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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明月珰
初步已经议定下来,由祈王再次出征,但是朝廷却不打算给他兵力,而是让他领了虎符,到洛宁之后再接手、整合当地卫所的兵力。这样,哪怕祈王中途接到消息,祈王手上没有一兵一卒,也是无能为力。
“你是如何知道消息的?”福惠长公主厉声问道。
“且慢说这些,咱们来谈一谈事成后的条件。”阿雾看也不看长公主,只望着远处。
“你说。”福惠同阿雾并肩站立。
“事成之后,我要你同意我和顾二哥的亲事,我,只做正妻。”阿雾缓缓道。
“你这是疯了吧,放着你好好的祈王妃不做?”福惠长公主问道。
“如果他能成事,我自然愿意做祈王妃。”阿雾笑了笑,理了理鬓发,可眼里却含着怨毒,这一点无需假装,“可是他和当今皇上一样,我可不愿意落得先皇后那样的下场。”
阿雾人长得极美,今日又是盛装打扮来大慈寺礼佛,嵌红宝石五尾凤钗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耳畔晃悠的拇指大小的红宝石耳坠,再映着她樱红的唇,显得她既嚣张又浮夸,艳丽得刺目。
阿雾的这句话无疑稍微打消了长公主的一丝疑虑,据她所知祈王夫妇可是极为恩爱的,而她也是在瑞真塔上亲眼看见祈王对他这位王妃的重视。一如当初她的哥哥隆庆帝对元亦薇的重视。
“而且,祈王他……”阿雾轻佻地在长公主耳边道:“他不能生。”
祈王成年多时,娶妻纳妾也许多年了,至今膝下无子,连侍妾怀孕的消息都从没传过,早就有人在议论这件事,只是苦无证据,太医院的那些老头子一口咬定祈王是正常的。可是今日有祈王妃的话作证,长公主心下也就信了三分。
长公主有个毛病,那就是护短,自己家的种再差的都是好的,何况顾廷易实在是个令人自豪的儿子,加之以前顾廷易本就在长公主面前说过要娶阿雾的话,长公主对阿雾提出的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接受度居然出奇的高。
而阿雾背叛祈王,理由也的确很充分。
“哼,不用跟我说这些,想做本宫儿子的正妻,你还不够资格。”福惠长公主态度坚持,一点儿转圜余地都没有。
阿雾愣了愣,眼里露出着急的神色,可嘴依然嘴硬得很,“那就没什么可谈了。”阿雾转身下楼,长公主却一直没有喊住她。
阿雾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如此也好,是她无能保不住荣家和顾家。
当阿雾走出瑞真塔的时候,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才赶下来,“王妃请留步。”
阿雾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对那嬷嬷冷哼一声,掉头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那嬷嬷才急了,又追了几步,见阿雾丝毫没有留下的意思,长公主也站不住了,站在塔上大喝道:“站住!”
阿雾深呼吸了一口这才转过身,她极为熟悉长公主的性子,如何拿捏不住她的这位公主娘亲。
等阿雾重新回到塔上时,长公主才悠悠地道:“先说你的消息,我再考虑能不能允你的事情。”
阿雾冷笑一声,也不惧长公主反悔,“春晖是我的人。”
“你的手可伸得够长的。”长公主冷笑道,实际上春晖也是让长公主相信阿雾的一个原因,在阿雾还没被指婚给祈王之前,春晖就已经进入了长公主府,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阿雾早就费尽心机想嫁给顾廷易了。
阿雾笑得有些怅惘。“凭我的家世,如何不能嫁给顾二哥,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阿雾抬头看了看天,如果不是隆庆帝指婚,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种种,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公主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连逆天的事都敢做,王爷早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我牺牲春晖来提醒你,你只怕早就……”阿雾道。
长公主心里一惊,可阿雾说所,也正是她所猜测的那样。
“呵,从春晖出了事我早就猜到了,就这个消息你就想来投诚?”长公主不屑地道。
“当然不是。我只想问,这件事你还敢不敢再继续往下做?”阿雾问道。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长公主冷冷地道。
“我知道你会往下做,因为你毫无退路。王爷早就掌握了你们的情况,即使你们按兵不动,他也一样能揭发你们。何况,现在王爷他并不知道,你们已经知道他知道了。我说得对不对?”阿雾胸有成竹地道。
“但是你们却拿不准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这还能有谁比我更清楚吗?”阿雾笑道。
时机,这正是长公主和六皇子楚愈最拿捏不准的。
“我还可以探知王爷出京的路线。”这一条彻底击中了长公主的心。
“好,我答应你的要求。”长公主果断地道。
阿雾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不信您。我要您给我一个凭证,二哥说过,卫国公府嫡子媳妇都会有一枚祖传的双鱼佩。您还得写下保证,允许我和二哥离家单过,我们也不在您眼皮子底下惹您嫌。”
“你的要求不要太过分。”长公主怒道。
“我牺牲了这么多,难道这点要求还过分?”阿雾不理会长公主的怒气。她的要求越多,长公主就越不会起疑。
阿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祈王府的,她浑身冰凉得仿佛浸泡在冰水里,她真恨不得能给一条楚懋出京的真实路线给长公主他们。
只可惜这件事成不成还要另说,但看长公主和六皇子楚愈得逞后,只怕所有人都落不着好,包括长公主本身。飞鸟尽,良弓藏,长公主身在局中看不清这一点,但阿雾却看得清清楚楚。
更不提将来的荣家和顾家了。比起楚愈和长公主来说,阿雾只能相信楚懋,这也是祈王殿下居然还肯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做的原因,因为他笃定了,阿雾一定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后面的日子阿雾再也没有走出过玉澜堂。一直到隆庆帝升遐,新皇继位,第四日成服,各命妇奉旨进宫哭临,阿雾才得以走出玉澜堂。
至于谋逆的六皇子楚愈和福惠长公主则暂时被关押,听候新皇发落。其中具体细节阿雾也打听不得,自从初九晚上楚懋进宫勤王后,两人就再也未曾谋面。再见面时,想来当初的祈王殿下,就该被唤作正元帝了。
(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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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宫里头忙着大行皇帝的大丧礼,还有新皇的登基大典。楚懋在继位诏书里将次年改元嘉和,并在登基大典上颁布了册立阿雾为皇后的诏书。
大行皇帝的谥号拟作“成”,安民立政曰成。至于在宫变中死去的田皇后则上了“孝端贞恪庄惠仁明成皇后”的谥号。而五皇子和七皇子着晋双俸亲王,同时大赦天下。此之为喜。
六皇子楚愈着内务府终生圈禁,而福惠长公主赐自裁。此之为哀。
在次年,也就是嘉和元年的春天,阿雾总算是弄清楚了当日宫变的内情。
福惠长公主和六皇子楚愈宫变当日,外倚西山军,内恃孟新成,也就是卫国公世子爷,阿雾前世大哥顾廷容的心腹在神佑门接应。
但当日六皇子领兵入禁宫时,却被阻在了神佑门前,孟新成领禁卫军同楚愈殊死决战,最后虽然还是有一部分谋逆份子闯入后三宫,但多亏嘉和帝及时赶到,救隆庆帝于将死,至于田后则不幸罹难。
新皇登基后,念卫国公顾世彦忠心耿耿,特旨饶过了顾家,只褫夺世袭爵位,改卫国公爵位为袭三代,命其休妻,使福惠长公主即使死也不能入顾氏陵园,这在大夏朝史上,还是首开大臣休皇室公主的先例。
而福惠也从皇家玉碟中除名,先贬为庶民,再令自裁。人死,众叛亲离,也只得孤坟一冢。由此可见嘉和帝对福惠长公主的深恶痛绝。
长公主一倾,顾家也就不复往日的风光,卫国公顾世彦和顾廷容都交了实差,而领闲职,至于顾廷易,因私起边衅,被褫职着逮拿至京,后经大赦,圣上开恩,削职为民,好在保得了性命。
至于荣家,荣吉昌迁户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入内阁以备皇帝顾问。
至暮春三月,郝嬷嬷被嘉和帝从老家迎回,封夏国夫人,举朝哗然。
夏者,大夏朝之夏也。盍宫内命妇,除皇后外,见之皆行礼。
而元亦芳和郑鸾娘也进了宫,元亦芳封为惠德夫人,郑鸾娘也得了县主的封号,她们本是孤儿寡母,出宫另立府邸还不如依附新皇,郑鸾娘也能水涨船高的觅得佳婿。
自从宫变后,阿雾就过得有些昏昏然,她的精神极不好,先是每日强打起精神主持大行皇帝的丧礼,后来接手宫务,又是一通昏忙,封后大典后,她的精神已经夜不济日,却还强撑着。
玉澜堂的人阿雾已经尽数遣散,连紫宜和紫锦也托付给了宫外的紫砚和紫扇,还有林京娘,桑嬷嬷和宫嬷嬷也没有入宫。
如今在阿雾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新拨来的宫女、太监。四个大宫女,以明为字,分别是明心、明慧、明真、明淑。
“娘娘,崔夫人来了。”明心在帘外禀道。
崔夫人有特旨,不用奉召,递牌子便可进宫。崔氏如今相公不粘花拈草,儿子、媳妇孝顺听话,孙儿、孙女又活泼可爱,上又不用伺候公婆,还有一位独占圣宠的皇后女儿,简直满上京都再找不出比她福气更好的人了。
而崔氏沉甸甸的心事就只有一桩,那就是阿雾。
“怎么又瘦了?”崔氏一见阿雾就皱眉头。
阿雾延了崔氏坐下,“太太怎么又来了,虽说皇上宽明,可你也不能拿这儿当祈王府对待,爹爹难道就不说你?”
“他才不说我,还是他催着我进来的。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说你怎么这次几天呀,衣服又兜风了,这下可好,吹一阵风,都得去天上捡人了。”
阿雾道:“这也怪不得我。每日里燕窝、阿胶、人参、鹿茸,像米饭一样的吃,就是不长肉,我有什么法子,不信你问明心她们几个。”
“这怎么好,她们伺候不来你,你吃不惯宫里的菜,不如叫紫坠进来到厨房伺候,你不是喜欢紫扇她们几个么,再叫她们回来也使得呀。”崔氏急道。
“太太说什么呢,紫扇她们都已经嫁人了,如何能进宫伺候。”阿雾摇头道。
“怎么不能,我听说皇上那儿已经发了话,但凡你长一两肉,就给厨房里伺候的人,每人赏一两金子。他对你的这份儿心,别说让几个嫁了人的丫头进宫,就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给你摘下来。”崔氏道。
“他连身边就那么几个侧妃、侍妾都全部撵了,阿雾,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和皇上闹得这样生分。你爹让我劝你,凡事适可而止,否则到最后追悔莫及,可就晚了。”崔氏压根儿就没当自己的女儿已经成了皇后,还如往常一般教训她。
阿雾就喜欢崔氏这一点儿,如果不是为了荣家支撑,她早就不耐烦活了,更别提每天逼着自己吃什么燕窝、阿胶了。
只是当初她既然选择了保住荣家和顾家,如今就也容不得她任性寻死,谁做的孽谁就得受着,哪怕活着比死还难受,那她也得受着。
“我知道了,你每回来都说这些。”阿雾嘟嘴道,不得不强颜欢笑以对崔氏。
“那我拣些好听的跟你说。”崔氏也不再老生常谈,“老国公……不对,如今只能叫公公了,因着琬姐儿的事儿,安国公府不是被皇上夺了爵吗,老太太现在也威风不起来了。上回见着大嫂,居然老远见着我就攀了上来,我这辈子可是做梦也没想过呢。”
阿雾抚了抚额头,崔氏还是眼皮子浅了点儿,“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今后求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崔氏笑了笑,“可我还是高兴。对了,玥姐儿不是嫁给了建宁侯府世子爷的嫡次子做填房吗,前几日二嫂到我这儿来送礼,说是那前头的黄大爷身子不中用,想走你这条路,看能不能让次子承爵。”
阿雾本来是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笑了,结果还是没绷住,荣玥可真是异想天开的痴人说梦。别说荣玥曾经的种种,就算她是阿雾的嫡亲姐姐,阿雾也不能这样帮她。
“你怎么回她的?”阿雾总算有了点儿兴致。
“我自然不能应她,可是我只要一想着你小时候居然被老太太逼着给荣四下过跪,我这心里头就过不了那个坎儿。”崔氏道:“也不知二房的是哪儿来的那样厚脸皮。”
这些曾经在阿雾心里占据过重要地位的事情,如今她都快有些想不起来了。当时是打定了主意,将来要大肆报复老太太和荣四的,可如今只觉得都无足轻重了。
这世上还能有谁比她的罪孽更大?她上辈子不仅没奉养过父母,还害得长公主为她操碎了心,她去后,长公主的身子也就垮了。而这辈子,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走上不归路,救不得不说,还得去推上一把。此后,不仅不能以死赎罪,还要这样尊荣富贵的活着。
阿雾的眼睛里掉出泪来。
“怎么又哭了,好了好了,本来说给你开心的,结果又提起了你的伤心事,你打小性子就强,我知道那回你是恨极了老太太和荣四。”崔氏道,她只记得如今的女儿阿雾,完全忘了当初的阿勿,她的女儿,那懦弱的跟屁虫性子了。
坐得一会儿,崔氏也要避嫌,没领午饭就出了皇后的长乐宫。哦,都几乎忘了提,阿雾封后之后,如今的嘉和帝楚懋,就将皇后的翊坤宫更名为长乐宫了。
家和(嘉和)万事兴,长乐勿忧。阿雾的小字不就是勿忧么。
吕若兴一见崔氏从长乐宫出来,就屁颠屁颠地笑着迎了上去,“崔夫人,皇上在书房等你。”
崔氏身边的丫头赶紧上去给吕若兴递了个荷包。
“有劳吕公公带路了。”崔氏笑道。
“哪里哪里,夫人请。”吕若兴眼睛都快要笑眯了。旁边的小太监见着时,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他哪儿见过内侍的头号人物吕公公有这样谄媚的时候。
小太监禀了崔氏到时,楚懋亲自走到门边迎了崔氏,“岳母,身子可好?”
崔氏对楚懋可不敢向对阿雾那样,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问安、回话,“多谢皇上惦记,臣妇一切皆好。”
“给岳母赐座。”楚懋道。
崔氏的这个待遇,连她夫君户部尚书都没有,他们到书房,都只能跪着说话。
“阿雾的精神可还好,她有没有说什么?”楚懋看着崔氏道。
“娘娘的精神还好。只是不大说话,不过我提起建宁侯府家的二奶奶时,也就是我们家二房的四姑奶奶时,她就落泪。皇上是不知道,当初我们阿雾多强的性子,为着她爹和我,愣是被老太太逼着给这位四姑奶奶磕头认罪,我这会儿想起当时的情景都想哭。”崔氏果然抹起了泪,“这四姑奶奶也是个歹毒的,前几日居然让人带了礼来求我,说是想让她男人越过她前头大哥承爵。”
“朕知道了。”楚懋又问了些别的,可崔氏都只摇头,他的脸开始往下沉。崔氏吓得有些发抖,也不敢多话,直到嘉和帝叫退,她这才跪着磕了头往后退。
到晚膳时,乾元殿的内侍到长乐宫传话,“去回了皇后娘娘,就说皇上要到长乐宫用膳。”传话的太监,也不敢说让皇后娘娘准备接驾之类的话。
这两个宫里头伺候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是一点儿颜色也不给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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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懋踏入长乐宫的正堂时,阿雾已经站在门边等他了,见他进来,一行人随她下跪请安。
楚懋在阿雾刚曲腿时,就跨前三步扶住了她,“阿雾。”
“我说过你无需行礼的。”楚懋道。
阿雾说不出话来,她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飞快地跑回内室,吐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明心打好水来伺候她净手,阿雾反复洗了数次,连手都搓红了,这才停住,重新梳妆、匀面,去了摆膳的次间。
没曾想这样耽搁了大半个时辰,嘉和帝还坐在桌前。好在是夏日,饭菜冷得不快,但也已经热过一次了。
“用饭吧。”楚懋对阿雾道。
阿雾站在楚懋的身边伺候,并不入座。
楚懋“啪”地将筷子放下,“坐下。我至少有一百个法子让你乖乖坐下,你要不要试试,阿雾?”
阿雾没有跟楚懋拧着来的意思,刚才她只是在尽职尽责地做一个皇后而已,既然皇帝发话,她当然只能坐下。
“吃饭。”楚懋看了阿雾一眼。
阿雾低头开始刨着碗里的白米饭。全国统共只产一百斤,专供御用的天水碧粳米,到了她嘴里就跟稻草似的。
楚懋看见她饭吃成这样就难受,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想放到她碗里,后来动作停了停放到了她跟前的空碟子里,重新用公筷给她夹了菜,这才放入她碗里。
阿雾站起身谢恩,楚懋伸手去扶她,到半途又缩了回去。跪着总比让她又去吐一回的好。每次到长乐宫来,就伤一回,可是不来,看不见她,心里又苦。
阿雾谢恩后,重新回座,但楚懋给她夹的菜,她依然是不动的,整顿饭就用了小半碗米饭。
饭后,两个人挪到东边儿休息。
“许久没听见你弹琴了。”楚懋开口道。阿雾的琴弹得好,也喜欢弹,当初在祈王府隔山岔五就能听见她弹琴,到如今仿佛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一般了。
阿雾没有接话。
楚懋又开始说一些前头朝廷的事情,大到国之用兵,小至官员升迁,不论巨细,楚懋都一一说给阿雾听。
阿雾依然是不开口,不看他。
饭后半个时辰,明慧在外头隔着帘子道:“娘娘,该用药了。”
楚懋这才听见阿雾开口道:“进来吧。”若非如此,他实在要以为跟前坐的是一截木头了。
阿雾吃饭当喝药,喝药时却像是吃饭。看起来苦比胆汁的药,她眉头也没皱一下就喝了下去。
“是药三分毒,你若是肯好好吃饭,哪用得吃这样的药,你不是最讨厌药味儿吗?”楚懋问道。
阿雾皱了皱眉头,终于是忍不住烦躁,“你烦不烦,赶紧走吧。”
楚懋不怒反笑,只为着阿雾总算有点儿反应了,“好,我这就走,明天再过来看你。”
长乐宫里晚上点着安神香,阿雾才能勉强睡一会儿,可也总是难安。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又离魂飘到了楚懋的乾元殿。
正元帝,哦,该叫嘉和帝了,生活依然是枯燥得令人乏味,阿雾就趴在书桌的另一端,看着楚懋埋头批阅奏折。
阿雾皱着眉头,见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寻思着怎么着也该有几十斤重吧,她看着都眼花。阿雾双手一撑,轻轻跳坐到桌子上。
楚懋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停下笔,拿起搁在手边的一个玉娃娃,摩挲了一阵,又放回原处。
阿雾爬到玉娃娃跟前,仔细瞅了瞅,还别说,这玉匠刻得不错,有她七分神髓了。楚懋的手穿过阿雾的脑袋,又来摩挲玉娃娃。
“皇上,已经丑时二刻了。”吕若兴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阿雾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过一会儿都该起了,楚懋却还没睡。楚懋略略揉了揉脖子,站起身往外走。
吕若兴提着灯在后面小跑步的跟着。阿雾像是被楚懋绑着似的,随着他去哪儿,她就飘向哪儿。
看方向,楚懋去的该是长乐宫,阿雾心里一惊。
长乐宫中,楚懋连着床前的绶带一起,掀起床帘,里面阿雾正独自躺着。楚懋在阿雾的身上拂了拂,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阿雾的脸蛋儿,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飘着的阿雾在一旁气得跳脚,却也不见床上那人有丝毫动静儿,睡得跟猪一样。再然后,阿雾就见楚懋脱衣上床,和自己躺在一块儿,扶了她的头搁在他臂弯里。
早晨阿雾醒过来的时候,嘉和帝楚懋自然已经不见了踪迹,阿雾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床、枕,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所以阿雾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如果是做梦的话,那也太真实了,那些奏折里的字句阿雾都还记得。
其中有一本就是在劝楚懋选秀,广纳妃嫔,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阿雾早起就有些心慌,她害怕自己又那样不生不死的,长久的在外飘荡,更不想再在离魂的时候看见楚懋。
“去宣长春子进宫。”阿雾吩咐明心道。
长春子就是当初在阿雾魂不附体时,建议楚懋将她送去大慈寺的那位白云观主。阿雾信他还有几分本事,这才宣他入宫。她只道,长乐宫有些不净,让长春子替她画符安阵,不许秽物进门,自然就可以防止她离魂出去。
至少阿雾是这样想的。
长春子走后,很快大慈寺的慧通禅师就入宫在长乐宫外做了一场法事,阿雾听着门外的铙钹声,心底只觉得悲凉。她的罪孽,恐怕连地狱都难容,却偏偏还享受着这世上至高的荣华富贵,而楚懋越是对她如此,阿雾只会越觉得罪孽深重。
春去秋来,已经是嘉和二年的春天。
嘉和帝照例是每日来长乐宫用膳。楚懋进门时,阿雾忍不住心烦地皱眉头,这个人倒底要做什么,怎么不干脆恨死自己才好。
两人默然的用完饭,挪到东次间时,阿雾如今连茶都不用了,每日只喝清水度日,麻衣素服,发无钗饰。弱得风都能吹走了,偏这样也依然美得灵秀剔透,有别于素日的精致妍丽。
“顾二要成亲了。”楚懋道。
阿雾木着的脸瞬间就变得生动起来,乌溜溜的眼睛就那样望着楚懋。
“是青州崔家的女儿。”楚懋满足了阿雾的好奇心。
青州崔家,正是阿雾的亲娘崔氏的娘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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