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染君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易沐
因为时将逼近年关了,故而染青这一路再没有停停走走,而是全力赶路,只到夜里才肯宿下,隔日一早,又继续赶路。
就这样,到得君望,已经是半月之后。
染青深呼吸了一口气,叹道:君望,终于到了。
这里离开怀城已经是十万八千里,城池也很小,可能在东云国的版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地方,就算西凉边境的战火连绵,此处却没有硝烟蔓延过来,人们依旧过着普通平凡的生活,该及时行乐就及时行乐。
到了君望,染青就开始忙碌起来。既然定下这处是她们的终点站,也是定居之处,那么该安排的就要安排,该购置的宅院就熬购置,不能一直就住在客栈里了事的。
因为人生地不熟,先是找人打听宅院的事,就花了好几天的功夫。
凌墨到了君望后,也暂时没了人影,早前他就说这边有亲戚拜访,可能他也去忙自己的事了吧。染青无暇多去管他,只顾与几处宅院的东家谈价钱。
吃吃用用将近一年多,身边的银两所剩也不多,所以该节省处还是得节省,买好了宅院,还得购置日常生活用品,七七八八买下来,估计余下就没有多少银两了。
她还得利用剩余的银子想着开个什么铺子挣钱为是,否则坐吃山空,总有一天会变成身无分文的。她带丽珠和香儿出来是追求海阔天空任鸟飞的自由的,不是带她们出来受苦的。
所以她身上的担子很重,但她也甘心。人不能没有追求,否则就没了存活的意义,比起在相府那种压抑的生活,她宁可这般活的有压力,因为有压力才有动力,而且生活可以自主,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几番走动谈判下来,终于选得一处宅院,虽然偏僻小了些,但是价钱合适,她们一家三口住着,也不算挤。但是就在染青刚准备与那东家签订合同,买下房子时,东家却忽然说不卖了,理由也没有给,直接甩袖走人。
回到客栈时,染青有些沮丧,打算明日再去找那东家谈谈,若实在谈不拢,只好与另外一家谈了,但那家价钱要贵上一倍。
这些事她都没有说与丽珠和香儿听,讲了之后,她们也只是平添烦忧而已,帮不上什么忙。人有了心事后,忧愁就生,不想流露人前,于是染青找了处静谧的地方独坐沉思。
身后脚步声起,然后停下,她回过头去,见是凌墨。这几日他们都有事在忙,每日只匆匆见上一面,话都没说得上一句。
她不由朝他笑了笑,拍拍身旁的位置,“坐。”
凌墨倒真的坐了下来,侧目看过来:“听说你在找住处?”
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有些好奇地看向他,这个人居然也会关心别人的事?
凌墨见她不回答,只是睁着好奇的眼看自己,心中不由纳闷,她在看什么,他问这话很奇怪?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几日我有事去忙了。”
染青点点头,这早就知道的,却听他又道:“我已经购置到了两间宅院,若你找不到住处,可以分你一处。”
听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惊喜,“凌大哥,你真的是雪中送炭那,快跟我说说,那宅院买在何处?”
“城东,连着两户,都是一个东家的,他们家举家南迁,故而托人卖了屋子。”
“城东那东家是否姓李?”
凌墨淡漠的神情,微微颔首。
染青不由默了,那姓李的东家她也曾谈过,只是那人价钱死死压着不肯下来,她看的只有一处屋子,地段良好,屋子也七成新,当时看的也是很满意的,只是考虑银两问题,故而没有谈下。
倒没想到凌墨买下来了,而且一买就买了两间,上上下下打量这男人。
凌墨被她看得莫名,忍不住问:“怎么了?”
“看你平日那般简约,没想到你深藏不露,银钱大大的有呢。”
就连此时他穿的衣衫,谈不上粗布,但也绝不是什么好布料,且这男人嗜好深色,穿在身上挺老成的。两处宅院合起来起码也得五六百两的银子,这不是一般人可以拿得出的。
当初那东家跟她开口就是要三百两,她几乎是拂袖而去,因为她的心中价位在一百两到一百五十两,剩余一些银两,她打算要买间店铺的。
凌墨听她话看似调侃,但实含探究之意,心知这女子其实心细如发,主人走时就跟他说过,跟她对上,切记要小心应对,勿露了马脚。
于是他道:“我来君望一是来拜访亲戚,二是想在此落脚,我本是生意人,学武不过是为了防身,我的性子你也知,不喜噪杂,看得那处屋子甚是宁静,看你也在东奔西走找房子,所以才买下了两间,若你不要,我可另外再转售出去。”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太过主动反惹疑窦,还不如把那个选择权交给她。
果见眼前女子抿唇而笑,连声呼:“千万别!逼近年关,要购得一处房子实在困难,但再不落脚,恐怕年得在这客栈过了。不知凌大哥付了多少银两,把其中一间让给我吧。”
凌墨比了两根指头。
染青一惊:“两百两?凌大哥真是会砍价啊,居然一砍就砍掉了一百两。”当初她去谈价时,那东家一分都不肯少......
这下她算是信了凌墨的话了,果然是生意人!
!!
凤染君策 66.安定
虽然两百两的银子比染青心头价位略高了一些,但还能接受,而且两间屋子相比起来,的确城东的这套要好上许多。
这样的机会难得,须立刻拍案定下。
二话不说,就回头去厢房里拿银子,让凌墨在自己那屋等着她,协议早早签下,拿到地契,她才真的放心。
看着渐远的身影,凌墨嘴角不由抽动。抿着良心说只要两百两,其实他两间屋子可是付足了七百两,那东家看他很是中意,狮子大开口,毫不退让。
主人走时丢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他,这下去了大半,还剩三百两得置办些东西,估计剩下来就两百两左右了。凌墨想,他该如何做这个生意人呢?
唯有苦笑,想他紫风堂首席护法,却沦落到在这个小城做个商人......
当染青拿到那张地契后,笑开了脸。
房子定下,也就是有了家,真好,她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当天她就领着丽珠娘和香儿,直奔新宅院,当然得带上她们的家当,那辆马车和威风。
至于棕马她本想要回,但见马跟凌墨亲昵异常,染青还是决定忍痛割爱了,更何况与凌墨做了邻居,也是一件让她高兴的事。
君望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什么地头蛇之类的人,虽然她不是惹事的主,但也不能保证麻烦不会自动找上门来。所以现成的保镖就在侧,壮大了她不少胆气。
最主要的是,她听凌墨说有意在这落脚做生意,合算着自己的银子不足,就想着不妨与他合作,一起开个铺子。反正凌墨的为人,她多方观察下来,已经非常认可了。
不过这事可以容后再考虑,还有几天就要过年,她得给娘和香儿添新衣,采买年货,务必要把在这君望过的第一个年,办的有声有色。
可是还没等染青整合出什么来,丽珠却是病了,人躺了下来。
请来大夫一问,大夫说病积攒着有些时候了,是积郁在心,加上舟车劳顿,以及受过惊吓之故,能支撑这么久不倒下,已经是心智坚韧了。
染青心中一痛,转眼去看躺着的丽珠娘,愧疚浮了上来。
她竟然如此粗心,娘的眼底早已藏着深深的疲倦,还有更多的惊惧,她是传统思想的女子,一生就做了这一件违背妇德的事,每日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可是却隐忍不说。
只不过是为了她这个女儿,为了实现她的自由梦。
可是,她毕竟不比自己和香儿年轻了,在外行走这大半年,餐风露宿也有过,历经劫难生死险境也有过,怎么会不心力交瘁呢?
娘看她的眼神依旧慈爱,可是她的心底却犹如刀刮一样。
香儿跟着大夫去拿药房了,屋里只剩娘俩,染青伏在床前,内疚地说:“娘,对不起,是我不好,带你出来却没有顾虑到你的身体。”
丽珠抚了抚女儿的头发,鬓角又添了新发,毛茸茸的,过了年,染青就十六岁了。她轻叹道:“傻丫头,跟娘还说什么对不起。是娘自己身子弱,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的染青终于要十六岁了呢。”
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嫁给了宁相,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下了染青,时间过得真快。
染青知道丽珠娘定又在感叹年华易逝,的确,昔日容颜美丽的娘,此时眼角也有了纹路,这是岁月的痕迹。
丽珠这一躺,就是躺了半年,染青想尽了办法给她补身子,就是不见好起来。虽知道心病还要心药医,可是丽珠娘心底的那个道德的结,又岂是能轻易解开的。
至于染青的那个店,倒真的与凌墨合伙开了起来。
两人拼凑齐了共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个现成的酒楼,因为人手都是齐备的,其他的工人可以再招,但厨师却是一时之间很难找到,故而把原厨师给重新聘请了回来。
原来的酒楼叫“醉仙楼”,凌墨本想沿袭原名,但染青觉得不妥。之前的东家之所以经营不下去,是因为君望城的竞争太过激烈,与醉仙楼同类兴致的酒楼连着过去就有好几家,如果没有任何特色,定然生意走了下坡路。
染青本不欲开酒楼,这样的店铺经营起来比较繁琐,要花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来维持。可是她也想不到好的点子,若说再开以前怀城的米铺,虽是冷门,但此地胭脂米都没听说过,也没有京城的豪客多,更主要的是此处无法栽培胭脂米。所以米铺这个点子,在一早就被自己否决了。
后来她灵思一动,在纸上写下“东来顺”三个字,也就成了他们店铺的招牌了。
东来顺,听着不算文雅,但意思浅显易懂,无论是商人还是路人,行走在外不都求个顺嘛,事事顺利,万事大吉。
凌墨事前事后都在忙碌安排,而她则专心在如何经营这家酒楼上。
她终于觉得自己现代的一些理念可以在此时派上用场了,做菜她没有法子,但是管理的那套程序她却可以效仿。
首先主在服务。古时女子虽然很少出门,但也有不乏贫寒女子出来做活,所以找几个姿色尚好的服务员,还是不难。这在酒楼中清一色的店小二里,成了一道独特的风采。
其次是主推菜上,不管是怎样的一家酒楼或餐馆,都要有主推菜,才会吸引顾客。不过这事染青帮不上忙,只能给厨师提些建议,最拿手的菜带上翻新多变的花样,成为新的菜色。
至于推广,则是让凌墨去做了。毕竟两人分工合作,大家都要有所建树才是。
东来顺的突然出现,在君望引起了小小的动静,但人们起先会好奇,久而久之也就平淡下来。真正生意兴旺起来,是凌墨不知何时与君望的名门官员走到了一起,时有贵客光顾,也因为他们的带动,每天的人流量开始增多。
东来顺有两层,底下那层是大厅,楼上则分了包厢和雅座。楼上成了富贵豪绅喜欢选的地方,因为能够突显身份和地位,且享受温馨环境。
尤其是雅座,每一个等于是独立的包厢,用竹排隔开,坐在窗边的还可以望楼下的风景。
按部就班,井井有条,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而走,染青也再不用为生活所愁。但就这一过渡,也是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所以,凡事都有起伏,不是光有一颗玲珑心,就能顺风顺路的。
这一年里,最值得染青高兴的是,丽珠娘的身体慢慢的康复了,从躺着到能坐起,再到能下床,她明白了一件事:安定。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样心界开阔,畅想漂游在江河山川四处,像丽珠和香儿,她们都需要安定的生活,尤其在得了自由后,安定是她们唯一所求。
而这一年,她最要感谢的则是凌墨。她不知道凌墨是否看出自己男装打扮,但是他待她如亲兄弟一般,不止是东来顺的崛起,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真的就像一个大哥一般,把她们照顾的妥帖。
她想,认识凌墨,或许是她此生之福。
尤其是,这个福可能还有绵延之势,因为她发现香儿常常会偷瞧凌墨,脸色绯红。
这年,她十七,香儿十九,小妮子春心动了!
生活安定下来后,染青则又有了游历的念头,说与丽珠娘听,本以为她会极力反对,但却沉默半饷后,点头同意了。
她说:染青,这两年娘也看明白了,你的心很广,是因为娘阻了你的脚步。你出游在外,切记要注意安全,而且至多两月,你就必须回来。
忍不住上前抱住她,软软熟悉的怀抱,让染青觉得依恋,且心中高兴。娘的心界终于慢慢也开阔了起来,她不再固守在那陈旧的思维里。
踏上征途,没有太多离别情怀,她本去的不远,不过两月,她就会回来。
君望可能地处边界,消息传的很慢,走出了这城,染青才知道原来西凉败了,他与宁飞扬大获全胜,但没有凯旋而归,依旧镇守边疆。
现在人们提起离王时,眼中的崇敬和钦佩是直达心底的,他成了百姓口中战无不胜的战神,而宁飞扬也成了人们信赖的大将军。
听着说书先生把一些传来的边疆战事编成故事,口沫横飞地演讲着,犹如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了那场闻名响耳的“尧山大战”。
尧山,是东云与西凉边界处的一个山险。东云军夜半横跨尧山,偷袭西凉军,火烧其粮草,杀主将,奠定战争胜利。看似寥寥几句话,概括了整场战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尧山之险在于它无路可走,要翻越这座山,根本非常人能做的。
但离王带着五百骑不止跨越了这座山,更是冲进敌营烧粮草,杀敌将,再与宁飞扬里应外合,一起攻破了西凉的城池,从此西凉那涪城划入东云的版图。而西凉兵也不得不退守百里。
这一仗,干得实在是漂亮。五百骑战敌军五万人马,这样的魄力谁人有?又谁人敢?
!!
凤染君策 67.朋友
染青含笑听着,像每一个听客那般,仔细地竖着耳朵,但却不会跟着说书先生此起彼伏的惊叹。她早知道,他不是单单如外表那般温若,他胸中有丘壑。
尧山之战,彻彻底底的奠定了他的军威,平定西凉战事后,他的下一步会是什么?是那个所有人都想得到的位置吗?
可是他为何仍旧镇守边疆不回来?是了,兵权!
若回,兵权虎符必然是要交给别人的,他立战功,掌军威,为的都是那兵权。
心中一动,几乎看到了他日他站在皇城之上的英姿。她早就潜意识里明白,这个人的心在天下,所以,儿女私情,也怎能阻他前进的步伐呢?
回到客栈,染青就进了厢房,桌案上摆着一张琴。这把琴是凌墨给她做的,用的什么木,她不知道,只是他拿来的时候,看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
这次出来,她把琴也带上了,既然是游历,看着江山秀丽风景,弹着琴,想是一件惬意的事。此时,她忽然有了弹琴的**。
手指轻拨,像是有自主意识般,琴音就起了,心中有词,轻声吟唱。
我游荡在江河山川,你却伫立天边遥远。
那天崖顶狭路相逢,听到你的轻语,看到你眼中的阵阵光芒;
顷刻间,我们就此天涯相隔,没有道别,没说再见;
光阴忘记了时间,只记得霎那间的留恋与牵连。
春风化雨,不变的信念如此蜿蜒;
夏月蝉歌,默默的思念无尽无边;
秋知落叶,渺茫愿望飘于天地之间;
冬去春来,乾坤难辨的早已无缘。
早已无缘......
弦断音绝,心中有痛,染青这才知道,原来,她对他有思念。所以在听闻有关他的事时,听得那么仔细,听后心中又有失落。
离了一年又一年,已经是两年多了,她与他早已无缘。只能偏安一处,默默听着有关他的故事,想象着他杀伐决断的英姿。
呵,五百人战五万人,那是何等的威武!
手又忍不住去抚摸胸口那块血玉菩萨,这成了她的一个习惯。这块血玉,她想了很多办法,真的取不下来,唯有让它一直挂在心口的位置。
或许是带得久了,就有了感情,而它所在的地方,也一直暖暖的,可能就是血玉的奇妙之处吧。都说玉有灵性,也随人,想必是这玉与她结了缘。
“曲不错,词太悲!”突兀的男声忽然在屋子里响起,染青惊站起来,四周查看,却见横梁上躺着一袭紫衣,不是紫狼又是谁?
“紫狼!”她惊叫出来。
紫衣落地,站在了她面前,脸上没有习惯性的邪笑,只是盯着她看。
染青也不避开视线,目光直视他的眼,现在对他已经不会畏惧,那双深漆的眼早就没了最初的凌厉与杀气了。
她弯唇而笑:“你总是这般神出鬼没吗?”
一年的不见,拉开的是时间的距离,但却没有觉得这人有任何变化。
紫狼走到一旁坐下,冷哼了一声:“你倒是胆大,居然一个人跑出来,就不怕再出现个江州五虎什么的?”
“此地民风淳朴,治安很好,我也是择的白日行走,不会那么倒霉再遇贼人的。”
而且这一年,她倒是有让凌墨教了几招防身的,也勤加练习,虽然与那些自小习武的人相比,可能差得远了,但凌墨教的都是实际的防身术,想必一般的人还是近不了她身的。
这也是她为何赶独自上路的原因,江湖不一定险恶重重,但该有的防卫很需要。
紫狼也没再纠结这事,而是坐到了她之前弹琴的位置。
“你要抚琴吗?”染青欣喜地问。
只闻一次奇音,就让她记得那般深刻,且时时揣摩,都没有揣摩出那真正的精髓。或许真应了那句话,男人与女人总是有区别的,无论在什么事情上,男人心中有丘壑,而女人总是离不开那些儿女情怀。
这也可能是她那首《随心》弹不到紫狼那种境界的原因。
紫狼没有理会她,手指抚上琴弦,修长细白。心念微动,他的手肌理纹路都白皙异常,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把这双手与他结合在一起,且他身上的肌肤也甚是白皙。
想起那次为他敷药的事,不由面红,赶紧肃清脑中的胡思乱想,凝神在他刚起的音上。
等他琴音起的时候,染青惊觉这正是她刚才弹的那曲,可是气势不同,他紫色的袖子与细白的手指翻飞而舞,行云流水当如是,若不是她亲耳听到,绝难想象这是紫狼第一次抚这首曲子。
本是万般愁绪的琴曲,被他一弹,立刻改了意境,那股清愁消散,换成白玉落珠盘,狂雁翔青空,燕剪春风,鹰穿柳浪的快乐自由的气息,这不正是她真正的心境吗?
他居然知道?
呆呆的看着他,突然间觉得,看似平凡的长相,但却光彩夺人。他半阖着眼,没有深幽的目光,似乎只凝神在琴上。
最后音落时,余音绕梁,如云雾般久久不散,如丝如雾,如烟如雨。
终于深邃的眼抬起,直直向她看来,不知为何,这次染青却移开了视线。
她不知紫狼此次前来是为何意,只是她游历的路上多了一个人相伴,孤单影只的身旁,多了一抹明亮的紫色。紫狼仍旧会惯常的讽刺讥笑于她,偶尔气得她只想甩手走人,但走没几步,就会回头去看,那头狼有没有跟来。
于是,她把紫狼定义为——朋友。
人生得一知己,是件幸事。她与紫狼,谈不上知己,但至少已经是朋友了。
沿路的风景依旧明媚,两人在斗嘴之余,时常会切磋琴艺,这生活倒也惬意。
眼见一月过去,她要准备踏上归途了,又有新的讯息传来,这次不是西凉边境的战事,而是怀城的皇城里。
也不知道那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东云的皇帝于月前昏迷,病倒床前。因为离怀城隔的远,所以那消息传到这里,已过一月。
犹如一股风席卷整个东云国,一国之君倒下意味着什么,别说王公贵族,就是平民百姓都懂,东云国的天要变了。
染青早已发现,这几日的紫狼隐隐有些浮躁,街头听闻那消息后,眼中更有了阴霾。她知道,可能这人又要走了,紫风堂与朝廷息息相关,他若是紫风堂的重要人物,断然不可能在此时还逍遥在外的。
而且她心中有个念头一直浮现着,这个紫狼包括整个紫风堂,很有可能都是追随那个人的,所以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紫狼不可能再游离在外,而不去协助他。
如果东云皇帝真的卧病不起,那么可能他的时机就到了,也是他等待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山的时机了。
她想,这时候,可能他已经在回怀城的路上了吧。
果不出她所料,紫狼走了,这次虽然仍是不告而别,但却留了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再见!
不由让她啼笑皆非,这人还真是惜言,既然留了纸条,就不能多说两句。但回念一想,的确也没比这两字更有精髓了。
既然他这么留,想来哪天他定会心血来潮的再来找她的,所以她也用太过感怀。
回程的旅途,虽然少了个人,有些孤单,但以染青现在的心性,倒能自得其乐。
只是一路过来,特别留意京城传来的消息,每到一站,都会去人流复杂的集中之地,比如茶馆、酒楼之类的,想听听会否有什么新的消息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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