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细巴细巴!”
吉德携着涅尔金斯基和波丽亚科娃弃船上了码头,眼前一派千疮百孔,残垣断臂,萧条得门庭可摞雀,稀疏霜打黄了叶子的白桦林中,一小片又一片红红尖尖的屋顶戴在年久失修的圆木卡的墙壁上,似有矮子戴高帽的跛脚,“我的家乡我的祖国,到家了!”波丽亚科娃永远挺着她那引以为豪又是勾引爷们本钱的高耸**,张开双臂,奔跑着扑向若银若锡的白桦林,“我也是嫡出不是异母所生,涅尔金斯基你回到妈妈怀抱,我也闻到了母乳的奶香。壁炉,雪橇,香喷喷的奶酪,粘糊糊的土豆泥和一盘牛肉,久违了!白桦和丁香,我回来了。还有我可以依托如父般的亲爱的。”波丽亚科娃抱着一棵白桦,猴子一样攀爬到半树腰,呼哟着一只手招招的呼唤着涅尔金斯基。涅尔金斯基狂奔的巧巧到了树下,波丽亚科娃一头砸在涅尔金斯基的左肩上,一跨腿,骑了涅尔金斯基脖梗梗。涅尔金斯基绷着波丽亚科娃两小腿肚子,当顶花轿似的驮着波丽亚科娃向墁草坡上的教堂弓步走去。
一部古久德国造的,像天上云彩一样玫瑰木海芝曼钢琴,弹奏着悠扬的圣父圣母赞美诗乐曲,伴随着优雅唱诗班少女童稚声音,天籁贯耳,一对老夫少妇宁心静气地步入婚姻的殿堂。
没有白云般圣洁的婚纱,只有沾沾自喜的皇帝新装;没有宾朋满座,只有排列整齐又穆肃的高背木椅;没有新娘父亲的相伴,只有吉德的挽臂;没有童男童女的伴随,只有天使的翅膀;没有牧师问询的祝福,只有教堂钟声的寂寞;没有香郁的百年好合花,只有吉德野花野草一束;没有十八克拉的钻戒交换,只有俩人真挚交心的热吻;没有甜言蜜语的承诺,只有不匮乏的爱情之火……没有,没有,一切没有拖泥带水,只有吉德这一位坚如磐石的朋友,一个异教徒,在向上帝祷告,祝愿两位新人幸福!
远山近水,铺满湿漉漉黄树叶的白桦林树下,一幅方方正正纯羊毛的古老俄罗斯绣花图案的披肩铺得周周板板,一坛古朴典雅的大肚小细脖儿老山炮敞开弥足珍贵的胸襟,暖暖的喷香。没有伏特加和透亮泗锛儿的玻璃高脚杯,也没有古色古香靛蓝的景泰蓝酒盅,更没有久远的斛琉陶瓒,盘腿大坐,手绷陶坛,嘴对坛口,三人转车轱辘的亲吻着。
风吹桦林枝桠儿搅去朵朵乌云捋着丝丝白云,燥热又发噪的碧波灰褐眼光,嗅着老山炮的琼浆玉液,鹿抻长脖的探头,腋下夹着黑黑黢黢的发酸的大咧巴,抡着烤羊腿,“上帝的羔羊,大喜大爱降临,祈愿吧!彼岸亲爱的新人,来来来,酒是天使,咱喝个透亮!”
陌生也同种,不熟也同根,白皮儿、毛茸茸、大鹰钩,围坐下来,喝酒祝福!
“涅尔金斯基,我的老朋友!”红军帽,军呢大衣,宽皮带,黑黑带泥巴的高靿皮靴,大高个儿,张开双臂,拥抱住站起来的涅尔金斯基,“我的好朋友,契诃夫!”
“咦,你这不是那个洋买办吗?”吉德惊讶又惊喜的认出来在富锦镇和涅尔金斯基一起相见的契诃夫买办,高兴的站起来拥抱,“你这身行头?”拥抱后吉德惊诧的问。“哈哈,吉大掌柜,我的大少爷,叫你吃惊了!我头顶的是阿穆尔公司锅盔,我是红军的戈必旦,也就是你们说的红胡子。苏维埃,半军半商,做买卖吃饭。”吉德拿眼睛扫下涅尔金斯基,怀疑的想问,涅尔金斯基马上顿悟,“啊,我和契诃夫老相识,莫斯科大学同学。我痛恨沙俄,同情红色革命,拥护列宁。就这些。”契诃夫哈哈大笑,“新娘呢涅尔金斯基?”涅尔金斯基从人群中叫起波丽亚科娃,“契诃夫,我的好朋友!”波丽亚科娃蓝波荡漾的绽开红唇,“契诃夫,您好!”就亲热的搂住契诃夫。契诃夫拍拍波丽亚科娃的后背,支开的端详着波丽亚科娃,“哟我的老朋友,白俄血统的好姑娘,新娘够年轻、够漂亮啊!”吉德逗笑地说:“美中不足,梨花压海棠!”契诃夫不解,惊疑地问涅尔金斯基,“嗯?什么梨花压海棠?”涅尔金斯基笑着拿深奧的黄眼珠儿看下吉德,对契诃夫说:“大少爷说我是老夫少妻。”契诃夫哈哈说:“幽默啊大少爷!”说着,契诃夫向停在桦林中一辆敞篷吉普车招招手,吉普车开过来后,“涅尔金斯基,这是一木桶的啤酒,我的新婚礼物!”涅尔金斯基惊讶地高兴,“这缺货你从哪弄的呀我的契诃夫?”契诃夫神秘的向涅尔金斯基眨巴只眼,“秘密!”涅尔金斯基一拳碓在契诃夫肩头上,拿中国东北地方话说:“老朋友,够揍!”
“哈哈,远东司令部大戈必旦送你跟新娘的。”
啤酒桶叫围着的酒鬼们搬下车,还要搬车上两箱窝得嘎和一大花筐的大咧巴香肠,契诃夫说这是送吉大掌柜和下不了巴拉斯人的,就搂过吉德,一起向码头走去。
三巴拉斯老面兜磨坊和富锦火磨的白面与两巴拉斯小麦交割完毕,一伙儿不是兵而穿军服的大老爷们,开始卸船。
契诃夫领吉德延码头走了一段,来到堆放红松的楞场,指着木垛,“这些都是没收恶霸木场主的,搁这有几年了。现在叫它为红色政权渡过难关出把力吧!五艘巴拉斯,能装多少算多少,有账不怕算。”吉德说:“按合约,一次结清。我得赶霜降前赶回黑龙镇,买主都交了钱。”契诃夫说:“如约。耗子跟猫借牙,一锤子买卖!”吉德呵呵的一笑,“你个中国通,歇后语用得倒滚瓜烂熟啊!下一锤,你想敲砧子,还找涅尔金斯基大叔。”契诃夫握着吉德的手,沉重地说:“涅尔金斯基的电文,和哈巴罗夫斯克那边儿传来的消息,上次你的巴拉斯被一伙胡匪打劫,谢天谢地,不幸中的万幸,巴拉斯如期到达。否则,你的损失可就大了?吉大掌柜,我感谢你,冒这么大风险,还亲自押送,又参加了涅尔金斯基的婚礼。我们红色政权困难还很多,谢谢你作为一个中国商人的大力支援!”吉德也受感染地拍着契诃夫说:“俺做的是买卖,互利互惠,谈不上感谢。”契诃夫笑着说:“你这趟来,还想做点儿啥买卖,净管说,我会尽所能满足你的需求。”吉德搓搽着手,敲钟问响地说:“百姓点灯是大事儿,有煤油吗?”契诃夫思索一下说:“我来想办法。”吉德说:“你们海关,你还得通融一下,我们合约中没有这一项。”契诃夫哈哈两声,“这倒是个难题,得变通。……我以官方,咱们再签个合约,碰到我们缉私的和你们的关卡也可放行。”吉德说:“那就多亏你了。”
乌拉草 第223章
薄薄的碎冰屑儿,被冷飕飕的江风吹着向下游已茬了浮冰的海口漂去,迎向卧在浮冰上的无耳海豹,等待尼夫赫人赶着驯鹿桦木爬犁凿开冰窟窿打鱼。
巴拉斯开足马力顺风顺水驶出黑龙江,在三江口转向顶风顶水的松花江。
寒露前些天,吉德在契诃夫一艘小炮艇的护送下,从海兰泡起航,估摸一切顺利霜降以前就能回到黑龙镇。
滔滔的松花江还没有像黑龙江跑冰凌的迹象,江边儿结的小冰茬儿,在日光下闪闪的昭示着冰封的到来。
新婚燕尔的涅尔金斯基和波丽亚科娃披着皮大衣,相拥的略有伤感的翘首望着远去的彼岸,而吉德不言而喻的心情却是轻松和兴奋的。
异国它乡的几日,篝火、烤牛腿、酸咧巴、苏菠汤、回生土豆、咸大马哈生鱼片、香肠、牛奶、窝得嘎、啤酒、手风琴、歌舞、漂亮女郎、潇潇洒洒的小伙儿、可亲老太、可爱老头儿,叫吉德尝到了另一个国度人们豪爽好客直率坦诚的民族风土人情。人们无拘无束,彼此尊敬,人人平等,从没有听说过的将商业的公有化,土地的国有化,集体农庄的合作化,公民的民主的苏维埃红色政权,更是叫吉德耳目一新。
也有叫吉德吊胆的,纳鞋底子的扎心,兔死狐悲不解的事儿。地主被无偿剥夺了土地,被迫搬出家园,被斗争,被管束;工厂主、矿产主、农场主、面包坊、商铺东家,产业换了主人,全部国有、集体化了。做工的、当兵的,百姓当家做主人。华丽的冬宫如紫禁城一样不再是君主的天堂,换了主人。这些听百灵白话过的事情,亲眼所见,在老毛子这里全部发生着。如果咱那擓也这样照葫芦画瓢,俺这辛苦经营起的德增盛……嗌,不可能!咱炎黄子孙地场,皇帝已换成大总统了,还能变哪去?黄毛子大鼻子眍喽眼儿,净瞎整,不招窑性?不过,还有叫吉德开心的事儿。听契诃夫说,苏俄的戈林河、阿姆贡河和结雅河出产最好的黑貂皮和水獭皮,还有大量的黑色、红色和杂色狐狸皮和狼皮。黑色、棕色、黑灰色优质的松鼠皮更多。其他兽皮数量也很大。这要开了源,对大舅的皮行得益非浅啊!
柳毛通的柳毛叫冷风剃光了头,须条摇摇的婆娑起舞;茫茫大草甸子黄透了的大叶樟、小叶樟、狗尾草、芦苇,一浪翻一浪,滚滚无垠;一棵、两棵……鹤立鸡群的白杨,招摇的点缀着平坦的沃野;偶尔凸起大土包的老虎台,羊群卧骆驼的与众不同抖显着不平庸;雀鹊阙失阕欢,大雁野鸭丹顶鹤难觅了踪迹,不见野狼身影,却时闻吠月号斗,叫人听了胆寒。
灯塔,勾勾引引的把巴拉斯,一根线儿的牵往怀抱冰凌的黑龙镇码头。
月亮被白云抱着半掩面的,含羞的一会儿拂拂白纱,一会儿拉拉幔子,隐隐藏藏,不肯全裸身的面向裸睡的人们。昏沉沉的大地,除了浑沌的抹糊,一束束刺眼的探照灯灯光链着长长的横卧木头的巴拉斯,斩破波浪,劈开薄薄冰凌,向岸靠泊。
码头高竿子上高悬的马灯,抖神儿的晃荡,和巴拉斯探照灯一争高下的媲美。
往日争流百舸疲惫的睡眠在船坞里,叫巴拉斯涌起的大浪拍得摆来摆去,打梃的桅杆在空中摇撼着困盹的星星。
巴拉斯“呜呜呜”大叫的划破霜雾的夜空,在站在岸上木头垛上彪九马灯的指引下,缓缓的停靠下来。
下了跳板,吉德和几位船长、大副、船员、押运的喽啰们,道了辛苦,又给了赏钱,向看守木头的彪九交待两句,就和涅尔金斯基、波丽亚科娃坐上拉脚的马车,顶着冷嗖嗖的星月,回了城里家中。
商会团丁王小二,衣冠冢灵柩停在商会门前,家人披麻戴孝大闹,向邓猴子索命,同时麻猫受邓猴子唆使,无理取闹,叫吉德也够伤脑筋的头疼。
冬至的巴拉斯在码头靠岸后,商团团了楞头青,就连夜赶到邓猴子家,向邓猴子报告了王小二点火为号,作胡子内应,叫鲁大虎一枪毙命的经过。
邓猴子对他叫杉木串通刘三虎绺子,出手打劫吉德运送小麦的头两船,以阻止吉德以小麦换木头的诡计失算后,他感叹地叫苦,人算不如天算,天不灭曹啊!后又拉笼兰会长参与抢购小麦,又以小麦的优惠为条件,勾引老奸巨滑的二掌柜上钩,换取了二掌柜同意木头出手的合约,把吉德挤压杉木市场的木头揽入杉木的囊中,他阴谋得逞了,为杉木赢得一局,杉木牙花子出血啃着甜枣,对邓猴子大加赞许,而不再追究他计谋的失误,造成松木一郎和三个日本浪人丧命的过错了。
邓猴子正沾沾自喜呢,听楞头青一说王小二死于非命,稀疏的几根儿头发茬子奓奓的竖立起来,觉得麻烦,这要摊事儿呀?
煤油灯影下,邓猴子露出狰狞的冷笑,兔起鹘落,这倒叫他省事儿了,不用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你吉德就吃不了兜着走吧?哼哼人是我派的,那是公例。团丁干啥吃的,那是立过生死契的。人死了,有契约就不闹腾了,哪有那好事儿呀?不闹,那抚恤金呢?哈哈人是你吉德的用,为你押船,你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邓猴子想到这儿,内心乐滋滋的。
为夯实王小二是他个人所为,得扎住楞头青的嘴,邓猴子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板脸怒叱,“王小二死有余辜!他作刘三虎绺子的内应,你发现了为啥不制止啊?你是不是和他一伙儿的,啊?”
“不不邓会长,我天地良心,哪和他是一伙儿的呢?当时、当时,我制止时,他已把火龙点着了,来不及了,我还扑打了呢?”楞头青不知邓猴子与王小二勾结的内情,如是说。
“啊,这就好!这要扯上了,那就是通匪的大罪,得蹲笆篱子的。你没蹚这浑水就对了,到时候,我替你开托。”邓猴子拍拍感激涕淋的楞头青,“这王小二啊,你说,平常蔫嘎的,这谁能看出来呀,这么嘎咕?他这么做,对得起谁呀?这不叫我落个荐人不慎的话把予人,置我失察之责吗?我倒没啥,该担的我担,吉老大骂我也好,打我也好,谁能担当地瓜王丧子之痛,谁又能担当他孤儿寡母丧父丧夫割腕之痛啊?”说着说着,邓猴子竟然抽达开鼻子,干号两声,落下几滴鳄鱼泪,“王小二可恶归可恶,也是叫穷逼的。我可怜的是地瓜王一个烤地瓜的,一大口子人,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吉钱儿,还指望着王小二一个月一块大洋三个大子儿的饷糊口呢?”邓猴子抹了两把脸,看楞头青相信了他的猫哭耗子把戏,就说:“你快去地瓜王家报丧,就把你对我说的话,如实不走样的说一遍。啊,不要声张,悄悄对王地瓜说,王小二干了不耻的事儿,给他丢了脸,也给商会抹了黑,商会也会看在他是商会会员的份上,给一些抚恤的。”
“这连珠炮枪是王小二的,我交给谁呀?”楞头青答应着问邓猴子。邓猴子见物如见人的看了看,想到王小二对他的忠诚,“这枪本来就是王小二带到商团来的,就交给他家人吧,留个念想。”
邓猴子这么体恤下属,叫楞头青很是感动一阵子,完全相信了邓猴子说的感人肺腑的话,到了王小二的家门口,敲开了院门,把连珠炮和邓猴子临走前给的五块大洋,还有德增盛柜上给的两块辛苦钱,一起交给前来开门的地瓜王,如是一说。地瓜王披在肩上的夹袄,一下出溜到地上,傻看着连珠炮,一句不发的漱漱掉下了老泪,冷不丁,咕嘎一下,两腿一软,瘫坐的举起连珠炮,“苍天哪,你咋净欺负俺这样的老实人啊?老天,你咋不长眼看明白啊,我儿死了你还给他扣个屎盆子,叫俺在人前咋抬头啊老天?”地瓜王这一号叫,引来前后院的一片狗吠,地瓜王屋里的、王小二媳妇抱着三岁的孩子,还有一大帮的孩爪子,知道凶多吉少似的吵嚷,“小二咋啦?”“孩儿他爹咋的啦?”也从破四马架炕上爬起来冲进院子。
“俺们一家人老实巴交的,咋遭这报应啊?”
一家人哭作一团,惊动得左邻右舍的街坊,闻声也赶来问个究竟。
众人听后,七嘴八牙说开了。
“小二这孩子咱看着长大的,多好的孩子呀,成天价蔫声蔫语,一说一笑的,从不讨人嫌,哪能做那个孽障的事儿呀?”
“压根儿不可能,谁扒的瞎?”
“准是有人挑唆,使人家钱了?”
“呱嗒穿山甲的绺子,不可能,咋勾搭上的呀?”
“谁说给绺子作内奸就作内奸了,这得有个凭证吧?”
“鱼皮三绺子虽说是胡子吧,可仗义,也不狼狗的乱咬人哪啊,咋就下手把人打死了呢,这可是有说道了啊?”
“拎瓜得找那瓜秧啊,谁叫去的,就找谁讨个说法,人不能白死吧?”
“德增盛吉老大知道不,这可是给他铺子押运丢的小命啊,他们不能不管吧?”
“可怜小二媳妇了,拖个小孩崽子,这往后日子可咋挨呀?”
地瓜王冷静下来,从兜里掏出楞头青给的七块大洋,泪水滴在大洋上,“楞头青,这大洋谁给的?”楞头青如实说了。“你也有吗?”楞头青说有,也是七块。邓会长给五块,不知是啥钱,说是赏给零花的。回来后,德增盛外柜冬至给两块,辛苦钱。冬至还特意交待,说小二对不起柜上,柜上不会亏了小二家人,等吉老大回来,另有说法。“这德增盛柜上给的该拿,哪个柜上用商团的人手,或多或少都给两板子(俗称:大铜钱)。这会上给赏钱,开了天辟了地,从没听说过,新鲜?”想到这儿,地瓜王从地上爬起来,“楞头青,你跟俺实说,这地瓜拿泥,得有沾的疤瘌,凭白邓猴子能拉这屎?那邓猴子你们俩临走还对你俩说啥了?那火龙哪来的?”楞头青说:“邓会长对我跟往常一样,没说啥呀?只说,德增盛没管咱商团要人,他做会长的,不能坐视不管。德增盛这趟活很重要,咱商会得派人看着点儿,出了岔,他这商会会长可担不起。你俩是我会长亲自挑选的,一定办好这次官差。到了码头,见了吉老大,邓会长说了派我和小二的意思,吉老大好像不太买账,挺为难的答应了。吉老大管邓会长要了关防,就扭头走了。邓会长一旁跟小二嘀咕两句,就掏十块大洋扔给了我,说一人一半,零花吧!我拿五块给小二,小二叫我替他拿着,回来再给他。这竟成了小二的绝命钱。至于那火龙,小二在火烧江二江通前点着了,我才知道他还偷偷带个那玩意儿,就制止想扑灭,已来不及了,鲁大虎的枪声就响了,小二脑袋穿个孔就栽进江里了,我肩胛上也挨了江通里射来的一枪,打偏了。要不,我和小二也一样了。”
地瓜王悲痛又痛恨地冲他屋里和儿媳妇发泄,“哭!就知道哭,哭你娘个屎啊?这该死的小二,真叫俺愧颜!蔫巴吧,叫人当狗驱使了?这是没得逞,要不死的就不是小二,那咱得作多大孽呀?伙同贼人,官府查下来,也是个遭枪子儿的大罪!”小二娘泪人的趴在地上,拿头捶地,“这事儿不能这就完了,俺儿死的冤哪?俺不管啥猴子啥会长的,谁派的人,俺管谁要人,抵俺儿的命!”
“人身总是要摊个七长八短的事儿,佛家讲天堂、地狱,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厄运星砸在咱头上了,小二就是丧门星、要账鬼,这嘎嘣了,倒省了很多烦心事儿。这孩子的尸首是喂鱼了,哪找去?”地瓜王红肿两老眼,痛哭流涕,“白发送黑发人,这不还有个后吗,椽个棺材,埋个衣冠冢吧,对孙子也有个交待。”
“王掌柜,头些日子,也就火烧江出事儿以后不两天,我过江通挑柳条编大花筐,回来在船上听那小划子渔钗子说,他们在江上打捞过尸首,没捞着小二那玩意儿,看小二的尸首是冲没了。要是打上来,管谁呢,一准能送个信儿。这楞头青不回来,巴拉斯上的人谁也没回来,就像隔个天,小二的事儿也没人知道,咱不还蒙在鼓里呢?这事儿看来,也就得依王掌柜说的整了,埋个衣冠冢吧!”外号叫撸锄杠的邻居说:“不过,咱不能就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完了,得抬了灵柩闹去,叫商会多拿出点儿钱,还有孩子呢这不?”
乌拉草 第224章
闻信赶来的王家穷亲戚老乡啥的,也馇咕说人不能白死,管商会要人,讨个说法。
这就黑龙镇街头巷尾出现了一个女子背个孺子,披麻戴孝,挨个商铺报丧场景。
白茬儿棺椁一路哭嚎抬到商会门前,邓猴子并没有惊慌,反而庆幸,劐愣的越大,对他搅浑水越有利。他煞有介事的扎着孝带,拿祭品,上炷香,焚纸钱,流着泪,悼念亡灵,又黄皮子嗤屁熏鸡的从商会款中,拿出一百块大洋,显示他的同情和怜恤。地瓜王屋里的,见了邓猴子,从临时搭的遮风避寒三角草架子里发疯的扑上去,“还俺儿”就要撕了邓猴子,马六带警察拉开,邓猴子骂咧咧的,“这老死婆子疯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各商铺掌柜们,同情地瓜王的遭遇,也都慷慨解囊派人祭奠。殷明喜和二掌柜分别代表殷氏皮货行和德增盛商行祭奠,二掌柜对地瓜王致哀,小二是个好孩子,德增盛不怪他,过错在背后那个指使的人,柜上已向警察署报了案,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节哀顺便。又拿二百块大洋抚恤。地瓜王感动的说孩子不争气,罪该应得,你柜上不怨恨俺,就够一说了,还拿啥钱哪?俺找商会,孩子冤不冤的,也死了,就是要讨个说法。这不明不白,不浑不清的,叫俺在镇上往后咋抬这头啊?
杉木和美枝子,也煞有介事的以死者为大的民俗,声势浩大的偕同惠子、代子一群脸白唇红穿白和服的下女跟挎刀浪人等,列队来吊唁王小二,拈香烧纸钱儿,祭礼三躬,抚恤一百大洋。地瓜王和屋里的,对杉木的悼唁蔑视的没有理睬。王小二媳妇和小儿子也没有还礼。
麻猫转移视线的寻衅找事儿闹上了,从人群中跳出,身后跟着一群混混,还拉着王小二的大哥,嚣张的指着二掌柜,“猫哭耗子啊?你们号上吉老大勾结江上绺子,鲁大虎打死了小二,拿俩钱就想打发了,没门?人是为你们德增盛死的,人都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编派瞎话,埋汰小二个冤魂,说他是内奸,谁见了,你们得赔人。这人就是叫你们祸害死的,还想嫁祸于人,你们安的啥心,心叫狗吃了?人死无对证,你们柜台高,鼻孔朝天,看王掌柜一个烤地瓜的窝囊废,家人又老实好欺负,想咋揣咕就咋揣咕,推卸责任,我们局外人都看不下眼了,你们还想咋欺负人哪?人活蹦乱跳从家走的,这一去,就成了不归路,连和家人说句话都没有,这叫谁不可怜呀?乡邻街坊们,我麻猫做个旁观人,就路见不平了,向你们讨个公道,人死见尸,没见尸首,谁甘心哪?王小二在哪,都停棺这些天了,今儿个你二掌柜不是代表吉老大来的吗,那你就把王小二交出来!不交出来,就是你们心里有鬼,王小二就是你们害死的。”
“交人!交人!”
“二掌柜是二茬子掌柜的,说了不算。走,咱们找吉老大去!”
“吉老大作孽,搞老毛子老达姆去了,没回来!”
“有人看见,昨儿半夜和面包房一对老毛子回来了。他是不敢露面,猫在家里不敢出来?”
“走啊,找吉老大算账去!”
“要人!要人!”
爨(cuan)火撩着了孙二娘疙瘩鬏儿,老邪等一小帮跟凑儿的寡妇门前爷们帮,瞅孙二娘眉梢柳叶而动,一齐拥上去阻拦着麻猫一伙儿混混,呼喊:“麻猫,你娘哨子出血別找灯笼挂说话,是你爷爷扒灰出溜的。吉老大摸你娘屁股了啊,你这么作践人?”
大倭瓜唆使麻豆几个虎巴熥儿子,也撑杆跳高的撵麻猫的鸭子,“麻猫你哪灶坑爬出来的王八崽子,戴绿帽子那个才是你爹,找吉老大干啥玩意儿,这不冤枉人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