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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只是这一回,坐在牢房里等的人,变成了他自个儿。
世事弄人。
轻含着嘲讽,抬眼一看时,年羹尧眼底的笑意,却逐渐消减了下去:“……还当是谁来送年某最后一程,原是张老先生……衡臣兄,多日不见了。”
红宝石顶子、仙鹤祥云纹补服,张廷玉叫人开了牢门,在前面站定。
年羹尧乃是张廷玉同科,在科举场上这关系很要紧,可如今境况……
“亮工兄……”
“哈哈哈,如今听着这一声‘亮工’,到底还是觉得亲切。”
年羹尧竟然笑出了声来,仿佛见着天底下的荒谬事情了。
“也不必宣什么圣旨了,你张廷玉若没这个本事,连来宣纸的资格都没有。”
听了这话,张廷玉终究是一转头,对自己身旁人道:“我与年大人有同科之谊,虽他是个罪人,却还是依着万岁爷的意思,给他留最后的体面吧。一会儿你们再过来便是。”
众人不疑有他,更知张廷玉乃是一等一有名的“抄家专业户”,没有一个出来质疑,便都退下了。
于是,这一处地方只有这两个康熙三十九年庚辰科殿试金榜进士。
那牢门开着,年羹尧也跑不出去。
束缚着他的,不是脚链,也不是枷锁,而是皇权。
他看着张廷玉走进来,竟然是一声长叹:“我年羹尧英雄一世,实则从不喜你张衡臣的作风,阴毒小人,跟你那婆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刁钻毒辣,再没有你们夫妻俩不能做的。比如……”
“什么?”
张廷玉一眯眼,手里还抬着圣旨呢。
年羹尧道:“比如弑君。”
那一刹,张廷玉嗤笑:“年大人做梦呢,杀头之罪,张廷玉担待不起。”
“你是担待不起,所以我在下头等着过不久,隆科多大人下来陪我。”
年羹尧实是个聪明人,心里从来揣着明白,即便当年没怀疑,如今也悉知一二。他觉得异常有意思。
“只可惜,年某看不见张大人呼风唤雨又翻云覆雨那一日了。”
“呼风唤雨的从来都是万岁爷,我啊……”
张廷玉随手一抖圣旨,动作熟练到家,多年来摸圣旨太多,以至于这凡人眼底贵不可攀的东西到了他手里,竟似乎一文不值。
他顿了那么一下,才道:“我站在后头就成了。”
年羹尧在狱中也听说过外面不少的风言风语,他听见张廷玉这冠冕堂皇的话,便冷笑:“狼子野心!”
“年大人自个儿嚣张跋扈,如今竟然也有脸来说旁人狼子野心……”
或恐,他忘记当初他在文武百官面前是何等气势逼人了。
张廷玉一下想起了夏义。
他眉梢微微一挑,整个人精气神还不错:“你犯了为君者的大忌,怨不得旁人给你如今的下场。”
功高震主,从来没有好下场。
想想当年韩信,成也萧何败萧何,何其悲凉?
“我年羹尧,英雄盖世——”
他笑,看着张廷玉朝他扔下来一把长剑,便捡了起来,口中话语不断。
“没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待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之日,却被背后主子爷一刀抹了脖子……可悲,可叹!”
“复可怜。”
张廷玉略接了一句,很快就看见年羹尧转头看他。
年羹尧看着雪亮剑光,想起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梦回吹角连营之时,闭上眼,是铁马冰河……
可在这牢狱之中的日子,格外荒长。
夜阑卧听再没有风吹雨,更没有弓弦震动、万马嘶鸣……
“人总有利欲熏心的一刻,早年我出生入死不曾想到这些,可功成名就了,又身败名裂了,才知帝王二字,怎么写。你张廷玉,说我可怜……可在我年某人看来,你比我——更可怜。”
这话说得不明白。
张廷玉站在前面干净的牢房地面上,看箕踞而坐的年羹尧,哪里有昔日金榜题名时的文气?
他是文士,也是武夫。
如今,不文不武,一介阶下之囚而已。
“罢了,谁知道呢?年大将军,上路吧。”
年羹尧大笑起来,状若疯狂。
他猛然望进张廷玉眼底:“我死,衡臣兄加官进爵,能添块砖加块瓦,年某人幸甚!今日我年羹尧将死,看张大人青云平步,不若让您回不了头。您面前,是条不归路,我推您一把——”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年羹尧跟着胤禛的时间,固然不如顾怀袖久,可有的秘密,胤禛永远不能告诉那个刁民。
而年羹尧,偏偏知道。
他脸上带着笑,将死之人的笑,只言片语,便将前朝之事道出。
而后,抬手一剑——
自刎!
血溅了三尺,也溅了张廷玉官服一身,更溅上他手里明黄色的圣旨,一片片一点点,触目惊心!
年羹尧的眼睛,兀自瞪得老大,而张廷玉手背上则青筋暴起,攥紧手中根本没宣读过的圣旨,一根根手指都似成了枯骨。
那一瞬的扭曲和狰狞,让他整张脸都显得阴森可怖,站在牢房之中,似又一层浓重的阴影将他湮没。
“张大人?”
“……无事。”
张廷玉僵直的脊背,缓缓地松了。
侍卫们等了许久,没见着人出来,终是有些担心,过来问询。
背对着人,张廷玉漠然垂眼一看,缓慢而凝滞地,将圣旨朝着牢房书案上一放,才觉出自己手指有一些奇怪的僵硬。
然而,他声音温然如旧:“年羹尧,已奉旨自裁。”
转身时,张廷玉眉目间清朗温润一片,仿佛身上不曾沾血,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二五二章 名教罪人
年羹尧刚刚被赐死,张廷玉去胤禛处复命,面色如常。
随后,还有年家抄家之事需要忙碌,所以在宫中逗留许久,眼见着夜快深了才回来。
可他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顺着宫中长道出来,一路经过长安街,昏昏暗暗之中一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便是曾经的雍亲王府,如今雍正爷将之改成了行宫,名之为“雍和宫”。
似乎只是随意从外面经过,张廷玉并没有停留多久。
他回府的时候,府门外头挂着灯笼,也许当年的张廷瓒强撑着从那条路上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吧?
一个人跌跌撞撞进来,就这样一头栽倒在了自家熟悉的路上。
那一刻,没有人为他打灯笼。
张廷玉抬眼望去,府里隔几步路便有一盏灯,比许多年前张英在府里的时候,其实也亮堂许多。这些灯,都是顾怀袖怕孩子们晨昏定省看不见路,灯笼也不亮,所以叫人给加上的,如今落在张廷玉眼底,便是温温然一片。
可是他还是没有往上房去,而是转身去了东院。
府里通传的小厮觉得奇怪,可也不敢上去问。
阿德最了解张廷玉,这会儿埋头想想,便叫人回了顾怀袖去。
而张廷玉,已经很快到了东院。
这里原是大房的院子,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原样,早年大嫂已经回了桐城,她去后便只有慧姐儿一个,已经嫁给了当地一个秀才,虽不见得荣华富贵,可至少也衣食无忧。
慧姐儿算是高门大户出去的,却对自己的姻缘没有什么怨言,她父亲和嫡母是怎么去的,想必她本人也有所耳闻。
日子简单一些,未必不好。
院子里的青草,还埋在泥土里头,没有痕迹,瞧着荒芜冷落的一片。
他闭上眼,恍惚之间又想起那一日,进入张廷瓒房里,看着大嫂站在他榻边,一副惊慌失措模样,还有张廷瓒的脸。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当年纵身一跃,自己不怎么会水,还跳下来救他,张廷玉没出事,反倒是大哥犯了重病,九死一生。
长兄如父,这个家若没张廷瓒,也早就散了。
他都不知道张廷瓒是怎样斡旋周转,帮着张英处理着府中的事情。
空气里,似乎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张廷玉没有走进去,只站在庭前,台阶下头。
他大哥,光风霁月之人,其才甚高,动心能忍性,素来惊才绝艳。
却未料,天意太弄人。
就在出事之前,他们还在翰林院里头下过棋,他大哥最爱的便是那一局“围杀”,步步为营,招招算计,异常考验心力耐性,可若此局一成,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以说,张廷瓒其实也是很好胜的人。
只可惜,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早先众人都以为张廷瓒乃是太子一党,实则乃是四爷心腹,那个时候他问大哥,试探他与太子一党的事情,那个时候太子已经渐渐有了放浪形骸的模样。
张廷瓒说:押错宝。
那一句话,乃是针对着太子说的,意即“太子并非良主之选”,张廷玉那个时候约莫是懂的。
可在他生命里最后的那短暂时间里,他竭尽全力,也不过是用自己嘶哑的喉咙道了一个“押”字。
张英不会知道这个字,听见的也唯有张廷玉一个。
旁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明白这一个字的含义。
可听见,不代表知道。
一切的一切,直到今日,才慢慢见了分晓。
月光落满庭院,阶前霜白。
张廷玉一掀袍,便这样跪了下去,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心口都疼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在血液里烧焚,可他脑海之中还是清醒的一片,清醒极了。
在磕头下去的一刹那,张廷玉已经想好了自己百年之后的墓志与墓铭。
若有一日,他还未被挫骨扬灰,有幸留得青冢一座,便将之刻上。
远远地,顾怀袖提着灯笼,朝着东院这边走过来,经过如今还没来得及发芽出花苞的花架,平白生出一种奇异的宁静感。
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自个儿送走了年沉鱼,张廷玉送走了年羹尧,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却跑去东院。
一路行来的时候,张廷玉已经出来,站在了院门口,见前面一盏暖黄光亮,方才还冷凝着的眼眸,终于渐渐柔和起来。
“叫丫鬟小厮们来就是了,更深露重,你气血有些亏,当心受了寒……”
况她腿疾终究有顾虑处,这时候出来,真不怕损了根基。
张廷玉说着,已经走了上去,一下又站到了亮堂的地方。
纤细手指提着灯笼,顾怀袖离他很近,只闻见他身上有浅淡水沉香的味儿,知道这是养心殿里带出来的,还有一种便是那去不掉的隐约血腥,被藏在水沉香的下头,蛰伏。
明眸望他,却不问他,顾怀袖道:“只走几步,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去吗?”
“回去。”
他执了她的手,又接过她手里的灯笼,牵着她朝前面走,穿过花径回廊。
顾怀袖就这么任他牵着,影子明灭晃动之间,才恍然觉出这里面难以触觉的温情来。
连言语都不需要,只彼此一个眼神,已然足够了解。
到底这一日,是出了什么事情,张廷玉也没说。
他始终会告诉顾怀袖,可现在只想一个人慢慢地想。
为帝王者,素来该如此。
路也是张廷瓒自己选的,有此下场似乎也无可厚非。
即便是两面三刀忘恩负义之事,也是他张廷玉与顾怀袖时常玩弄的手段,说不得谁对谁错。
在这样难分的对错之辨中,张廷玉却不想管那么多了。
他做事,向来没有对错二字,只算是否得利。
转眼之间,原本权势滔天的年氏一族大受打击,支族却没怎么受牵连,可年羹尧这里却是去尽数灭去,连着子孙后辈都流放充军。
与之相对的,却是三月里雍正对张廷玉的加封。
原文渊阁大学士高其位已近乞休,原署大学士张廷玉,被雍正加文渊阁大学士,始拜相位,仍兼任户部尚书,掌管翰林院。
一时之间,张府宾客盈门,种种孝敬不断,可年羹尧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年羹尧在朝野之中结党营私,多有朋党,年羹尧一倒,未免拔萝卜带出泥来。
大树倒了,猢狲们也该散了,周围被牵连的树木更是不少。
年羹尧的心腹和奴才们,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雍正一点也没有念旧情。
这被牵连的人里面,就有当年的探花钱名世。
前几年钱府搬了位置,没在张府隔壁了,所以钱名世被捕一日,张廷玉并不知情,直到他去了圆明园才知道这事情。
胤禛也爱在圆明园这边处理事情,今年要带几个要紧的大臣去,允许他们带家属,顾怀袖原本不大想去,可又皇后那拉氏给她递了帖子,说要叫她一块儿来游湖,到底这面子还是拂不下。
也不是第一次去圆明园,只是再看见的时候,已经不是当年那样简陋,而是已经有了皇家园林的气派。
湖泊亭台,秀丽山水,浑然不似在北方。
只有一抬眼,见着天高云淡,才知并非作假。
顾怀袖也是一时为这样的风景所吸引,贪看了几眼,便落在了几个外命妇后面。
宫妃们在水榭里,外命妇们隔着帘子行了礼问过好,便在宫女们引路之下顺势坐在了外头。
想想年沉鱼才去了没多久,宫里的女人们还是这样娇艳明媚。
雍正的后宫,人并不是很多,里面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想必年沉鱼才去不久,也没几个会去触雍正的霉头。管胤禛是不是真的喜欢年沉鱼,至少他表现出了年沉鱼是自己宠妃的模样,那所有人都该配合着他演戏。
应付着这些人也是疲累,顾怀袖没坐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出去吹吹风。
沿着莲池一路走出来,她才觉得心里不是那么闷。
进了圆明园之后,张廷玉就去办事处理折子,现在想见也见不着。
才走了没两步,顾怀袖正想叫青黛回去跟人说她头疼,也好回去歇一会儿,没料想前面就看见位妃嫔过来。
这来人跟顾怀袖见过的次数不多,当年在胤禛潜邸,她也不过是一名格格,等到雍正爷登基了才直接被封了熹妃。这是内务府典仪凌柱的女儿,钮祜禄氏。以前在宫宴上也没怎么见到过,只有胤禛登基之后曾远远看过,不过也着实不怎么记得样貌,有些普通平凡了。
不过顾怀袖自然还是记得她,此刻便淡淡行礼:“臣妇请熹妃娘娘安。”
熹妃钮祜禄氏,在宫中也不是太得宠,好在四阿哥弘历还很争气,她心里也高兴。
不过对着顾怀袖,她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见着顾怀袖,钮祜禄氏甚至还有些怕,不过她面上没显露,而是有些热络地上来,握了顾怀袖的手,把她扶起。随后她又觉出自己这样太过显眼,恐叫人看见了乱传什么话,又收回手来:“您也是万岁爷身边得力的人,万不必这样多礼的。”
换了旁人,兴许还不觉得顾怀袖怎样,宫里除了知道胤禛事情比较多的那拉氏,便是从来得宠最多的年皇贵妃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至于钮祜禄氏,先头也不过只是一名格格。若非那一日撞见四爷兴致起来,午后召幸她,恰逢顾怀袖那时入园子奏事议事,坏了这一遭,更吓了弘历,钮祜禄氏这样微末的身份,怕即便是到死也不知道万岁爷还有这么个奴才。
顾怀袖自己是不知道那些个陈年旧事的,她知道这一位是未来乾隆的生母,看她穿得格外素净,甚至低调得不像是个妃位,到底还是想起她出身不好来。想必是当年在潜邸就做了十几年的格格,即便是如今上了妃位,也没有年沉鱼那样的随性和大气。
女人跟女人,原本不是一样的,人人有自己的风格。
可顾怀袖觉得,她跟钮祜禄氏,并非一路人。
由是,顾怀袖只一笑:“熹妃娘娘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先头臣妇出来透风的时候,听见皇后娘娘跟齐妃娘娘都在论您的,说您怎的还不来。”
“不过是先头接了弘历从万岁爷那边回来,还多仰仗着张大人对他悉心教导,如今勉强算是聪慧,没在万岁爷面前丢脸。”
张廷玉是皇子先生,教皇子是应该的,至于师傅领进门,修行到哪个地步,便看他们自己了。
顾怀袖听出话里的拉拢来,却是不动声色:“那是四皇子聪明,二爷不过一样的教,能成还是您教养得好。臣妇不敢与您这里多言,回头皇后娘娘那边耽搁了,怕还不好交代。”
“这倒也是,我哪里敢叫皇后他们久等了……”
熹妃打趣一句,便别过顾怀袖走了。
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可能坐上来,也总归是有本事。
顾怀袖回头看了熹妃一眼,见她款步进了水榭,这才皱着眉,朝着圆明园更西侧一处别院之中走去。
胤禛在圆明园处理政务,官员们自然也要跟着来,碰着忙的时候根本不好回去,所以若长期住着,也允了官员们带亲眷进来。
摸着自己略有些僵硬的脖子,顾怀袖让青黛给自己捏了捏,才享受地半眯着眼,眼缝里映着窗外天光,懒洋洋地。
她这里,无限宁静,张廷玉处却是暗藏着惊涛骇浪。
年羹尧死后七日,便有年羹尧死后七天,曾与年羹尧有过往来的汪景祺便被斩首示众。
此人在年羹尧权倾朝野之时巴结年羹尧,曾写了一本《读书堂西政随笔》献给年羹尧。后来年羹尧被抄家,这本书被自然被人查抄上来。
原本只是一本寻常的书,甚至里面还有劝诫年羹尧约束自己的话,可坏就坏在,这姓汪的竟然在书里提及”狡兔死,走狗烹“,意思是皇帝很快就要卸磨杀驴,鸟尽弓藏,以为能警示年羹尧。
谁料想,这一本书没能警醒年羹尧,反倒是被雍正拿在手里,直批一句:“悖谬狂乱,至于此极!惜见此之晚,留以待他日,弗使此种得漏网也。”
不数日,汪景祺便被胤禛以“作诗讥讪圣祖仁皇帝”为由治了罪,甚至枭首示众,一家老小尽皆遭难。
汪景祺的首级才挂到北京城门菜市口上不久,又一桩祸事便到了。
早年张廷玉那邻居钱名世,因与年羹尧同字亮工,分别为康熙三十九年和四十二年的进士,有过一段往来。
后来年羹尧飞黄腾达,迅速有了高官厚禄,钱名世自然跟年羹尧牵连起来,雍正二年时候还对年羹尧作诗阿谀,现在年羹尧一倒,又有人参劾钱名世,并附了这些诗文。
今天,胤禛就在看这折子。
冷笑一声,胤禛把折子放下:“朕倒不知,什么时候他年羹尧担得起这样的称赞了……还就是朕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真真不知道年党势力已如此猖獗!”
众臣默不作声,俯首低耳,听着胤禛教训。
“钱名世枉自出身翰林,平白堕了翰林出清流的声明,曲尽谄媚,颂扬奸恶……”
张廷玉这时候忽然想起霭哥儿的亲事来,心道果真是要棘手了。
钱名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日怕是再没有好下场了。
文字罪人之事,屡屡让张廷玉想起昔年戴名世,他出言道:“万岁爷,钱名世此人在国使馆也算卓有贡献,且昔年为圣祖钦点的殿试探花,又点过翰林,文才自一流。此人有罪,当罚,想来却不至死。年羹尧一案方过,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张廷玉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应声,可心里都吓得厉害。
胤禛处理年羹尧一案,堪称是心狠手辣,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自己的意见,不是跟皇帝对着干吗?
众人这时候都想着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哪里敢附和张廷玉?
胤禛转眼过来看张廷玉,忽道:“张大大学士所言有道理,可朕何时说过要处以此人极刑?莫不是你张廷玉,以为朕乃是滥杀之人?”
这无异于质问了。
所有人顿时吓得跪下来,张廷玉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有没有动杀心,皇上自己心里清楚。
可话还是要往好听了说,他淡声道:“臣逾矩有罪。”
“看在先皇惜他才的面儿上,饶他不死,可此人着实不能轻恕!”
胤禛只把折子摔到地上,令人立刻往钱名世家中去。
他亲书“名教罪人”之字,将钱名世革出翰林院,解职出京回祖籍,并要把这“名教罪人”四字制成匾额,让当地官员定时去看,若钱名世敢将匾额拿下,便治其一家死罪!
身为当年金榜题名的探花郎,如今却要顶着这样的“名教罪人”的名头,如何能再做人?
连着钱家满门,都成了罪人,颜面扫地。
这还不如死了呢!
雍正用心之歹,何异于杀人?
张廷玉心里正堵着发泄不出来的时候,雍正竟然犹嫌不足,在将汪景祺的头颅挂在菜市口上之后,竟然着令满朝文臣在逐钱名世出京那一日,在城门口写诗讽诗相送,张廷玉自然也在诸人之列。
满朝三百多文臣,一个个写好了诗,便呈给人大声念出来。
这消息是早就透出来的,所以早已经有人精心准备好了成稿,期许今日写好了这讽诗,能得雍正爷另眼相看。
只有张廷玉,端着那一管湖笔,怎么也动不了手。
萧永藻就站在张廷玉身边,苦思冥想之后已然下笔,回头来看张廷玉,倒是觉得奇怪:“张大人不是一向才思敏捷吗?”
张廷玉抖了抖手中湖笔,重新蘸墨,还是不落笔,只道:“人越老,脑子越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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