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明亮,目光灼灼。
叶连翘心中一片温软。
这个模样的叶冬葵,是她向来最欣赏的。
无论面前站的是什么人,是高贵还是富有,他始终不卑不亢,腰板挺得笔直,热情而又朴实。他并不把贫穷当做一件羞耻的事,反而非常坦然地面对,对他而言,自怜自艾,永远比不上埋头苦干。
她的哥哥,或许没有什么伟大的愿望,只觉得自己应该努力照顾好两个妹妹,然而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温暖踏实的倚靠。
这样的一个人,将来肯定会遇到一个好姑娘,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快去干活儿,我到外头等你。”
她含笑点点头,半真半假地推了叶冬葵一把,从铺子里退了出去。
……
从李木匠的店里出来,还未到申时,松年堂不会这么早打烊。
叶冬葵与叶连翘两兄妹匆匆跑去城里有名的百味斋买了两盒核桃松子糕,一路紧赶慢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药铺大堂,曹师傅果然还在替人抓药。
打眼瞧见两人,他登时就乐了,敞着喉咙大大咧咧道:“这是跑什么呐,大白天的,有狗撵你们?”
“曹师傅。”
叶冬葵迅速调匀气息,大步走到他面前:“我领着我妹子来跟您道谢,她额头上那块疤,如今好得七七八八了,多亏您与苏四公子早些日子不吝相帮。这两盒点心,请您一定收下。”
“我瞧见啦!”
曹师傅笑眯眯道:“你俩一进门,我就发现小姑娘没再包着帕子,心里明白那药指定是有了效果了!”
一头说,一头冲叶连翘招招手:“来来,连翘丫头,过来我仔细看看!”
叶连翘依言走过去,仰脸任他检视额头疤痕。
“唔,真好得差不多了!”曹师傅满意地点点头,笑容愈加大了,“凑近了瞧,还有点颜色沉积,不过不打紧,我估摸着,药还没用完吧?”
“嗯,还有五六天的份量。”叶连翘笑着应。
“这几日别偷懒,踏踏实实敷药,问题应该不大。最近你制的那七白膏,在城里可真正红火,你自个儿也用上一用,能有好处。”
曹师傅笑哈哈道,话音未落,目光已落在那点心盒子上:“哟,百味斋的核桃松子糕?这可不便宜,你俩真舍得花钱!得,我也不跟你客气,小姑娘的疤没了是喜事,这点心我得吃,过会子让大伙儿都尝尝。”
这当口,叶冬葵已在药铺大堂里转悠起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眼睛直往那些个木头做的物件儿上扫,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说那小子,你看什么呢?”
曹师傅将点心盒子搁到一边儿,眼珠儿跟着叶冬葵转,莫名其妙道。
“我瞧着……店里的百子柜、桌子凳子都用了有年头了吧?”
叶冬葵回身拍了拍肩上装着木匠工具的布包:“该好生修葺一下才是,这事儿交给我,行吗?不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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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四十六话 奁匣
天色渐晚,松年堂里客人原就不多,瘦猴儿掌柜和伙计们都各自拾掇着预备打烊,听到这话,便纷纷向叶冬葵看过去。
曹师傅愣了一晌,左右看看,将方才手边掉落的药材渣子随意一拢,急急从柜台后走出,径直来到叶冬葵面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小子,你这是干啥?连翘丫头额上的疤能去掉,我们都跟着高兴,也知道你是真心想表达谢意。有那两盒点心让我们一块儿沾沾喜气就已经够啦,我们怎能叫你白干活儿?这不合适,也用不着。”
“是啊。”
瘦猴儿掌柜也遥遥地帮腔:“真要说起来,其实我们也没帮上甚么忙。叶姑娘每回来拿药,都是给足了钱的,又没赊又没欠,论到底,也不过就是我们铺子上的药材比旁处齐全,替她省了些奔波,如此而已,你……”
“话不是这样说。”
叶冬葵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瞒诸位,当初都怨我考虑不周到,才累得我妹额上添了那么深一块疤,说得严重点,那东西可能会耽搁她一辈子,这些日子每每想起这个,我就心焦得厉害,如今这疤能顺顺当当地去掉,我心头立时甩掉一块大石头,夜里睡觉也安稳些。”
说到这里,他便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事儿对众位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家而言,却实实在在是一件大事。我这人嘴笨,不会说好听的,只知道得人恩果千年记,如果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不踏实。你们安心,我手艺虽不济,修葺些木头物件儿却还不在话下,每天等松年堂打烊了之后再来干活儿,不会耽误你们做买卖。”
他说得认真,又一句句情真意切,曹师傅和那瘦猴儿掌柜便都有些哭笑不得。
“嗐,我们哪是担心会耽误做生意?”
过了好半天,曹师傅才笑着道:“你这小子,瞧着憨憨实实,没料到性子还挺拧,我就告诉你真不用……”
又拿手去推叶连翘:“我说连翘丫头,你倒是管管你哥,好意我们心领了还不行?”
“哪有妹子管哥哥的道理?”
叶连翘却只是抿唇笑个不住,摇头打岔:“曹师傅,我们还想跟你打听打听,苏四公子平素什么时候会往铺子上来?我哥说,应该同他当面道谢。”
话音未落,便听得店外响起一个清朗男声:“找我?”
众人回过头,便见苏时焕着一身荼白锦袍立在门口,唇角衔一抹温润笑意。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哇!
叶连翘微微一怔,含笑有模有样地同他见了礼,然后走到叶冬葵身边,小声道:“这位便是苏四公子。”
叶冬葵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竟当场呆住了。
曹师傅已是快步迎上前,笑哈哈道:“哟,正说着您,怎地偏巧就来了?店里马上就打烊……”
“我闲着没事,索性来走走,顺便看看老曹你可得空,有没有兴趣与我小酌两杯。”
苏时焕淡淡一笑。
这个人,无论是外貌举止还是处事风格,都像极了一块温凉的玉,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却并不使人觉得疏离。
想来他也不是头一回来找曹师傅吃酒,铺子里的人对此丝毫不意外,嘻嘻哈哈与他寒暄两句,叶冬葵回过神来,忙上前抱拳行了个礼。
“苏四公子,多亏您给了我妹一道水蛭活血汤,又帮忙斟酌了外敷药膏的配方,如今我妹头上的疤痕才能如此顺利地祛除。我们是村儿里人,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报答您,但您这份恩我定会一直记着,往后您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不会推辞。”
苏时焕仍是笑着,没有说话,一旁的曹师傅则乐呵呵道:“这小子,说是不做点事,心里就不安稳,要把咱铺子上的所有木头物件儿都修葺一回,还不要工钱呐!”
他提这话,自然是指望着苏时焕能当面婉拒,却不料那人低头思忖了片刻,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叶姑娘的伤能祛除,这是好事——铺子上的家什都有年头了,也的确该好生整修一番。”
曹师傅没提防他会这么说,略有点发愣:“您的意思……”
“听说,你从前跟着赵木匠当学徒?”
苏时焕却不理他,转而望向也冬葵。
“呃……是。”叶冬葵忙不迭地点点头,“不过我没出师,我师父……”
“我也晓得赵木匠为人有些不讲理,想必你多少是受了委屈的。”
苏时焕唇角一勾:“只要有本事,出没出师其实不打紧。你特地领着叶姑娘来道谢,可见你是个记恩的人,你虽没出师,但既然主动提出要帮忙修整铺子里的木头物件儿,证明你对自个儿的手艺,其实很有把握。”
叶冬葵不大明白他这番话是何意,只顾睁大了眼瞧着他。
“松年堂里的物件儿当然需要修整,你若愿意,这件事我可以交给你来做,但工钱该怎么算,就得怎么算。倘使你真个有心表达谢意,我倒另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决计不推辞。”
叶冬葵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
苏时焕转身看一眼曹师傅,找了张椅子落座,唇边笑容愈发淡了:“下个月,我的母亲预备从府城回来,在清南县老宅小住一段日子。”
“大夫人要回来?”曹师傅一愕,“怎地从未曾听您提起?”
“我也是这两日刚接到的消息。”
苏时焕接过小伙计递来的热茶,却没有立即就喝,将茶碗在手中缓缓摩挲:“母亲难得回来一趟,我这做儿子的,于情于理,都该好生接待,琢磨着应当备一份礼,思前想后,却不知送什么才好。今儿可巧遇见这叶家兄弟,倒让我突然生出个念头来——那妆奁匣子,你可会做?”
叶冬葵素来手巧,在木工活儿方面都算是有天赋,又跟了赵木匠四年,自觉已将他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说到别的事,他或许还需要考虑斟酌,唯独这个,却是极有自信,当下便笃定地点点头:“做自然是会做,只怕手艺入不得您的眼。”
“你放心,若又纰漏,我定然会让你改到我满意为止。”
苏时焕抬眼朝他面上一扫:“你如果真心想道谢,这妆奁匣子,就权当你给我的谢礼。木料由我来选,你只管把东西给我做得漂漂亮亮,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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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四十七话 不行
叶冬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转身看了叶连翘一眼,见自家妹子一脸和顺地正冲他微笑,这才定了定心神,郑而重之地望向苏时焕。
“您若不怕我手艺不精耽误事儿,那我当然很愿意试一试。只不知您对那妆奁匣子有何特别要求,完工之后可需要上漆?”
苏时焕真个垂头思忖片刻,微微颔首:“母亲只是回来小住,随身带着的首饰与脂粉不会太多,想必就是常用的那几样,这盒子你不必做得太大,三层足矣。幸亏你提醒,倒要嘱咐你一句,我母亲用不得那上了漆的物件儿,只是稍稍触碰,身上便会起红疹,你只消将妆奁匣子打磨精巧些,原汁原味儿的木头纹路,照样很好看。”
“行,您放心。”
叶冬葵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是谨慎地点点头,试探着道:“那……我明儿个就把图样画出来,您先瞧瞧,若有不妥当之处,我再改?”
“不必那样着急。”
苏时焕直到这时,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我母亲是为着清南县暮春时节景色宜人,才想回来小住一阵,下月方归。慢工出细活,你只管将图样精心琢磨,画好之后送到松年堂,我的人自然会来取。我这边尽快选定木材,打发人送去你家——至于修葺松年堂的事……”
他顿了顿,抬眼朝四下里打量一番:“你现下手头可有活计?”
“正帮着李木匠打一堂家具。”
叶冬葵连忙点点头:“至多再有两三天就完工。”
“既如此,我就把这事儿交给姜掌柜。工钱、工期、每天干活儿的时间,待你把李木匠那边的事交代齐全,再来与他商议。”
瘦猴儿掌柜赶紧答应一声“您放心”。
堂中有片刻寂静,茶碗盖儿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苏时焕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磕打,眼皮低垂,浓密睫毛在鼻子两侧落下一片阴影,似乎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发呆而已,良久,蓦地一抬头。
“叶姑娘。”
叶连翘正在心中盘算该是时候告辞离开,没料到他会忽然叫到自己,忙敛容答应一声:“是。”
“……无事。”
谁知那苏时焕,却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微一笑:“瞧见你的伤疤能如此顺利康复,我也替你觉得高兴。不早了,你们也该快些回家,免得一会儿天色暗下来,路上不好走。”
叶连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这样欲说还休是为哪般,但他既不肯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她便也没有多问,与叶冬葵一道含笑同铺子上一干人告了别,自松年堂退了出去。
……
兄妹俩说笑着出了城,半道儿上又折了些柳枝,预备拿回家烧制画图样要用的木炭条。
叶冬葵一路上都在感叹,满口赞那苏四公子为人和善,叶连翘免不了顺着他附和两句,捎带脚地揶揄他这一趟去松年堂既表了谢意,下一份工也有了着落,实在算得上一举两得。
有个事,她早两日便想问,只因那时叶冬葵不爱搭理她,才一直没能说出口,眼下兄妹两个已重归于好,她自然再也憋不住,扯住叶冬葵的袖子:“哥,其实我一直想跟你打听……”
“是想问卫策哥uhaodang/”>豪门千金不好当最新章节的事?”
不待她说完,叶冬葵便抢先道。
“咦,奇了,你怎地知道?”叶连翘一挑眉,唇角翘了起来。
“这有甚么难?”
叶冬葵瞥她一眼:“打小儿你就是个心重的,最近这一向,虽然变得有点不着调没正经,但大性子不会改。一句话不走心的话开罪了卫策哥,我估摸着,这事恐怕在你心里已经存了许久了吧?”
叶连翘点了点头:“我就是……不知道那句话究竟错在何处。虽然我不了解卫策哥的为人,但想来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单纯只因我说了‘打死’二字便真个动怒,他会有那种反应,我担心是触到了他心里的……”
“这个,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叶冬葵皱了一下眉:“有时我的确是常和他一起玩,但他毕竟不是咱村人,我不可能时时处处跟他在一块儿,他家里的情况,他不主动说,我又怎好多问?我也只是隐约记得,安庆兄弟好像提过一句,卫策哥是遗腹子,在他当上捕快之前,家里全靠他几个舅舅接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娘才总记得自家兄弟的好,如今隔三差五,总不忘送些东西——咳,咱们这起手头缺钱的人家,说白了,谁还能没点糟心事?”
“哦。”
叶连翘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也别想那么多。”
叶冬葵拍拍她的头:“卫策哥那个人或许不大好相处,却并不是个小气的,那天你说错话,他当时或许有点恼,但这事儿过去了也就完了。横竖你已跟他赔过不是,若心里实在放不下,找一天,我再好生同他说说,放心,没大事。”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叶连翘答应一声,两人说着话走到自家门前,就见小丁香正蹲在门口玩沙包,身边还有个瘦伶伶的小女娃,却是那许大嫂子的闺女春芽。
上回因为春芽缠脚太疼的事,叶连翘曾打发小丁香往许家走了一遭,过后却并不见那许大嫂子上门求助,她便也没再管。今日冷不丁一瞧,这春芽仿佛行动还算自如,心中就松一口气,笑盈盈地走到她两个跟前:“叶丁香!”
“哥,姐,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小丁香登时鸟儿一般飞了过来,小嘴一撅:“还耽误到这么晚,我都饿死了!”
“是,你是祖宗,我这就做饭去。”叶连翘毫不客气地在她腮上拧了一把。
那边厢,春芽也怯怯站起身,叫了声“冬葵叔,连翘姑姑”。
叶家三兄妹称她娘一声“嫂子”,说起来,她的确是矮了一辈儿。和小丁香在一起的时候尚且能随便互称名字,但叶冬葵和叶连翘年纪比她大得多,她便也只能依着规矩来。
这“姑姑”两个字,听着还真是别扭啊……
“你俩玩吧,春芽晚上留在我家吃饭好不好?”
叶连翘含笑与她打招呼,小女娃登时脸上红成一片,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不了,我娘还等我回家呢!”
说着暗暗拽了小丁香一把,哧溜跑开了。
叶连翘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却并未说破,挽着袖子就进了灶房,叶冬葵洗了把脸,也开始着手准备烧制木炭条。
小丁香在外头磨蹭了一会儿,鬼鬼祟祟地跟进灶房里,站在叶连翘身边只不开腔。
“你想干嘛?”
叶连翘忙活着将一颗大白菜切成丝,拨空回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有话直说,别装相。”
小丁香噗地一笑,低头摆弄手指,半晌道:“二姐,你和哥没回来的时候,春芽说,她娘还是想让她缠脚,问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行啊。”
叶连翘回过头去,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案板上:“我还是那句话,让他们自家把药材买好,拿着上咱家来,咱们格外不收钱——你自己说过的,这事儿你来做,我在旁边指点你。”
“这个当然。”
小丁香答应得很痛快,飞快地瞟她一眼,吭吭哧哧地道:“不过,春芽说,她娘说了,家里没有买药钱……”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吧?
叶连翘手上一滞,眉心略略拧起,干脆搁下菜刀,回身正色道:“丁香,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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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四十八话 忘了
小丁香登时不乐意,嘴撅得能挂油瓶。
“二姐,你这话说的,怎么好似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她吸溜了一下鼻子,小声嘟嘟囔囔道:“春芽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八口人呢,就靠着那三亩田过日子,她家那地贫得很,出产少,饭都快吃不起了。那……要不是家里实在穷,她也没脸跟咱开这个口哇,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叶连翘压根儿没搭理她,手脚麻利地切好了白菜,又从柜子里搬出个坛子,敲开泥头,朝里张了张,这才回身道:“上月做的酒鱼能吃了,等会儿我蒸两块,晚上给你尝尝?”
他们兄妹日子过得素来清苦,最近这一向,好容易手头宽裕些,家里才添了荤腥之物。叶冬葵去河边买了鱼,却到底舍不得吃新鲜的,便切成片存在坛子里用酒和盐糟了,合计着晚饭时用来做小菜送粥,一条鱼就能吃上许久。
小丁香立马被吸引,伸长了脖子朝她手里看过去,使劲点点头:“好啊好啊,我都馋了好些日子了,就等着……”
话都说了一半了才觉得不对,忙跺了跺脚:“二姐你别打岔,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有什么可说?”
叶连翘拈了两片酒鱼出来,搁进蒸笼里,捎带着熬上粥,便端来两张小板凳,拉着她坐下:“我就是有点不明白,春芽缠脚,已经是将近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最疼的日子应该早就熬过去了,她却为何现在找上门?”
“……春芽病了大半个月呢。”
小丁香垂了头,小声嗫嚅:“十有八九是被缠脚的阵仗给吓的,糊里糊涂发了好几天的热,许大嫂子唬住了,这才暂时把事情丢开……想是如今见她好了,又记起你说过,有法子减轻痛楚,所以……”
“那我就更不能答应了。”
叶连翘摇摇头,取了烧火棍,在灶膛里拨拉了两下。
火光跳跃,将两人的脸映得通红,蒸笼里,略带酒气的鱼香渐渐蔓延开来。
“二姐……”
小丁香咬咬嘴唇:“你心肠……你心肠怎地这样硬?之前你明明告诉过我,那种用来泡脚和熏蒸的药花不了几个钱,前不久咱家才挣了六贯……”
“你跟我来。”
叶连翘眉心一攒,扯着小丁香一路快步进了里间,从床下掏出钱罐子,往她面前一顿。
“你数数,这里头拢共多少钱?”
丁香偷眼朝她面上一瞟,见她一脸严肃,心中不觉有些发憷,愣了一阵,才伸手将钱罐子里的铜板哗啦倒在桌上,拨拨楞楞地数了起来。
“一共……六贯一百三十文。”
良久,她抬起头来,小声道。
叶连翘挑了挑眉:“你觉得多么?”
小丁香垂了头没作声。
“过两天李木匠那里的活儿完工,哥大概还能得一贯多钱,但这些铜板,咱们不光是拿来过日子啊。咱做那美容护肤的买卖,单单买药材就得花不少钱,哥替人做木工,虽不用自个儿出木料,但保不齐就有哪里需要花使,这些事咱能不考虑?这回你让我免费替春芽止疼,一旦开了这个头,下次村里再有旁人找上门,满口称自家困难,你帮是不帮?咱家没有地,说穿了就是没家底儿,除了这几贯钱,咱们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吗?”
小丁香仍然不肯开口,面色却不似方才那般怒气冲冲了。
叶连翘便歇了一口气,又道:“丁香,你知道什么叫救急不救穷吗?你知道许大嫂子给春芽缠脚是为了什么吗?爱帮人是好事,可也该晓得自己有多大能耐,就譬如那苏四公子,出了名地有善心,但若让他不管自家人死活,将全副家当都拿出来帮人,你估摸,他肯不肯?”
不知何时,叶冬葵从屋外进来了,靠在门框上听两人说话。见叶连翘抬头看他,便冲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我……”
丁香朝他俩分别看了一眼,舔舔嘴唇:“要是春芽再跟我提这事儿,我就说,二姐不得空?”
这算是想明白了?
叶连翘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你不是熊孩子,我知道跟你说理,你能听得进去。今儿我唾沫都说干了,你自个儿慢慢琢磨,把这事儿想透了,你再告诉春芽,如果她娘铁了心非给她缠脚不可,那就去踅摸些荞麦杆,配少许枯矾熬成水,每回缠脚之前,先把脚在里头浸泡一会儿,多少能缓解些疼痛。别的事,咱再帮不上了。”
“丁香,听你二姐的。”
叶冬葵也在旁帮了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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