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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两个水耗子攀爬上头艘火轮驾驶室,拿枪顶着船长阿切夫的肋骨,“孙家烧锅,快开!”
冬至和一个爬上捞子的水耗子支巴起来,你一拳,我一脚,你身上,我身下的,打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
江通里几支的冷枪粘上了,鲁大虎和喽啰们全力还击。一扭头,见冬至叫水耗子压在身子底下,就哈腰摸过去,拿枪柄砸在那个水耗子脑瓜上,“哐嚓”那水耗子栽倒了。鲁大虎拽起冬至,冬至这刹一眼看见,“大虎,你看,驾驶室的后窗户里有水耗子在晃,阿切夫危险!”鲁大虎傻下眼,“两人贴着,咋打呀?”冬至扑向捞子前面,匍匐的挪挪着,顺麻袋垛出溜到捞子和火轮牵引的钢缆铁环上,一跃抓住钢缆,倒挂猴的向火轮爬去。鲁大虎看了,叫喽啰们掩护,也毫不犹豫的攀上钢缆。
“啾啾!”
江通里不时有冷枪向冬至和鲁大虎打来。“当!当!”打在钢缆上,屏出火花。冬至一下一把的向前移动。钢缆一缓一冲又一扽,冬至盘攀着的两腿秃噜下钢缆,吊吊悬悬的,两腿脚拖捞在火轮涡轮卷起的滔天大浪花里,两腿脚无能为力的叫水浪残酷的击打着。他吃力的两条胳膊抱着钢缆,够够几次想把两腿脚攀回钢缆上,都失败了。突然一大浪涌来,把冬至两腿脚连身子一托,冬至就势两腿脚重新搭上钢缆,急速向前捯去。他扳住钢缆铁环后,一翻身,骑在钢缆上,一蹿跃,上了火轮,刚站稳脚跟儿,见飞驰的小马嘟噜上“嗖嗖”飞出两道白光,“欻!欻!”命中两水耗子的咽喉,水耗子应声栽倒。阿切夫惊叫的大喊:“啊呀飞镳?哈拉少!欧亲哈拉少!”
冬至醒过神,小马嘟噜在火轮前踅个弧圈儿,绕到火轮北面,冬至一晃,才看清小马嘟噜上两个熟悉的身影,蒙面人和一个驾驶马小嘟噜的大鼻子。江通里的冷枪一放亮,就叫小马嘟噜上的蒙面人枪子儿,绽放了死亡之花。
惊慌失措的金螳螂,把惊恐万状的花山狸掩护上岸,惊弓之鸟的向江通北岸逃时,骂着挲摸着松木和那几个浪人,花山狸骂着,“这追腚眼儿枪子儿嗖嗖的,哪找去,早猱他姥姥屎的了?”金螳螂哭丧着螳螂脸,“猱,往哪猱?就猱回那鬼岛去,我也要从他娘胯里薅回来,砸碎他的肾子儿!这损兵折将的,揣咕谁呀?咱回去,这脸咋从裤兜儿里掏出来呀?”
“哎呀呀,我小肚子‘挂管(挨枪)’了!”金螳螂伸手捞着花山狸,也哎呀呀的叫唤,“我这枪子儿挨的魇,叫傻大兵在胳膊上钻了个窟窿。”花山狸斜眼一瞅金螳螂那出,一甩胳膊,“三子,过来扶着我。妈的,就管个个儿蹽?”那叫三子的喽啰,不情愿的搀着花山狸,扒着柳条棵子,笨手碍脚的猱开了。
“叭叭叭!”
憨达憨坐船绕道上了江通,带人从后面包抄上来。
“別蹽?给我顶住!”金螳螂挥着枪,喝着跟上来的喽啰,“顶住!”就甩头拽着花山狸钻进柳丛深处,向北逃窜,“这******又是哪伙人哪?”花山狸狼狈的一瘸一拐,“逃命吧,不是鱼皮三就是‘虎头蔓(王)’的,还管哪的人呢?”金螳螂回头回脑来到江通北岸边儿,向芦苇荡吹了声尖尖的口哨,从芦苇荡里划出一条小划子,花山狸见了嘿嘿的一阵诡笑,“你小子还留了这一手?”
“狡兔三窟,何况我也?”金螳螂美滋滋的庆幸,“快上船!上了对岸,咱******又三孙子变大爷了。”
“你说这吉老大啊,够个爷台呀,咱三股绺子都来给他跑龙套来了!”花山狸上了船,又哭又笑,哭笑不得地乐着说:“******,这世道啊,啃腚还得挑个人?不管谁谁,还是有钱人的屁股香!”
“杉木有钱,咱这腚啃的?”金螳螂苦溜溜酸唧唧的发牢骚,“咱大当家是叫杉木给耍了,谁是最大的大汤蛋子?”
花山狸听了,诡谲的一笑。
不宽的江岔子,金螳螂小划子划到半截腰儿快到北岸了,七巧猫和憨达憨,才从喽啰口中知道金螳螂和花山狸金蝉脱壳儿了,就撵了上来,向小划子开火。射程太远,够不上。金螳螂挥着手喊:“七巧猫抬抬手吧!咱常在道上混,就像站在江边儿,都要有湿鞋的时候,两山难碰,人走窄,碰个头,绊个腿,常有。咱千里扛猪槽子喂(为)的谁呀,赶尽杀绝,就不好玩了?”七巧猫向憨达憨挓挓手,无可奈何花落去,只有悻悻的离去。
如智能大师所料,一语成谶(chen)!
北斗逝去夺目的璀璨。
火轮拉着响笛,迎着曦光,驶出火烧江!
一场无人评说的浩气长存和阴谋诡计的较量,在夜幕的掩盖下,血腥而又残酷,一轮笑哈哈的大太阳,衬托着瓦蓝湛清的天空,冉冉升到空中。滔滔的松花江水冲涤了罪恶,黄青青的大草甸子茫茫一片无言,吉徳和曲老三赶到火烧江,一切恢复了平静。
人间正道是苍桑,邪不压正,正义所指,天开雾散。
沉睡在滔滔不绝松花江水中的北江通子柳毛丛的岸边儿,一条落帆的木船,被江风吹得摇摇晃晃,桅杆上的绳缆尤如铃当幡似的飘飘悠悠哭丧,杉木一脸的沮丧,茫然的垂着头,火化脑门上留有喜庆时小孩儿才点缀的红点点的松木和三个浪人的尸首,熊熊的火焰带着尸臭的焦糊味,净化一个罪恶的灵魂,污染着沃土的天空。
同行是冤家,吉德做的小麦生意,面临着封江日近的运输难题,同时收购小麦又遇到半路杀出的强劲对手,兰会长不惜血本的抢购小麦,就在这双重压力之时,三姨太吠形吠声的好心出面说和,以福顺泰小麦换取吉德易货来的木头,二掌柜趁吉德不在,明知是计,觉得有利可图,不顾吉德整治杉木的目的,还是一口应承了,使杉木的阴谋得逞。吉德虽生意获利,但觉得还是落入了杉木的圈套,心有不甘。
这天上午晌儿,殷明喜一副显摆的样子,从摆饰柜架底下的柜子里拿出火狐狸皮筒,托在手上,得意的叫三姨太鉴别欣赏。他手轻轻抚弄毛皮,毫毛随着他手掌的滑动,翻飞的显出毫针毛梢儿油亮光滑,毛绒柔软疏密适度,根上毵(san)灰白毛牢实,无一根毫毛脱落,皮板薄柔白洁润泽,散发着淡淡而又沉沉的幽香。
“三姨太,这皮筒可是俺的镇店之宝啊!俺要不看在兰会长是俺大师哥的份上,俺还不肯拿出来呢?这狐皮啊,分草狐、赤狐、红狐,蓝狐,你看这张狐狸皮,是赤狐和红狐兼有,烈火焰焰,烧着一样,一般常称这种狐狸为火狐。”殷明喜眼示手比的耐心给三姨太讲着,“你再瞅瞅,这皮子是上等的上乘。就这皮筒长下,三尺有余,大尾巴长有一尺半还多,这就难找。狐皮毛色变化大,一般呈赤褐、黄褐、灰褐色,耳背上部及四肢前外侧均黑色,尾尖儿白色,尾根部有一小孔,能分泌恶臭,也就是在遇到危险时释放的臭屁。嗯嘿嘿,所说的骚狐狸,就是由此而来。三姨太,人们开玩笑把好色爷们说是骚狐狸,把妖娆的女子叫狐狸精。”
“三兄弟,你甜情蜜意的脸不笑心倒会笑啊,掰扯得玄乎,就像这毛茸茸的狐毛,叫咱心痒酥酥的。”三姨太弯月眯眯的含着甜甜的笑魇,柔媚得能俘虏捏拿住任何阳刚的魂魄,并一箭中的。她饶有兴致而又神情专注的听殷明喜白话,眸子一波秋水的柔和瞟瞟殷明喜,轻起纤手摸着狐毛,微微摆下头,嫣然一笑,款款地说:“杨万里在《荔枝歌》中说,‘粤犬吠雪非差事,’原本我也少见多怪的只是稀奇想瞅瞅,没成想叫你把我说动了。”三姨太顺嘴说高兴了不咋的,还是有意酸楚求得殷明喜的怜悯,信马游缰的埋汰开兰会长了,“可就我那死冤家你大师哥,黄小佃,黄小抠,抠唆得很。还名噪旷世vaisya(公元七世纪唐代玄奘旅居印度时,此梵语专指商贾。)呢,啥吠舍的款爷呀?捡根钉子,蘸点儿青酱,能嗖嗖嗦啦半拉月还得带拐弯。黄县人打根儿上就抠,一辈比一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爹我那老公公,更是老豆角抠的秃拉皮啦!就拿那炖虾酱豆腐吧,那虾酱里的大盐粒子,平常人家都得捡出去,怕太咸齁着。他爹呢,告诉厨子就那么做。哎呀妈呀,那豆腐刚搭嘴儿,就咸得齁齁呛嗓子,直想咳嗽。那老爷子可好,吃时桌子上放一大碗凉水,把豆腐在嘴里含着不嚼,喝一大口凉水送进肚子里。就那样,全家还咳嗽三天没缓过乏来。我现在一看那虾酱炖豆腐,就犯咳嗽。三兄弟,你说,这是不是抠门抠到家了?”
“三姨太,黄县人可不都那样啊?”殷明喜装得不悦又心知肚明的清楚三姨太一番议论的真正用意,忙说:“虮子、虱子,逛窑子喝凉水,该花的花,该省的省。俺啊……哈……”
三姨太双手一捂秀丽的脸,使劲儿扭怩细柳腰,跺着脚,跺得两只暄腾的胸峰,蠕蠕的在白锦缎旗袍里颤抖抖的,一串咯咯的银铃铛拌着清澈流水,“啊呀,瞅我咋当瘸子说跛话、当矮子说短话、当盲人说瞎话呢,咱咋拉苞米杆子忘了你这高粱茬了呢?”殷明喜摆摆手,揄扬地说:“三姨太,你可整岔皮了啊?俺兰大哥在东兴镇乃至黑龙县跟吉林省,可是有头有脸的顶尖儿的大人物啊!那雪花花的大洋黄登登的金条可海海的海了,你说这些话不是埋汰俺大哥呢吗?就是再抠,你面相好,俺大哥对你三姨太可是另眼相看的网开一面呀!要你撒起娇来,俺那大哥还不是傻眼的拐圈呀?”三姨太嗲声嗲气地说:“你别在咱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了,咱可听说咱那弟妹不是善茬儿,要不你咋会吊在一棵树上守两歪把梨呢?一会儿咱拜访拜访咱那弟妹,看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手心的经是咋念的?咱可不想再叫那死冤家再弄回来四姨太五姨太啥的了?穿窬(yu)之盗咱眼不见心不烦,艅yu艎(huang)再华丽,璠(fan)玙(yu)再洁美,畲(she)地须臾,也嫌黄花瘦,那咱这香饽饽也成了豆腐渣了。咱邈(mian)愿坟头一张纸家庙一炷香,就是生个一男半女的,眼前也是渺然?抚今追昔,咱一个洋学生,燕京大学的校花,书香门第,一分钱折腰,如今不也羔羊肉汤了?咱想遍地开花,那还不随手拈来?”三姨太话刚落嘴,一个鬽(mei)媚飞眼掠夺了殷明喜眼眶里的炯窘,眉间那颗红宝石一样的小红痣,舞姿弄俏地在两黛中跳了跳,梗了梗天鹅一样隽永的脖颈,手抚皮筒,眼巴巴的爱不释手,顾眄(mian)的亮亮两排洁白整齐好看的牙齿,问:“三兄弟,这狐狸满山遍野地跑,咋逮的呀?”殷明喜怯然三姨太的倩丽,压着大眼神低视,听三姨太问话,正中个个儿满腹经纶的动物经,就瞅着三姨太的浪相卖蒯,“三姨太,俺不是当你面吹糖人,这方面是俺的绝项。这狐狸呀,生性多疑,长期形成了狡猾的本性。狡兔三窟,这狐狸也不例外。老林、草甸子、半沙漠、丘陵地,哪都有狐狸出没的踪影。它住在树窟、土穴中,昼伏夜出,小心翼翼。你惹乎它,它躲你,实在躲不过了,就释放臭屁,恶滚滚浓稠稠,干糊糊的,熏得你眼睛都睁不开,晕晕忽忽,呛得直反胃。人见它膈应,畏惧的称胡(狐)仙,供着求它。狐狸精吗真能迷人,这可不是蒲松龄老夫子《聊斋》里吓唬人闹着玩的,真的耸人听闻!惹乎狐狸,那得真的得有点儿道行。有的一开枪,枪子儿在膛里炸了,人崩得血糊啦的,不是眼瞎就是鼻子只剩下两个狰狞的小洞洞,也有嘴唇子崩飞了,龇龇的两排大白牙阴森森的可怕吓人。有下夹子的、下套的,十次九空。很少听狐狸伤人的事儿,它是靠神乎其神的魅力惑人心志,叫你敬而远之。狐狸主要扑食鼠类,除隔三差五找不到吃的,饿了肚子,也扑些青乖子、飞虫、小鸟、野果子吃。”三姨太长长黑睫毛,一眨不眨的听得入了神,没让狐狸迷住,倒叫殷明喜渊博学识迷住了。殷明喜吧哒吧哒发干的嘴腔,挤出点儿唾液咽进喉咙,滋润下冒烟的嗓葫芦,“狐狸平时单独生活,绝不像人似的,成天嘎巴在一块儿起腻,你争我夺的吃醋抢酸,老发情放骚。狐狸只有生殖期才公母成群结队的聚在一起,公狐狸间厮杀博得母狐狸撬起尾巴,等那一刹的欲快。强壮的公狐狸大太太,二姨太,三姨太的妻妾成群,体弱的公狐狸只有打光棍儿,远远的眼巴巴瞅着母狐狸眼馋喽!这人不也是吗,像俺跟兰大哥比,兰大哥难道不是强者?他要是熊包,燕京大学的校花,能落在牛粪上?”
“哧!咯咯……”三姨太娇嗔的浪声浪气的嗤嗤笑个不停,隐隐约约有两颗小豆似的凸起在白旗袍里跳来跳去,“瞅你说的,可怜巴巴的叫人听了心疼?我可听说,爷们会来事儿生丫头,娘们会来事儿生小子。依我看,你瞅着一本正,可心里也是个骚性劲儿十足的爷们。你也是的,人也不是熊蛋包,骚拉巴唧的,才生这一窝只会下蛋的鸭子,这大家业不知成全谁呢?”殷明喜嘿嘿冷笑两声,“瞅三姨太说的,俺骚不骚你知道啊?”三姨太咯咯的一气浪笑挑逗着,“我知道就好了呢?你会做帽子,我这是现成的料子,你就给你大哥做一顶绿帽子,我拿回去,叫他开会董会时戴上,显摆显摆?”殷明喜给三姨太续着茶水,笑哞嗤地说:“你这漂亮女人,还拿俺取笑呢,你不知叫爷们的眼珠子里伸出的家巴什强奷了多少回了,你还沾沾自喜的自得呢?”三姨太端起茶碗,拿碗盖拨拨浮着的茶叶,又轻轻吹吹,呷了一小口,“我呀,也知道。可我就长个叫人稀罕的脸皮子,上哪哪,又不能搁着,放哪啊?天生丽质,谁愿稀罕就稀罕吧,奸不奸的,凭人家心情了,反正不疼不痒的,还满足了咱的虚荣心。再说了,人长脸干啥的,不就是叫人看的吗?女人这稀罕不稀罕人,值不值钱,就在这一张脸蛋儿上了。就给你兰大哥一人看,那不太亏了吗?三兄弟,你看了咱,咋想的啊?”殷明喜拎着狐狸皮筒凑近三姨太,小眼睛炯炯的对三姨太说:“能咋想,又敢咋想,想不也是白想,白想不如不想,不想就是没想,没想就是空想,空则无念,色结空,在我眼里,你就是三姨太!俺羡慕你的容貌,也蜇服你的艳丽,更被你的娇美征服。俺不是出于色迷,而是心爱之物赠予给配得起它的人,美玉配佳人,这才对得起俺这宝物。”三姨太一怔,眸子涓涓,“你是说,把这火狐狸围儿脖送给我?我苦穷也就唠叨唠叨,没有夺人所爱的意思?你这是施舍,还是惜玉怜香?”殷明喜说:“你这又扯上你这天造尤物上了,折杀俺也!你以你美而自豪,俺以俺有配得起美的物件而满足,人美物华,这就是两全其美。”三姨太笑笑,脸一泛红晕,“我真真体会了啥叫坐怀不乱了?我以为,色相能打动任何人,唯你三兄弟用这一手不行,不食色。我相信了众人云云,你殷明喜就是个正人君子,这围脖儿,我笑纳了。”殷明喜把围脖儿往三姨太白晢秀脖儿上一拢,端端的好个瞅,瞅得三姨太左眼蛾眉一挑,往深处挖了挖诱饵似的圆溜溜的两个小酒窝,柔媚眼波飘来飘去的飞花四溢,盯盯的神着殷明喜。
“这个皮筒,是俺大外甥大德子从狐狸沟淘换来的,经俺亲手一加工,饰戴在你身上,天物尽其美尤,非你莫属,换个人都白瞎?浑身透着雍容华贵,浮游着富丽堂皇,谁瞅了,哪还有歪邪了的心思,就是个眼直!这火狐没白枉死一回,值千值万,值个儿。”殷明喜小眼珠儿提溜乱转瞄着三姨太,一股柔情似水的情怀油然搅扰起他一肚子的愁肠,火烧火燎的血液直冲鼻腔又冲进脑门子,硬撅撅的头发刷刷发响,两撇八字胡儿煽惑跳动,此情此景多像年华的文静,文静也这样的戴过他亲手加工的火狐围脖儿,“茸茸的火红毛毫,托住白净子的瓜子脸蛋儿,更是柔情万种,真是美仑美奂,美奂绝仑!”
“咯咯,真儿哇针儿哇的啥呀,瞅咱叫你夸的。喂,你是在夸你的皮筒啊还是夸我呀?”三姨太苗条的身姿轻巧的旋一圈儿,又美美的扭转身子叫殷明喜好好端详,柔情亲昵的一挑柳叶的眉梢儿,喜孜孜地说:“你那大外甥我见过,真叫人动容。可惜了了,我这小姨儿一当,啥都焚琴煮鹤了。”三姨太抚摸着镶嵌在火狐头上闪烁的蓝宝石狐眼,喜爱的赞美,“这蓝宝石狐眼儿,灵活灵现的活润,赶上真的了。”
“这蓝宝石,可是天物。”殷明喜玄乎其玄的往神里说:“据说是女娲补天时掉在天山麓下的,叫一个维吾尔美丽姑娘捡到了,呈给了大清开国皇帝顺治爷,顺治爷出家圆寂后,庙里和尚珍藏至庙宇被焚,流落到民间一个穷苦百姓手里,相传多年,大德子进山行商,偶遇这百姓家后人穷困撩倒,拿百块大洋换的。俺又找蓝宝石工匠巧妙的镶嵌在火狐眼眶里,非画蛇添足,这火狐就活了,巧夺天工的成了画龙点睛之笔。”
“三兄弟你就打诨啊?”三姨太从脖子上摘下火狐围脖儿,又放在眼前仔细看了又看蓝宝石,晶莹剔透,蓝光闪闪,“真货倒是真货,产地吗和田,价值连城!不过,这么贵重,我受之有愧。嗨,咱那死冤家哪肯掏这钱呀,我那点儿贴己钱连苍海一滴都谈不上,哪又掏得起这么大价钱呀?我看你呀,己所不舍,勿施于人,还是搁着吧!”
殷明喜走到屋门口,叫来学徒,拿油纸包好,放在一个精致的纸盒子里,双手捧着递给三姨太。三姨太抻直弯月,刚要说话,殷明喜开口,“天物赠天仙,很具完璧归赵的味道。哈哈,三姨太,不成敬意,请笑纳!”三姨太睫毛乍开,瞪圆双眸,瞳仁定定,两手颤颤,慢慢接过,一把搂在叫人想往的山谷胸口上,香腮贴在纸盒上,向殷明喜抛出一束火花一波秋水,红唇撅成喇叭花,手一拍一扬,给殷明喜来个洋派的飞吻,“嘿……嘿……”干笑几声真情假爱。
“出大事儿了!哎呀呀出大事儿啦!”
殷明喜和三姨太正互相享受着春媚阳晖,温温馨馨,缠缠绵绵,叫孙二娘这破头拉楔一咋呼,如遇晴天霹雳,殷明喜一下子掉进冰窟窿里的万丈深渊中,造得戗头晕脑,惊得手足无措,吓得魂魄出壳儿,老半天才从惊恐无状的失态中,恢复男子大丈夫遇事儿不惊的常态,一字一板儿,不紧不慢,不高不低地问:“孙二娘,破马张飞的啥事儿大惊小怪的,喳喳啥呀,不会和风细雨的慢慢说,整的地动山摇的?”殷明喜说着,瞅瞅惊魂未定的三姨太,“瞅把三姨太吓的?”
三姨太掐着盒子,蛾眉像被风暴摧残过一样奓渣,弯月的双眸,尤如死鱼眼珠子失魂落魄的呆痴突突的。殷明喜见状,马上叫吉盛,“老三,快把你小姨送回家里,叫你大舅妈好好照看着。”又对三姨太安慰几句,“吓着了,没啥大事儿?啊,孙二娘就这样人,咋咋唬唬的,有巴掌大的事儿能说天大,你回家和你弟妹的好好唠唠,你姐俩也好长时间没凑到一块儿扯巴扯巴了,今儿就住这儿,不走了。待会儿,俺叫伙计打个电话,知会兰大哥一声。”
殷明喜送走三姨太,回屋打量下孙二娘,问:“出啥事儿了,又扒墙上房的?”孙二娘“咚”一屁股墩在椅子上,震得两乳坨子在花布衫子里抖擞的跳了两下,冷嗖嗖的眼神快速扫下殷明喜,“是这么回事儿……嗨,这蟊贼多如牛毛,搬一块石头不经意随便砸就能砸它三、四个,还跑了一个……啊,咦那……”孙二娘说到这,嘴张着,眼神从殷明喜肩头滑向殷明喜背后。殷明喜回头一瞥,马六子不知啥时蹑手蹑脚地也跟进了屋,站在殷明喜身后静静支叉着两腿,咧着大嘴,通红的脸,脑门子湿拉拉的往下滑溜汗珠儿,听着孙二娘鹦鹉学舌。
马六子和邓猴子在明月楼喝酒,邓猴子舌头一大,就好显摆了,抖落出个惊天秘密。马六子本想先人一步给殷明喜送个信儿,没成想孙二娘捷足先登先抖落出来,讨好的兴头一下子垮塌塌的没了那兴冲冲热乎劲了,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趴在破鞋身上看见了王八,哈在那儿了,只有呆呆听孙二娘把话说完。
“哎这一身黑炭棍儿的,******上还挂个铁保镖,俺不用看脸,从背后就猜个十拿九稳。”这时二掌柜也像有事儿的从外面进来,跟殷明喜对下眼神,就到了马六子前面,嘘哈地让着座,“马警长,啊该叫马署长了。三弟,这叫马署长傻站着干啥,这大驾光临的,多蓬荜生辉的事儿啊,请坐!请坐!”
“哎呀孙二娘前脚儿刚来,你马署长就到,啥意思啊?是赶工夫市找零工啊,还是光棍儿抓疙瘩鬏,咋追到这儿来了?”殷明喜看马六子坐下,又不摸马六子此时来这儿的底儿,就心乱如麻掩饰地逗闷骚,“马署长三十好几大老爷们了,还光个身子睡硬坯炕,太硌挺了?孙二娘也三十拉搭岁,正浪头上,寡居思欲的挠炕席,俺做个月下老,黄瓜秧爬腕儿,豆角秧拉蔓延,凑合凑合吧,啊二位?”
“嗯,马署长的心早在邓猴子二姨太身上了,哪拿眼皮夹咱这没人要老糟货呀?”孙二娘一扒一怒又一颦,“千里嗅,要找人我用你啊?黑龙镇有第二个殷明喜吗,你不当毛遂,我就守着梦里。”
“妈呀孙二娘,你这心高的赶上够天上的星星了?”二掌柜给马六子和孙二娘斟上茶,逗乐的说:“三弟家炕上闲着够侧个身的炕梢儿,你想睡,那就得爬到弟妹背上淌哈喇子了,哈……”
“我叫你二掌柜舌头上乱爬蛆?”孙二娘起身,在二掌柜背上拍打的把二掌柜推到门外,背抵上门靠着,低头低声的跟二掌柜嘀咕,“我在明月楼听邓猴子和马六子诎诎,老大的拉麦子马车,在苏家店和赵家圩子中间,叫一伙儿蟊贼劫了!……”二掌柜瞠目叹气地说:“我也听说了,这伙儿蟊贼很蹊跷,不像……这里与一个人有关,……”沉吟的,又自叹一声,“大师哥啊,完蛋玩意儿,这是要窝里斗这是?”
屋内马六子瞅着殷明喜,叹着气地说:“殷大掌柜,其实没啥大事儿,啊,咱闲着,就过来看看。我原本是想送个信来着,孙二娘都说了,我再说也这些玩意儿,就是废话了。”殷明喜虽瞧不上马六子,平常不太尿他,可吉德摊上了事儿,吉德又去了富锦镇火磨未回,只有当大舅的屈尊给马六子递上老炮台纸烟,“抽啊马署长,这事儿依你看是哪个绺子干的呢?”马六子点上火,抽着了,喷着烟说:“我听那情行,这伙人穿戴做派,不是咱左右前后绺子上的,倒有点儿像似城里的帮会。”殷明喜哧愣的一剜眼,“帮会?哪来的帮会?咱镇上还是东兴镇的?”马六扔掉烟头,拿脚碾灭,“哪的?肯定不是咱镇上的。这伙人很怪,不是鸡鸣狗盗之辈,不杀人不打人,专门打劫拉麦子的马车,劫了麦子,按市价给钱,就从你手里买一样。你说这怪不怪,这像打劫吗,不就一个强买强卖吗?”殷明喜纳了闷,奇怪就奇怪这无非就是一种强行买卖行为,“啊,为的啥呢?”马六说:“亏你做买卖这些年,有对头呗!”殷明喜想:这对头是谁呢?这时节这噶达收麦子,就一个大户和火磨上的几个散户,除了吉德,散户敢雇帮会……马六子看殷明喜在瞎寻思,叮上一句,“谁有那实力动用帮会呀?兰……”殷明喜一乍眼,低语扬声,“不会吧,他一贯作法是冬收春售的呀,这咋冷不丁的改招子了呢?啊,他这是……哼,他咋会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呢?他可是俺的大师哥呀?”马六说:“你一个人琢磨吧,信儿就这么个信儿,再往深了掏,我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不过,还有一点,我不想妄加猜测,邓猴子清楚。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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