,“夏国夫人已经去了。”
床上的郝嬷嬷果然睁着一双眼睛,像是正瞪着阿雾。
“我要是能再守他几年该多好,以后的日子叫皇上怎么过啊——”郝嬷嬷嚎哭道,像一个孩子一般,阿雾蹲在一边,看她伤心的样子,也难怪楚懋那样敬着她,先皇去世估计楚懋都没哭过,这会儿却因为郝嬷嬷哭得稀里哗啦的。
“你根本不知道皇上吃过多少苦,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但凡有点儿良心,怎么能这样对他?”郝嬷嬷是看着楚懋登基后过的日子的。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还要顶着朝廷内外的压力,每日批阅奏折直到半夜,病着的时候,睁着眼睛在床上就盼着阿雾能去看他一眼,可惜皇后就是个铁石心肠的怪物。
郝嬷嬷甚至拿死逼过楚懋,只恳求他纳嫔妃,生个儿子,可是他就那样一直拖着,郝嬷嬷知道楚懋的心事,这毕竟是她带大的孩子,他心里头最渴望什么,她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郝嬷嬷一直讨厌阿雾,她早就看明白了,皇上要的东西,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根本给不了。
“你跟我来。”郝嬷嬷拽过阿雾的手,也不知道将她拉到了哪里。
阿雾只看见黑漆漆的甬道里,几个孩子正在踢打另一个孩子,阿雾隐约能分辨出那是五皇子和六皇子幼年的模样。等这一群人领着小太监扬长而去后,阿雾才看见那个所在墙角的孩子满脸是血的站了起来。
他的身子十分瘦弱,瘦得连肋骨都能看见,衣裳已经被撕烂了,大冬天的冷得发抖。
黑暗里有人在喊,“四皇子,四皇子,你在哪里?”
阿雾捂住嘴巴,没想到那个孩子会是楚懋,本来应该八、九岁大小的孩子,却小得像五、六一样。楚懋听见人喊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和那双没有感情的寒星似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是如今的皇上所没有的,阿雾从没见过他的眼睛那样的凉。
阿雾接着被郝嬷嬷一推,掉入了一口枯井里,里头有个小男孩,正蹲在井底发抖。
头顶的井口有声音传来,“是四皇子淘气自己掉下去的知道吗?”
这个声音阿雾十分熟悉,她的手开始发抖,她的母亲福惠长公主的声音,她永远不会听错。
“是,长公主。”上面的人回答。
“倒下去。”
臭气铺天盖地而来,从上头浇下来的是粪桶,阿雾捂住嘴,流着泪去碰那个小身影,那孩子抬起头,眼里满是戾气和恨意。
再然后回到楚懋更小的时候,阿雾看见他小小的个子攀在泔水桶里淘吃的,楚懋小时候的日子比阿雾想象的还更为可怕。
最后,阿雾看见脚上系着沙袋的楚懋在院子里跑,对着郝嬷嬷道:“姑姑,我长大以后会保护你的,我将来会打死他的。”
郝嬷嬷脸上和脖子上都有伤痕,露出的手腕上也伤痕累累,像是被牙齿咬伤的,还有烫伤,阿雾只是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内情。
每个人的一生理或多或少总有这样那样的苦衷,阿雾从小到大娇养着,几乎没吃过苦头,从未真正的为别人设想过,到今时今日,自己有苦难言,逼入死局时,才叹息自己当初的轻狂。
“你应该为皇上能这样喜欢你而庆幸,我本以为他一生再不可能爱人,却没想到他心里还是期盼着,可惜却错看上了你。”郝嬷嬷恨恨地望着阿雾。
“你好好待皇上,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郝嬷嬷凄厉地道,然后便推了阿雾一把。
阿雾踉踉跄跄的一跌,就像大梦了一场一般,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等她再次恢复了神识,飘在空中时,发现她还留在慈安宫,而此时长乐宫的宫女明心正跪在地上慌乱地道:“皇上,皇后娘娘不行了。”
阿雾心里一惊,她自己怎么不行了?
阿雾靠近了仔细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自己睡到半夜,忽然尖叫一声,坐起来吐了口鲜血,接着就人事不省了。
阿雾随楚懋赶到自己的宫中,她想躺回身体里去,却不知被什么力量所排斥,怎么也靠近不了。若是放在平常,指不定阿雾还挺乐意自己就这么死了再也回不去。
可此刻阿雾看着楚懋的像死人一样灰颓的脸色,她心里就涌出了无数的难过。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可她却不愿在这一刻死去。郝嬷嬷刚刚离世,自己又这么去了,阿雾真怕楚懋熬不过去。
阿雾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笑着看待楚懋的死亡,可真正见他心如死灰的时候,才发现仇恨的酿造的酒怎么喝都只有一个苦字。
阿雾到底还是舍不得恨楚懋。她不仅背叛了楚懋,实际上也在心底背叛了自己前世的母亲。阿雾活在这样的困局里走不出去,越发的痛恨自己。
到了这个地步,爱不能,恨也不能,生不能,死也不能,阿雾进而在想,这大概就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吧。
阿雾缩在床脚,看着楚懋抓起自己的手,一只一只地吻着她的手指,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他们相好时,他每日里要做好多次这样的事情。
如今想来,阿雾只恨当时没能好好的珍惜那段短暂的时光。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她如今甚至不能允许自己带着留恋去回忆往事。
她只能痛苦,唯有痛苦才能洗刷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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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阿雾……”楚懋轻轻的喊着阿雾的名字,再没有多余的话,就那样拿着她的手摩挲他的脸。
阿雾眼尖的看见自己摩挲楚懋眼睛的手指,有光线反出。
楚懋哪里还有初次见面时,如玉山般巍巍,如皓月般隽隽的风华。他的肩膀塌了下去,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也像玉盘从高处堕下被碾成齑粉。
阿雾缩在床脚,掉着眼泪看着楚懋,在她心里好像在这之前楚懋都是无所不能的,从来都是打不垮的。即使小时候那样艰难,阿雾在那个小男孩的眼睛里也能读出倔强和坚持,有毁灭不掉的求生欲。可现在,他的眼底只剩下了寂静的荒漠。
阿雾品尝着楚懋的痛苦,也同时反复咀嚼着自己的痛苦。她到底是怎样一步一步的走到这个绝境的?
当阿雾真正读懂楚懋的心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在经历了那样的背叛后,他没说冷落她杀了她,居然还反过来腆着脸求她,阿雾才知道自己在楚懋心里的地位有多重了。
阿雾问自己,当时为何不赌一把楚懋的信任,赌楚懋在她和长公主之间会选择自己。可是那时候她没有那个底气,只是因为没有读懂。她以己推人,总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
心小了,路就窄了。
阿雾无比讨厌的郝嬷嬷的确是说对了一句话,她的自私自利不仅害了楚懋,也害了她自己。在宫嬷嬷劝她以真心对楚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听进去了,其实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只是自以为是的懂了。她白白活了两世,却连一点儿人生的智慧都没历练出。
甚而,忙忙人海,阿雾都不知道为何就自己会重生,可是她这两辈子好像是越活越糟。上辈子她是康宁郡主,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插手的情况下,她的母亲至少还保住了性命。
可是再看看这辈子,阿雾的所有信念都受到了挑战,如今回想起来,她真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却又滑稽可笑的骄傲自负到了极点。她嘲笑先皇后,伤人伤己,可是再看看自己。
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不仅将自己伤得肝肠寸断,也将楚懋伤得体无完肤,而且她大概还连累了无私的给她父爱母爱的荣爹爹和娘亲崔氏。也还得顾二哥平生志愿不得施展,比他前辈子娶了和蕊还凄惨。
阿雾不由得开始揪自己的头发,好像所有在她身边的人最终都会被她所累,尽管阿雾不想承认,可是她还是在自己脑门上,刻了“丧门星”三个大字。
阿雾颓然地坐在地上,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为他们着想过,从没有以真心相待。对楚懋是这样,对荣家是这样,对顾二哥也是这样,甚至对长公主也是这样。她将他们都当做了棋子,在下一局棋,这局棋的名字叫做“拯救前世的母亲”。
她也没有想过这些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又为何甘当她的棋子,甚至她也不知道福惠长公主想要什么,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住福惠长公主的性命和她的荣华富贵。
可是她的公主母亲心心念念的又是不是这两样东西,而她这些年明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可又曾亲近过?她不断的找借口,觉得是长公主排斥自己,她才不去靠近的,可是实情是什么她心底却是明明白白的。
做儿女的心何曾真正能回报父母的深恩。
阿雾缩在柱边抱着自己发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她利用了荣家爹爹和娘亲将自己养大,毫无反哺不说,还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们的情意;她更是利用了顾二哥,甚而卑劣的运用过自己的女性魅力,只为了让顾二哥走上自己安排的路子,去护住母亲;她也利用了楚懋,她费尽心机得到了他的心只是为了让他能对母亲手下留情,她也利用了长公主来满足自己回报恩情的自我满足。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她好像都在利用,阿雾觉得自己简直太可怕了,而她居然还洋洋得意于自己的理智,自己精妙的盘算,瞧不上那些愚蠢的付出真心的人。
她瞧不上相思,瞧不上郝嬷嬷,瞧不上崔氏,也瞧不上楚懋,在她心里这些人都是大傻瓜,可其实她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是不是正是因为她是这样坏的人,所以老天才惩罚她一直一直都得不到解脱,即使生死,也要灵魂不灭地来接受煎熬?
阿雾找不到答案。
可是即使阿雾坏到了极点,但她有一样是许许多多的人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坚持。为了一个目的,她可以一条道走到黑,绝不回头,绝不气馁,绝不放弃。
所以在长公主死后,阿雾才会活着,神智清醒的活着,没有因为这样的打击而精神崩塌。她会不停的给自己找目标,找活下去的目标。
在阿雾意识到自己要经受无穷无尽的煎熬时,她居然也想看一看自己最终究竟能够有什么样的结局。哪怕最终依然是无穷无尽的飘零,可她心底却还是存着“结局”的希望,或是湮灭,或是……
贺年方很快就赶到了长乐宫,他给阿雾一把脉,心里就一沉,眉头也紧皱在一起。他一生追求医道,却先后两次在这位皇后娘娘身上遇到了匪夷所思的情形。
贺年方在两手都把完的脉之后,跪着回话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脉象又如当日在祈王府一般,恐怕药石皆无效。”
楚懋听见贺年方的话才回过些神来,“你是说和当初阿雾无因昏睡是一样的?”楚懋激动地道。
贺年方点了点头。
“吕若兴!”楚懋回头大喊道。
吕若兴吓得屁滚尿流地扑到楚懋的脚边,“奴婢在。”
“去大慈寺请慧通禅师来,朕许你禁宫驰马,让慧通他们也骑马进来。”楚懋吩咐道。
吕若兴半点儿迟疑没有,立即就跟屁股着了火似的,拿了夜间出入宫禁的何福,奔出了宫门。
可楚懋这看似简单的一句吩咐,却让此时站在长乐宫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宫门内禁止驰马,连车轿都不许,只除了老而有恩的能臣,有皇上特旨恩典的话,在宫内可有竹轿代步,但也仅仅止步在前三宫。这后三宫,可从没有下头人骑马奔驰的先例。
当然皇后危在旦夕,嘉和帝下此道旨意也是情理之中,也没人敢出来挑一句刺,便是外朝固守旧规的臣子此刻在,恐怕也是不敢置辞的。
大慈寺的慧通禅师和他几个师弟连夜就赶入了宫。宫里头已经高效率的将高僧开坛作法诵经的法器都布置好了,全是历代高僧用过的开过光的法器珍品。
只可惜慧通他们几人不分昼夜的念了三日经文,阿雾还是只能游荡在身体的周围,不得其门而入。她是急迫的想回到荣璇的身体里,让楚懋知道她还活着。
她活着,那么还有许多人,也就能活着,楚懋也不会倒下。他还有那许许多的雄心壮志没有完成。他要统一鞑靼,还大夏朝边境百年安宁;他要引黄入海,建立不世的治河之功;还要改漕粮由河运为海运;还要建造可以驰往四海的坚船;还想去看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他还有那样许许多多的未竟之业。
阿雾早就已经看明白,却在郝嬷嬷去后才肯承认,她对楚懋根本恨不起来,她想要他好好的活着,所以她也要活着。可是她虽然肯承认不恨楚懋,却无法原谅自己。可能还要可笑地伪装自己恨他来成全她自己的孝母之情。
只可惜这回连高僧作法诵经都无济于事。在慧通禅师脱水昏倒后,阿雾也不见有丝毫回去的可能。
到最后,还是长春子给楚懋出了个主意。
说是要用真龙的心头血做引,来引真凤还魂。
阿雾坐在楚懋的书桌上,“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这样蠢的主意也能想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叫嘉和帝去死吗?阿雾估摸着这应该是老五那个废物想出来的主意。
楚懋膝下无子,这两年晋王一直蠢蠢欲动,尽管阿雾才懒得管楚懋的闲事,但是挡不住皇上陛下每天在晚膳时都要向她汇报朝廷的动向,因此多少也知道一点儿这些事情。
阿雾坐等着楚懋让人将长春子拖出去斩了,回头却看见楚懋一脸沉思的模样。长春子是谁?他是京城里香火最旺盛的白云观的观主,也是当初建议楚懋去找慧通禅师,救回阿雾的人。
所以长春子的话,楚懋是在认真思考。哪怕是根稻草,作为溺水之人的楚懋,也想伸头够一够。
“皇上万万不可。”贺年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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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懋摆了摆手,示意贺年方不要再说。“朕知道有个法子既可以取出心头血,又不伤性命。”
“求皇上万万不能以圣体冒险,老臣行医多年,从未曾听过心头血可以救人的事情。恳请皇上将这妖道推出去斩了,以免蛊惑圣听,让奸人得利。”贺年方以头磕地。
吕若兴等周遭伺候的人也跪了下来磕头道:“请皇上保重龙体,天下亿兆之民还有赖陛下照看,皇上万万不可轻贱圣体。求皇上收回成命。”
阿雾遥遥地望着楚懋,眼里就忍不住泛起了雾气,她同楚懋夫妻这么多年,有些事她看不清楚,可他的有些习惯,阿雾依然是清楚的。他能说出那样的话,实际上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阿雾对着楚懋猛地摇头,可楚懋却看不见她。阿雾伸手去拉楚懋,可是手却从他的身体里穿越而过。
楚懋站起身,往后一进的寝宫方向走去,路上仿佛是在考虑贺年方等人的话,可到了内室时,阿雾却见他抓起炕几边上的鞘刀拉开衣襟就刺了下去。
阿雾在看见楚懋的血之后,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真的是真龙之血感天应地,还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总之,阿雾的确是六神归位了。
“娘娘,你醒啦,你可总算醒啦。”明心四个丫头在一边喜极而泣,一边还不忘叫人去乾元殿回话。
“快去回了吕公公,就说皇后娘娘醒了。”明心道。
阿雾刚刚醒,身子还有些虚,她用了点儿汤水,稳了稳虚弱的胃,靠坐在床上也不说话,她心里惦记着楚懋那边的情形,却不能开口问。
这长乐宫阿雾就根本未曾认真经营过,大概全是楚懋的探子。阿雾的态度不能有一点点的软化,她也不能在明知道无望的基础上,给楚懋一点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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