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不是闲得无聊吗?”
他的唇角,扯出来一抹满不在乎的笑容:“你们说的话我都听着呢,我知道你有心眼儿,只不过,外头那两个成不了大气候的宵小之辈,还配不上你用心眼儿对付,且留着吧。”
话音刚落,他便忽地一转身,大踏步迈出铺门,胳膊轻轻一捞,不费吹灰之力,逮小鸡崽儿似的将那夫妻俩拎了进来,往地下一掼。
“直接点吧。”
他拍拍手,重新歪歪倒倒地倚回柜台:“我还得回衙门,不能老在这儿陪着你,你速战速决。”
叶连翘看着他那没骨头似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价值观受到猛烈冲击。
怎么回事啊,竟然觉得他这简单粗暴、绝不讲理的无赖行径,特招人喜欢哎……
紧接着,她就发现那两人的确很不妥。
捕快,在寻常人眼中简直是活阎王一般的存在,明明没做任何亏心事,只是听见他们的名号,恐怕都免不了要抖三抖。可适才,卫策几乎已经明明白白将他的身份说出来了,这两人匍匐在地下,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打扮得如此普通,就像是府城近郊的农家夫妇,打哪儿借来这么肥的胆儿?
正想着,那夫妻俩当中的男人,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陡然抬头开了口。
“你别打量着拿衙门压我们,我们就会怕,我告诉你,不管在哪儿,都逃不开那个理字!我媳妇的脸被你弄成这样,你就不想管了?哼,就是豁出这条命,我也……”
他口音重,说话时夹杂了许多不知哪个地界儿的粗语,叶连翘听得很费劲,连猜带蒙,算是懂了个大概,见他还不停口地说废话,便挥挥手:“你省省吧。”
男人喉咙里一噎,反应倒还算快,登时跳起身:“怎么怎么,我就知道你不想认!甚么给人医治容貌烦恼,早前我就不该信你,你赚的压根儿都是黑心钱!你别以为我没办法,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认我就天天来……”
“不是说了让你省省吗?”
叶连翘一脸无奈,看看他,又瞟一眼那捂脸直哭的女人,诚恳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巴不得天天来呢,可是,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认来着?我认呀,你媳妇的脸,就是我治坏的,对,没错!”
“哎?”
男人一怔,脸色瞬时比吃下一坨脏东西还难看。
怎……怎么就认了?不是说……
他媳妇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一下子忘了哭,脸也不捂着了,抬头愣愣地望向叶连翘。
“快捂上捂上,怪吓人的。你说我也真够能干的,怎么就把你的脸治成这样了啊?”
叶连翘忙不迭往旁处躲:“我记性不大好,你跟我说说,你是几时到不老堂找我治脸来着?”
“腊月二十。”
男人斩钉截铁,言之凿凿道。
“哦,腊月二十,都一个多月之前了,怎么现在才觉得不对,跑来找我呢?”
叶连翘亲切一笑,又问。
“你、你开了个膏子给我们用,说是得使上一个月。”
男人有点磕巴了:“哪知,越用状况越坏,现在就成了这样。”
“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叶连翘煞有介事一拍脑门,“那膏子还是我专门制的呢,是这个吧?”
一面说,一面顺手从木格楞上取下一个罐子,往那男人面前推去。
阿杏定睛一瞧,登时憋不住,背过身去无声笑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夏青忙凑过去低声问,阿杏掩口笑得肩膀直抖,却又不好说,只能一个劲儿摇头。
那是用来染白发的膏子,东家睁眼说瞎话呢……
男人既不敢随便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拿眼睛凶巴巴瞪着叶连翘,却不说话。
叶连翘也没难为他:“唔,想来你是不记得了,这也很正常。”
正常个鬼!你媳妇用了一个多月的东西,脸都毁成那样了,你认不得?
“你媳妇弄成这样,我心里真个过意不去,你看这样行吗?我重新给她治,不收钱。”
她不紧不慢地问,见男人仍不作声,便又道:“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了?那……我赔你钱,行不?你想要多少?”
男人额头渗出冷汗来,不住吞咽唾沫,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既不要钱,也不要我重新治……”
叶连翘叹了口气:“那看来,你们今天来闹这一场,是日子过得太舒坦,想去衙门里逛逛了。”
男人一惊,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当初明明有人交代过……可是,从他们进来这铺子那一刻起,这姓叶的年轻小妇人,二话不说将事情认下,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对了。
她怎么能就认了呢?
“再不说话,就去衙门了哦。”
叶连翘笑嘻嘻看向他二人:“卫都头是衙门中人,却不会偏帮,你们也不必害怕,只管随他去,到了那儿,照样可以在知府大人面前咬我一口嘛!”
男人面白如纸,他身畔的女人更是瑟瑟抖了起来,直着喉咙嚷:“不是不是,不去衙门,不去衙门,我这脸,是自己弄的!有人给我们钱,让我们……”
“你俩就是碟开胃菜。”
叶连翘翻翻眼皮,心下全明白了。
夏青和阿杏阿莲将一切尽看在眼里,不由咋舌。
先前卫都头说,让东家“速战速决”,结果,东家竟然就真的“速决”了哎……r1152
娇颜 第二百九十九话 线索
夜幕降临,叶冬葵他们新搬入的大院子灯火通明。
前院里,五六张宽大桌子并在一处,已摆好四五碟冷盆,厨下煎炒烹炸的动静不断,饭菜热腾腾的香气,一阵阵地往外飘,前后缭绕,引人垂涎。
叶连翘跟在叶冬葵身后,才将将踏进院子,就觉那浓郁香味迎面扑过来,不由得笑起来:“哪位嫂子的手艺这样好?”
话音未落,就见那吴彩雀拎着锅铲从灶房里探出个脑袋来。
“哦,原来是我自己的嫂子。”
叶连翘笑容拉大两分,冲她点点头。
叶冬葵等五六户匠人,搬来府城有段日子了,住的房子固然老旧,于他们而言,却是个新的安家之所,这暖宅的工夫,万万不可少。下晌临近申时那会儿,叶冬葵便找到不老堂去,高高兴兴,将叶连翘拽了来。
“我已把大娘先请去院子里了,这会子,便是专门来接你的。”
他乐乐呵呵地道:“也不讲甚么正经规矩,就是大伙儿一起凑个趣,备礼什么的一概免了。我们住的这房子,多亏你和阿策两个帮忙打听,几位匠人大哥,都催着让我来请你们,咱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一顿,也算给我们这新家添点人气不是?”
这是好事,叶连翘当然不会推,虽然手头还有些烦心事,却仍旧是痛痛快快地随了叶冬葵来。进了门,照例与那些匠人的女眷孩子们说笑一番,又被吴彩雀扯到灶房里,瞧了瞧早上专给她炖的那锅脊髓汤,好容易得了空闲,便走出来找到叶冬葵,将他拉到一边说话。
“阿策那边,你可打过招呼了?”
她问道。
“这是自然,我哪儿会忘了他?”
叶冬葵今日兴致格外高,嘴里同叶连翘说着话,还不忘随手把一旁经过的小孩儿揪到跟前,捏人家的脸颊,胡噜人家的头发,一面笑呵呵道:“去接大娘之前,我便先往府衙那边走了一遭,想法儿寻到跟着阿策的那个小杂役,让他帮忙同阿策说一声,离了衙门之后莫回家,直接往这边来就行。不过听夏生说,他仿佛有点忙?只怕会耽搁得晚一些。”
“嗯,没关系,咱们不用等他,只管先吃就好。”
叶连翘抿唇点了一下头。
下午,她并未对那夫妻俩多加盘问,问明他们的确是受指使前来闹事添堵的,便把人转手交给了卫策,一应事宜皆由他处理。也不知他会用什么法子招待那两人,不过,以他的本事,现下多半已经将那夫妻俩知道的事,都掏了个尽了。
有人找她的晦气,结果事儿却没成,着急的该是对方,她有什么好发愁?
她心里平静得很,眼见离开席还有一阵,灶房里又用不着她帮忙,听说万氏在后院,便慢慢悠悠地也绕了过去,果然看见她那婆婆与两个二十余岁的妇人站在一棵树下,四周黑灯瞎火,她们似是浑然不觉,咭咭哝哝,说得十分兴头。
“娘。”
叶连翘唤了万氏一声,小心翼翼走到她身后,同那两个妇人相互见过,就笑嘻嘻道:“我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原来您在这儿,该不会是又在同人说您的花花草草了吧?”
“还真给你猜着了。”
万氏忙一把挽住她,也笑容满面道:“你这两个嫂子说,这院子恁样大,什么都没有,显得光秃秃的,从冬葵那儿听说我爱捯饬花草,便来同我打听一二。你瞧瞧,这后院里,除了这棵树,真个甚么都没了,合该种点啥才好看呐!”
说着,她便又回头对那两个妇人道:“天色黑,我看得不分明,要是没错儿的话,这树应当叫做‘饼子榴’,开出来的花火红似火,煞是好看,只是不怎么结果。你们要想院子里漂亮些,这树可一定得照看好,再买些旁的花苗草种回来, 在旁边零星种上,过些日子你们再瞧,管保这院子就生机蓬勃的招人喜欢了!”
“是,真要谢谢大娘才好。”
两个妇人含笑连连点头:“回头还要问问您这饼子榴该如何照应,我们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个,成日里张罗全家老小,就够忙的了。如今跟着男人来到府城,倒觉一下子闲了,他们在外头找活儿,我们留在家里,除开张罗大小家事之外,还能倒腾倒腾花草,也挺好。”
说罢,她二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落到叶连翘身上:“妹子的身子如今觉得怎么样?今晚那饭桌上的各样菜蔬肉食,都是特意选过的,样样你都吃得,只管放心。”
“哎。”
叶连翘笑着答应一声:“几位大哥如今已经开始在城里找活儿做了?怎么样,可有眉目?”
她原想着,虽然人人都说府城这地界机会多,但毕竟叶冬葵他们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要找活儿,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孰料那两个妇人却是眉飞色舞,冲她眨一眨眼,笑容满面道:“妹子你别说,还真有了点音讯呢!”
“哦?”
叶连翘真个有些意外:“这么快?那刚才我哥去接我时,怎么没听见他说?”
“只是有了点影子,还未说定呢,冬葵是个稳当人,自然不会将这没彻底定下的事贸贸然说给你听。”
两个妇人将她手一拉,乐颠颠道:“我俩大大咧咧的,兜不住事儿,这才顺嘴给说了出来。你听见了便罢,可莫去问他们,省得将来这事儿若是不成,他们觉得塌面皮!”
叶连翘之前与这两个妇人并不熟识,眼下听她们说话如同爆豆子,咔嚓咔嚓十分爽快,心中倒觉得既有趣又亲切,当下便连连答应,笑道:“放心,我肯定不会去问的——但不知是个甚么活儿?”
“喙,还是桩不小的活计哪!”
两个妇人当中,稍胖的那个当即使劲儿一拍手,叽叽咕咕道:“听我家男人说,是一个新盘下来的铺子,东家要开张,之前,可不就得好生装潢一番?说起来,人家那可真是大手笔,说是装潢,实则几乎要把里里外外全换过一通。墙壁得刷,家具器皿得重新打造,嚯,就连屋顶的瓦片都要全换新的!唉,我是真盼着他们能把这活儿接下,来了府城方知,这里过日子,花费甚大,那些个男人们见天儿闲在家里,我瞧着心焦哇!”
“是,我也这么说。”
另个妇人紧跟着将话头接了去,拉了拉叶连翘的手:“若这事真能成,吃完了今儿这一顿,他们也就该忙起来了,你哥怕是没甚么工夫常去瞧你了。”
“两位嫂子安心。”
叶连翘心里,很是替叶冬葵觉得高兴,刚来府城几日便能找到活儿,无论成与不成,都算是个好的开始,抿唇冲她两个道:“既然有了眉目,就能往下谈,嫂子们别心急。我哥的手艺,我向来最有信心了,过去常听他说,一块儿干活儿的几位匠人大哥也同样有本事,干活儿实在又勤力,既然是踏实做事的,何愁没生意上门?”
“是呢是呢。”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两个妇人登时乐开怀,与她又生出两分亲近来,拉着她和万氏,又捣鼓一番“赚钱不易”之类的话,这当口,叶冬葵忽地从后门处探了个头出来,嘿嘿一笑:“大娘,两位嫂子,还有妹妹,原来你们躲在这里说话?饭菜都摆上了,赶紧进来吃饭。”
又冲叶连翘道:“阿策也到了。”
“咦?我以为他还要耽搁一阵。”
叶连翘挑挑眉,立刻随着他绕到前院,果然瞧见,卫策已在桌边落了座,手里捏着个小酒杯把玩,正同那几个匠人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
今天一整日,他始终是一脸满不在乎而又成竹在胸的模样,指望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似乎是有点不现实。叶连翘抬脚走过去,先对那几个匠人笑笑,见他们搭讪着走开了,这才在卫策肩上拍了一下。
卫策应声回头,唇角一勾。
“笑什么笑?”
叶连翘睨他一眼,二话不说,把那酒杯自他手里夺了去:“说说啊,那两个人究竟是何来历?谁打发他们来的?”
“你明知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卫策酒杯被抢,便转头去抓筷子:“不管那找你茬的人是谁,他都用不着亲自出面。随便打发个底下人来吩咐那夫妻俩办事便罢,他二人,不需要知道正主究竟是谁。”
“啧,你手怎么这样欠!”
叶连翘眉头拧了起来,却实在是没心气儿再抢他手里的东西了,思忖片刻道:“这个我也想到了,不过,于你而言,要找到正主儿怕也不是难事吧?”
“你说得对,确实不是难事儿。”
卫策低低一笑:“我并未将他两个带回衙门,寻了个僻静处,问他二人的话——他们压根儿什么也不知道,絮叨半天,只交代出一个姓梁的家伙,说是一直同他们联系的。我问过话之后,将他二人放走,想来他们是事儿没办成心虚,不敢去找那姓梁的,直接回了住处,看上去,那地方应当是临时置办的。”
“那……”
叶连翘难免失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急什么?”卫策将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眼见四下无人,便在她脸上飞快捏了一把:“我说了,此事于我并不难,若不是心里已有了底,我何必急吼吼告诉你?”
叶连翘被他捏得脸疼,忙不迭往后躲:“我不耐烦听那些长篇大论,你先告诉我结果——正主究竟是不是苏时焕?”r1152
娇颜 第三百话 好心
卫策的眼底掠过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好端端的,为何疑心到人家身上去?”
他用一种在叶连翘面前特有的调侃轻松语气,低低道:“你不觉得,对苏时焕那种心思缜密的人来说,下午那夫妻俩使的伎俩,有些上不得台面,嫌太蠢吗?”
叶连翘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旁侧却有个五大三粗的匠人抱着酒坛子挤了过来。
“好啦好啦,你们两口子成天在一处,有什么话说不完?即便再紧要的事,也等回你家去再慢慢议论,菜都齐了,来来来,卫策兄弟,我们能有个这样合心意的落脚之地,全赖你帮忙,咱俩喝一碗?”
院子里人这么多,个个儿兴致勃勃,也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叶连翘没能从卫策嘴里问出个结果来,只得含笑往旁边挪了挪,给那匠人腾出个位置来。
酒桌上觥筹交错,男人们吃多了两口酒,嗓门比寻常时更大,吆吆喝喝地行酒令划拳,闹腾的不亦乐乎。
叶连翘紧挨着万氏坐在女眷堆儿里,耳边全是男人们炸雷一般的呼喝声,难免给闹腾得没了胃口,喝了碗汤,便搁下筷子。
万氏倒与身畔女人们聊得十分兴起,不经意间回头,见叶连翘恹恹地坐在那儿,立马回过味来,晓得她多半是被吵得有些发烦。想到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万氏便有点坐不住,转头看卫策一眼,伸手就拉了叶连翘一把。
“你瞧他,你瞧他,喝得还挺高兴!你在这儿呆烦了吧?要不娘先领着你回去?没吃饱也不打紧,家里现成有菜呢,娘给你随便做两样,咱安静自在地慢慢吃,这多好?”
说着,也不管她答不答应,自顾自同一众女眷告辞,特地跟吴彩雀招呼了一声,领着叶连翘起身就要走。
叶连翘的确是有点想回家了,见状也便没推,刚预备随着万氏静悄悄出去,却不知怎的,被坐得老远的卫策所察觉,他立刻也跟着站起,三两步迈了过来。
“要回去了?”
他看了叶连翘一眼,转而对万氏道:“我看娘同那几位嫂子不是聊得挺好?”
“那也不能不管你媳妇呀!”
万氏斜眼睨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
卫策闻言便笑了:“暖宅酒,不能不吃,我知道分寸,并不曾喝多。娘难得出来一趟,倒不如再多坐一阵,我同连翘出去逛逛,过会子再回来接您?”
“逛?你俩有甚……”
万氏小声嘀咕,蓦地却又明白过来:“哦,你俩有话说?啧啧,甚么话在家时还说不尽?”
“总之娘再留一阵吧。”
卫策也没否认,同吴彩雀招呼一声,请她帮忙照顾万氏,然后便带着叶连翘出了院子门。
……
千江府夏日炎热,冬天湿冷,这一春一秋,却惯来最是气候宜人。
二月里,树木花草日益丰茂,淡淡散发出新鲜叶子的清香气。天气暖和起来,街边的小摊贩们也逐渐愿意晚归了,瞧见有行人经过,忙卖力地扯起喉咙招揽生意,嗓门又敞又亮,冷不防惊得人一跳。
叶连翘与卫策两人并肩而行,晚风拂面,顿时觉得整个人清爽也松快不少,转头想说话,鼻子里却闻到一股酒气,立刻心生嫌弃,将他往旁边推了推。
“去去去,难闻死了。”
她皱着眉挥手道:“你叫我出来,还是为了方才没说完的事吧?那你继续。”
卫策由着她推,果真移开两步,低笑道:“你还没答我的话——好端端的,为何疑心到苏时焕身上去?”
叶连翘脚下一顿。
为什么?大概是……心里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吧。
自打上元节那夜,得知观景楼上的苏家三夫人跌下楼梯,她就始终觉得,或许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卫策说得不错,下午那夫妻俩的种种行径,的确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更丝毫不像是苏时焕会做出来的,十有八九,他也压根儿不屑于做。可谁知道呢?或许那苏时焕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反其道而行之,又或者,他……疯了?
“下午那个妇人,她的脸,应当是被某种药水弄成那样的,而且,受伤的时间应该并不长。”
叶连翘立在路边,眼睛盯着青石地面,小声道:“你要明白,没有哪个女人,会拿自己的脸开玩笑,哪怕她再缺钱,再穷困,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脸变成那样——除非她心里很清楚,过后能治好。”
那女人的脸看上去真真儿可怖,整个千江府中,能有十足把握替她医好的人恐怕不会多。除老叶连翘自己之外,可能也就只剩下苏时焕了。
“唔。”
卫策应承一声,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有理,不过至少是现在,我看不见此事与姓苏的有任何干系。”
叶连翘心下讶异,陡然抬起头来:“那适才你说……”
“适才我说,那夫妻俩不敢去见姓梁的,直接回了临时居所,但那并不代表,姓梁的不会主动跑去找他们。”
天色黑魆魆的,四周行人也不多,卫策将叶连翘的手揣在自己袖子里,旁若无人,慢吞吞往前走:“我打发了人盯着那夫妻俩,眼见着一个男人进了他们住的院子,不多时便听见争执声,哭闹声,哀求声——还用我同你解释,是怎么回事吗?”
叶连翘默默地摇了一下头,想了想,又道:“那你又如何肯定,那姓梁的与苏时焕无关?”
“因为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起同行相争。”
卫策一脸镇定,不紧不慢道:“我的人一路跟着那姓梁的,去了城北,亲眼看着他走进一间铺面,并且听见里面的伙计唤他‘梁掌柜’。那铺子尚未开张,四下里还乱糟糟的,不过看上去,将来多半预备做些同药材相关的买卖。你自己说,若不是同行,何必寻你晦气?”
他的话,叶连翘很是赞同,可与此同时,却又多少有点不甘心:“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认定……”
“我说了,依现在的情形来看,此事与苏时焕毫无关系,你何必一个劲儿地往复杂处琢磨?”
卫策飞快地打断了她:“反正这一次,他们未能如愿,即便还有下一回,就他们这两下子,以你那小脑瓜,难道还对付不了?”
“你别捧我。”
叶连翘冲他翻翻眼皮,话虽如此说,嘴角却是不自主地往上翘。
“我不是捧你。”
卫策却是没笑,牵着她转头往回走:“接下来,我可能会忙上一阵,未必有精力时时顾得上你。若不是觉得你向来有分寸,知轻重,我也不会如此放心。”
“嗯?”
叶连翘抬起眼皮:“你又要忙?”
“许提刑来了,同程太守点名要我从旁协助。每年开春儿,总要有这一遭,他来了便要翻查旧案,体察民情,接下来整月便难免起早贪黑,衙门里留宿也成了常事。所以我才要多叮嘱你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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