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多日不见,只你这嘴儿越发甜。”
顾怀袖一瞥,便知道是李卫惹了什么事,只一摆手让白露等人进院落里布置,才问李卫:“这是怎么了?”
李卫如今也是个俊俏青年,已经娶了个良家姑娘,算是成家立业,不过他毕竟在外头跑的时候多,也不怎么回去,好在家里媳妇儿体恤他,如今还算是一家子和乐。现在怎么说也是大小伙子,见了顾怀袖倒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为难了一回,才道:“方才李卫莽撞,一身市井习气忘了收,得罪了旁边那一位老上师,您看?”
旁边那和尚只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若无对佛祖敬畏之心,何必来禅院礼佛?”
“来禅院礼佛,不过求一心只安宁,若佛祖能使我灵台清明,不如使世间种种痴男怨女都笃信佛道,何愁天下还有苦痛?”
如今顾怀袖是经历得越多,所以越见豁达,更能洞明这世间之理,她只轻轻地一叹,看那婆娑之影,回想这半生沉浮,竟也翩然得趣。
遂言,“天潢贵胄,贩夫走卒,*凡胎;三界众生,十方六域,凡夫俗子。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怀慈悲,自有慈悲眷顾,心无慈悲之人,何必拘泥佛道?李卫固然无礼,上师何不一笑置之?”
她说完,也懒得管旁人是不是听得懂自己这一番胡言乱语,只招手让李卫进来。
因着石方之事,顾怀袖想叫人做个道场,可是想想又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石方从来不信佛,若有那时候,还不如多烧几道菜谱给他。
现下定了地方,也不过只来略坐一坐,看点禅寺这地界儿风光旖旎,正好散心。
李卫是前几日来的,沈取也来了,不过他们办事儿,而李卫是顾怀袖干儿子,自然来得殷勤。
原本李卫就跟她亲近,真跟亲儿子没什么区别,知道顾怀袖最近遇着事,心情不好,便越发涎着脸凑上来讨她开心。
“干娘,前儿我看取公子去了桐城一趟,专让人带了小兰花,想必您今年能见着桐城的土茶行销到京城了。”
如今沈取的身世,李卫也清楚了。
他扶了顾怀袖坐下,又去忙活茶水。
顾怀袖看他忙前忙后也是辛苦,只道:“你也坐下吧,就是个闲不住的。白露,上来倒茶,看把这小子给忙的……”
她一指小方炕桌对面的位置,便叫李卫坐,这才见着白露沏茶上来。
李卫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似懂非懂地端了茶起来,喝一口,道:“好茶。”
青黛白露两个近日来,原本是愁眉苦脸,毕竟最近换了厨子,夫人也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可今日看了李卫这神态动作,真比那台子上的丑角还来得精巧,一时之间也没绷住,便笑了起来。
顾怀袖也是失笑:“可尝出怎么个好了?”
“这个……”李卫挠了挠头,仔细思索了一下,道,“那什么,一口下去活神仙,唇齿留香……嗐,您看我记得个什么呀?”
李卫自问就是个大老粗,甭管喝着什么茶,一律“好茶好茶”,谁知道那茶是好是坏?
反正就是个“好”字,谁也不会说错啊。
至于怎么个品茶法……
李卫毫无尴尬之色地看顾怀袖,“跟着沈爷跑了那么多年,就是不会品茶……”
若他会品茶,便不是李卫了。
顾怀袖也懒得搭理他,只道:“茶,喝个解渴才是正理儿,牛嚼牡丹才是聪明人。”
一说到这里,定然想到廖逢源的身上去,这一位老板才是嗜茶如命,万万不能在他面前糟蹋茶的。
“那儿子也是个聪明人了。”
李卫顿时得意起来,咕嘟嘟地喝了半碗茶,正想用袖子擦嘴,便见顾怀袖从青黛那里递了方巾给他,他才接过来,改用方巾擦了擦唇边茶渍。
实则顾怀袖待他,倒还比待自己的儿子更可心。
盖因他不是自己的儿子,脾性也更对顾怀袖的胃口,所以格外钟爱。
顾怀袖也慢慢饮了一口茶,闻着禅香,便问:“取哥儿身子还不错吧?”
“如今见着好了,也没怎么犯病,倒是沈爷说要给他娶一门亲事,不过公子说还不急,所以又搁下了。”李卫将自己所知细细说来,末了又道,“他要留着到六月方回,您可以时常见着他了。”
顾怀袖点点头,又问:“你呢?待到什么时候?”
“儿子往天津卫跑一趟,便去陕西,后面有四川自流井的差事。”
也就是说,前半年都挺忙。
不过,“要四月里才走了,这一两月,还要时常来您这里蹭茶喝的。”
李卫笑着,一副市侩嘴脸。
顾怀袖心知这些不过是表象,她忽然问他:“没想过做官吗?”
李卫一怔,他当商人当得好好的,怎么干娘忽然说这茬儿出来?
他有些不解,只道:“沈爷如今捐了个员外郎便放着了,也没见他当官,我对当官的事情也不懂,大字不识一个……嘿嘿,还是算了吧?”
这一回,倒是轮到顾怀袖笑出声来。
“你啊……你沈爷只教了你办事,不曾教你野心两个字怎么写吗?”
在沈恙身边这么多年,李卫着实学了不少的东西的。
当初离开顾怀袖,投了沈恙,都是李卫自己选的。
他如今忽然听顾怀袖这么说,倒有些怔忡起来。
当官儿?
官老爷多威风,一叫他们下面人给钱,他们就要给钱,官字两张口,上下通吃。
还真别说,当官多好?
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过呢……
一时之间,李卫还困惑了起来。
这些事情,也都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的,顾怀袖也无意为难于他,只道:“你的心有多大,端看你自己,能得到多少,则看你的本事和手腕。干娘言尽于此,你自个儿的路,从来都是你自个儿斟酌的,便像是你当初投了你沈爷,一步步都是你的自己的。”
自己的路,走着也舒坦。
李卫闻言笑笑,眼底孺慕染上来,只望着他干娘,道:“李卫老觉得您都把我给看白了。”
“傻孩子……”
顾怀袖忍不住叹气,回头这么一瞧,外头门开了,有了文士在外头站着,一封信递进来。
她随口道:“拿进来吧。”
青黛过来,将信封递上来,李卫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只见着顾怀袖面目宁静平和,不起波澜。
顾怀袖并没有避讳着谁,将信给拆了,一读便笑。
顺天府尹庄孝之被人周道新弹劾,又有其师爷潘承举其贪墨白银一万两,庄孝之当晚便畏罪自杀,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干得还算是漂亮,如今周道新也该成为一枚钉子了。
要紧的是,庄孝之不明不白地死,四爷也就不知道顾怀袖做过的那些事情了。
她借了四爷的信物,办了自己的私事,如今庄孝之死了,便是她杀人灭口而已。
外头那文士还没走,顾怀袖只隔着门道:“事情办妥,有你功劳,户部不日有调令,你注意着吧。”
那人只一弯身:“谢夫人提拔。”
说完,便已经离开。
细看这人,不是当晚顺天狱外那潘承又是谁?
谁没个野心?
自己有野心,还不算是最本事,要紧的是能玩弄旁人的野心,驱使他人野心为自己效命。
如今这些手段,顾怀袖使来是越发娴熟。
她只把信封递回去,青黛找了个地方烧了,一会儿才回来。
李卫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他自然觉出这里面有玄机,只是无法窥破罢了。
顾怀袖只朝他笑笑:“我曾跟二爷说,非脸厚心黑不能成大道,可如今看着你,我才知……污浊之世,若有一人深谙厚黑之学,却不行厚黑之道,人人面厚心黑,独其胸怀坦荡正道直行,方是上上策。只可惜,我与他,都泥足深陷了。”
“您又开始说李卫不懂的话了,什么厚啊黑啊……”
李卫又挠头,实在是不解。
顾怀袖忍不住弯唇,只道:“待你有一日功成名就,便知了。”
“最初淳朴之世,不厚不黑,忽有一人又厚又黑,众必为所制,而独占优势。于是,人人争相效仿,众人又厚又黑,人莫能制,亦莫能制人。独有一人,不厚不黑,心正行直,则此人必为万人所敬仰,而独占优势。”
顾怀袖晃着茶盏,看着李卫。
人人都斗狠的时候,兴许只有那些个异类,能成大事吧?
顾怀袖是万万想不到的,也许等许多年以后,她远离了功名利禄,才会发现,此时此刻的李卫,这个她无意之间认的干儿子,竟或成为她此刻昏昏暗之中独有的一星弱火。
“你只管,由着你心底的想法活,干娘只乐见其成。”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二四零章 过日子
李卫只跟着沈恙走南闯北,见识多了,也就没把什么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兴许让他牵挂一些的就是沈恙、沈取,还有钟先生了,顾怀袖这里自是不必说。他笑嘻嘻地跟顾怀袖说话,也吃着下面青黛捧上来的茶果。
顾怀袖也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只问他生意上的事情。
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李卫尽捡着好听的说。
两个人一直谈到了天色开始昏了,这才往府里走。
李卫就在旁边送顾怀袖,一路慢悠悠坐在马上,跟在顾怀袖轿子后面走。
眼见着要到张府偏门这边了,前面斜剌里出来个青衣小厮,又有一封信递上来,顾怀袖坐在轿子里看了,一句话也没说,便让人压轿:“落轿吧,眼见着天晚了,李卫你这里也进来用了饭再走吧,想来也许久没见。”
李卫怔然了一下,只道:“今日是抽空来拜会您的,手里还有账册要给沈爷看,现下取哥儿应该在府上呢,我就不去了,赶明儿我来蹭您吃一顿。”
顾怀袖听了,才是有些讶然,取哥儿在府里?
她想到了张廷玉,又想到了这一对父子,顿时心底感慨万千。
“那你一路上当心。”
李卫得了话,这才打马过了偏门,出了巷子口,朝着长安街回去,一直出内城往琉璃厂附近走了。
顾怀袖回头望了他一眼,忽然问青黛道:“这小子也眼见着长大了。”
青黛道:“小卫爷是个有孝心的。”
“我岂不知他有孝心……”
也不枉白疼他一回,只是如今见着李卫行事,未必没带了几分沈恙的邪性儿,好在沈恙并没有让人人往他那样的歪邪路上走……
顾怀袖想着,便已经入了府。
前面人见夫人回来了,赶紧去了一群人通报,前后十来个丫鬟仆妇簇拥着,顾怀袖进了屋里换了身寻常衣裳,才去了后面抱厦里。
张廷玉正神色如常地跟沈取说话,面上淡淡的模样,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顾怀袖来得巧,正好听见沈取说完了一句“内圣外王”,因随意地往张廷玉身边坐了,只笑问沈取:“难得回来一趟,怎的净被你老先生拉着问这些个无聊的话?”
沈取瞧一眼张廷玉,却道:“先生问,儿子不好不答。”
对张廷玉口称“先生”,对顾怀袖则自称“儿子”,这意思,不言而喻了。
张廷玉自知当初有错,如今能见着沈取平安,也不在乎那么许多了,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到底多几分辛酸苦楚。
“你回来便好,听人说你去了点禅寺,如今那一处景致还不错吧?”
顾怀袖点点头,想起当初在点禅寺的种种算计来,也是一声笑:“去了便想起许多的旧事,时辰也合适了,叫人拜访吧。取哥儿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取道:“下午时候来的,也没坐多一会儿,要在京城待许久呢。”
这倒是跟之前李卫给顾怀袖说的差不多。
顾怀袖略略地笑过,三个人坐在一张桌边,看着丫鬟们布菜上来,也都没怎么说话了。
石方走了,府里的吃食也似乎变得难以下咽起来,他留了一小坛用来泡茶的梅花梨花,如今顾怀袖也舍不得拿出来喝,吃着饭却也没了当初那样的享受,变得有些应付起来。
府里厨子的事情,沈取也听说过,张廷玉更是一清二楚,如今也只有渐渐去习惯罢了。
张廷玉瞧着沈取,见他也不挑食,不像他娘一样那样精细,道:“倒是个好性子。”
沈取原没注意,这会儿才明白张廷玉说的是什么,他随口道:“吃什么都差不多,苦的。”
药喝多了的缘故。
他看了一眼顾怀袖,道:“倒是会馆那边有新来的厨子,淮扬菜是一绝,前儿廖伯伯说味道还不错,赶明儿我叫来给您尝个鲜吧?”
顾怀袖搁了筷子,神情倒有些恍惚起来。
她有些勉强地弯唇,却言:“最近是胃口不大好,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倒是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食精致一些比较好。”
“沈取记下了。”
他点了点头,而后接了丫鬟用小茶盘递过来的茶漱口,净过手,这才端茶来喝。
顾怀袖一望天色,叫青黛掏了怀表来看,酉初时候,便问:“今晚可还要去会馆?”
“自是要回的,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外头人都伺候着。”沈取喝着茶,又想起桐城小兰花来,便没说话了。
张廷玉插不上什么话,也不好说什么,索性坐在一旁听他们母子两个谈,心下是一片奇怪的平和。
沈取说自己在各地的见闻,偶尔遇到好笑的,倒是也能逗这厅中伺候的丫鬟们笑出声来,顾怀袖只道:“闻说你前阵身子不大好,我认得几个宫里给皇上看病的名医,你何时得了空来,我为你找人看上一看,也好过每日里拿药伺候着,连个舌头都要给吃废了。”
“两三月都在京中,娘什么时候寻了空,找了人,只管差人往会馆叫我便成,没个事的话必来。”
沈取笑着,自个儿倒是自在。
一时顾怀袖有些舍不得他,不过见天晚了,生怕路上误了时辰,便起身说要送他出府门。
沈取也没推辞,便辞了张廷玉,绕过上房后头,踩着园径里才出来的嫩草,往仪门处去。
半路上,顾怀袖叹了口气,只道:“你是不肯原谅他么?”
“也不是。”沈取知道她问的乃是张廷玉的事情,有些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他笑笑,“您也别太担心……成了定局的事情,何苦想那许多?再说,张老先生一向是个能忍能豁达的性子,您心底未必是不恼他的。缘生缘灭皆有定数,我与他注定父子情分淡泊些……”
哪里那么容易忘记?
自己的生父几乎置他于不顾,如今能坐在一块儿吃饭,沈取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了。
“原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如今倒觉得各人有各人的报应罢了。”
“你心里有数,我也不说。”
顾怀袖不干涉他的想法,只跟他一道走,母子两个并肩从园子里过去,后面丫鬟们远远跟着。
“沈恙的事情,我也暂时不想追究,想必你似乎更清楚他的下场,到底……我只怕他的事情连累了你。”
“有人生下来就是孤独的,比如他;有人生下来则是为了一个死字……我原本算是后者,如今还活生生站在这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不干涉我的事,我也不干涉他的事情,独善其身罢了。”
沈取也不知该怎么说对沈恙的感情。
终究,不是他父亲,却做着他父亲应该做的事情。
心底到底放不开,也懒得放开了。
“我眼见着他孤孤单单,只想着能救他一回……可他身上有血海深仇,各有各的打算,我也不知该怎么去劝,索性让他去做,更何况……他也没打算活着走。”
沈取走着,说着,眼见着要看见仪门了,才站住脚。
“娘,雍亲王真不是什么良主。”
“怎的忽然想起这么一句来?”
顾怀袖想想,天潢贵胄不都那样吗?跟谁不是跟?都已经陷进去了,再说什么抽身出来,未免太迟。
她这小半辈子,其实一直都在泥淖里,谈何容易?
沈取想说什么,最后只能低头笑:“或恐有一日,您能明白的。”
“我一直都明白的。”
只是时机没到。
顾怀袖不喜欢坐以待毙,任人拿捏,只是上天给她的差距太大了,以至于她与张廷玉折腾了半辈子,才堪堪上了台阶。
至于后面的,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现下这样的局面,保持着就很好。
顾怀袖的心思,沈取不大明白,只出了门,便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前面挂着两盏万青会馆的牛角灯,昏暗之中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顾怀袖早早便看不见了,她回身,想起袖中的信,又觉得她还是走在刀尖上。
回头时候,从园径之中经过,听见石桥底下潺潺的水声,她抬眼,便看见前面花厅花架掩映下头,张廷玉抚着一管箫,似乎想吹,又不知怎的按住了没动,那身形凝在暗光底下,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寒凉。
一路走到花架旁边来,顾怀袖看见张廷玉垂着头,听他道:“他回去了?”
“回去了。”
顾怀袖看着吊着灯盏的花厅,盘碗已经收拾了,只有茶几上摆着两碗冷茶,偌大一个张府,倒觉得有些异常的冷落。
张廷玉两片薄唇碰着洞箫孔,方吹出一个音来,便觉得调子歪了,于是停下。
“你没在的时候,四弟妹来找过你几回,说想要给你道歉,你回头若有个什么时间……”
“人都没了,有什么好说的?唯有个搬弄是非的彭维新饶不过,求我也没用的。”
顾怀袖岂能不知道彭氏心里是个什么主意?
石方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再闹上一阵,四爷方也递了消息,让她明儿去圆明园拜见,想来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背地里打着四爷旗号办事的事情了。不过顾怀袖也不惧怕,过了这许久才找她来算账,也算不到什么人头上去,她绕过花架走过来,便坐在那黄花梨木富贵雕漆的圈椅上头,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眼帘低垂:“倒是你,准备插手吗?”
“……罢了,你要怎么做,只管怎么做吧,你心里痛快就好。”
张廷玉手指转了那一管箫,终于还是没心思吹,把它放在了桌上。
“不吹了?”
顾怀袖笑一声。
张廷玉道:“何苦来戳我痛处?”
“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疼。”顾怀袖一点也不留情,笑起来的时候,唇边竟然还有个小小的梨涡,她眼底含着讽刺,道,“强求不来的,你何尝是这样优柔寡断之辈?他还肯来看看你,你便该觉得自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我本就是寡福之人,你这样说也没错。”
张廷玉淡淡一弯唇,却抬手将洞箫递给她。
顾怀袖随手接了,一时也有些恍惚。
“听什么?”
张廷玉两手往脑后一叠放,想了一阵,道:“柳三变,玉蝴蝶吧。”
顾怀袖按了个曲调,只坐在花厅里吹了一曲,待到那一句“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却不由得手指一顿,错了调。她抬眼看他,只道:“想什么?”
“想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
张廷玉起了身,虽知与她已有嫌隙,可最懂自己的唯有此红颜佳人。
他从她手里,缓缓抽了洞箫,道:“我这里也有一曲,你来听听?”
顾怀袖没说话,只看他站在台阶前面,忽然起了调,初时稍稍平缓,很快却又沉郁起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是苏东坡的一曲《卜算子》,算是今人作的调子,早没了古韵,顾怀袖却道:“你要谋反不成?”
如今是康熙近臣,说什么“不肯栖”?
张廷玉手指蓦地一抬,箫声断了,只回头虚虚比了根手指,轻声道:“夫人慎言。”
他可是想青史留名的张廷玉,对皇帝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顾怀袖懒得搭理他,只夺了那箫,道:“早睡吧,我明儿去圆明园一回。”
张廷玉却不肯松手,揽她腰到臂弯里,低低道:“去年年底八爷因为送了半死海东青的事情,彻底惹了皇上厌恶,倒是十四爷如今渐渐厉害起来,你找个时间,让霭哥儿离十四爷远些,我怕出事。”
“霭哥儿还说要跟年羹尧学本事呢,我看还是找个时间打发他回江宁去吧。”
霭哥儿也该准备着科举了,年纪不小。
顾怀袖心里有谱,只跟张廷玉一道离了花厅,过了穿堂,朝前面正房去,入了屋,又端了热茶上来驱寒,这才见着屋里暖暖和和,似乎还是旧日模样。
青黛白露伺候完两位主子,便退了出来,外头上夜的小厮方过去,白露有些看不明白:“青黛姑姑,我怎的老是瞧不明白二爷跟夫人?”
青黛听笑了,她叹了一声,伸出手指来,戳了白露脑门儿:“前儿阿德才问了我,今儿你又来了,可见都是些糊涂鬼。你啊,还是好生想着找个人嫁了,回头我好找夫人给你说去。二爷跟夫人的事,你少问,也少出去传。这才是正经的过日子呢。”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二四一章 相位
次日里起来,顾怀袖想着去圆明园的事情,睡也没怎么睡好,睁眼便已经瞧见张廷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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