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直播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冬臣
接待我们的是村长,叫库尔班热合曼,六十出头,干瘦的小老头,花白的络腮胡子,面庞黢黑。
简单寒暄后,库尔班热合曼把我们领进村委大院。他热情得很,亲手切西瓜招待我们。
“来,来,吃!我们这儿的西瓜啊,可甜!”村长也拿起一块,“我就纳闷,这破地方,有甚好研究的。”
陈教授笑笑,抹了把嘴道:“哎,村长这话不对嘛,这有人的地方嘛,都有历史嘛,有历史,我们这行就有饭碗嘛”
众人皆笑,感叹教授开玩笑的水平高超。
“既然教授说了,那我们依提孜力克的村民们,肯定欢迎啊,有需要我们的地方,随便提。”
“那就劳烦村长了喂,我问问哈,你们这里,最老的房子,多久了呀”
“现在人住的,牲畜住的都是十几年的土房啦,村北还有几处破房,早没人住啦,大几十年啦,我小时候垒起的,那时候,打地基的时候,还挖出来过旧地基呢!也没人能说上来那是啥,啥时候建过啥东西。”
陈教授等人立马来了精神,忙打听几处老房的下落。
那个无名小国年代并不久,越是无人知晓的老工程,越有可能接近它的过去。
我们起身跟村长辞别,孟琬和陈教授他们一起去了老房,我对考古没兴趣,决定一个人在村里转转,反正村子不大,也不会和大家走散,最后约定在五点之前回村委大院。
走进依提孜力克,身旁是黄泥砌出的土坯房,脚下是黄沙土砾铺成的巷道。风比之前更大了,卷起的细小沙粒不停地溅在脸上,远处的沙漠已是昏黄,我埋头匆匆走进小巷避风。
抬眼看到深处蹲着一个孩子,脸色蜡黄,骨瘦如柴。听到我的脚步,他抬头,眼神中似有一丝惊疑,但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莫大的无助和悲伤。
可孩子只是扫我一眼,又低下头玩弄沙土。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谁家的孩子竟饿成这样这里真穷到家里小孩都吃不上饭的地步么”
我放轻脚步,走到他面前,从包里掏出两罐牛肉罐头,试探着递给他。
孩子一脸惶恐,往后躲几步,狐疑地看着我。
我指着罐头,“这个,牛肉,好吃!”
这时,孩子才小心地伸手接住,轻轻地扣开拉环,牛肉的香气缭绕,瞬间刺激到他的嗅觉,忙用手去抓,意识到不干净,又探出舌尖,舔舔肉汁,猛然将脸贴在罐头口疯狂贪吃,飞出的酱汁溅得满脸都是。
确实饿坏了。
想到此行主要带的食物和水,此时包里还有很多,放在大院的行李箱中也有不少,索性把书包摘下,将剩余的水和食物全送给他。
这时候,另一个纤瘦的女人从拐角小跑过来,“同志,同志,使不得啊。”
说着从孩子手里夺过书包送还给我,面带愠色,低声呵斥孩子:“坎曼尔,你怎么能随便收下叔叔的东西。没有礼貌!”
其实我早注意到女人了,在孩子吃罐头之前就盯着我们。
我忙又把书包推还给女人,“大姐,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
没想到她当即哭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本就红肿的眼泡现在变本加厉,女人不住地朝我鞠躬,“谢谢谢谢,谢谢你,恩人……”
说罢便想朝我跪下,我急忙拉住她,“大姐,你客气了,快带孩子回家吧,外面风大。”
女人还在不住啜泣,拉扯着孩子,一步一鞠躬,蹒跚回家。
此时风沙又猛烈一重,一些小石子甚至开始在地上翻滚。
我再没心情散步,不单因为环境,更是那对母子的背影久久地堵在我心坎,成为一道扳不倒的石墙。
视线也已模糊,我勉强摸索回大院,跑进房内。
屋里全是村里人,大伙儿热闹得围在一起,陈教授他们比我回得早,和众人谈笑。
村长看到我,热情地跟我握手,“你看,依提哈孜克的人民多热情!听说贵客到访,都出来迎接啦!”
“友谊万岁!”我笑着跟村长,跟大家打招呼。
不一会儿,库尔班热合曼村长和我们聊起住宿问题。
“你们,晚上睡哪儿呀”
陈教授摆手道:“这个不用担心嘛,我们哎,早准备帐篷啦。晚上,搭帐篷睡嘛!”
村长闻言,大惊失色,“这个不行啊,你看,沙尘暴马上就来啦!风太大,那小小的帐篷,一吹就飞啦!而且,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晚上,冷得很!一般人受不了啊!”
我们也面露难色,如此小的村庄,必定不会有旅馆,现在帐篷又睡不得,马上就到天黑,再不找个住处,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除了彭齐生,大家还勉强镇定,他脸上的肌肉僵硬,眼神里藏不住的惶恐,紧张地望向陈教授。
村长又言:“睡帐篷肯定不行,这样,你们睡在村委吧,只是一共就两间房,一间也就睡两个人。”
村长不再说了,为难地看着我们五个人。
此时孟琬作为队内唯一的女生,终于体会到尴尬了。
正在大家拿不定主意时,人群中有人发话:“我家还有空房,睡一个人没问题。”
第4章 羊皮卷
第4章 羊皮卷
众人回头,从人缝里挤出来一对母子,正是我遇到的那两人。
村长脸色稍有难堪,嘀咕一阵,道:“阿依尤丽吐孜,你家,方便吗”
“没关系的,村长,他们都是好人。”这个母亲原来叫阿依尤丽吐孜。
“你们四个大男人,睡一起方便,我跟着他们走吧。”孟琬说道。
陈教授轻轻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并没有直接同意。
孟琬虽说得在理,可我心中仍免不了有些失落,其实我想去她家睡,毕竟我和他们也算“认识”了。如果可以征求一下,我肯定表现积极,只怕阿依尤丽吐孜一家不这么想。
但眼下阿依尤丽吐孜表情有点僵滞,身旁的小坎曼尔更是明显不悦。
“那个,热合曼村长,我来是想邀请他,”阿依指着我,“来我家,他是我和坎曼尔的大恩人,所以……如果他不嫌弃的话……”
语罢围观村民一阵唏嘘,孟琬则更加尴尬,愣在原地傻傻地盯着我。
窘迫的气氛下,连空气都变得浓稠而凝固。
“那个,大家静一静,我刚才确实把食物和水分给他们了,还有,”我转向孟琬,“你们四个是一个团队,在一起方便讨论,我这外人在这儿有点不合时宜了,所以,今晚我出去吧。”
孟琬点头,眼神里满是感激,不住道谢。
可三男一女在两间房该怎么分配呢
此时贺连桥走过来,“现在就好说了,今儿个我打地铺,孟琬同学独自一间,这就皆大欢喜了,好了!圆满了!”
终于在场所有人都满意地点头。窗外风声骤起,能清楚听到沙砾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了。
“大家快回家吧,一会儿风再大走不了了。”热合曼村长道。
简单收拾一下,跟陈教授商量明天早上风停后我尽早赶过来。阿依掏出两块头巾,给我一块,帮坎曼尔围一块。带着我们顶住风沙艰难跋涉回家。
阿依家有一个小院子,一共两座房,一座小配房放置杂物,另一座是“两室一厅”的土坯房,两间卧室,中间的大厅包揽厨房、餐厅、客厅等所有功能。
家中没有地砖,只好挑些细小的石子铺起厚厚一层,踏在地上“咯吱吱”响。
吃完晚饭后,天色已晚,沙尘暴彻彻底底到来,那阵仗,好似门外盘旋着一只巨龙,等找到房子的破绽便一举而入。
阿依喊我帮忙,将沉重的餐桌顶在门后,风暴的气力是很大的,单凭门闩抵抗不住,一旦门被吹开,屋内摆设会瞬间被抛卷出门外。
但我们已经做好十足准备,呼啸的风魔在门外徘徊,屋内却显得温暖祥和。
阿依点起一盏马灯,橘黄色的一团灯光将中厅照亮,坎曼尔夏哈普坐在地上抄石子玩。
我们两人坐在桌旁闲谈。
坎曼尔夏哈普的名字,翻译成汉语,是“星月”的意思,可以说很好听了。
又谈了谈村里的情况,一共十五户人家,家里有壮劳力的,趁点钱的,早都搬走了。只剩下半村老弱妇孺,勉强靠着到县城卖些农活过日子。
依提孜力克曾有过一次翻修,不过只是村南,村北仍是几十年前的破房,近几年村民走的差不多了,热合曼村长决定让剩下的村民全部迁到南边的新房。这样,村北的十几座破房空出来,长久的风沙打磨,已是倒的倒,踏的踏。只还有一座村用的大祠堂留在那儿。
依提孜力克还有一个风俗死人不入土葬。而是葬在祠堂,由村人共同祭奠,至于怎么个葬法,阿依没有提,因为怕有忌讳,我没再多问。
“阿依大姐,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特产,能长时间保存的那种”
阿依苦笑一声,“我们这穷地方,有什么特产,除了沙还是沙,有什么呢……”
话音未落,阿依起身,“我刚想起来,家里有一张羊皮卷,不知道算不算。”
她从衣柜里掏出一根与人小臂大小相近的棕色物什应该是她说的羊皮卷了,只不过卷成桶状。顺带拿出我的书包。
“这是坎曼尔爸爸留下的,当初修整祠堂,从地下刨出来好多,他爸爸拿回来一根。你看看,合你心意吗”
我双手接过羊皮卷,边缘已经破烂不堪,但衬上它厚实的质感,大有穿越时空的厚重感,哪怕不打开,不了解它的内容,也好似穿越时空,手捧秘卷,作为一名外域来访的使者,迈入恭敬威严的大殿,为君王献上国君最高的敬意。
从想象中回过神来,我忙又把羊皮卷归还阿依。
“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想不到阿依也很固执,硬把它塞回我手中,“你是我家的大恩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况且,我没有文化,不懂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倒不如送给懂它的人。”
阿依虽然没有文化,可讲的道理很让人信服。
又争执半天,我才小心地将羊皮卷揣进包里。
“那,坎曼尔的爸爸……”话刚出口,我意识到有些不合适,忙把后半句吞回肚子。
还是晚了。
阿依的脸色瞬间黯淡,眼神里藏不住的悲悼和委屈。嘴角微微抽动,马上就会哭出来。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来到坎曼尔身旁,“坎曼,今天晚了,去睡觉吧。”说完轻吻他的额头。
孩子很听话,没有吵闹,安静地回到卧室。
这时阿依才又坐回位子,两行眼泪在浮肿的眼眶内转了两转,如泻堤般淌下,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捂着面颊,不住啜泣。她很用力地控制哭声,尽量不让坎曼尔夏哈普听到,可还是无助地哭出声来。
“大姐,节哀啊,人既然已经走了,哭又能挽回什么呢,眼下应该好好生活,把小坎曼尔抚养成人才能安慰大哥在天之灵啊。”我轻声安慰道。
过了很久,阿依才勉强抑制住,话音里仍带着哭腔道:
“他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可他是个傻子啊!谁会和他计较啊!”
第5章 命案
第5章 命案
我心头一震,惊吓、疑问、震惊、不可置信,种种心绪一拥而上,脑中翻江倒海。
“阿依,你一定很委屈吧”
这句话更触动她的心怀,整个人再也无法抑制,索性趴在桌上,肩膀剧烈抽动,却仍紧咬嘴唇不让自己的哭声爆发出来。
时间不长,阿依还是克制住,含着哭腔向我敞开心扉。
阿依的丈夫叫夏哈普斯拉木,智力比常人略低,但不是日常中我们说的傻子,夏哈普不能像常人一样思考,比如你让他向东,他就只向东,让他跑,他就照做,不喊停就不会停下。
因为阿依之前在沙漠中赶路碰到小范围的暗流沙,半个身子被陷住,别人早都吓呆了,更别说救人,只有身材魁梧的夏哈普“犯傻”把阿依救下,为此阿依决定嫁给他,并为夏哈普生下了小坎曼尔。
就在前几天,夏哈普晚饭后独自散步,直到天黑也没有回来,阿依求全村男人帮忙寻找,最后在祠堂门口发现夏哈普的尸体,背靠在门柱上,似是被人掐死,只不过,脖子上留有十个血窟窿。死相惨不忍睹。
阿依哭求村长调查杀人凶手,可村子里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况且,任谁曾和夏哈普有什么恩怨,也不会和傻子较劲杀害一条人命。
再者,据阿依的描述,夏哈普蛮劲极大,村里没人能与他抗衡。
所以,村长也无从下手,只说夏哈普斯拉木是受了神明的指引,自杀身亡。之后号召村民筹款将夏哈普葬在祠堂。
阿依痛哭数日,每天跪在村委门口请求村长洗清冤案,找出真凶。可库尔班热合曼搪塞几日始终是那个说法。
明眼人都知道,世上哪儿有神明,只不过村长能力不够解决不了而已。
阿依直到现在也不死心,仍每日以泪洗面。
我听完阿依的哭诉,怜悯之心顿起,夏哈普一家本就不富裕,眼下家中的劳力已去,这对薄弱的母子又怎能安逸地活下去。
可再同情,我也没有办法。
这么偏僻的地方,根本就是社会救济触摸不到的盲点。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倾听阿依的苦楚,或者尽力帮阿依找出凶手,还她一个真相。
“那,整个村子就没有一个人和夏哈普体格一样壮吗”
“有是有,”阿依擦擦眼泪,努力回想,“不过,那个人在我丈夫死之前就没命了,他叫艾沙达吾提,跟我丈夫同岁,身子也很壮,只是前些日子,突发高烧,因为村里缺药,家里也穷,硬撑了好多天,最后活活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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