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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四公子张廷瑑,今年才十岁,不过天赋出众,已经能做对子了,很得吴氏喜欢。
此刻,他显得有些天真:“为什么娘不见二哥啊?”
张廷瑑觉得二哥人还不错,二嫂也很漂亮。
他曾经说想要娶个二嫂那么漂亮的媳妇儿,可他的贴身丫鬟浣花听了却告诉他,他二嫂是个心肠狠毒的,是园子里的美女蛇,叫他别跟二嫂说话,还不准他在吴氏面前说二嫂怎样怎样。
张廷瑑虽不知道为什么,可浣花伺候他不少年了,也就听了这话,绝口不提二嫂怎样。
他年纪小,不懂事,可很听话,很聪明。
吴氏摸着他的头,又嘘寒问暖,给他把衣服上的盘扣解开又扣了一遍,这才放心。
“别跟我提你二哥,就是他命硬,差点克死你大哥!你离你二哥远些走,听见没有?”
张廷瑑被吴氏一下变脸给吓住了,有些发愣。
“命硬?”
小孩子还不懂这些。
吴氏叹了口气,想起小时候老大带着老二游春的事情。
老二那时候年纪小贪玩,在河边戏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半天没冒起来,吓得岸上张廷瓒冒汗,也不顾自己根本是个不会水的,就下去救他二弟。结果他一进水就没了影子,反而是张廷玉打水底冒出来,一点事儿没有。
上面跟着出去的下人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跑过来捞人,好不容易把张廷瓒给捞起来,已经去了半条命,阎王爷跟前儿走了一遭,这才捡回命来。
她那时候找了道士算命,道士战战兢兢哆嗦着跟她说,是二公子命硬,克着大公子了。还说,大公子跟二公子之中,这一辈子只能有一个人大富大贵,否则要犯命煞。
吴氏以泪洗面,在老大病中就没离开过他的床。
张廷玉想要进来探病,也被吴氏叫人打出去,跪在他大哥门外整整有三天。
打那以后,吴氏就铁了心,觉得张廷玉是命里带煞的。
别的儿子起名都是瓒、璐、瑑,带个玉字边,可偏偏张廷玉的名字就是个“玉”字,一个人压了兄弟里三个。
她给张英埋怨过,说不该起这么个名字。可张英不管,他说名字是一辈子的事情,已经起了就不该再改,说什么也不动,还骂她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
张英不改是张英的事情,吴氏是不管了,她也不管自己这个儿子了。
张廷瓒那一次差点没了命,她警告过多少次,让老大别跟老二走一块儿,可偏偏廷瓒不听。因着张廷瓒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吴氏只好把心思放在三儿子跟四儿子的身上。
反正这些年,但凡是兄弟们跟张廷玉走得近了,就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管有关没关,吴氏只觉得是张廷玉的错,这些年来也就越发地厌恶他。
还好,老大早早地就中了进士,而张廷玉却是渐渐平凡下来,一事无成。她开始觉得,当年那道士真是铁口直断,张廷玉跟张廷瓒兄弟两个,只能有一个人好。
这些都是陈年往事,可已经搁在她心里许多年了。
她想着想着就开始叹气,戳着张廷瑑的额头,语重心长跟他说:“你啊,别跟你二哥走一块儿,也别跟你二嫂走一块儿。”
“为什么呀?”张廷瑑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吴氏笑:“天煞孤星跟天煞孤星凑一对儿,你二哥命硬,娶了个媳妇儿却说是宜家,我想着那道士说的总不会错。可宜室宜家,不代表你二嫂就是什么好人。人品,跟命格,这是分开的。”
“我二嫂是蛇蝎吗?”
张廷瑑想起丫鬟浣花的话。
“对,你二哥是蛇,你二嫂是蝎,碰见要倒霉的。”
吴氏尽管拿话吓他,她膝下有四子一女,没了个张廷玉在跟前儿,从不觉得寂寞。
张廷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他一点也不怕。他话语稚气得很,一口道:“跟戏文里唱的一样,蛇蝎就该好好治治!”
吴氏被他逗笑:“对,就该好好治治。”
张廷瑑在吴氏屋里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被来寻他的浣花给领走。
“浣花,我记得你跟芯蕊姐姐好,芯蕊姐姐现在是不是去伺候二嫂了啊?”
“芯蕊还是伺候在二爷的身边啊,二少奶奶带了丫鬟来呢。”浣花娇俏可爱,牵着张廷瑑的小手,还要去学塾见先生,等先生给训个晚话。
“自己带丫鬟啊,我听说她还带了个厨子来。”
张廷瑑琢磨了琢磨,又问浣花:“你知道我二嫂的厨子吗?”
这事儿在下人中间可传得广了,谁见过陪嫁带个厨子来的?下人们都说这二少奶奶是娇生惯养,亏得二爷能忍,也没将这厨子给撵出去。
她想起今儿早晨芯蕊竟然被罚,一直在屋里跪到了中午,等着老夫人知道了,才叫起来,去屋里敷药。结果敷药的丫鬟回来说,芯蕊双膝上全是伤,脖子上也被珠钗划了一道口子,看着怕人得很。
二房管教下人,老夫人即便想要开口,也得顾忌新妇颜面,已经放了话,等过一阵就去拿捏她,给芯蕊出口恶气。
现在看四公子这样问那厨子的事情,浣花嘻嘻笑道:“那个厨子我知道啊,可厉害着呢……”
一步一步,浣花慢慢地引着张廷瑑往阆苑前面走。
日头已经斜了好一会儿,天将暮时,天空里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眼见着一下就冷了起来。
刚刚回了屋的顾怀袖捧了个手炉,坐在炕上,盘着腿,一手摸着手炉,一手捏着棋子,皱紧眉头。
张廷玉只在屋里踱步,背书,手里一本书都拿倒了,时不时看一眼顾怀袖。
顾怀袖被他看得心烦,没好气道:“你要念书就好好念书,装也装得像一点,书都拿倒了!”
张廷玉低头一看,果然如她所言。不过他一点也不介意,只是将书往炕上一扔,却仰面躺在了顾怀袖的身边,伸出手臂来圈着她细腰:“都说了你记不住,你偏要摆,这不是为难你这小脑瓜子吗?”
“呸!”
顾怀袖还就跟那棋盘杠上了。
她今儿在顾家石亭里看着张廷玉跟顾寒川下的那一局,就知道有猫腻,问张廷玉,他却卖关子不肯说,还讥讽她,说她是没事儿找事儿。
顾怀袖一赌气,直接摆了棋盘,自己慢慢放棋子。
可那时候满盘的都是黑白,尽管她刻意上去记过棋子的位置,可也难免记一半丢一半。因而,眼下这棋盘, 摆到中间就乱了。
顾怀袖是心烦意乱,想甩开他的手,自己静心摆棋。
可张廷玉看着她皱眉抿唇的样子,却无端地心疼起来,调笑她一句,竟然一手撑着头,一手从她腰上绕过去,将她环在棋盘跟他胳膊之间,而后捻起一枚棋子,“啪”地落了下去。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黑子,白子,黑子,白子……
整个棋盘从稀疏变得紧凑,直到最后,张廷玉修长的手指,提起了一枚黑子,高高地捏住了。
那一瞬间,顾怀袖也不知为什么,屏住了呼吸。
而后,张廷玉一声轻笑,却没有跟在石亭中一样,将那一枚棋子投下。
他当时就是下到这里,手指在半空之中游移了许久,没有下下去。
顾怀袖着急了,回头挠他:“你赶紧给我下!”
张廷玉悠闲得很,手指摩挲着棋子,摇摇头:“忘记了,我不该是投子认输的吗?”
“你!”
她气得咬牙,恨不能咬死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困龙之势应该就要成了,你赶紧落子啊!”
困龙之势,棋局里杀人大龙的一种说法。
张廷玉上下打量她一眼,忽地笑道:“草包顾三?”
顾怀袖无语,索性一把拂乱了棋盘上的棋子,“爱下不下,我不奉陪了!”
她起身,两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茶喝,顺顺气儿。
张廷玉翻转着自己手中一枚黑子,随便将之扔进棋盒里,却道:“我是个半吊子,这困龙之势还是跟我大哥学的,你若真感兴趣,下次我帮你问问,要不你自己去问也成。学生请教先生,应该的。”
顾怀袖搭着眼皮,没打算给他好脸色。
她越想越来气,只觉得这人是故意逗她呢。
她聚精会神地看了那么久,眼看着困龙之势将成,他却刹在了最关键的一子上!是真不知道?顾怀袖也不清楚。
反正她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宣泄不出来。
喝茶喝茶,喝茶顺气儿。
张廷玉只笑着看她那压抑怒气的模样,似乎颇得其中真趣。娶个媳妇儿回来,时不时撩拨一下,日子似乎立刻就不无聊了。
他看戏,而顾怀袖正在努力安抚自己情绪。
这时候,满室寂静,眼看着是要摆晚饭了,青黛却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来,一骨碌跪在帘子外面:“二少奶奶,不好了,石方师傅出事了,被四公子罚跪在院子里有一个多时辰了!”
顾怀袖本来正在放手中茶杯,听见青黛此言顿时一抖,滚烫的茶水顺着红漆桌面落下来,空气里冒着一阵白烟。
她双目一凛:“罚跪?”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结束。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四十章 就是不讲理
寒冬里,风正急,雪正猛。
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匝匝地落下来,没到一个时辰就把这世界给铺成了银白的一片。
顾怀袖急匆匆出门的时候,只看到外面眨眼已经掌灯了,院子边暖黄的光照着走廊台阶下一片雪,却转瞬被踏上了鞋印。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快,小石方跪下的时候日头还在,这会儿却已经黑完了。
“二少奶奶,外头冷,您披个披风再走啊!”
青黛捉了一条雪蓝色的披风,赶紧地跟了上去。
可顾怀袖的脚步很快,后面的人撵都撵不上。
顾怀袖脸色不大好,打从听见小石方名字的时候,就一点也不好了。她印象之中的张廷瑑,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上去天真无邪,很得吴氏的喜爱,平日里应该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可今日,出事,偏偏是这张廷瑑牵出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可若是连自己带来的人都护不住,顾怀袖还有什么脸面待在这里?
今儿这一遭,撕破了脸皮也得把小石方给救了回来再说。
这大冷天里,雪花飘着,地面上泼一瓢水都能结冰,更不要说小石方不过一个身子都还没长结实的少年了。
她当初是打京城恒泰酒楼外面路过,那时候也在下雪,顾贞观的轿子被人抬着,雪地路滑,都走得慢。
达官贵人们都在烧着暖炉的楼里吃喝宴饮,好不热闹。
可偏偏那时候,顾怀袖运气好,打酒楼里跑出来个瘦小子,看着甚至才十来岁,也就是个萝卜头。他才刚刚跑了没两步,就被人扔出来的一块切菜的案板砸中了右肩,一下摔进酒楼门前厚厚的雪里,阻断了顾贞观一家往前的路。
那时候,小石方是跌砸顾瑶芳的轿子前面的,可顾瑶芳只是嫌弃,让轿夫抬着轿子让开了。
顾怀袖跟顾瑶芳那时候就不对盘了,顾瑶芳不管的事情,她偏爱插上这么一脚,只让人停了轿子,问前面情况。
原来是厨房里新买回来的杂役,本来不过负责洗菜择菜,竟然敢偷学厨房里掌勺大师傅的厨艺,被人看见了,抓住了狠狠地吊起来打。没料这小子是个初生的牛犊,有一股子狠劲儿,竟然在腕间藏了平时用来刮鱼鳞的小片刀的碎片,割断了绳子,跑了出去。
只可惜,小石方手脚不够干净,刚刚出门就被人看见了,这才重新被按在地面上。
没的说,如今小石方成了顾怀袖的厨子,肯定是被顾怀袖救了的。
只是并非那个时候,顾怀袖不是什么善人,也没那么多的善心。
她当时只是轻轻撩开车帘子看了一眼,道一句:“别挡了我的路。”
那瘦弱的小子被人按进雪里,一张脸都被积雪给埋住,可他却竭力地抬着头,不想被人按进去。那眼神很漂亮,被顾怀袖看见了。
不过她略一沉吟,还是放了帘子,叫轿夫抬着走了。
轿子刚刚出去一射之地,就听见后面大喊大叫起来:“那小子又跑了!人呢!”
“快追!”
那小子,似乎又跑了。
看着瘦瘦小小的身子,怎么就有跑了呢?
那一天晚上,顾怀袖刚刚从顾贞观的屋里请安出来,就听人说,顾家后门口来了个敲门的,是个要饭的小子。
顾怀袖没搭理,第二天早晨起来给她那还没去世的娘请安的时候,又听见人说是个瘦小子。
等到中午,那个瘦小子就晕倒了,顾怀袖心里就有冥冥的预感,让人救了他回来。
大冬天,她私底下掏了腰包,找了前院的小厮去药房里求了人参回来给他吊命,这才活下来的。
打那以后,顾怀袖就有自己的厨子了。
虽然一开始做菜不怎么好吃,老是被顾怀袖骂得狗血淋头,可渐渐地能挑出来的错儿是越来越少,顾家三姑娘的嘴也这么越来越刁。
现今想起来,这小子不过才十五六,顶多跟顾寒川差不多的年纪。
早年小石方就是差点被冻死在大街上的,每到了冬天下雪的晚上他都不出门。
有时候就缩在厨房里做菜,或者守着灶台烧火,看着明黄的火光,兴许也觉得心里面暖起来。
可今儿他不能缩进被窝,或者守在灶台前面了,他跪在前面的雪地里,后面有个小厮一手捏着鞭子,一手端着烫热的烧酒,“娘的,你说你怎么就不长点眼睛,四公子的话你也敢顶撞?还敢说四公子贴身丫鬟不好,你脑子没毛病吧?”
“唉,你别说他了。”旁边有个厨子有些露怯地走上来,给小厮换了一壶烧酒,“石方师傅平日里人还不错……”
这些天,小石方虽然还是顾怀袖的“御用厨子”,可毕竟也知道了跟这厨房里的厨子们交好的重要性。
他有手艺,年纪又小,肯把自己的手艺给别人看,也肯虚心学习别人的手艺。
厨房里的人,大多年纪都比小石方大了,把他当晚辈看,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很讨人喜欢的。
现在有人忍不住了,出来给小石方说个好话,其实也在人意料之中。
这夜里,刚刚给各房送去晚上的吃食,还有留几个人下来做夜宵。
本来就要留一部分人下来,现在平白出了小石方这事情,留下来的人就更多了。
小石方穿着在厨房里干活时候穿着的蓝布袄子,厨房里比较暖和,所以显得单薄,这时候往台阶前雪地上一跪,真觉得快被那雪给压塌下。
四公子跟他贴身丫鬟浣花姑娘留下来两个小厮,让他们看着这个小石方,就怕他半夜跑了。
浣花姑娘还说了,要是他要倒下要偷懒了,就赏他一鞭子,或者泼上一瓢水,精神精神。
“您喝酒喝酒,石方师傅也没怎么招惹浣花姑娘啊……唉……”又有个厨子叹气。
换了一壶烧酒拎着鞭子的小厮听见,也只能叹气,拉着一张苦脸:“咱一个做下人的能干什么?大师傅你也别为难我,浣花姑娘跟四公子交代的,我能不做吗……”
他虽是拎着鞭子,可出手的次数少得可怜。
倒是旁边一个小厮冷哼了一声:“说什么可怜他的话呢?自己一个做小人的还敢顶撞浣花姑娘,人家是四公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他一个厨房里的糙厨子,这能比吗?活该他被罚!哎——干什么!不许偷懒,腰板挺直了!”
这小厮是负责泼水的,小石方面对着厨房台阶这边跪着,密密匝匝地雪积压在他的身上,头发上眉毛上都跟要结冰了一样。
他呼出来的气已经不带着热气儿,脸上青紫的一片,眼看着就跟路边上一块石头一样。
石方石方,自己这贱名,也有个贱命。
僵硬着的唇角拉起来,苦笑了一声,小石方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那小厮的声音,他也听不见,这会儿只觉得浑身的暖气都被身上覆盖着的雪花给抽走了。
“叫你腰板挺直了!”
那小厮又厉声一喝,可见小石方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他记着浣花姑娘的吩咐,立刻从脚边桶里舀出来一瓢冷水,使劲儿朝着小石方泼了过去。
可这时候,前面的黑暗里,很快走过来一个人,穿着粉蓝的锻袄,脚步很快,几乎在小厮那水泼下去的瞬间,堪堪到了台阶前面。
顾怀袖的头发,并没有被风吹乱,透着一股子雍容的整肃。
她脚步骤然一顿,冰冷的一大瓢水冲开地面上的雪,也将灰尘翻起来,把纯白的积雪染脏。
那水大部分落到了小石方的身上,瞬间就把他整个人都给淋湿了。
水是照着脸泼的,小石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却已经动不了了。
他的双腿已经僵硬,膝盖就跟已经被冰雪冻在地上了一样,刚刚落到他身上的水,仿佛那一年的雪一样,在他身上挂满了冰棱子。
小石方眼前有些模糊,看不见前面小厮和大厨们的表情,只觉得周遭世界一下都安静了。
黑暗的,安静的,冰冷的。
他忍不住伸手环紧了自己,可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比冰雪更冷的,是顾怀袖的声音。
琉璃世界里,走廊上暖黄的灯光在风里轻轻摇曳,顾怀袖轻轻一低头,看了看自己漂亮的鞋面儿,还有新衣裳下摆那一朵被污了的缠枝莲花。
“谁泼的水?”
她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悠然这么一问。
站在台阶下面的,是前几日刚刚进门、今日刚刚回门的二少奶奶,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
可这时候,没一个人还记得躬身见礼,只知道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直愣愣地站在台阶上。
方才泼出去那一瓢水的小厮已经愣住了,在顾怀袖开口之后,他已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来:“小的该死,是小的瞎了狗眼,没见着您过来,还望二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二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
他一个劲儿地往地上磕头,这大冷的天,他却出了一头的汗。
只顾着巴结四公子,以为即便顾怀袖追过来讨人,也没办法拿住人错处,可谁想到,他这一瓢水,出了泼天的错处!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风光?
只知道磕头了,脑门上全是血,看着挺渗人的。
厨房里忙活的人不少,各个房里的丫鬟下人还有在布菜或者点夜宵的,这时候都悄悄地看着。
府里见过二少奶奶的人不多,不过见过的都传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今儿亲眼看着,却只觉得这人是冰雕雪琢的,又精致又冷艳,泛着一丝丝透心凉的感觉。
明眼人都觉得,二少奶奶这是来找自己的厨子的,可她站在这里,偏生不问那厨子的一个字,这会儿先跟一个家丁计较起来,不是奇怪吗?
“小的该死,冲撞了二少奶奶……小的该死……”
“砰砰砰”地一个劲儿磕头,看早干什么去了?
顾怀袖瞥了一眼小石方,缩在袖子里的手,全已经将拳头握紧。
她绷紧了牙关,紧咬着,一字一句,清楚道:“府里的小厮,污了我新鞋面儿和新袄裙,倒是本事。以下犯上,府里可是个什么规矩?”
一旁拎着鞭子的小厮,也一骨碌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杖、杖四十……”
那还在使劲儿磕头的小厮听见这一句“杖四十”,几乎立刻就软倒在地了。
“二少奶奶……”
青黛这时候终于追了上来,半路上还险些滑了一跤。
她赶紧上来,要把披风给顾怀袖披上,没料想顾怀袖淡淡一摆手,那素玉般手掌比石板上的雪还白,灯光映照下似乎隐约见得着下头青色的血管。
顾怀袖弯着唇,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就杖四十吧,立刻,马上。我就在这里,看着。”
立刻,马上。
我就在这里,看着。
多轻飘飘的几句话,甚至还面带着笑意,可就是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吓得慌才是真的。
后面阿德挑着灯笼,张廷玉也终于过来了。
他看了阿德一眼,阿德会意:“老爷今儿还在宫里,怕是落锁之前回不来。”
落了锁也不定能回来,张英在家里的时候太少了,有时候在朝中好友那里歇了,有时候皇帝留他在南书房或者别的地方办事,索性就在皇宫里过一夜。这种殊荣,对普通大臣来说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可对他们张家来说,却是难言的灾祸。
比如今天,张英又不回来。
朝政繁忙,白天都在处理事情,晚上不定多久回来,即便回来,头一沾枕头估计就已经睡着了。
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在外为官的男人们是不会管的,后院里都是女人说了算。
张廷玉冷峻地抿着唇,已经走了上来。
他看见顾怀袖跟青黛摆了摆手,便见青黛给顾怀袖搭披风的手收了回去,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小石方。
伸手利落地往脖子上一解,张廷玉抬手就将外面狐皮大氅给掀下来,递给阿德。
阿德一怔,不过一看跪在雪里已经冻得不成人样的小石方,还是明白了。
将灯笼往地上一放,阿德接过了大氅,到了青黛的身边。
青黛也是愣住,看到那大氅才算是明白过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张廷玉一眼,又见阿德将大氅给小石方盖上了,这才回头来把那披风给顾怀袖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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