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冤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我等已日夜兼程按着姑奶奶您的标记来到了此地,从今是死是活,只得听从大爷爷的吩咐,望姑奶奶慈悲了。”罢,那刚坐着的几人就又跪在了地上朝赖云烟磕头。
任家江南全族近一万余人等,只挑了千余人出来,已舍下众多族人自生自灭,最后的这几百族长不忍再弃,到最后也是没有了办法,才有了这下下之策。
没有二伯这个领头之人,他们走不到头。
赖云烟抽搐地“呵”了一声,她早前猜京中之事比身在险途的处境还要艰难,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可真听在耳里,还是因愤怒忍不住全身发抖。
“你们先去歇着。”用指甲掐进手心,温热的液体沾上手指,赖云烟才觉得自己是活的。
“姑奶奶……”
“去罢。”这几人看起来也是用一口气撑着才没倒下,赖云烟叫了护卫进来,让他们把人带下去。
“拿根上好的老参煮了,一人灌一碗。”赖云烟接过秋虹拾起的信,垂了眼道。
秋虹走后,她看着泛黄字迹模糊的信,敛尽了脸上所有的表情,眼神古井无波,一片死静。
她先前还以为,不能与皇帝同行的人还可以各凭本事来这西海,可是皇帝种种举动都是在折任家的势力,怕是生怕到时赖任魏三家绑作一块,对皇家不利吧?
她向太子服了软,她兄长向皇帝服了软,任家之前也是把全族绝大部分金银财宝全上贡给了朝廷,可这也没削弱皇帝对他们的防备之心。
皇帝不给活路,那就不能怪人自找活路了。
**
信到之后不久,赖云烟的表弟带着剩下的两百人来到了她所居之地。
同时抵达的,是赖震严令人带来的信。
宣朝三品以上官员,皆可带五百人随之,而赖家身为开国贵勋,特旨能携六百人,加上任家的三百与后来的一百,已是足一千之人。
而赖震严在信中甚是明确地,他不想反。
他在信中他和魏瑾泓已与皇上商量一致,三家忠君,哪怕是在西海,赖魏两家为九家之首。
男人们已达成了一致的协商,这一次,在付出最少的安稳现实面前,赖云烟这次藏在了她最敬爱的兄长的背影身后。
“大表姐……”任铜在换过衣物之后,来到了赖云烟身边用膳。
赖云烟把赖震严的信交给了他看。
任铜看过信后,不停抖着全是伤疤的手,他舔了舔干得裂出深紫色血痕的嘴,一句话都不出来。
“以后,你们跟我过。”舅父死了,赖云烟想只有她还有力气照顾这些被弃之人了。
真是可惜,这一世她还是得与这世道格格不入到死,连至亲至爱的那两个人,也给不了她抚慰。
这应是她一身逆骨至今的报应了。
任铜这两年什么苦头都吃过,为了护着这些族人来到这块土地,他残了脸伤了手,脑海里一直只有亡父的叮嘱——找到你大表姐。
可任家除了这些个人,已经一无所有了。
而很显然,他们没有太多可利用的地方了,这里不是任家的江南。
“如此也好,”相比一路生死到此的任铜此时疲到极致的木然,看过赖震严的信后的赖云烟淡定得不可思议,“我建的地方也住不了那么多人,住上几百余人倒是恰当。”
任铜抬起眼,目光呆滞。
“皇上拉拢魏赖两家,也算是把之前他对我们的一切一笔勾销了,”赖云烟端起碗吹了吹滚热的参汤,放到任铜手里,“虽我们之前商定的事作废了,但有着你大表兄和表姐夫在,皇上对你们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也就是……”任铜放在腿上的拳头咔咔作响,“什么事都算了?”
他的眼里有着深至入骨的仇恨。
是啊,什么都没了,父母都为之死了,谁能不恨?
赖云烟看着她表弟那双只一会就红得似血的眼,只一眼她就别过了头,“你们跟我过。”
现在,她只能这句话。
遭到背叛的任铜死死地盯住她,见她不言不语,他把拳头捶向了地,痛苦地“啊”了一声。
赖云烟转过头,看到表弟的头在地上磕出了血。
“爹,娘……”任铜呜咽着,拳头一下比一下重地捶着地。
不多时,黑色的血流在了石板上,渗进了土缝里。
**
赖云烟以为能等来大队,但只等来了任铜带来的两百余人的残兵。
她以为赖任两家到此后需有后盾,所以她与魏瑾泓握手言和,但明显兄长与魏瑾泓已经与皇上握手言和。
这些事实,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被抛弃的人中,也有她。
但她活到了这个不会过度悲伤,也不会过于激愤的份上,既然事实至此,目前的残局还得有人收。
建房存粮的事一直地进行,赖云烟让任铜偷偷去看过马金人,在他回来之后与他,“那就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抢得过的了。”
不能朝宣朝人的,只能抢外族人的了。
尤其现在他们一无所有,她所想要的外援全都消失殆尽,就更得抢了。
任铜对此了一下头。
山中的生活很不好过,任铜带来的人大都衣衫褴褛,身上有件整衫的人甚少,手上的武器也残破不堪,而现下已入了秋,眼看着天气就凉了下来,大量衣衫是要制备的,而烧制武器的工匠全在山下。
赖云烟先前在魏瑾允面前大放厥词,哪料只转眼,一封信就打破了她的美梦,本已不打算下山,想躲一阵再,但因山中物资的匮乏,她就必须出去现个眼。
她带着人刚靠近现在名叫延都的陆地,骑在马上的魏瑾泓就迎了过来。
“这马儿真精神。”魏瑾泓翻身下马,衣决飘飘,赖云烟走了过去,摸了摸那强壮的黑马。
魏瑾泓笑笑,两手提了她的腰,把她放了上去,随即牵了马绳往前走。
“魏大人,我来要东西。”赖云烟看着远方有成型的房屋微眯了下眼,笑着与牵马的魏大人温婉地道。
“要什么?”
“衣物,武器。”
“好。”魏瑾泓一犹豫也没有。
赖云烟心情顿时便好了起来,眼角的笑纹也扬了起来,“你最近可好?”
魏瑾泓回头见她真笑,似是心中一芥蒂也无,他嘴角也翘高,“尚好。”
“怎么个好法?”
魏瑾泓没有先回答,走了几步,回头与赖云烟温和道,“你来得正好,过两天,岑南王就要到了,他的船已入海。”
两世冤家 174173
赖云烟讶异地略挑了下眉。
不多时,快到人多处,赖云烟下了马,站在了魏瑾泓身边,与他一道前行。
“见过大嫂。”魏瑾荣迎了上来,弯腰作揖。
赖云烟微笑着了下头。
“去太子处?”魏瑾荣走近问魏瑾泓。
魏瑾泓侧脸看了赖云烟一眼,见她面带微笑从容不迫,轻颔了下首。
不多时,魏瑾允也过来了,魏家为首的几个人跟着赖云烟去了太子主帐。
太子一见到赖云烟,免了她的礼,笑道,“回来了就好。”
语罢,又问道了几句身体,在魏瑾泓告辞要带她下去,他开口留道,“我正好有事要找几位魏大人。”
魏瑾泓一顿足,看向太子。
太子脸带微笑。
“妾先行退下。”赖云烟识趣一福礼,先退了下去。
魏家这几个陪着她来见太子让她全身而退,算是给了情份了。
**
魏瑾泓回来后,脸色有些不好。
赖云烟与白氏在喝茶,白氏见魏瑾泓回来后,便告辞而去。
魏瑾泓坐在了她对面,赖云烟与他倒了一杯茶,眼带笑意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睑喝茶不语。
过了一柱香,余茶凉尽,赖云烟打了个哈欠,叫了冬雨进来,让她扶她去歇息。
“云烟。”突然,魏瑾泓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赖云烟回头看他。
魏瑾泓的眼睛仅在她身边停了一下,就迅速别过了眼。
赖云烟没有忍住,轻笑了一声。
“没事。”她看着那不敢看她的男人,笑道了一声。
没有期望,哪来的失望。
她很早前就什么人都不靠了。
冬雨扶了她去后面的卧榻处,等她躺下给她盖了被子,跪坐在榻边的丫头把头埋在边侧,渐渐地,那褥子便沾了湿意。
赖云烟正在想事,眼睛扫到丫头处,她叹息着勾起了嘴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莫要难过,”她淡淡道,“桥到船头自然直。”
是非好赖,总有结束之时,她在其中尽力了就好。
晚上用膳之时,魏瑾荣来了,三人一言不发地用过膳,魏瑾荣在犹豫几次后开了口,“嫂嫂要的物什,怕是……”
魏家粮草兵器,皆半是她的,魏瑾荣下面的话已不出口。
“有所不便?”面前的两个人都脸色沉重,赖云烟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笑着接道。
魏瑾荣这时看了魏瑾泓一眼,见兄长脸色冷酷地垂着头,他苦笑了一声,朝赖云烟了头,低言道,“嫂嫂聪敏。”
谁都不用破,就知太子不允。
赖云烟头,“知道了。”
三人在油灯中静坐了半会,谁也没开口,在一片死静中沉默了许久,魏瑾荣告辞而去。
他走后,魏瑾泓用手支了头,看着案桌依旧久久不语。
就如他帮不了她一样,这种时候,她也无力抚慰他,赖云烟撑着桌子起身,才发现身子僵硬得太久,腿都麻了。
她站在原地,扫了他们被油灯拉长交缠在一块的身影一眼就抬了头,往门边喊,“冬雨。”
冬雨走了进来扶了她。
走到门边,赖云烟顿了顿,还是回了头,“你多保重。”
**
一路夜行,等赖家的人在出现在岔路口接应,赖云烟让魏瑾泓的那十个死士回去。
魏家人不应,举刀搭上了脖子。
赖云烟好笑扫他们一眼,掉头就走。
魏家死士面面相觑,相继跟上。
赖云烟这次回了头,“要么回,要么死在这里。”
她没有给人第三条路,魏家的那几个死士便由潜在身后的魏世宇带回去。
这种时候,一个多余的人都死不得。
魏世宇跪在了赖云烟离去的道路中,在她快要消失时,声如裂帛,“伯母,魏家此举无奈啊。”
夜风中急行的赖云烟脸色未变,与赖家儿郎一道往目的地走去。
三日后,她与从另一道路往回赶的赖银碰上,让身边的人跟着赖银按原道去前去之地,她则带了背着重物的近百赖家壮士回了山。
岑南王这次来没有食言,带来了她所要之物。
半月后,赖云烟在她的地方见到了岑南王。
两人寒暄后,岑南王在喝茶间隙,状似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夫人给自己留了多少后路?”
赖云烟摊开新制的地图,把未描绘出的几样地方提笔写上,闻言笑而不语。
“此处地势易守难攻,王爷可在此建立王府。”赖云烟圈出山峰,指给了岑南王看。
“此处魏大人不知道?”
“不知。”赖云烟摇摇头。
岑南王接过了地图,几眼后,招来了师爷让他过目。
“慧芳如何?”正事过后,赖云烟问起了好友,她知道祝王妃与岑南王的几个儿子都押在了皇帝那。
“还好。”岑南王淡淡一笑。
“王爷接后的打算是?”
“夫人认为呢?”岑南王戏谑一笑。
“王爷明军一万,暗兵一万……”赖云烟笑笑道,“皇上加上百官家将,三万余人。”
“夫人算得甚是清楚。”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尔后,岑南王仿若感叹地道了一句,“本王儿孙众多,不得已为他们打算一番。”
“王爷有把握?”赖云烟微笑问。
岑南王看着面前温婉的妇人,世人道她骄纵,尤喜仗势欺人,却不知她狡炸如狐,最擅钻研人心,又生性多疑,便是至亲至爱之人,也难得她坦承。
“夫人欲要相助?”岑南王顺着她的话往下讲。
赖云烟这次没有与岑南王打太极,很干脆地了下头。
“据我所知,夫人能用之人不多了吧?”岑南王看了看她身后跪坐着的赖银,思忖着赖家不知还有什么惊人之举。
“人是不多,但能成事即可,您呢,王爷?”
岑南王颔首。
“那我等就投入王爷麾下了?”
岑南王沉吟不语,过了一会道,“魏赖两家……”
他话未尽,赖云烟便摇了头,“这个,只能王爷去与他们谈。”
她已是魏赖两家的弃子,他们是何打算,她没有绝对的把握。
“哦?”
“就如祝家,也得王爷亲自去认定,是敌是友。”
“你们竟糟糕至此?”岑南王抚须,不无诧异。
“不,”赖云烟笑着摇头,“待他们欲要与我一道,他们便还是我的亲人。”
是亲是仇,从来都是利益了算。
“他们要是与你一道,还是你的亲人?”岑南王惊讶了一下。
“他们当我是,我就是。”赖云烟勾起嘴角,“王爷弄错了。”
主动权可不在这里,所以不由她了算。
“难为你想得开。”岑南王捏了捏拳头,刚才的诧异掩了,恢复成了平常。
“王爷与魏大人的关系素来甚近,想来这时心中也是有了成算了。”
岑南王这时也不再与她藏掖,坦言道,“皇上早防着我这一手,你儿子孙子与你兄长两个儿子都在他手,他们不敢。”
“是啊,他们不敢。”赖云烟垂眼看着冒着烟的茶壶,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们不敢,她敢,所以他们便都让她成孤家寡人了。
“要是本王成事了,他们便还是你的亲人?”话到此时,岑南王也回味了过来。
赖云烟抬头微笑,迎上了岑南王看向她的怜悯眼神。
**
“奴婢曾听您过,只有那心慨人才有余力慈悲。”冬雨手上针往前轻轻一戳,挑破赖云烟足下血泡。
赖云烟半身椅在桌上拿笔绘图,闻言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心宽。”
冬雨抿嘴,捧着她的脚挑泡,她已哭到眼中无泪了。
主仆各忙各的事半晌,就闻一道脚步声急急向洞中跑来,不一会,秋虹扶着洞口气喘吁吁地道,“夫人,老爷来了。”
赖云烟愣了一下,随继问,“到哪了?”
“第一个山道口子。”
赖云烟绷紧的腰随继就放松下来了,看着摊得满洞的纸册道,“过来收好。”
着,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直身盘腿收起了案桌上的图纸,嘴里吩咐冬雨道,“把东西先收好。”
冬雨知道她不想让老爷看到这些保命的东西,便依言放下了针,与秋虹一道收起了纸册。
还好余暇甚多,收好洞中紧要的东西,赖云烟穿戴好,魏瑾泓才到山腰。
等她炉上的水烧开,魏瑾泓到了。
冬雨迎了他进来,赖云烟抬头便笑道了一句,“稀客。”
魏瑾泓温和地笑了笑,待他走后,赖云烟看到了他往后束的长发两鬓斑白,俊朗儒雅的魏大人看似老了不少。
“坐。”赖云烟浅扬了下手。
魏瑾泓颔首,坐在了她对面。
“喝杯清茶罢。”赖云烟倒好热茶,放至他面前。
魏瑾泓看着她微带疲态的脸,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今日带了一些你常用之物来。”
“多谢。”
魏瑾泓笑了笑。
过了一会,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到了赖云烟面前。
是世朝之信,赖云烟打开,看完把信放回了信封中。
魏瑾泓看着桌上洁白的玉手,相继看向她的脸,见她嘴边笑容清冷,他淡淡道,“等他到了,可要见他?”
“他们夫妻还恩爱如初?”
魏瑾泓看着对面看不出喜怒的老妻,轻了一下头。
“他来了,张口要拜见我,我不见就是我的错了,我还不想我儿子恨我。”赖云烟完,觉得自己语气不对,便顿住了话。
皇帝嫁了司家一个公主,现在天子,司魏是一家了。
“他要见,就见罢。”赖云烟笑了笑,她都习惯了听他们那么多的不得不奈何,临到儿子了,也得给他个机会。
“好。”魏瑾泓罢就起了身,见到赖云烟要起,他摇了头,“不要送了。”
他走后,赖云烟呆坐发怔。
一会,冬雨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
赖云烟听了回过了神,皱眉朝冬雨问,“什么?”
“老爷抬来的箱子里,有近百把长剑藏于棉帛之下。”冬雨再道了一次。
这次算是听明白了,赖云烟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怎么了,魏大人也舍得对她雪中送炭一次了?
两世冤家 175174
度过一次深山的严寒,迎来开春,赖云烟有一半年没下过山了,途中时至宣朝过年间岑南王来送过一次物什,再来竟是找不到他们所在之地了。
他们所在之地数座山群相同,在摆了**卦阵之后,本要细细打量才分辩出的居住之地更是让人分辨不出。
魏瑾泓亲自来了一趟请人,过了两天,在几座山全部找遍后找不人,下面又来人请他回去后,终决定离去。
赖云烟得了外面儿郎的讯,知道是皇帝他们要来了,在半路候了魏大人。
魏瑾泓看到她那一刻怔愣了一下,连带跟着他的下人们也看着突然从路冒出来的夫人都愣了。
等赖云烟走到魏瑾泓身边,他们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行礼。
“搬地方了?”她挽着跟着他的手臂走得甚快,一会沉默不语的魏瑾泓开了口。
“以后找我,到这块现个身就好,该出现时我会出现的。”赖云烟拍拍他的手臂,笑着道。
她今天身穿了一身紫蓝的华袍,头戴金冠,挽着魏瑾泓的手臂就像行走在玉阶彤庭中,而不是留有残雪的荒野外。
“知道了。”魏瑾泓走了几步,回了一句就回了头,等着青松牵来了马,扶她坐了上去。
“你也上来吧。”赖云烟朝他伸了手。
魏瑾泓搭上她的手,一跃而上。
赖云烟坐在他身前,这时回过头,看他发中银丝尽露,不由伸手朝前拂去,微微一笑,“君韶光甚往。”
他们往昔再有众多龌龊,在她眼里,他的风华还是不减。
魏瑾泓为她温软的话差愣了一下,那放在她腰间的手收拢了一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时这刻竟温柔至此。
赖云烟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
想来像他们这样的人,如若自己都不对自己好一,宽容一,连带他们自己都会像别人一样认为他们活该。
“你也是。”魏瑾泓闻言抬头往天看了一眼,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伸手在她发鬓轻轻地碰了一碰。
赖云烟回过头,垂眼浅笑,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过后,她转回头,什么都未再,但腰间搂着她的腰却紧了许多。
**
等数百艘船往港口缓缓而进时,海边吹来漫漫的风,吹乱了人的衣角发梢。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一声比一声还高昂的喊声喊至九声,岸边所有的人纷纷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层高的船,身着金袍的皇帝撼然不动,等到船近,他缓缓下了船,在所有的人的跪拜中下了船,才伸出一手挥出冗长的袖子,“平身。”
“平身。”
太监尖利的噪子在浑厚吹着的海风显得尤为突兀,但让跪着请安的人站了起来。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又往前一跪,带着他后边的魏氏夫妇又不得不跪了下来。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跪了又跪,赖云烟紧跟着魏瑾泓对这一双帝后再行了一次礼。
“吾儿,请起。”皇帝扶了太子起来,朝他一笑,眼睛往后看来,“魏卿。”
“见过皇上。”魏瑾泓没再跪,行了揖礼。
赖云烟跟在他身后欠身。
皇帝打量了几眼紫袍金冠,风华绝不逊于在宣京时的夫妇俩,再看了看肤色就像黑炭的太子,眼睛顺带扫过端庄大方的皇后,最后落在了魏夫人的脸上。
“魏夫人……”
“见过皇上。”赖云烟垂头欠身。
眼前的这两人其实都老了,但一身的华贵气度却比当年还甚,皇帝心想,太子年幼,压不住眼前的这两人也不是不可解。
“都起,去见家人罢。”皇帝颔首,迎上了正笑着看向他的岑南王,“皇弟……”
“爹,娘……”那厢紧随皇帝船后的船上已领着一干人等下了船,人未到声已近。
赖云烟看着那怀中抱着娃的儿子朝他们走来,袖中的手一抖,有些惊惶地抓了身边之人的手,朝他看去。
相比她的失措,魏瑾泓脸色淡淡,站在风中巍然不动,在看过她一眼之后再朝前看去,那黑色的眼眸静得就像刚刚没有动过。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