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七巧猫说这话,除念旧情外,叫吉德的心悬在云里雾里。这话的意思是说,这事儿他码着了啥须子了?那为啥不跟俺说一声呢,而又像似知道俺会来找他的?七巧猫这‘插签’的胡子,玩的啥猫腻?不过,吉德心里还是得到了点儿安慰,智能大师说的贵人,难道应在这七巧猫身上了?可吉德一想到智能大师说的血腥灾难,还是心悬悬的不托底儿,要想逢凶化吉,还得找曲老三夯实这件事儿。
三、四十里路,不到一个时辰,七巧猫跑得成吉思汗征战疆土的纯种蒙古马,大汗淋淋,打着征服者的响鼻儿,停在马虎力山寨大当家的宅第大门前。
乌拉草 第216章
七巧猫利利索索、漂漂亮亮来个黑燕展翅下了马,喽啰牵走蒙古马,七巧猫步履轻盈的走到门前,小心翼翼推门进屋,对躺在烟榻旁闭目养神的王福躬身一揖,轻声轻语地说:“大当家的,吉大少爷遇到点儿麻烦。”七巧猫低眉扣手的,静等着王福开口。小瓤虫隔着烟榻,伸手轻轻的推了下王福,王福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儿,灯苗在眼缝里闪亮的隐约,七巧猫耳里塞进一句慢声拉语的问话,“吉老大有啥麻烦找咱哪?”七巧猫说:“我那哥们往老毛子运小麦的洋捞子(拖轮),叫江北穿山甲盯上了。我想,他们‘别梁子’地点,就在咱下边儿的火烧江那擓。这事儿,我走的急,船起锚后我就往绺子赶路,没跟吉老大说。吉老大知道不知道,我还不清楚。我直觉和我所掌握的‘海叶子’,这事儿背后黑手是邓猴子,东洋人杉木一定是插了手。吉老大返回来拉的是木头,对杉木构成威胁,他不会熟视无睹的叫吉老大抢占了他独霸一方的市场。”
王福不驽钝了,噌的躬起,啪一巴掌拍在烟几上,大烟枪嘣跳的砸在小瓤虫暄暄隆起的肚子上,“你生啥气呀,砸着肚子里你的儿子了!”王福哼的说:“可恶!杉木一个东洋人,扬棒啥呀?这邓猴子,更可恶的叫人咬牙!穿山甲,这不拿我跟曲老三当狗肾子捏吗?吉老大,你生死哥们,该帮!这洋捞子,这会儿到哪了?”七巧猫说:“我估摸,快到火烧江了。”
“那船上,吉老大就没……”
“曲大当家的掌包,鲁大虎带了十个‘崽子’。保安队有两个大兵跟着。还有商团的两个团丁。德增盛外柜,吉老大的小哥们,叫冬至的押船。”
“糊涂!吉老大咋叫商会团丁上船了呢?那两团丁,脓歪歪的,手里掐的家伙不如烧火棍,是能打是能杀啊?那就是邓猴子的安插的眼线,明眼儿,这还看不出来?”
“关防文牒在邓猴子手里掐着,团丁不上船,吉老大就拿不到关防文牒,出不了关?”
“这邓猴子跟千里嗅有‘梁子’,咋株连到吉老大呢,这不又和吉老大结‘梁子’了?这邓猴子就是个小人,容不下谁淤作。这人,早晚得祸害人。”
“大当家的,火烧眉毛,你咋想?”
“我咋想,你就咋想呗?黑龙镇是咱的地盘,商家是咱的来钱道。再说了,保护商家咱是收了保护费了的。这五千石,咋说也有六万多大洋,在咱眼皮底下,这要落在穿山甲手里不管,这不叫商家寒心吗?曲大当家肯定事先不知道这件事儿的。要知道,他不会派鲁大虎就带十个‘崽子’了。就现在知道了,远水解不了近渇,他的人马这工劲儿都分散在江面上下夜网呢,够不上啊?咱不搭一手,洋捞子上那点儿人,架不住穿山甲的。”
“你这‘插签’的,跟吉老大没白漂流,够哥们!曲老三能派人押运,足见曲老三跟这吉老大关系不赖,咱送曲老三一个人情,也算帮了咱个个儿。小鱼儿听了,也会感激咱这干爹的。咱这片儿,商业发达,贸易兴旺,商匪嘎亲家,匪不离商,商弃不了匪,商离匪,啥也做不成?你和我带憨达憨那伙儿弟兄,能打善战,还会点儿水性。走,你去招集人马。”
七巧猫得令后,满心欢喜地走了。
小瓤虫拿过带马刺的皮靴,恋恋不舍的,“大当家,枪子儿可不长眼睛,咋去咋回来,少一根汗毛咱可不饶你?你不为咱着想,也得为咱肚子里的龙种着想啊,这可是你的骨血。你摸摸,他要为你送行呢!”王福穿戴好了,爽神地说:“小瓤虫,把大布衫子撩起来,叫我听听小宝贝说的啥?”小瓤虫对王福抿抿嘴,顺从的撩起大衣襟,露出有点儿瓦亮的大肚皮,王福俯下头,耳朵贴在小瓤虫肚皮上,转着眼珠子认真听着,“哎、哎,有‘咚咚’的声音。”小瓤虫抚摸着王福的秃头,“啊咦,他拿小脚踢你呢!”王福呵呵的抬起头,对小瓤虫恋恋的,大有点儿霸王别姬的味道,“想啥吃的,叫大师傅做,別亏咱儿子啊?”小瓤虫甜嘴猫地说:“大当家的,咱小瓤虫打你那稀罕人的美人鱼揣上了,叫曲大当家从美人寨里把咱赎身送给你,不求大福大贵,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只求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过平常百姓的日子就行。你去吧,咱拦也拦不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回来,我还给大当家唱京腔京味的琴书‘黄凤配’。”王福抹着小瓤虫的头,“五音大鼓、单琴大鼓,背井离乡的,到了北平,就变味像趿拉个鞋片儿了。再到咱这草莽窝棚,那就灰土灰脸的呛出高粱米嘎渣儿味了。你那河北邦子也不错,咱回来你都来一遍。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你再这么整,我就真的挪不了窝儿了?啊,咱去了!”
王福骑马带着七巧猫和憨达憨的弟兄出了山寨,顺江坎儿往火烧江奔袭。突然,七巧猫惊叫,“狼烟,起狼烟了!”王福勒住马头,向西望去,星火参差,烟絮升空,“这曲老三,真能整!多年不见了,整上这玩意儿了?曲老三哪,为了这个吉老大啊,狗急跳墙喽!这是知会他绺子上的人,也是知会咱哪,这咱要袖手旁观,这不又伤了江湖的道义了吗?七巧猫你重义,也帮了咱,首功一件!”七巧猫手一指,“东边儿前头,土丘也起烟火了。这船上的鲁大虎知道了,就会有防备了。可穿山甲的人也不傻,会咋样呢?”王福分析说:“‘滑(黑话:撤)’,那就不是穿山甲了?烤熟的鸭子到嘴边儿了,他还能叫它飞喽?七巧猫,盯住洋捞子冒的烟,别追过了头?叫马队,多抽两鞭子。”
吉德和彪九策马扬鞭,一溜烟儿的,来到靠江边儿桦树林里的曲老三地窨子,下马推开地窨子门,见到曲老三,就把瞪眼完说的和他个个儿想到的,一古脑倒给了曲老三。曲老三听后,也感到事情严重,庖丁解牛的分析判断,“这里也就是如何叫船上的人,知道船已遇到了危险有所防备,或停下船等待救援。嗯,七巧猫这人奸乎啊,一定是码着啥须子了,回去报信了。王福得到七巧猫的消息,定会出手。我对王福心里是有底的。王福不会叫刘三虎阴谋得逞的。如王福提前撵上洋火轮儿就好了,咋的也能给船上的鲁大虎通个信儿。这要是没撵上,那就惨了?交上火,王福的马队都是旱鸭子,见水就晕,也就能在南岸策应一下,其它都干瞅着。咱个个儿的人,离的太远了,够不上啊?就火烧江那擓,虽李家窝棚韩家鱼亮子有一小队的几家人家,可咋叫他们去给船上人通风报信呢?如遇王福,这一切就有了转机。兵家都知用兵之地,尤其设伏更讲究地利,火烧江是最适合江上打伏了。早清那会儿,宁古塔将军就令,伊彻(新)满洲的舒、卢、葛三姓中,居住在敖其咱这一撇子的葛依克勒部的佐领,领披甲(兵)船只二百多人,在火烧江设伏,采取火攻,抵御抗击沙俄哥萨克匪帮,火烧沙俄帆板船,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从此,那段江,就叫火烧江了。拉磨的驴跑不出这个道道,谁都知道这个理儿?穿山甲准在火烧江设伏,出这主意的人,一定是知根知底的邓猴子。那擓打完劫,往下一出溜,洋火轮就可靠到江北的穿山甲的窝子孙家烧锅了。咱要想拿下,那就得是一场大的火拼厮杀。”
吉德听曲老三这一说,从脑后根儿到尾巴根儿刷凉透了,心拔拔的凉了半截,心灰意冷,苦涩的仰天长笑,“商海沉浮,看来俺吉德是劫数难逃了啊?束手无策,撞大运吧!坐以待毙,还不如杀了俺?谁救救俺哪?”
曲老三看吉德扼腕痛苦的样子,像油锅挨煎的老鳖,也同感地在地上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后镇定下来,想起当年和吉德哥仨撞上就在这个地窨子里,不觉好笑。那时的吉德豪侠义胆,正气凛然,哪有今天这悲怆的感叹哪?曲老三为唤醒当年的吉德,捏腔捏调的,拿个个儿当年的轶事,逗趣解愁,“救命啊!救命啊!哪来的歹人,俺吉老大来也!”吉德听曲老三能在如此扼喉之时,又如此的超然,提及当年闹出的莽撞的天大笑话,一脸的怆然,立时又哭笑不得的大笑,“你个呀大光瓤儿,还哪来的兴致啊?”曲老三嗬嗬的,乐得一眼的泪花。
“咚咚咚”地窨子门被人敲响了三下。曲老三听了这暗号,眉头一展,走出门外,关上了门。
心绞魔乱的吉德,就把门推开个缝儿,探出眼睛想看看,只见在地窨子窄窄溜溜纸糊窗户灰暗灯光下,两个熟悉的蒙面人,向曲老三一抱拳,隐在桦树林的黑暗中了。吉德缩回眼神关上门,拿眼神示意彪九不要吭声,心里琢磨这两个蒙面神秘人这个时候来干啥呢,会不会和眼前的事儿有关?
“马嘟噜,那玩意儿快呀!”曲老三扎着裤腰带进来,松了一气地说:“顺风顺水,准能撵上。”
“马嘟噜?”吉德怀疑的哭咧说:“再快,那么远,就撵上,也是飞蛾噗啦膀了俺的大当家呀?”
“那?”曲老三长长眼睛的又一笑安慰吉德,“这也是一线希望啊!我这两个人,你放心。有这两人去,穿山甲的人再多,也不在话下。”
“你就宽慰俺吧……”
“吱嘎嘎”地窨子门大敞四开,老鱼鹰拎个马灯和二娃等仨人进来,“老三,起狼烟吧?”
“起狼烟?动静太大!”曲老三忧虑的没说赞成也没说反对,直视老鱼鹰,“六十岁没活埋,你倒抱出个老狸猫?”
“诗经曾云:硕鼠硕鼠,大若如‘狐’。”吉德盛誉地感慨,也是敲曲老三的砭骨,“这鼠窃狗偷之世,多些老狸猫,会安静得多。”
“可不咋的,这还不赶上五鼠闹东京了?”老鱼鹰手捻撮胡子的捻成一条细麻绳,扽瞪的拧着老眼神,“狼烟,可老讲了,也叫烽火。过去老时候守边关,哪有这啥电报啊?有啥敌情消息了,通风报信儿,就在墩堠,啊就高土台,叫烽火台。烧上柴火,没柴火就烧狼粪,报警!一墩堠,一墩堠的,举火燔烟,狼烟直上,烽火相连。这老法子,清朝就沿这松花江江坎子上,修了不老少,隔个十里八里的就有一个。宣统没垮台那会儿,还用过呢。这近了说,民国六年,胡子小白龙在大青山起事,盘踞江北龙王庙,攻城夺镇,抢格节河金厂,劫边拉子的临江洲(同江)、抚远、富锦、宝清、饶河那几个县盛产的大烟,三姓、凤翔、黑龙、汤城、嘉阴金矿也是肶脥卵子,民情紧急,官府还点狼烟示警了呢。老三,你起绺子时不定一条规矩吗,有打家劫舍的时候,就以狼烟为号,狼烟点到哪,哪就是出事儿地点。这大德子运粮船咱不关乎钱,那也是救闹饥荒老毛子上千条上万条的人命啊?这咱眼瞅着这五千石小麦就要顺水泡江了,不起狼烟这信儿咋报?你是能骑叼鱼狼啊还是能驭海东青报信儿呀?这大黑夜头子,鲁大虎他们再嗯达上点儿小酒,那不成了刘三虎的瓮中之鳖,咋逮咋是啊?我说,就起狼烟!老三,你前怕狼后怕虎的怕个啥?咱到西头龙王庙点火去,你沁沁头地想吧?”
“不是怕啥,爹!狼烟一起,咱的人知道了,刘三虎的人不也知道了吗?”曲老三两难地说:“这一弄,刘三虎看咱有防备,更重要的是刘三虎怕咱们的人把他的人连锅端喽,他就得派人增援。咱呢,咋整?冷手抓热馒头,咱还没个谱呢?这真是可笑可悲,商场也狼烟四起了!爹,你要起狼烟就起吧!这也是下策的下策,一旦狼奔豕(shi 猪)突,死逼无奈,咋整?好在,我已叫马嘟噜顺道叫上下江鱼亮子的人手,向火烧江一带赶了。小人头呢?小人头!”
一个瀑漯大身小脑瓜的喽啰,探头进来,“大当家的。”曲老三说:“你带八个人带上火镰干柴火,去西头龙王庙东头江神庙旁边的烽火台上,点火。一处三堆儿。这一处三堆,是打劫匪警信号。干柴火点着了,多加半湿不干的蒿草,不要起明火,要多起烟。今黑风小月明,烟拔的直,升的高,正适合起狼烟。等下头烽火台起狼烟了,你们再撤回来。”小人头喏喏的应承去了。
“鱼鹰爷爷,多亏你老姜淌汤呀!”吉德欣喜若狂,绷着老鱼鹰两膀子,“咱船有救了。”
“老三不点头,咱这老朽姜榨出汤来也白瞎?”老鱼鹰一脸的兴奋,“刘三虎看咱起了狼烟,他还敢从绺子里探头,吓都吓尿裤子了?”
“爹,你这话可能说着了。”曲老三幡然悟道,“刘三虎贼奸百怪的,一见这狼烟,就知缜密的阴谋露了马脚,天机已败露。本想偷个乖乖鸡,大公鸡打鸣了,小鬼还不怕咱钟馗打鬼呀,哪还敢管扔出的肉包了?怕再抻头,叫鹰鹐了穿山甲的小眼睛喽!咱这报信的狼烟,妈的还起到了敲山震虎了。这兔子蹬鹰,秃噜一脚,不蹬杉木和邓猴子个半死呀?咱这叫拿麻杆儿吓唬狼,咱也捏个心呢?”
“母鸡下个蛋,咯咯哒哒的像公鸡显摆,公鸡一看,恼羞成怒,撵着母鸡一个劲儿的鹐,你说咋的啦?”彪九风趣地说:“母鸡下个鸭蛋!这杉木和邓猴子搞破鞋,刘三虎这个杂种,还不逮那啥,哈哈……”
乌拉草 第217章
“狼烟升起了!”小乐一蹦八个高的,跑回来大喊:“狼烟升起了!”
吉德拉下曲老三,挎着老鱼鹰,出了地窨子,穿过桦树林,大步流星的来到江坎子一个高土包上,见一处三堆儿的狼烟,滚滚腾腾冲升上深遂湛蓝的天空,熏呛得星星眨眼玉兔拂面。一刻多钟后,茫茫东边天际,一柱,两柱……升起多处狼烟。浓烟笼罩下燎燎的火焰映红江面,黑浪红波,粼粼滔涌。一点、两点,无数的火把,在江面上和天上的星星相映成趣,朝着蓄发狼烟的方向移动。
“天兵天将,闻烟而动,真乃从天而降啊!”吉德兴奋的仰望东天扬着双臂,侃侃发着感慨,大抒情怀,“杜甫《春望》诗中写的好哇,‘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冬至,咱这狼烟就是顶万金的家书啊!德哥举头望明月,遥遥举觞盼君归。狼烟乍起响凯歌,晨雾曦光见彩虹。”
“你鸭子呀,跩和跩和的穿稀,不怕湿了一屁股的鸭毛?”曲老三正话反说,夸人不拿碟子,“走,咱喝一口,我那有你没喝过的朗姆酒。”吉德望望此灭彼升的狼烟,心中还是忐忐忑忑的,在曲老三再三催促下,扶着老鱼鹰,招呼着二娃、小乐、程小二,“看看大当家的藏着啥宝贝洋酒。”
“我这瓶朗姆酒啊,还是个大鼻子买办打我的溜须拍我的马屁,送给我的。”曲老三一帮人回到地窨子,在一个柜子里的深处掏出一瓶朗姆酒,“这瓶酒啊,我一直放着没舍得喝。”曲老三打开瓶盖,接过二娃递过的一支杯子,倒一个杯底儿,递给坐在炕沿上品烟的老鱼鹰,“爹,尝尝,不一定可你的口?”老鱼鹰接过一下倒进嗓子底儿,吧吧嘴,“甜巴唆的,不是味?”曲老三哈哈地接过杯子,倒着说:“我听那大鼻子说啊,这酒是拿甘蔗汁、糖蜜发酵蒸馏而成的。也有四十多度。牙买加产的最为有名。新酿的酒透亮锛的无色,有辛辣冲味,不好喝。需放在橡木桶中陈酿。陈酒金黄色,透亮,没有了辛辣的刺激味,有浓郁酒香和甜香。大少爷,来一杯,去去你一脸的愁云。”吉德接过杯一点儿一点的品着,“不错!不错!香甜绵长。一杯秋光,醉君心房;一怀秋风,伴君荡漾;一路秋色,随君欣赏;一到秋天,愿君吉祥。草黄柳败叶,季节大转场,冰霜拂秋去,芬芳吻明春。”小乐、二娃和程小二争着抢着,“德哥你别小孩儿尿裤子,湿(诗)不湿(诗)的啦,咱们还没喝着呢?”他们几个喝了,都说:“骚了呱唧的,没劲!”
“爆豆儿,爆豆似的,打起来了!”小人头喊着推开门,“打起来了!”
夜间人静天阔,众人跑出地窨子,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枪声,时紧时慢。吉德一马当先跑到高土包,“这真叫智能大师说中了,血灾之光,你躲也躲不过去这……”吉德担忧又无奈,波澜起伏,心如刀割,翘脚儿抻直脖儿,向枪响的东天望着……
乐呵呵的月亮,紧绷起笑脸,打着寒噤,一匹枣红马在江坎上向东急驰,后面一匹青花马紧追其后,留下马蹄踏碎的月光……
冬至从上船,右眼老跳个不停,心里犯开了嘀咕,俗话说,男左女右。左眼跳财,右眼跳祸,心说,‘德哥把这副重担放在咱的肩上,那是多大的信任啊,可别真跳出点儿啥事儿来呀!’他从兜儿里掏出个莎抄纸的小本本,撕了一小点点的纸屑儿,贴在跳个不停的右眼皮上,眼跳在纸屑儿的重力下,减轻了不少,不那么忙倒了。他从腰里拔出驳壳枪,重新检查一下弹夹,又插回腰里。抬头瞅瞅趴在麻袋垛里露个头的鲁大虎,又走到甲板往后艘火轮望望,喽啰架在火轮上的德国机关枪,阴森森的枪口对着前方的江面,大兵的傻大个和大男孩儿跟两个商团团丁还有几个喽啰,也露个头四处巡视着。冬至没发现有怠工偷懒的,满意的自语:“这些喽啰,个个都是神枪,由鲁大虎管束着,没敢有起屁的,就是一只鸟,也休想逃过他们的枪口,就有劫匪也抵挡一阵子了。”
冬至他望望夕阳余辉下的江岸,齐腰深已呈发黄的茅草滚着金浪,一个村童骑在老黄牛的脊背上,悠闲自得的东张西望。破草帽下一张幼稚小脸儿朝着火轮,不时的挥着小胳膊冲火轮打着哑语。老黄牛旁跟着一头小牝牛,笨拙欢快的摇晃着小尾巴,一会儿拉在老黄牛后,一会又蹿到老黄牛前,回头耍贱儿的舔舔老黄牛。突然“汪汪”的一条大黄狗,蹿达的追逐着小牝牛。村童摇着手中的小柳条,拿小柳条驱赶着大黄狗。大黄狗撒欢地跳跳的够够着村童撩拨的小柳条。冬至情不自禁的挥手向村童打着招呼。村童好似看到了冬至,也挥手的像似还拿手吹着尖尖的口哨儿。冬至此时很羡慕村童,“放牛娃,多自在呀!”他想起他曾也放过牛,没啥神气的。夏天那蚊子小咬还有大瞎蜢,咬得浑身起大包,挠得血糊拉的,挠掉一层嘎渣儿又落下一层。冬天赶着老牛刨开雪,溜落下的庄稼,脚丫子冻得猫咬似的。那冻疮拿煮的茄子杆儿一烫,拉拉的疼。可有一样,无忧无虑的。累了,造饱了,两腿一蹬,一觉睡到大天亮,妈妈不拍屁股都不醒。“嘿嘿,多好啊!”这人大了,个个儿刨食了,一天累死累活的,还提心吊胆,没劲,还是小孩儿好啊!冬至抬眼还想看看村童,火轮残酷的打碎了冬至的奢想,已把村童甩在渐黑的茫茫暮色中了。
天色和火轮冒的浓浓黑烟,掺和得如胶似漆的融合,**的大江和茫茫的大地,俨然的浑然一体了。在森森的黑幕中,大江隐隐婉婉像灰灰的猪大肠,皱皱巴巴的,在火轮的追逐下劈开胸怀,任凭火轮压迫的碾碎五脏六腑,承载着痛苦的悲鸣,包容得那么无奈。
火轮一路的鸣笛,超过不少桅杆上挂着马灯装满货物的帆船。一艘有着一房子高大大腰轮子的客船,迎着火轮驶来,向江面洒着驱赶着黑暗的亮光,和火轮相互打着招呼拉着响笛,徐徐从火轮旁驶过,从两层舷窗里透出柔和的灯光,飘飘洒洒地落在倚在船栏栅上的船客身上。一对大鼻子的情侣,情情绵绵的搂抱着向火轮瞭望,谈笑的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妖冶的艳笑,招惹得冬至和鲁大虎等人,抖神儿的傻看。
两船相互谁也不让谁的推着巨浪,把对方甩在脑后,留下滔滔翻滚的浪花,拍击着脆弱的江坎儿那摇摇欲坠的陡峭泥土,不够坚强的不惜粉身碎骨的投入江水的怀抱,浑浊了碧波的白滔。
鲁大虎不舍的收回眼神,拿手搂下嘴角淌到下巴子上的哈喇子,“妈的,臭老毛子,啥玩意儿呢,坐船还发骚,馋谁呢?”那后艘火轮耢子上传了大男孩儿的骚话,“你傻大个儿,王八乱点头,拉拉裤子了吧?”又传来傻大个的骚骂:“王八见你妈能不点头吗,你个王八崽子?我把你推到江里头,叫你找你那王八爹去!”
“别闹了!”鲁大虎不耐烦地冲后捞子上的傻大个和大男孩儿喊骂:“再闹,我拿撸杆儿枪射你俩了?”
谁家小孩儿吃饽饽掉下渣渣儿的星星,渐渐洒满了天宇,谁家馋嘴婆子偷咬了一口的月亮,扭扭斜斜的缓慢的出现在空中,江面粼粼光光闪烁着银花,江通子里不时有小舢舨子出没,洒下挂网,一溜溜浮漂儿,在水面浮浮的荡来荡去。
一个个漂浮在江面上的江通子,柳条像草烟,潜潜伏伏的,把宽阔的江面分割得越来越窄,到了火烧江江口。
突然,冬至发现船后边儿的江南岸,袅袅的升起多处的烟柱。这时,江通子里的小舢舨子也不下网了,向江里大流上的火轮逐浪划来。鲁大虎慌乱的从麻袋垛子上滚滑下来,“哎冬至,不好。你瞅那狼烟,这是报有人‘别梁子’。狼烟起,祸事来,渔家出,护家园。一堆兵,两堆匪,三堆劫。这是三堆狼烟,是不是冲咱们来的,有绺子要劫咱的火轮呀?”鲁大虎说时,火轮前方火烧江也燃起烟柱。冬至没有忧虑,果断的下达命令,“不管咋样,咱得枪上膛刀出鞘,做好准备。大副!大副!向后船拉响警报。船长,开足马力,冲过火烧江!”
警报响起,船后江浪滚花,也不知火轮是八节、十节、二十七节全速驶进了火烧江。
冬至叫鲁大虎把喽啰们的枪口都对准两边的江通子,防备有埋伏。十几个人都如临大敌,严阵以待,都紧绷每根儿神经,两眼珠儿不够使的注视着黑森森的江通子。
大男孩儿被一口饭糊弄当了兵,还从来没摊上这吓人的事儿,就捅捅傻大个,“哎,这两眼望去黑窟隆咚的摸瞎儿,黑乎乎,冷嗖嗖,阴森森的,啥也瞅不见,怪瘆人啊!要不是郝队长说,这趟公差回来有闹头,我才不来呢?”傻大个拿脚蹬下大男孩儿的腿肚子,大舌啷唧的压着嗓子,小声连训斥带吓唬,“去你娘的,你小点儿声匹哧?你别看这马达轰轰浪声这么大,你一张嘴,小鬼就知你在哪旮子了?你知这黑乎乎的,哪支枪口对着你的吃饭家巴什呢,俺这可是对你好?你说那闹头,搁哪呢,都他娘的郝队长扯那囊裆膪(chuai),啥好事,那得多大雨星子砸到咱大头兵头上啊?就有闹头,人家德增盛吉大掌柜拿了,郝队长还不得撸一层鸡毛皮去,等到咱手也就剩点儿**蛋毛了?”大男孩儿问:“你说能有人凿巴吗?这要真凿巴起来,就咱这十多个**蛋人,还不叫人家包饺子馅儿呀?”傻大个说:“俺打仗那会儿,你还绷你娘咂头吃咂呢!”大男孩儿捅捅傻大个,“你比我大多少咋的?”傻大个说:“就你没吃咂,那也是个个儿屙的粑粑当成鸡蛋黄造呢?”大男孩儿不愿听的说:“得得,你是咱爷爷,你爹往哪搁呀?横不能,你爹生的比你晚吧?”傻大个捅你妈的骂着大男孩儿,“等、等凿巴起来,看你管俺叫爹不,还嘴硬?”大男孩儿耍小孩儿性子的骂傻大个,“爹、爹,木头爹,疙瘩榔头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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