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花左
青年抬起头看着满鬓银霜的老人,腮帮子里还含得鼓鼓的呢,就又落下泪来。
相爷有些不解,他原想岔开话题,聊点儿不会惹他伤心的,谁知就又哭了。
好在菜色接二连三的上上来,一道接着一道,不一会儿就摆了满桌。青年低下头擦干净眼泪,相爷笑着招呼:“饿了吧?快尝尝,这里的东西都不错。譬如这道满堂红,还有这个翡翠凤凰,珍珠赛雪,都是这儿的名菜。”
青年望着满桌的菜色发了一会儿愣,最后夹了一块稍远处的红烧鲈鱼在碗里,细细的吃起来。
“你也喜欢吃这个啊。”相爷望着青年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似得说道。青年并没有注意到老人话语里突然的苍凉,他吃着饭的动作有些急躁,不太规矩,让相爷想起了自家的小儿子,当年为了饭桌上的礼仪,可没少揍他。
相爷忍了忍,最后还是温和的劝道:“吃鱼别着急,慢慢吃。你先喝口汤,再吃点儿菜填填肚子……”
青年的动作顿了顿,筷子上的鱼便放下,舀了一碗汤双手递给相爷,相爷忙不迭的接过,然后青年又给自己舀了一碗,咕咚咚喝下,又去夹青菜吃。
相爷欣慰的点点头,自家的小鬼可没这么听话,一说他还跑着跳着去找他五哥,往往气的相爷捞起来就揍。可是现在,相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干涸的眼睛有些湿意。
说起来,他得到那个孩子时已经将近四十岁,老来子啊,怎么能不疼呢。他的前八个儿女都有身世不菲的母亲来教育照顾,用不着自己多操心。那孩子的亲娘当年与自己是露水夫妻,一个流浪中原的异邦舞女,身份低微不说,还早死。对于这个老来子,国相爷可以说是又当爹又当妈。可能是他用错了方法,总是苛责打骂,那孩子活着的时候从未有一天与他亲近过。最近年纪大了,总是想起那桀骜的眼神,赌气的神态,竟与年轻时的自己是那么的相像。那孩子总是惹祸,现在想来,其实只是为了引起他注意的方式。他那个时候太忙,总是忽略他。
深秋的天黑的早,一顿饭下来,青年尽在吃,国相爷有些吃惊,那么多菜,这孩子全都吃光了。天色不早,见青年已经恢复了平静,国相爷笑笑,一老一少这才开始寒暄问候。
“多谢相爷款待。”赵永昼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眼睛还红通通的。
“你认得老夫?”国相爷吃惊了一声。
“百岁光阴传大业,半生甲子换童颜。久闻相爷励精图治老骥伏枥,下官仰慕至极,有心拜访,却碍于身份卑贱,不足以跨进相府。今日得见相爷,实乃苍天垂怜。”
自称‘下官’看来是朝廷新人了。国相爷捋着胡子想了想最近听到的消息,再跟眼前的青年特征一对比,大概就清楚了他是谁。豁然一笑:“搞了半天,我以为是哪家走散的小孩子,原来是青年将才‘白虎将军’,我真是老糊涂了。尔等后生可畏,可畏啊。”
赵永昼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想起先前自己的糗样,揉了揉鼻子。他这一小动作落在国相爷眼里,令得老人家微微眯起了眼。
忽的叹气,“老夫近来受天一寺的客座方丈空余大师影响,竟也变得有些相信鬼神之说了。果真是老了,老了啊。”
赵永昼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瞪圆了眼睛大声问:“空余大师?是那个一百好几十岁的空余老头儿?”
“你认得空余?”国相爷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心道毕竟是小孩子,一惊一乍的。
“起止认得。”赵永昼冷静了一下,“实不相瞒,下官年幼时曾落难被佛寺所救……算起来,空余方丈是我师祖。我来京城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他。”
见他神色哀戚,国相爷识趣的不追问,笑着道:“那正好,下个月初九老夫要去天一寺还愿,小将军有兴趣一起去?”
“若果真如此,乐意之至。”赵永昼连忙道。
赵永昼觉得很神奇,他以前跟国相爷相处,从来都是剑拔弩张,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着谁。结局往往是两败俱伤,他被打的遍体鳞伤,国相爷气的火冒三丈。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这种身份方式跟国相爷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细数家常。如同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两人说这话,一眨眼就到了亥时。本来说国相爷请客,结果他身上没带银两。赵永昼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凑上,也还不够望江楼饭钱的三分之一。赵永昼都打算把腰上封不染给的一块玉佩当出去了,国相爷笑着阻止了他,让小厮请来望江楼的掌柜的。那掌柜的一见他,连忙作揖赔笑,说这顿饭钱免了免了,这才算完。
赵永昼扶着国相爷走到大马路上,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京城的街道还是热闹的很,赵永昼一路将老爷子送到了相府门口,直到看见里面的人出来接了,这才转身回去。
京城是个多事之地,当天晚上,国相爷带着一个漂亮后生去望江楼吃了一顿霸王餐的消息就在王侯公卿间的茶话会上不胫而走了。国相爷回到府上,迎接他的是一众人等的赤果果的探视目光,相爷什么场面没见过,淡然的捋捋胡子,吩咐儿子:“老三,明儿个记得去望江楼把饭钱结了。”
赵永修坐在书房里,面对着几份关于山西的折子,右手食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沉思着。夜里梁晚灯腻在这里,被他给赶回去了。梁晚灯一边不情愿的往门外走,嘴里嘟囔着:“爷看上了那小白脸,别以为人家看不出来。”
赵永修什么都没说,冷笑不止。吓得梁晚灯脚底抹油自己就跑了。
现在赵家老五半夜深思着,突然心绪不宁起来,不知怎么的,白五这个后生今日老在他周围存在。仅仅一天而已,四面八方都是这个小青年的消息。大哥的忘年交就罢了,今晚上还跟老头子去望江楼吃饭了。这让赵永修感到一丝不安,大哥说白五是个奇怪的人,但是他觉得,这人很危险。
赵永修有种强烈的直觉,他计划了十七年的大业,最后可能会毁在这个人手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让赵永修惊出了一身冷汗,毫无缘由,却很强烈。
又说赵永昼回了白府,已经是后半夜。洗漱沐浴后,就躺下歇息了。一天的奔波,疲累和委屈,都在睡梦里沉沉的散去。他一觉睡到大天光,爬起来吃了早饭就去禁军处报道。遇上‘叔叔’白先桀,首先就被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立场?先是跑去赵永修那里请假,紧接着又跟国相爷牵扯上。你当自己是花蝴蝶,嫌名气不够大,招摇过市的飞来飞去?”白先桀的言语间恶意满满,表面上叔慈侄孝,谁会知道背地里两人是这般相处的呢。
赵永昼拧着眉沉着气,他没有跟这位‘叔叔’起争执的打算。被骂了一顿,假还是没请到。赵永昼硬着头皮,只得去宸王府走一遭。宸王听他说明的缘由,非常爽快的批准了。
“你走水路吧,这样快些,来回最多半个月。你知道,九月份后事情比较繁多,我希望那个时候你能在我身边。”容佑说。
“谢殿下。下官一定速去速回。”赵永昼领了命,这便立刻回了白府,收拾东西打算第二天就动身。
阮颦立在门口,望着里面收拾包袱的男子,嗫嚅了好久,最后鼓起勇气问道:“小将军,路途遥远,恐豺狼虎豹挡路,可否带上奴婢?”
赵永昼回过头,看着门口期期艾艾的女子,不由得笑道:“你都说豺狼虎豹,我还能带你一个姑娘家去?”
“然则大人交代过的……”阮颦一不小心说出了口。
正在叠衣服的赵永昼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问:“阮颦,你在他身边久,可知道他与小太子是个什么关系?”
阮颦眨眨眼睛,笑了:“什么关系?大人是太子太傅啊。小将军从昨晚都气匆匆的,该不会是吃醋呢吧?”
她很自然的转换了话题。赵永昼不是她的对手,微微红了脸。阮颦进来帮他收拾东西,一边打量他俊俏绯红的脸蛋儿,嘴角的笑容无法抑制。
“说真的,我跟在大人身后也有十几年了,没见他对一个人像对小将军你一样这么上心呢。你看,他连衣食住行都帮你考虑遍了,大人是如何厉害的人物,他能对你做到这些,足见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你在我跟前说这些做什么。”赵永昼瞪了她一眼,再不制止她该越说越离谱了。
“那还不是昨天你气匆匆的回来,也不理人,我想你在生气,多少也跟大人有点关系。”阮颦说着这话,心里也再说:关系可不大了去了么。封不染昨天陪小太子去香山看红叶,看到这会儿也没回来。
大人从来就是个捉摸不定的人,她之前觉得大人一直喜欢小太子,可是白五出现后,她又觉得大人对白五才是真的在意。这究竟是哪一个,她是猜不准的。
但封不染既然把她派来伺候这一个,她就得哄着这孩子开心了。赵永昼表面上被她哄着,有说有笑,但其实心里苦涩,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收拾好一切,阮颦吩咐了府中巧儿几个看家护院之后,便伺候赵永昼歇息,打算第二天早上卯时出发了。到了后半夜,院子外面一辆马车咕噜咕噜的停在了白府门口。侍从们都是惊醒之人,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巧儿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暗器,示意男仆前去查看。
阮颦刚去主卧房中确定了赵永昼平安无恙,要知道每天夜里她们都要起来检查。刚一走出来,就见巧儿欢天喜地的跑进来:“大人来了!”
“嘘。”阮颦示意她小声点以免吵醒了里面的人,院子里火把通明,封不染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巧儿蹦着过去宽衣解带,阮颦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人呢?”封不染低声问。
“里面睡着呢。”阮颦小声回答。
巧儿蹲下递上一双软布鞋,封不染换下沾染着泥土的长靴,走到窗户边往里面看了一眼。青年的身子平躺着,头微微的朝着这边,似乎睡的还不错。
封不染松了一口气似得,他这一动作却被眼尖的仆从们看到了。
阮颦但笑不语,心里有种押中宝的欢愉。巧儿笑的很贼,凑过去:“大人,久行归来,不回大府,跑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做什么呢?”
封不染看了她一眼,视线没有往日里的冰寒,就冲这个巧儿都可以睡着笑醒半个月了。
“就你话多,还不快去准备大人沐浴用的东西。”阮颦说道。
等封不染沐浴完毕,已经是子时了。听阮颦说明日一早就要赶路,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封不染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在外屋的铺上睡。看的巧儿都心疼,再旁边一直撺掇进去吧进去吧,被阮颦拖着远离。
刚没睡多久,外面又响起马蹄声。说是山西出了叛乱,要几位军机大臣连夜进宫面圣。封不染摸黑起身,阮颦拿来新的朝服替他换上,封不染闭着眼展开手臂,任丫鬟们给他穿戴。看着那张由来冷峻坚毅的面孔居然露出几丝疲惫之色,阮颦是有些诧异的。
在封府这么多年,她从来没看到封不染露出过太过明显的情绪,他总是像兵器利刃一样,直挺挺的来来往往。除了偶尔犯病,那时候就更加不像人类。然而这次封不染从巨澜回来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阮颦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因为战争太过残酷的缘故,让封不染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怜悯之心。
但是现在封不染居然会流露出倦怠,这再正常不过的人之常情出现在他身上,就足以说明封不染终于变得像一个活人了。这巨大的变化,让阮颦十分震惊。后知后觉的认知下,她突然觉得,这回不仅仅是押中宝的问题,这个白五,很可能会变成封不染的命门。
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武器突然之间有了弱点,是很危险的。封不染的这个弱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觊觎。他仇敌那么多,白五会有安宁的日子么?
临出门前,封不染下了两步台阶,又忽然停住,转过身来看着屋内。这三步一回头的,阮颦看的心都快碎了,走上前去轻声道:“大人放心吧,奴婢会护送好小将军,半个月后安然无恙的将他带回来。奴婢会带着信鸽,昼夜一封,让您随时知道小将军的状况。”
封不染动了动唇,黑眸深邃,星辰下幽光浮动。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白府。
白五说过,他不是小孩子。若自己保护过度的话,只会让他更加逆反吧。想起那孩子气的话,封不染苦笑不已。
说要站在他的对立面才能长大呢……
大将军[重生] 第75章 回乡(一)
第二天一早,赵永昼带着阮颦准时出发。他们的路线规划是水陆结合,八百里加急的跑法。阮颦也想劝他不要那么着急,半个月的时间呢,可是赵永昼自有他的打算,回来的行程要带着老弱妇孺,那个时候就慢了。他准备了十天的时间回去,那么剩下来的时间就很少了。
阮颦每日晨昏定时的放出一只信鸽,并没有写明地点,只说一切都好。赵永昼看见了,但他也不问。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睡的太熟,他知道封不染风尘仆仆的回来,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匆匆离开。他知道封不染对他好,可是他分不清,这种情分里究竟掺杂着多少利益关系?是的,他开始怀疑他,这份怀疑咋看之下很不公平,然则封不染又何尝对他敞开心扉过呢。
不过还好,他没想过放弃他,可能是现在得到了一些,就想要得到更多吧。人总是这样不满足。
到达三清县的时候,正是第四天的傍晚。
边陲小镇,天边挂着霞云红绯,远山低矮,琼海风起云涌;近处则是农人耕作,田埂黄土,收庄稼的季节,到处一片黄灿灿金澄澄,美不胜收。
官道上,两匹快马飞快的跑过,引得路人侧目。惊鸿一瞥,只能看见两个背影,一个桀骜潇洒,一个婀娜无双。
张玉明早就收到封不染的信,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听到家仆来报说有一男一女两人骑着快马朝这边而来,他就猜到是白五来了。连忙穿戴整齐,去厢房请了白老夫人和翠玉,还领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两个幼女,全部站到门口去迎接。乡里邻里也来凑热闹,道路两旁几乎都站满了人。这阵势颇有几分当年白五花魁游街的时候,张玉明额头冒冷汗,这要是白五发起火来给自己吃瘪那可怎么办。
一晃眼,张玉明好像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然而人头攒动,很快就看不见了。这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张玉明按下心头的悸动和不安,走出去迎接。
白五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婀娜的女子,戴着天蓝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杏仁眸子,也是瑰丽诱人的很。张玉明迎上去对白五行礼的时候,她也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眉眼弯弯。然而那双眸子飞快的在人群中扫射了一遍,众人只觉得一瞬间的阴凉,如芒在刺,却不知缘由。
赵永昼一下马首先是直奔那白氏和翠玉,两个女人早就泪眼汪汪的望着,三人相拥了片刻,赵永昼这才转过身来:
“这些日子有劳张大人了。”
“将军言重言重,快里面请,什么都准备好了。”
赵永昼扶着白氏,阮颦也上去扶着翠玉和她怀里的孩子,由众人簇拥着进了张府。
人群慢慢散去,而在人群的最后面,花树下,站着一道清丽的人影。他穿的粗布麻衣,发红的玉手紧紧的揪着腰间的围裙,另一只手上提着药包。
“白儿……”
有认得他的男人来拉他的手,“哟,乖乖,钱不够花了?来来,爷这儿有。”
他甩开男人的手,眼神如惊慌的小鹿看着张府的门口,生害怕被里面的人看见似得。转身狼狈的跑开了。
在张府用饭完毕,赵永昼首先是对张玉明表示了一番感谢,让阮颦将包裹里的几样珍品:白玉珍珠、前朝大师巨作山居图、纤毫笔等奉上。张玉明推拒再三,连说愧不敢当这些都是应该的,他的样子不仅仅是礼貌,甚至是真的有点害怕。赵永昼不明其意,“张大人这是怎么了?您帮我照顾家人,晚生聊表心意罢了,何以这点面子都不给?”
“将军这是折煞老夫了,不敢不敢。”张玉明又是推辞。
他神态之间已有些焦躁,似乎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白五的事儿。再看张府,自从赵永昼方才进来开始,这些人神态之间,包括白氏和翠玉,都处处透着怪异。
赵永昼看在眼里,摆手一笑:“罢了。多谢张大人的款待,明日晚生就要回京了。大人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尽管说一声,晚生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张玉明还没说什么,翠玉就先惊呼出来:“这么快?”
白氏赶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后看了张玉明一眼,好像是让翠玉不要多嘴,让张玉明来处理的意思。
刚才在饭桌上也是,翠玉抱着孩子坐在赵永昼的下手方,她旁边坐着张玉明的小儿子张图笑。张图笑一直给她夹菜,翠玉就拿眼瞪他,两人一举一动早就落在赵永昼眼里。
赵永昼一直忍着没发作,现在连白氏也这样,让他不禁心头火气。这状况是个什么他是看不懂,也不想懂。
“这还叫快?”赵永昼一挑眉,“京城到此处路途遥远,不早些赶路,回去晚了,我可是要受罚的。”
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在场的众人都不经意的缩了一下脖子。
张玉明想说什么,额头冒着冷汗,张了张嘴。这时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阮颦开口了,她笑着对众人说:“小将军急着见家人,昼夜不停的赶了好几天的路,觉都没睡过呢。眼下也累了,不如先去歇息,明儿个一早再说吧。”
最后她是对赵永昼说的。他拧着眉看了她两眼,没说话。
张玉明立刻说:“是是是。快带将军去客房歇息。”
进了房间关上门,赵永昼坐在椅子上,脸色不怎么好。他能听到外面人来人往,轻言细语,似乎她们在纠结着谁进来跟他解释。没一会儿,阮颦走进来。
“瞧你这黑着一张脸,你娘和你姐姐怎么敢进来见你。”阮颦打趣的说道。
“她们跟你说什么了?”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缘由,大老远的跑回来接人,结果一个个的都跟张家人扯到一堆去。这个张玉明,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颦一笑,给他斟茶倒水:“您快消消气。她们都是您最亲的人,怎会背着你来跟我说呢?就算是有什么隐情,也是怕你生气。你静下心来听一听,什么事儿都好商量的。”
赵永昼看了看外面,天色已黑,院子里站在张玉明和张图笑,翠玉和白氏站拘谨的往这边看,又很畏惧的不敢进来。
他沉了沉气,对阮颦道:“你去让她们进来吧。”
“这就对了。记着,无论怎么样也别跟你的母亲和姐姐发火。”阮颦走出去,嘱咐了几句,张图笑就有些腿软的要跑,张玉明踹了他一脚,张图笑跪在地上。
阮颦领着母女俩进来,退出去的时候关上了门。
白氏和翠玉两人站着埋着头,赵永昼站起身,扶着她二人坐下。
“娘,四姐,我是小五。你们这么对我,好像不认我了一样。”赵永昼一说出这话,声音就有些哽咽。他就是心里难过,明明是他的亲娘跟姐姐,怎么就跟着外人站在了一起。他们合起来,把他排除在外。
“我儿,你千万不要误会。”白氏急忙说道,她华发斑白,脸色焦急。她和翠玉身上的穿着配饰也名贵起来,已经像了有钱人家的老夫人和少奶奶。
“我走的时候说过,很快就会回来接你们。皇上给我赐了宅子,金银珠宝,仆从成堆,你们去了就是享福的……咱们明儿个一早就走,行不?”赵永昼微笑着说。
翠玉揪着手帕,咬着唇不说话。白氏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小五,有件事娘考虑了好久,还是觉得该告诉你知晓。其实……我不是你的亲娘。”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说话也带了颤抖。
“那年我去县上走看病,回来的时候路过城南的后山,当时你身上还沾着血,脐带还长着,是刚从娘胎里出来。那山上常年多豺狼虎豹,我当时也没敢多停留,就抱着你走了,后来也没人来找过你。我也时常后怕的想,说不定当时你的生母就在那附近。她没来找你,或是有事,又或是当时已经……我那个时候刚小产,还没敢告诉人。我男人半个月后回家,我就告诉他你就是他的儿子。你也晓得,我前面四个都是女儿。我原本想,有了一个儿子,多少能让他收点儿心。谁知他不但不收敛,反而还把你也推进火坑里……现在你功成名就,全是靠你自己的本事。我断不敢让你把我接去京城享福,你该去找你的亲生父母的。”
白氏说的断断续续,赵永昼没有打断她,一直等着她说完。
沉默了一会儿,等着白氏稍微平静一点,他才慢慢开口:“如果您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不跟我去京城,大可不必。您养育了我十年,也是我娘。我接你去享福,是天经地义的事。翠玉就更别说了,她现在带着孩子,去了京城之后,我会养着她。如果遇到合适的,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氏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对翠玉道:“小五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你就都跟他说了吧。”
赵永昼看着翠玉。
翠玉嗫嚅着,低声道:“我不想去京城。”
“为什么?”赵永昼轻声问,然后他说:“京城很大,也很漂亮。我会保护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人家都把你当贵夫人,整天有许多人围着你,赏花,看戏,游园,没有人敢给你一点气受。我会给你荣华富贵,生活无忧无虑,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我不想当什么贵夫人。”翠玉忽然硬着声说道,她还是没抬起头,“什么赏花看戏,荣华富贵,上层社会,我只想要我孩子有个爹。我宁愿跟他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县城里,只要他陪着我,只属于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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