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熙禾
苏家向来待伙计不薄,午间包的那顿饭菜色很是丰盛,伙计们吃得心满意足,趁着眼下铺子里没客,便三三两两聚在后院里说闲话,姜掌柜和曹师傅几个年纪大些的,则在前头眯着眼打盹儿,整个大堂显得十分安静。
暖烘烘的日头,在青砖地面上留下一大片斑驳的影子,这样好的天气,又是大中午,能睡上一会儿,实在是一大享受。叶连翘牵着小丁香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了一下,就有点不忍心吵醒他们,正犹豫是不是应该在外头等上一会儿,孰料那姜掌柜竟是登时醒了过来。
这姜掌柜也是松年堂的老人了,做了许多年买卖,早已养成习惯,铺子外只要有人影一晃,便立刻能引起他的注意,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不想错过任何一笔生意。
此刻看见叶连翘姐妹俩,他就赶紧揉了揉眼,和善地笑着招了招手:“连翘丫头,来都来了,还在外头站着干啥?进来,进来!”
叶连翘有点抱歉地冲他笑了一下,一脚踏进门槛里:“我是瞧着,大伙儿好像都在休息……”
“呀,不忙的时候,自然理当偷闲,但若是遇见正事儿还只管犯懒,东家就该找我们麻烦啦!”
姜掌柜一面说,一面便打发伙计去沏壶浓茶来解乏:“上午我跟老曹还犯嘀咕,也不知冬葵那小子有没有把话给你带到,可巧你就来了!走,咱们坐下慢慢儿说——老曹,你也来呀,杵在那儿做啥?”
叶连翘跟着他在大堂中清净的一角落了座,少不得于曹师傅寒暄问候两句,那姜掌柜便乐颠颠道:“冬葵那小子,手脚可真是个利索的,四公子要的那妆奁匣子,他只花一日便将图样画得妥妥当当,说是最多三天就能做好。昨儿他来,我也同他商量过了,待他将李木匠那边的活计收了尾,紧接着就来我们松年堂,里里外外,把那些个木头打造的物件儿,都好生修葺一番。工钱方面,决计不会克扣他。”
“这个我也听我哥说了。”
叶连翘便抿唇笑了:“您放心,我一定会盯着我哥,让他用功干活儿,他要是偷懒,别说您,即便是我也不会答应。您两位和松年堂的大伙儿,对我们兄妹都很照顾,苏四公子更是……”
说到这里,她就略顿了顿:“对了,听我哥说,您找我有事,不知……”
听这姜掌柜方才的意思,找她来好似是为了正事,难不成真与她那美容护肤的买卖有关?
一谈到这个,姜掌柜面上便立刻添了两分沉稳之色,眼中也透出一丝干练。
“你也别‘您’啊‘您’的那么客套,我和老曹的年纪只怕比你爹爹还要大些,我们叫你连翘丫头,你便唤我们一声‘大伯’就行。”
他伸了手掌,无意识地在茶杯上捂了捂,眉头轻蹙,思索着道:“连翘丫头,你可知何为‘坐堂’?”
叶连翘歪了歪头,含笑道:“姜大伯说笑了,我爹爹是郎中,这如何能难得住我?药铺里给人瞧病的郎中,不就是坐堂大夫吗?”
“嗯,我问了句废话。”
姜掌柜摇头一笑:“松年堂开了这几十年,兼卖生药、成药,铺子上无论炮制师傅、抓药师傅,在整个儿清南县城,都可算作是一等一,却向来只卖药,从未请过一个坐堂大夫,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这……算是在考她?
“我要是说错了,您……两位大伯可别笑话我。”
虽不知他此举的目的,叶连翘却仍是低头仔仔细细考虑了一番,沉声道:“苏四公子为人善良有情义,不管城中有谁需要帮助,都愿意施以援手——我觉得,他这样的性子,总不会是凭空而来,想必他家里的长辈行事风格也是如此,这应是他家多年的传统。”
姜掌柜略略颔首:“所以?”
“清南县城中,医馆有好几间,大大小小的药铺更是不少,多数药铺,往往都会请上一两位坐堂大夫,替人抓药之余,兼顾诊断些小病候,与人方便,自个儿也能挣上两份钱。苏家在清南县是望族,为人处事又是有名地厚道,若是松年堂也有坐堂大夫,那么医术定然是城中的佼佼者。如此一来,城里百姓一旦有病痛,不消说,肯定会直奔这里而来——松年堂之所以不请坐堂大夫,就是不愿抢了其他药铺和医馆的生意。”
叶连翘说罢,轻轻吐出一口气:“两位大伯,我说的对吗?”
姜掌柜与曹师傅两个对望一眼,面上不约而同露出点笑模样。
“连翘丫头这小脑瓜,果真是好使的,松年堂没有坐堂大夫,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姜掌柜赞许地点点头:“苏家要名有名,要财有财,就连开一间药铺,药材也比别处齐全,本已占了不少便利,就无谓再在这上头掺和。不过……”
他抬头看了叶连翘一眼:“连翘丫头,倘使我说,现下松年堂想请你来坐堂,你可愿意?”
“我?!”
叶连翘唬了一跳:“您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行……”
“你别慌。”
曹师傅拍拍她的肩:“自然不会是请你来当大夫给人瞧病,你看看这老姜,瘦得跟猴儿一样,一副精明相,又怎会生出那等蠢念头?”
话音刚落,小丁香便噗地乐了,忙不迭捂住嘴。
姜掌柜狠狠瞪了曹师傅一眼,哧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头和和善善地看向叶连翘。
“是这样。丫头你这一向,在清南县城也算是出了名儿了。别的不说,就你做的那一罐七白膏,还有替薛夫人医治脱发一事,都在城中贵夫人中掀起了一番议论。你这行当,与药材息息相关,同松年堂可说是甚为合衬,请你来坐堂,一方面是给城里百姓行个方便,令他们不必费脚程往月霞村一趟趟地跑,另一方面,这钱,松年堂也有兴趣与你一块儿赚。”
叶连翘心中一动,却没急着发问,只静静望着他。
“你做的这营生,三十六行里少见,在整个清南县,更是独一份。”
姜掌柜微笑道:“大伙儿都抢破头的买卖,松年堂不想与人争,但你这独一份的买卖,我们倒有心占个先儿,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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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五十二话 斟酌
小桌上,茶壶与盖子之间的缝隙泄露出一缕热气,袅袅升到半空中,带出一股清醇的茶香。
叶连翘没有立刻答话,只管垂眼思索,一旁的姜掌柜和曹师傅似乎也不着急,悠悠闲闲坐着等,唯独小丁香,许是没太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满面都是好奇。
少顷,姜掌柜再度开了口。
“连翘丫头你既做了这一行,便不会打算单靠售卖自制的面脂膏子和生发油来赚钱,我估摸着,十有八九,你应是在心里琢磨过开一间铺,对吧?”
“嗯?”
叶连翘抬起头来。
开铺,这当然是她的愿望。首先,如姜掌柜所言,她并不想只单纯地出售各种美容用品,而更愿意一对一地替人解决各种美容护肤上的烦恼,若能有一间正经的铺子,决计要方便得多;这其次嘛,从挣钱的角度来说,商铺的收入,也无疑更加稳定。
只不过,这就必然涉及一个本钱的问题。
前两天,为了“教育”小丁香,她是专门将钱罐子翻来看过的,他们兄妹三个眼下所有的财产只得六贯挂零儿,开铺于他们而言不啻为天方夜谭——这一点她自然非常清楚,可是,姜掌柜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似是猜到她心中的疑问,姜掌柜呷一口茶,不等她答话,便淡笑着道:“要想开铺,手头必然得银钱充足,松年堂开了这许多年,还算是有点口碑,你若与我们同做这买卖,铁定能比你现在赚得多。另外,你们兄妹家在月霞村,对城里的情况或许不大清楚,有件事要叫你知道——整个清南县城,绝大多数的商铺都在苏家名下。”
前半句说得倒是不错,可这后头半句,听着怎么就让人不大舒服呐?
叶连翘稍稍皱了一下眉,那姜掌柜却又紧接着道:“你莫要误会,我这话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手头攒够了钱,随时可离了松年堂,去做自个儿的买卖。到那时,苏家可以以一个格外优厚的价格将铺子租给你,咱们照旧能继续合作,你若是有疑虑,咱们大可以白纸黑字把这些个条条款款都写下来,摁了手印儿,就算将来生了龃龉,也能有个依凭。”
他这番话,都可算是滴水不漏,但说一千到一万,姓苏的一族家大业大,日后若是有甚么争执,似叶家三兄妹这等小小的蚊子腿,还不是只有吃亏的份?
不过……
说实在的,叶连翘还真是有些心动。
松年堂在清南县是有历史、有口碑的,若是与他们合作,就必然能享受到各种各样的便利,真真儿可算得上是一条捷径。
今日虽是姜掌柜出面同她谈,但从他口口声声提到“苏家”来看,这事儿摆明了是苏时焕的意思。那人的名声在清南县可是响亮得很,就算是顾着自己的脸面,行事也应当不会太出格。
“我想问问……”
叶连翘看了满面懵懂的小丁香一眼,沉下心:“姜掌柜,我想问问,您所说的‘合作’,具体是怎样的?”
那姜掌柜这些年见的人多了去了,一听这话便晓得有门儿,当下往曹师傅那边瞟了瞟。
曹师傅立即会意,冲叶连翘一笑,起身回到了柜台后。
姜掌柜看着他走远,便微笑道:“是这么回事。之前你也瞧见的,我们这药铺的内堂之中,还有好几间空着的屋子,若连翘丫头你肯来,我便将那里都拨给你用。平日里,你不必真个在大堂里候着,假使有客上门,直接去后头找你就行。”
叶连翘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你这一行,光顾的多半是妇人,到时候,我会格外给你新请两个女伙计。你的药方我们不沾手,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你要是愿意,尽可以说出来同曹师傅他们商量。铺子里的药材,你自管随便取用,收入另做一本账,每月结算,你与松年堂三七分,你意下如何?”
本钱不用自己操心,利润三七分,算是很合理了。
叶连翘其实已经很动心,却并不预备当场应承,仔细想了想,深吸一口气。
“您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可这事儿,我一个人拿不了主意,还是得回去同我哥商量一下。”
“这是当然。”
姜掌柜很是痛快:“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你回去跟冬葵慢慢合计,不着急。刚巧他这两日不是就要来松年堂修葺各种物件儿吗?你需要甚么家什,就先和他说说,他要是能做,正好到时候一气儿做了,咱也省事些。”
他仿佛是笃定了叶连翘最终一定会去松年堂“坐堂”,叶连翘与他告别回了村里,晚间便把事情同叶冬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叶冬葵坐在门口削木头,半晌没开腔,许久,方才谨慎地回身看了她一眼。
“这个事……你要是觉得行,我没意见。”
他皱着眉,缓缓道:“往后你想开铺,这事儿,我多多少少心中有数,单靠咱兄妹三个,也不知啥时候才能攒够了钱。松年堂要名头有名头,要财力有财力,跟他们合作,对咱肯定是有好处的。我琢磨,你可能是担心会出差错,嗐,说白了,不管做什么事,想挣钱,不都得担风险吗?好歹……松年堂是棵大树。”
“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叶连翘笑着颔首:“容我再考虑考虑,过两天,我再去给姜掌柜回话。”
……
晚饭之后,兄妹三个收拾齐整,小丁香早早回里屋睡下,叶连翘与叶冬葵说了几句话,又去灶房看了一会儿书,也便烧水洗漱,将只剩两天份量的外敷药在额头厚厚涂了一层,蹑手蹑脚地往屋里去,正要推门,却蓦地听见一阵嘈杂声。
月霞村的夜晚十分宁静,连声犬吠也不闻,正因如此,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便显得格外响亮,似是有三五个人远远地跑过来,脚步声凌乱,小声议论着什么,最后,停在了叶家门外。
“砰砰砰”,砸门声响了起来,唬的人心惊,叶连翘立马顿住脚,外间小床上的叶冬葵,也呼啦一声坐了起来,沉声喝问:“谁?!”
“请问,是姓叶的吗?麻烦给开开门,有急事!”
叶冬葵犹豫了一下,下床拔掉门闩,外头是三四个陌生人,手里举着明晃晃的火把,映出满面仓皇。
“有什么事?”
他疑惑地将几人打量一遍:“你们不是月霞村人吧?”
为首的男子焦灼不安,慌慌张张道:“叶连翘姑娘是住在这里吧?我们姓曹,是从县城里来的,我爹是松年堂的抓药师傅。这么晚了来打扰,实在是对不住,听我爹说,叶姑娘对医治伤疤深有心得,能不能……随我们进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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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五十三话 夜诊
“现在?”
叶冬葵满面愕然,不由自主回身瞅了瞅站在稍远处的叶连翘。
就算要治疤,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呀,这大晚上的……
门外的几人也晓得眼下这辰光,叶冬葵不会轻易放他们进屋,便拼命往前挤了挤,将大门堵个严严实实,为首的男人心急火燎道:“小哥,我们知道不该这么晚来搅扰,这不是……实在没辙了吗?那叶姑娘是你妹子吧?咱俩年龄虽差得多,但你也是当哥的人——就是刚才,我家里最小的妹妹,一盏热灯油,全泼在脸上了……你说,这要换了是你,能不着急?”
叶冬葵登时愣住了,而一旁的叶连翘,则听得心肝儿一颤。
下午她才将将与曹师傅见过面,彼时那老先生还乐乐呵呵的,不想晚上就出了这等事。姑娘家对容貌看得最为紧要,这脸上受伤的滋味,她可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也顾不得许多,急急一步踏到门前,拧眉道:“请郎中了吗?”
“你便是叶姑娘吧?”
男人见着她,立刻面露欣喜之色:“我们出门前,已另外打发人去请郎中,但我妹那伤瞧着挺重,只怕会留疤,所以我爹才让我们来请你,盼着你能同郎中一块儿斟酌该如何医治。不过……”
他不自觉地往叶连翘额头扫了一眼,迟疑道:“姑娘这是刚敷上药?听我爹说,姑娘额上的伤疤就是自己想法儿治的,如今已好得七七八八。这药膏,自然是有奇效,只是黑乎乎的不大好看,你……不愿意就这么出门吧?”
“不打紧。”
叶连翘摇摇头:“大晚上的也没人看我,就这么去吧。方才我听见外面打更,已经过了戌时了,五刻就要关城门,耽误不得,咱们这就走。”
说罢立即跑回里屋,将头发拾掇得齐整些便要出门。
这边厢,叶冬葵也急吼吼地将衣裳穿戴好:“我同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叶连翘看他一眼,“丁香还在家呢,你……”
“得了吧!”
叶冬葵把眼睛一瞪,往门外努努嘴:“人家心疼妹子,你去一趟是该当的,但我怎么可能让你深更半夜单独跟着陌生人在外头瞎走?我自个儿的妹子,我也担心啊,别跟我废话!”
话音未落,人已是抢先跳出门去。
叶连翘心下感动,禁不住在他身后,笑弯了嘴角。
……
兄妹俩先把小丁香送去隔壁孙婶子那儿托她照应,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往城里跑。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关城门之前入了城,犹自不敢歇,一路狂奔着冲到位于甜酱胡同的曹家,刚踏进院子,身后便传来悠长的铜锣和竹梆声。
二更天,宵禁开始了。
四下里,家家户户早已吹灯歇下,唯独曹家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曹师傅几乎是立刻从堂屋里迎了出来,瞧见叶连翘和叶冬葵,便是长叹一声。
“连翘丫头,葵小子,这么晚了,给你俩添麻烦……”
“曹大伯,您总说不让我同您讲究那些个虚套,既如此,您就更不用和我这做小辈儿的说客气话了。”
叶连翘朝他笑笑:“您闺女在哪儿,我想先瞧瞧她的情况。”
“就在堂屋。”
曹师傅忙不迭往旁边让了让,将她引进屋,又安顿叶冬葵去了另一处喝茶休息。
堂屋里挤了五六个人,或站或坐,还有人极不安生地来回走动。幸而这屋子还算宽敞,窗下留出来一个空儿,半旧的躺椅上倚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左半边面上敷着用凉水浸过的手巾,遮住了伤处,看不分明。
叶连翘心中有点吃惊。
她还以为,以曹师傅的岁数,他闺女起码也有十七八了,却不想竟是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中年得女,全家免不了偏疼些,怨不得一个个儿都这样紧张。
那姑娘身侧,还坐了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瞧模样打扮,倒像是个郎中。他坐在那儿,满脸是明明白白的不耐烦,转头看了叶连翘一眼,面色立时就是一变。
“老曹,你非让我等着,就为了等她?你脑子被炮仗炸了吧你?她毛还没……”
“谢先生莫要瞧不起人。”
曹师傅这会子也是心焦,没耐性好言好语地敷衍,皱眉道:“这姑娘姓叶,前些日子城里有钱人家夫人个个儿追捧的七白膏,就出自她的手。医术她自是半点不懂,但论及让我闺女不留疤,脸上光生生,你却未必能赶得上她!”
那谢郎中这才不言语了,气咻咻把脸侧过一旁。
叶连翘没心思在细处上与他计较,转头冲他笑了一下:“先生可是已替曹姑娘瞧过?”
“你那么能耐,问我干嘛?自个儿看呗!”谢郎中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
曹师傅气得不轻:“谢先生,我请你来,又不会短了你的诊金,你何必如此?”
“没事儿,我自己看。”
叶连翘回身冲他摆摆手,三两步走到那姑娘面前蹲下,眯起眼对她一笑。
但凡烫伤的人,稍微严重一点,疼痛便非常剧烈,莫说是一个女孩儿,即便是男子也难以忍受。许是因为疼痛,那姑娘一直有些恹恹的,然而看见了叶连翘的笑容,她也立即咧了咧嘴,下一刻,就因为牵动伤处,“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好了好了,你别笑。”
叶连翘轻轻拍一下她的肩:“我现在要拿开手巾瞧瞧你的伤口。你放心,我手脚轻,绝对不会弄疼你,你信我好不好?”
“我不怕疼,你只管看。”那姑娘马上点了头,小声道,“我听我爹提起过你,他说你额头上原先有块疤,自个儿给治好了,那个黑乎乎的药膏,就是祛疤的吧?真够难看的——不过你长得挺好看。”
“不许说话。”
叶连翘含笑睨她一眼,小心翼翼将凉毛巾揭了去。
这姑娘长了一张可爱的小圆脸,平日里瞧着应是很招人喜欢,但此刻,她左边面颊从颧骨到下颌,遍布着十数个大大小小的燎泡,连带着周围的皮肤也有些发红。
“我得摁一下你旁边的皮肤,看看伤口到底有多深。”叶连翘交代了一句,立马伸出一根手指,将那姑娘鼻翼两旁的皮肤稍稍往下压了压。
创面湿润、创底鲜红、局部红肿水肿、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多亏她这些日子只要一有空,便常常翻看苏时焕给的那本医书,眼下经过仔细检查,便能断定,这姑娘的烫伤虽然瞧着吓人,实际上却并不非常严重,只要医治得当,半个月至二十天就可痊愈,不大会留下瘢痕,但很有可能出现颜色沉积。
“别担心,情况不算糟。”
她宽慰了那姑娘一句,紧接着却又忍不住埋怨:“你也太不当心了,这到底怎么弄的?”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
不等那姑娘开口,站在门边的曹师傅便怒气冲冲地抢着道:“家里孩子多,这丫头,都当了姑姑了,还是成天没大没小,跟着侄子辈儿的疯闹。小娃子玩起来手上没轻重,撞翻了油灯,正好全泼在她脸上!纪灵儿,我看你就是活活想气死我!”
原来这姑娘叫曹纪灵……
叶连翘回了头,就见曹纪灵偷偷别过脸吐了吐舌头,正掌不住要笑,又听得曹师傅问:“谢先生,连翘丫头,这闺女满脸都是燎泡哇,依你们看,要不要干脆一气儿都给挑破?”
“这个不必。”
谢郎中许久没出声,这会子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伤处不在关节等容易活动到的地方,倒不如等燎泡自行消去,若是一个个挑破,皮都粘在伤口上,只会更加疼痛难忍。”
叶连翘从医书上看见过这种说法,知道谢郎中并未说错,只是……
她又回头看了看曹纪灵,就见那姑娘正冲她俏皮地眨眼。
这曹姑娘,看来是个活灵活跳的性子啊,如果是这样……
她原本不想说,以免惹得那谢郎中更不高兴,但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轻声道:“我觉得……还是把燎泡都挑破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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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颜 第五十四话 照顾
谢郎中行医数年,于清南县城中,虽不是顶顶有名的那个,却也颇有些声望,一旦他下了诊断,旁人便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哪敢出言置喙?
头先儿他足足等了叶连翘半柱香的时间,心里已经非常不满,眼下,这黄毛丫头居然还敢驳他的话?
真是……火大!
“你懂个……”
他狠狠瞪了叶连翘一眼,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把即将喷薄而出的恶语咽下,悻悻然道:“你懂甚么?燎泡挑破,都粘黏在伤口上,那得多疼?你可不要满嘴胡说,我开始行医那阵儿,恐怕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没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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