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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乌拉草 第334章
云凤蹲着在板子上咔巴完大鲤子的鳞,磕着膛说:“这不种两年了嘛,还行?自打前圩子姜板牙,请那个叫稻田的东洋行家,老早种上水稻,这一片儿,可眼红了,都抢着种。西头圩子的老高丽,用铁盖锅焖饭又煮衣被,头顶半拉葫芦瓢,晃脑袋摇飘带,就会象帽舞的大裤裆,可壳物了,坏你!净半拉夜里偷着抢水啊,都打破过脑袋?你家要种,到秋,得先把壕挖好,再平整地。咱这几家合伙请的两个琉球人,也就几袋米。在老家也是种地的,人挺好的。人和人不一样儿,咱们不能进铁匠炉一律打家伙,像杉木那样的能有几个,不叫殷大舅和德哥整治的老实多了?他们那俩人换常来瞅瞅,告诉这告诉那的,可上心了。来了,留下吃点儿饭,可愿喝咱们的老烧锅酒了。喝多了,就一个劲儿的要认大牛奶奶做干妈。把我老婆婆吓的呀,都蹲灶坑了。”春花说:“那的人不稳当,可不能乱认?头年,出那档子小日本放火烧铺子的事儿。咱那俩熊玩意儿回来说,那马六子可不是啥好东西,偷着帮杉木,楞是没揪出杉木这个祸害人的败家玩意儿?咱家那俩败家玩意儿,还背着德哥收拾过马六子。他们拿着枪,装成胡子,把马六子头套上麻袋,一顿揍,马六子吓得都尿裤子了。听说,他俩不管马六子要啥玩意儿,那马六子乖乖写了给了他俩。”云凤就带鱼血的手,拉拉春花的衣襟,悄声说:“春花,这话可不能乱说瞎说,小心隔墙有耳?这是掉脑袋的事儿,听着没有?往后闭上你那臭嘴,谁问也不能欠半个牙口缝儿,记着没?懊,这说不定啊,他俩拿了杉木、马六子啥证据了呢。可是大事儿,叫他俩放好喽!”春花紧张地点头,“云凤姐,你放心吧,我也不傻,咱们姐妹又不是外人,这我才念叨念叨?要是换外人,打死我也不带说的。”云凤剜下春花,“你呀?这我信!你爹打你那样儿了,都咬屎橛子是你勾引的两地鼠。”
几个小姊妹说笑的忙活饭菜。几个丫头小子,猫一会儿,狗一会儿的,又闹哄玩在了一起。
“云凤姐,他们十个拜把兄弟,就剩冬至没结婚了。”春花一手按着后腰,拿烧火棍往灶坑里攮着茅草,“冬至家跟咱婆婆家窗对窗的隔条道,听真亮亮的,冬至爹妈整日的直骂。”
“可不是。二娃说,冬至和那个叫红杏的,早睡一个炕了,还结啥婚哪?”巧姑端着一碗新鲜大酱进屋,赶上说:“就差等生一个大小子一个小丫头,给冬至他俩口子当傧相了。嘿嘿……”
“巧姑,你家二娃那小子,喝王八血了咋的,净胡沁?”春花指摆巧姑,“那红杏是上洋学堂喝过洋墨水的大文化人,冬至在奉天也上了啥大学,那能跟猪似的,哼哼的就爬嘘?”
“春花你还舔脸说呢,你不先是在苞米地里叫两生荒蛋子开的花苞啊?”云凤往锅里放着切好的鱼块,被豆油榨得“吱啦吱啦”的,一股股鱼香和油香顿时弥漫整个灶房。小樱桃叫着“真香真香!”云凤煎翻着鱼,攮丧春花说:“怀着大鼠二鼠上的双人抬花轿,抬轿的都嚷嚷这抬的几个身板儿啊?”又锅里倒上水,盖上锅盖,“这光景大城市里兴这个。脚底下书摞的越高,越是不磕头拜堂先两个人摞个子,算啥呀?冬至这不也是土豹子顶着坷垃进羊圈了,学了羊(洋)派!哎,要这么说可怪了啊,粘米汤没成冻?那整天整宿的干摞坯,不那啥吧?”
“云凤嫂子,你啥脑子啊?”巧姑倚着锅台在冒着米香热气的锅台上,捣弄蘸小青菜吃的辣椒酱,把一支支在焖粳米饭灶坑炭火上焙得焦糊的红辣椒揉搓在大酱碗里,拿筷子豁拉豁拉,又把筷头子放进嘴里嗦拉,“哎呀真辣,呸呸!”漂亮的脸蛋儿一下扭曲的发红,也不忘嘴里含着要说的话,“你看瓦子里的娘们跟的人多不多,哪个怀上了孩子了?听说,不喝的啥药汤,就不生孩子了。”
“喝啥药啊巧姑,别瞎扯了?”小樱桃先搁滚开油爆好葱花,往锅里添好水,把切好的肉下到的锅里,又铰几拃粉条下锅,说:“那苞米面糊涂多粘乎啊,你拿筷子老搁拉,看泻殆不?那姐儿,这个下那个上的,一天多少爷们爬哧啊,啥好炉火也捅翻沙了,还生啥孩子呀?”
“泥鳅籽、嘎牙籽、鲫鱼籽、虾米籽,一天价啥籽子都往那里甩,搅成腊八粥了,还生啥生呀?”云凤掀开锅盖,吹着呼呼冒鱼香的热气,拿铲子小心的和拉和拉炖得沸滚的鱼,放下锅盖盖好,“你看哪个娘们不是跟一个爷们才生孩子啊?咱这前院那牛粪老婆,大破鞋,你看她生过孩子吗?”
“我还俩老爷们呢,一生就一对,哪搁拉浑了?”春花怕把锅烧糊了,就把灶坑烧剩的柴火拿脚踩灭,用炭火慢慢焐着锅,“这不在几个爷们爬哧,就看籽儿成不成?”
“那要按你说的,你两爷们一胎生两个,那十个爷们,就生十个呗?”云凤抬杠戗着春花,“那有爷们,不生的呢?”
“你们别瞎呛咕了,我告诉你们吧!”巧姑搁围裙擦着手,一脸兜绷着,“冬至从长相到人品才能,哪样儿都比二娃强得多得多?可就一样儿,对姑娘有点儿磨不开脸?想吃烧土豆吧又怕烫着,想抓刺猬吧又怕扎手,畏头畏尾的,不知吃错啥了,腼腆得要命?我想冬至和红杏也是那样儿。当初冬至要像二娃那样不管不顾的嘎巴人,兴许我就不会嫁给二娃了?嗨,谁跟谁呀,是缘分,也是命。八字,月下佬儿早给你配好对了,挣也白挣?”云凤插嘴,“你嫁给二娃包屈呀,心里还装着冬至?我看你呀,也是个泡在尿里的猪蹄子,骚!”春花也抢着插话,“那可不一定的事儿?嫁给谁有些是无奈,心里有个人也正常?我还相中过冬至呢,那有啥呀?土狗子说,这叫啥啦,反正就是两人躺一个炕上,做两个梦。你像小樱桃,她不就……瞅瞅我的臭嘴,又沤粪冒臭泡了?”云凤嘎嘎说:“你说、你说,我才不再乎呢?心里能装口大肥猪还带一头牛,谁迈老牛家这个门,我也是大老婆,生那闲气呢?”小樱桃红下脸说:“我就没大丫儿那两下子,稀罕谁,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愿为个个儿心上人干啥都不后悔,那才叫真格的真情实意!咱那算啥,就好了那一股热,马尾毛穿豆腐,提不起来?”巧姑跺脚的吵嚷,“我编炕席刚开个头,你们就铺拉一炕,还叫我接着说完冬至不说了?”几个小媳妇都乐了,“这扯哪去了扯的,大壳郎都穿上大布衫子啦?巧姑,你说、你说。”巧姑拿胳膊肘遮下嘴,笑说:“人家冬至和红杏睡觉,光上身,不脱裤子,哪来的孩子呀?”
巧姑一语惊人,小媳妇们一时哑巴,互相、相互瞅咂儿,默默无语两眼生疑窦,猛不丁,醒悟,哈哈傻笑开来。
“哎呀哪个缺大德的死鬼?”
暴笑声中,一声怪异的惨叫,一个晒得干儿干的驴粪蛋儿从前屋门踢打中云凤的脸颊,又掉在云凤的脚下,就见大鼠收住傻笑,一头的大汗一脸的惊吓立在门口。身后跟的是汗淋淋欢笑的二鼠、二牛、大牛、小牛四个大小子和大狗、小狗、小凤仨个丫头片子,唬虎个脸,一眼眶里的惊惊,呼着屋门口盯住云凤。
闯祸啦?!
云凤又好气又好笑的嘴上喊着“妈的”,带着脸颊上的一块叫驴粑粑蛋儿削出来的红斑痕,扯过春花手中拄着的烧火棍,就见大花布衫子里两个大布袋子擗叉开甩向两扇肋条夹肢窝儿下,冲向门口,“兔崽子,老娘非醢折你们的狗腿不可?”大鼠还由原有的那点儿惹祸的愧悔变成怕挨削的恐惧,“快蹽啊!”怯阵地转身就跑,一怀撞倒还犯傻的二鼠,一步从二鼠身上跨过,回手抓住四仰八叉的二鼠的手,拖拖捞捞拖了死狗。二鼠也灵秋,转翻过身儿,两脚一蹬地,一高蹦起,两人一起往大门口奔逃。
二牛一帮孩子,也小鸡见老鹞子的炸窝似的四处逃散。小凤太小,刚扭达小屁股,叫云凤一把搂住,抱起。小凤挣挣歪歪的喊叫,“大娘、大娘,不是小凤,闯的祸,是大鼠、大鼠……”云凤又笑又恼地说:“小蹄子,不是你跑啥?走回去吃饭。”小凤一听,搂住云凤的脖子,“大娘不打我呀?”云凤拿着烧火棍指指的,朝四散的孩子们喊:“谁闯的祸,跟大娘回来吃鱼吃肉吃白粳米饭。没闯祸的,不给饭吃。”
孩子们一听,愣了!啊,闯祸的给饭,不闯祸的没饭,大娘你这气蒙了吧,不讲理呀?
云凤转身冲也跟到门外看光景的春花、巧姑和小樱桃嗔嗔的一笑,眼里显然放着一圈一环的套,就把小凤交到巧姑怀里。巧姑装成贴乎的贱样子,搂靠住云凤,淘气地伸手摸下云凤的脸颊,“瞅这小脸啊叫一粑粑蛋儿打的,嘿哟怪叫咱心疼的。”云凤斜嗤眼的一推巧姑,拿烧火棍就要打,巧姑把小凤往云凤脚下一放,猱了很远,瞅着云凤母鸡下蛋的“咯咯”。云凤骂道:“这小蹄子才骚性呢?二娃才走几天啊,你就想发骚,跟我贱乎啊!可别叫牛二瞅见喽,那还不给咱俩穿糖葫芦喽?”小樱桃嘻嘻哈哈地一搂云凤,“呢哪呗!咱屋去,收拾吃饭!”说完,推着云凤回了屋。春花指指巧姑,“嘿嘿……你呀?”巧姑还没逃离大孩子的稚气,跑跶拉春花进屋。
院内,孩子们张着眼傻站着。
大黄狗围着老母猪撒欢,一会儿前爪儿搭在老母猪身后,一会儿拿嘴啃咬拿鼻子嗅着老母猪的尾巴根子,老母猪“哼哼赓赓”地打磨磨反抗着。
一群妻妾围着大芦花公鸡啄食,大芦花公鸡挺着胸脯昂着头,一会儿“咯咯”的啄个啥食儿撩逗着,母鸡上当的围拢过来,大芦花公鸡拿后尾靠靠的贴近一乌黑母鸡,“咯咯”的一口鹐住乌黑母鸡头毛,乌黑母鸡降服的一奓膀儿一蹲,大芦花公鸡爪子飞速踏上乌黑母鸡背上,抖抖的,后尾和乌黑母鸡奓开的后尾苟合喷嗤屁,一张膀儿,跳下乌黑母鸡背,看着被“采蛋”的乌黑母鸡“噗啦”翅膀走开,亢奋地抻长着身子抖擞翅膀,自豪地“咯咯勾”引颈高歌。
青砖大瓦房檐下,几窝燕子,穿梭的飞来飞去。
成群的家雀,扇面一样,“呼”掠过屋脊,“呼”又铺了一院子,引得拴在马棚屋檐下石滚子上,拉磨的两个小毛驴“哏嘎”乱叫。
歇晌的劳金们,敞着汗衫,搭着布巾,汗巴流水地扛着锄头回来了。
顿时,院子里充满了爷们的汗渍气息。围着大井旁,大声叫喊,大声咳嗽,大声说着粗话,小媳妇们收敛的老实规矩多了。
咕噜咕噜摇着大轱辘把,打着井里拔凉拔凉的井水,小孩子们忙着拿来盆拿来舀子,舀盆凉水,噗噗啦啦洗着头,哗哗往大光膀子上撩着水,一会儿,满地湿呱呱的,水就顺水沟流到院子外的壕沟里了。
“哎哎打头的他叔呀,你们洗巴完了,先在树下荫凉着,喝口水,抽袋烟,饭马上就得。今儿,数数啊,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啊老黄历是龙年。月亮牌是民国十七年。阴历四月十九,是芒种。老东家今早走时说,赶节气,犒劳犒劳大伙。”云凤扯开嗓门说:“过后晌,把圩子西头那片麦地大草再拿拿。我瞅有些薅草都把麦子遮住了。”
“不就西头那块麦地吗,好说。”打头的咕嘟咕嘟喝着凉水,答问说,“东家少奶奶,做啥好吃的,闻着这么香?”
“啥好的。傻大叔,你鼻子塞狗毛了,这么好使?”大牛够够巴巴地往饮马槽子里倒着打水柳冠斗子里剩下的水,“炖大鲤子、猪肉炖粉条子,还有蘸酱菜焖的粳米饭,叫你们再喝上两盅,好好睡个午觉。”
“这小孩崽子,可够精的,啥都知道啊?”打头的从大牛手里拎过柳冠斗,放到井里打水,“铲头遍地,晒晒墒,十几匹马可闲出屁来了。大牛,草料加了吗?”
“加了。”大牛回答着,“饮饮就行了。”
“过两天趟头遍地,人牲口的,谁也闲不住了。”打头的打着水个个儿磨叽,云凤端来一二盆炖鱼放在东厦屋屋檐下搭的凉棚大方桌上,“大牛,去绷坛酒去。”
一会儿,饭菜上齐,劳金们造开了。
“闯祸的吃饭啦!”云凤有意瞅着几小媳妇,大声冲院子里的孩子们喊着说:“没闯祸的等着,想好了再吃?”
“别逗傻孩子了,抓鸡毛当掸子,你也没咋的?”春花劝说:“淘一上午晌了,都饿了!”
“哼,我逗的就是傻子。”云凤兜嘴儿冲春花一笑,“看谁傻?”
几个小媳妇在房后果木园杏树下,围坐一张矮方桌前,也嗯达着小酒,可眼睛却都勺着后门口,等着傻孩子的出现。
一个头顶顶着小桃头型的小脑袋瓜儿,手扒门框溜溜个小鼠眼儿探了一下头,又缩回去了。随即,脏得也看不出啥色踩堆帮儿的一只小布鞋迈过门坎儿,身子前倾着,垂头一步一步挪到桌前人堆旁,小脏手抹下小鼠鼻子,懦(nuo)战战地说:“大娘,我惹的祸,可以吃饭吧!”云凤瞅着大鼠哈哈乐着,“你还真傻啊大鼠?好!敢站出来成认错,傻不傻的,就是好孩子!拿个板凳,挨大娘坐下吃饭。”云凤又撇下头看去,门框两边镶上高矮参差的雕像小头,瞪睁睁圆圆的小眼睛,看大鼠坐下,叨一筷头子肉块儿,放进嘴里。




乌拉草 第335章
“搁这呢大鼠你小子?”二牛鬼灵精的一高窜到大鼠身后,一把抓住大鼠汗衫儿后脖领子,两手拖拖的捞起大鼠,向门口一摆手,几个孩子呼啦啦跑过来几双小手绷住咕囔嘴儿嘴角还流淌着油拉子的大鼠,二牛喊着,“大娘,驴粑粑蛋儿踢你脸上的是大鼠,可叫我们逮住了。大娘,你削他,解解恨儿!”云凤哈哈乐的前仰后颏的,点着几个小媳妇,“这、这几个孩子,真、真的叫、叫人心疼。鬼道的,大人都不如他们?拿凳子,快、快吃饭。”几个孩子像得特赦的小囚徒,呼喊着去拿小凳子,呼反回来,挤挤挨挨的坐满一桌子。小手拿筷子,不如小手快当,抓的抓,夹的夹,小牛一下卡了鱼刺儿,吓得云凤拍打着小牛后背,“咔”一声,洋火棍儿大小的鱼刺儿咔出来了,“饿死鬼脱生的,爬拉两口饭,慢点吃都!”
“哇哇……”
“哎呀妈呀!管顾瞎忙活了,三牛这死孩崽子这一觉啊,睡得可够一说了?”云凤听见三牛哇哇卟啉一惊,火一样撺儿屋去了,“可别爬掉地下……”
云凤怀里抱着三牛回到桌前,脸朝桌子外坐下,哄哄的擗开三牛两小腿,一手指扒拉硬成棍儿的******,“嘘、嘘……”一赶儿像箭儿似的尿,嗤出老远,“看我们三牛,这尿性劲儿,赶上他爹了,多可爱!”
“三牛他爹也这么嗤你的?这嗤劲儿,那可够尿性的啦!”春花嬉闹的瞭下喂小凤粉条的小樱桃,夹一拃小白菜,蘸点儿大酱,放进嘴里,囔囔嘴说:“我家南头赵老二,嗤尿净尿脚面子。这天敞窗敞门的,他老婆半夜孬孬的,骂赵老二,绑酱杆儿也是武大郎,囊货!”
云凤把三牛两小脚放在个个儿脚面上,拉着三牛两小手,逗哼着,“拉锯,扯锯,姥娘家门口唱大戏,说姑娘聘女婿,大外孙也要去……”
“嘚哒嘚哒……”
一阵马蹄声停在前院大门口,牛二踉踉跄跄地下马,打头的忙放下碗筷迎上去,“少东家,这不黑不夜的大晌头子咋回来了呢?”打头的牵着马缰绳问着,牛二一脸的不开晴,叮一眼打头的,像谁欠他八万吊似的,带搭不稀理的,哼都没哼一声,竟直朝屋里走去。
打头的像挨骟的老驴,两眼疑惑的瞅瞅站起呆立在桌前长板凳后的众劳金们,两眼似在问,‘这、这咋的啦是……’
云凤听了熟悉的马蹄声,感到非常的意外,纳着闷,抱着三牛站起身,冲几个小媳妇半开玩笑又抿着小樱桃地说句,“这牛掌柜这大晌头子的回来,不是日头就是月亮打西边出来了?这是闻着鱼鲜肉香了,还是闻着啥倭瓜花开了?”云凤前头走向后屋门,几个小媳妇也跟过去。
牛二脸凝滞得冷煞煞的,眉毛拧成疙瘩立在外屋地当间儿,云凤见了,惊诧地问:“咋的啦一回来这是啊?跟谁斗气这是啊,呛肺管子似的?”牛二也没瞅云凤,对身后的几个小媳妇也没搭理,瞥都没瞥一眼,扭身进了东屋,一屁股坐在南炕沿儿上,鞭子往炕上一扔,捞过他爹的烟笸箩,笨手笨脚的拿老草烟纸拧个喇叭桶,掐掉拧头,在老蛤蟆头旱烟碎末里扒拉捡根白头火柴,在裤子上蹭“嗤啦”一下,点上烟,猛抽了一口,“咳咳”的眼泪都呛出来了,云凤心疼地说:“瞅你呛的熊样儿,不会抽就别抽,那玩意儿猴辣的。你不在铺子里忙,咋回来了呢?”
牛二唉声叹气地抹哧一眼云凤,把卷烟扔在地上,拿脚尖黾(mian)了黾,哼哼地说:“铺子上轧板,城门也没人守,黑龙镇闹翻了锅,不回来干啥?”云凤一脸的惊讶,堵在门口的几个小媳妇也眼中露出惊愕,“出天大的事儿啦!”云凤惊恐万状的急着问:“咋啦?咋啦?小日本打来啦?”牛二一撺儿站在地上,高高举起两胳膊往两边儿一划拉,虎啸地喊着,“小日本,他妈拉巴子的。这事儿,比末代小皇帝掉下龙墩还大扯,张大帅崩天了!”一声炸雷,房盖都塌下来了。云凤吓的两手一松,怀里抱着的三牛一秃噜,差点掉在地上。呼在窗外的劳金们,刷的脸都白了,打头的晃了晃,一屁股墩在地上,“今儿一大早,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进北城门时,没瞅见一个大兵把门。日本街儿那十几家店铺就没下轧板儿,一条街静得没人似的。那日本浮浪们,都腰里别着铁家伙,狗一样的在街上乱晃当。咱的人打日本街路过,都不行,戒严似的。咱们铺子向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日头爷在东房脊兽头打提溜没上房脊呢,德哥忙迭的对我说,‘关门,上轧板儿!’我奇怪地瞅着德哥,问德哥,‘这不晚不晌不年不节的上轧板儿干啥?’德哥搂住我脖子贴耳朵说,‘刚刚接到冬至从奉天拍的加急电报。就头两天,洋历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五时三十分,张大帅从京城回奉天的路上,在叫皇姑屯那噶达,火车爆炸,把张大帅炸得碎孬孬的,抬回大帅府,其实就咽气了,还瞒丧?群龙无首,整个奉天城都乱了套,大兵们也乱了营。小六子,就大帅的儿子,最有可能子承父业,登上宝座,主持大事,这才有可能把局势稳定下来。’我一听啊,头发丝儿都奓奓开了,这不是又要改朝换代了吗?”春花急白咧地问:“谁干的呀这么缺德?”牛二说:“谁干的?谁最恨张大帅碍眼就谁干的。”巧姑说:“我猜呀,祸祸张大帅的,不是咱个个儿人干的,准是坏透腔的小日本!我听殷大舅家里的老四丫头蔼灵嘚嘚过,小日本在咱东北这噶达老挑事儿,净想馊主意,啥修铁路啊开矿山啦驻军派警察了,反正没干好事儿,惦记霸占咱这噶达?我说,就是小日本干的,跑不了?”牛二说:“德哥也是这么猜的。张大帅坐在满人的龙脉上,也是得瑟,好好的当你的东北王得了,你家祖坟没冒青气,净冒凉风,没那真龙天子的福分,还老惦想京城的龙墩,这还没坐上呢,就先化了。”劳金傻大叔在窗外两手支着窗台说:“咱、咱可是真的听说,那龙椅不是啥人都能坐的。听人传说,龙墩儿只有真龙天子才能坐。平常人一坐就化成灰了。洪宪那袁大头,也驴鳖虾将,靠出卖光绪皇帝,叫老佛爷那老寡妇稀罕个臭六够,倒坐上了,才几天就瘪咕他姥姥屎的啦!还有那啥民国那个孙大总统,在那热得能熬粥烤死人的大南头搞啥革命,把小皇帝拽下龙墩儿,又叫那冯啥玩意儿了,把小皇帝撵出了紫禁城,跑天津卫当了寓公。喂孩子的,能叫脱了皇袍的小皇帝吃闲饭?孙大总统,就想当周武王,殷纣王倒是伐了,可草头王是越伐越多。孙大总统不也看好那京城的金銮殿了,没等咋的呢,刚挨个边儿,不也死在了京城吗?不管咋说,孙大总统还是提倡天下为公的。这天下人人有份,咱都坐得金銮殿。那后头冒出的秃老亮,更是个壳子,今儿伐这个,明儿讨那个,整得全国像一盘散沙。你打我,我打你,还派老鼻子虾兵蟹将打咱们的张大帅,咱们的张大帅这是吓着了,往老巢蹽,叫小鬼给老鸹了。张大帅也是想跑到京城抢那龙墩儿坐。那龙墩儿,是谁想沾边儿就能沾的吗?那大南头,天太热,不长庄稼,净出痱子,哪出过一个坐龙墩的真龙天子啊?就咱这噶达,可真是出真龙天子的地场。咱那大北边儿嘎嘎冷的啥大山里,叫嘎仙洞的,出了个北魏皇帝;上天大鹏金翅鸟下凡脱生的岳飞,跟咱这噶达的金国打架,那能挡住吗,咱这儿真龙天子要出世,灭了大宋,还把大宋两个龟儿皇帝掠来咱三姓坐井观天景。老北风喝多了,给灌死了?这大清朝吧,更不用说了,就八旗那点儿人马,举着龙头摆着龙尾,金銮殿一坐就两三百年。咱这松花江就是真龙天子的化身。虽大清气数尽了,龙脉没断,还有紫气,说不定啥时候啊,还有真龙出世。张大帅长相不行,髻子小,没那龙相,甩搭不开,咋呼不白咋呼了这个?关里那些诸侯爵爷,为了个龙墩儿宝座,你割一块儿,我拉一块儿,争抢了一溜十三招,哪个不是干瞅着,谁登上那宝座了?那个秃老亮,叫蒋啥了,更拉倒了。嘴上没毛办事儿还不牢呢,别说头上没毛了,那更白扯,掉水里连个抓手都没有?那龙墩儿,倒听说有小白丁偷偷半夜去坐过倒是,冒一股白烟,一摸,龙椅上就一层灰了。嘿嘿,听说书的瞎白话。少东家,还你说吧?”牛二说:“张大帅这些年,刮地皮,炸百姓的油脂燎,有俩钱了,还不够得瑟的了,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搬起石头砸了个个儿的脚,把老命搭上了,弄不好还得叫咱老百姓陪葬呢?嗯,小六子也不是善茬子,爹死的不明不白,能咽下这口气,肯定得找小日本报仇!我看哪,要坏菜啊?独霸一方,威震关里关外,咱这噶达,眼瞅着就要又出一个清朝那样的皇帝,登上紫禁城金銮殿的张大帅吧,叫秃老亮几路大军这一逼,和小矬子下这毒手一死,小六子太子登极继位又太嫩,小日本怕没人能降住了,还不动手啊?奉军又和小日本关东军底火老大了,老年弦子勾起新仇家恨,小六子又年轻好胜,为父报仇心切,局势是一触即发,说不准得凿巴起来?我这不,赶紧欻个空回来报个信儿,别闪着。云凤,咱爹妈呢?”云凤犯愁地说:“你刚走,脚后跟儿,爹就拴上车,老俩口撂下地里那老些活不管,又去莲花庵看姑娘去了。看日头,也快回来了。”牛二坐下说:“这日子刚有个过头。这下可好,凿巴起来,还不是老百姓遭殃?哎云凤,啥好吃的这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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