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杉木心中有了定数,乐呵呵地回到密室,看邓猴子和山田还在交杯换盏地喝呢。邓猴子问:“杉木君,那鳖犊子来干啥,弄这老长时间?”杉木坐下说:“你说能干啥,为你而来呗!”邓猴子疑问:“为我而来,咋会呢?回来我就在大街上碰见他一回,他还想咋的?抢了我二姨太,他倒有理了?哎,杉木君,不对呀,他不上我家找我,上你这噶达找你干啥?”杉木笑说:“哎,怕你呗!”邓猴子一横,“妈个巴子,亏心才怕人。他咋说?”杉木说:“你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他知道你是我救出来的,自然咱俩关系就不一般喽!他到我这儿是投石问路,对二姨太看你是咋想的,有没有那个意思……”邓猴子忙问:“那个是啥意思?”杉木看邓猴子眼里有一种希望的光,就加缸挑拨说:“你别在我面前装蒜了?还不就是看你是不是对二姨太还有那个意思。谁老婆个个儿也没休,活生生叫人霸占了,这哪是蚊子在吸血呀,简直就是剜心,谁不想夺回来呀?要不除了有病!”山田问:“邓桑,你咋想?”邓猴子一抹眼,很伤情,也很动情地说:“二姨太对我来说是又吸引又排斥,我、我一肚子的苦水,两难啊!马六子这个狗娘养的,我俩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跟他势不两立。你们知道吗,这是败坏我的门风,往我脸上扔****,简直就是往邓家祖宗板上抹黑灰,多埋汰人哪?你们说,我、我能咽下这口恶气吗?我要咽下去,也得噎死我!可我没那么傻,我要用软刀子,一点儿一点儿拉马六子的******,让他生不如死,整日里提心吊胆,寝不安席,食不甘胃,守那王母娘娘破镜子的月亮挺尸吧!”
邓猴子的话正和杉木的意,他和山田对看几眼,沉默不语。
邓猴子自个儿连酎了几盅,老红眼里眼泪吧哒吧哒地说:“杉木君、山田君,你二位就是我上天揽月下海捉鳖唯一的念想!我虽然和你们二位不同宗、不同族、可同种,但我的心里只有你们二位了。我受这奇耻大辱,一直都在忍着,挨着。眼不见不烦,从我回黑龙镇瞅见马六子的第一眼,我就对马六子这个衣冠禽兽,畜牲不如的王八蛋,恨之入骨了。今生今世这个埋汰人的货,我一定不会放过的。我还要让黑龙镇的人们,还像以往那样敬畏我。我咳嗽一声,黑龙镇都要抖三抖。杉木君、山田君,我这是脱了裤子不知害臊了,可汤吃面,我这半斤八两就交给你们了。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啥怕的了?啥倭奴,啥狗才,啥,啥,随便他们说去?我是王八咬屎橛子吃秤砣,任臭也铁了心了,就走到天涯海角,我老邓算是跟定你们了。天变我心不变,上刀山下火海,我老邓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的忠心,日月可鉴!如果我有二心,叫那天雷‘咔嚓’一声,劈死我!”
杉木想,你邓猴子这是压在石板下的蟑螂,嘴张的大,再海誓山盟的,说破天,你终还是个中国人哪!这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啊,你信得过我,我还信不过你呢?就你邓猴子和马六子的交情,拥护一个女人,就反目成仇了?前车之鉴,我不得不防啊!******,我叫百惠子两头捎话,美人计离间计并用,我就不信这把火烧不旺,燎糊了的屁股,谁疼谁知道了?
杉木心里这个乐啊,可面上还是装成怜悯的样子,对邓猴子说:“邓桑,人家马六子也没说啥,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啊!你老兄搁在心里,就别再追究这事儿了?女人又不是回锅肉,既使二姨太再回到你的怀抱里,嚼过的馍,有啥味道了?就回到你被窝里,中间不老觉得有个马六子隔着,多膈应啊!”杉木说到这儿,想起美枝子叫胡子羞辱的景象,心里发酸,一恶心,“好,明儿邓桑就走马上任吧!时候不早了,就叫百惠子陪陪你,重温旧梦,也胜新婚哪!”
山田和杉木出去,日本下女把残桌收拾了。杉木叫来百惠子,百惠子颠着小步,躬身进屋,褶绺子说:“不好意思邓君,让你久等了。我有个老相好的,不应酬一下不好,请您见谅!我就是吃这碗饭的,约好了的,哪好失约呢?邓君,你这几年没来,我心里老惦记着呢,可没忘?”邓猴子几年没见百惠子了,百惠子还那小模小样儿没变,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把百惠子搂在怀里,“你妈拉巴子的你有几个老相好的呀?”百惠子抹着邓猴子皱褶拉手的老脸,娇声娇气地说:“那可有几个。知名的有德增盛账房掌柜的仇九。他说了媳妇叫雀儿的,就不大敢来了。杉木社长有事儿找他,来过几次,可人家懒着再搭理我了,叫我好伤心。还有就是马署长,一礼拜来一次,我才刚那会儿就是陪着他了。我看他对你回来很害怕,没在这儿留宿过夜,说怕你乘虚而入,和二姨太破镜重圆,重温旧梦。亏你了,要马署长在,我俩就旧梦难圆了?”邓猴子骂道:“******马六子,家里外头你都捡我的剩,你活活要气死我呀?”百惠子看邓猴子气的样儿,达到了杉木交待的挑拨的目的,脸上掠过一丝丝冷笑,搂过邓猴子的脖子,亲着邓猴子。
邓猴子在牢里几年没沾女人,憋的腿都直了,未免糟蹋自个儿。回来后,二姨太、三姨太都成了人家的新欢,邓猴子虽看不上大傻瓜,但大傻瓜一片忠心,坚贞不二,一直守着他,怜悯之心再加身边没有其他女人,把大傻瓜当宝贝,一棵树吊死,死皮赖脸的拿大傻瓜当贵妃。大傻瓜老干抽子了,又羞、又饥渴,二渡开花,乐此不彼的应承,倒想把多年的欠账恨不得一下子补回来,这倒把邓猴子侍弄得腰酸腿软。
那天在大街远远望见翠花楼头牌老相好大白梨,心里骚动得脑瓜子直爆筋,可大白梨一脸的怨恨拿裙摆甩了他一下,叫邓猴子却之不恭了,没有敢去翠花楼,也是手头拮据吧!
啥大白梨,眼前这滥竽小日本娘们瞅着活鲜鲜的,更使邓猴子眼馋心痒,早把大傻瓜忘到脑后了。跟马六子争风吃醋的劲儿,也瞬息之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完事儿,百惠子就小鸟依人的趴在邓猴子一根儿一根的肋茬子上,拿纤细的手指扒拉着邓猴子干瘪的老嘴唇子,贱贱地嘻嘻,铺垫地套话说:“邓君,你真是金枪不倒,比马六子强多了?”邓猴子心中的嫉妒之火刚刚泄喽,叫百惠子这一挑火,又蛤蟆气鼓鼓了,“他?”百惠子抿嘴笑着说:“他,那啥,咋说了的,啊,是哞牙嘴喝米汤,无耻(齿)下流!他才还借酒耍疯,当杉木社长骂你呢。”邓猴子强压住心头火,“骂我啥,你说说?”百惠子装模作样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马六子埋怨杉木社长救你。说杉木社长这是往他心上削钉子。骂你是老狐狸,不是人揍的。还说,他和你的二姨太,早就在你眼皮子低下勾搭上了。骂你,嗯老王八!娶不娶你的二姨太,你都是个睁眼的活王八!还说你要惦记二姨太,那是白日做梦!人脑袋打出狗脑子,拿杀猪刀把你宰了,他也不会叫你沾二姨太的边儿的。说时,咬牙切齿的样子,可吓人了。更可恨的是,他戳咕杉木社长,不叫你当那啥总办。你说,你一年挣几百块大洋,他这不断我的财路吗?”
邓猴子听后,两眼直勾勾瞪着,胸脯一鼓一鼓的数着成排的肋条,百惠子都感觉到邓猴子心脏,“砰砰”加速跳动的震动。
百惠子下完舌,看火挑起来了,就劝着说:“我说我不说吧,看把你气的,猪似的呼哧?邓君,跟马六子那种人不置当,别气坏了身子,我还指望你多来几趟填活填活我呢。”
百惠子对其貌不扬这柈子似的干瘪小老头,心术不正有畏怵,就像跟个随时呲牙咧嘴要咬人的狗一样,心里就像揣个兔子,胆胆突突的。就扯那事儿时,也觉得是跟狗交欢,一不留神,就会被咬的感觉。马六子可比这干巴糟老头儿强八百套。瞅着马六子唬嗤嗤的吓人,背后可会哄人了。跟马六子在一起觉得舒坦踏实。虽然扯那事儿时冷酷一些,可过后会温存体贴,逗得你浑身痒痒。临了,除了正常花销外,给的小钱儿数目非常可观,从不抠抠馊馊的。这老干鳖犊子,动作琐碎,笑都不是好笑,一碗水看不到底儿,总觉得隐藏点儿啥,动着啥心思,阴阴怪怪的。
邓猴子对女色从来是贪婪的。溺爱得有些过火。折腾过后,像个塌架的干虾老狗,蜲缩在百惠子怀里睡死过去。
鸡鸣三遍,蜡烛燃尽,窗户抹了一层灰白,一个人戴着妖精面具的人,摸着邓猴子的被窝,捂住百惠子的嘴,嘘嘘两声,百惠子吓昏死过去。正应那句话,人吓人,吓死人。那人把邓猴子拎小鸡的拎起,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秃噜猪毛地从邓猴子肩捋到好处,刀尖挑着那二两半,“你不想当太监,就乖乖地听话,我问你啥你答啥。”迷登登的邓猴子哪还敢嚷啊,“顶天梁(大当家的)饶命……”哆哆嗦嗦的直掉鸡皮疙瘩。那人不用‘半切口(黑话对话)’问话,直截了当地问:
“你那护场队建在哪噶达?”
“江沿杉木的贮木场后院。”
“多少人?搁哪旮旯招人?”
“六十人。从东洋民族青年中招一些,再就搁逃荒逃难闯关东的人中招。孤身没旁杈,可靠。”
“还有?”
“还有、还有,山田从日本浪人中招十二人,成立特种班,不归我管。这里,可能另有图谋吧!”
“枪支弹药呢?”
“山田负责。”
“他从哪弄来?都啥枪?”
“我不知道。山田没说。听山田的口气,可能不是老套筒子、铁公鸡啥的。起码是毛瑟长锚、王八盒子、三八大盖、碎嘴子(机关枪)啥的吧!”
“老串(黑话:钱)哪来?”
“钱啊,杉木出呗!”
“护场队具体干啥?”
“给杉木看家护院。别的也没说,我也没问。好汉,我虽说是总办,那明里就是摆在桌子上的幌子,傀儡呗!桌子底下有山田,他是总教官。我是个吃官儿饭,懂得啥舞枪弄棒的,你就饶了我吧!”
“你说的要有半句假话,我就割了你的老命根儿,叫你当老公(太监)。”
“好汉,就混碗饭吃。借我个胆儿,哪敢啊!”
“睡吧!”
这曲老三派来这神秘蒙面人,一看该问都问了,再问也问不出啥了,掀起窗户,“嗖”就不见了。
邓猴子一摊烂泥的瘫在榻榻米上,‘妈呀,这是摊上侠客还是逼上梁山的好汉了?这要摊上无赖泼皮,我的小命休矣!妈呀,这还没上杀猪板子呢,就悬个扔的没搭上小命,这要往后,真当上总办,脑瓜子还不知搁哪旮旯上供呢?这是哪个道上的呢,对这档子事儿挺上心呐?是要劫枪,还是抢地盘?这事儿,倒给我敲个醒。你山田闷我葫芦,说一半藏一串的。我也闷闷你葫芦,咱都隔心说话吧!
“嗯,嗯,我这咋的啦,作噩梦似的,没鬼呀这也?”百惠子醒过来睁开眼睛,梗起头,横桄着眼珠子,自语道:“邓君,这天刚麻亮,你起这么早?来呀,我再伺候伺候你……
二姨太天生水性扬花,占着碗,看着盆,望着锅。她要看上的爷们老搁在心里把玩着,最后颠狂到茶不思饭不想,非弄到手不可。而又咬住了,就不撒嘴。她对马六子看上的,是他那溜须舔腚样儿。一见你摇头摆尾,很会来事儿的样儿,叫二姨太就着迷。马六子在女人面前从不摆爷们的臭架子,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你叫他干啥,他都会叫你得到满意的结果,从不让你失望。马六子对二姨太品行了如指掌,却从不说破点明,包容得你最后自个儿都觉得对不住他了,自觉地收敛而自责。机会都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二姨太就是被马六子这点上所征服,所俘虏了。
乌拉草 第358章
二姨太听说邓猴子被杉木救了出来后,一惊,当头一棒,心紧成一团团。心说:这该死的老死鬼咋没蹲死,我该咋办呢?二姨太深知邓猴子心毒手辣,杀人不见血,又不显山露水,你死都不知咋死的。阴毒得很。就三姨太凤儿她爹妈的惨死,那个砍死凤儿她爹妈的傻胡子到死还念想邓猴子给他说媳妇的好呢。那几个抵命的胡子,更是冤大头,替邓猴子偿了命。二姨太想到这噶达,不寒而栗。邓猴子回来后,决不能轻饶了她,早晚得对她下毒手。这话她又不好跟马六子说。又一喜,杉木还真拿她当回事儿,不是玩玩就拉倒,还真听她话办事儿。可这一层,她答应过杉木,决不跟邓猴子提。你看杉木这人,多阴吧!这也就是二姨太惊骇的地场,有点儿自食恶果的心痛。
“妈的这猴子,大刺猬!”
她盘算来盘算去,总觉得不妥。她想过回到邓猴子身边,重归如初。她又怕邓猴子嫌弃她,最后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夹在邓猴子和马六子中间,很难做人。再加上大傻瓜妒火如仇地排斥她,她既使回到邓猴子身边,也没啥好果子吃。另外,她实在不想离开马六子,不管哪方面,哪哪不比邓猴子强啊!不回去,她担心有一天成了冤死鬼。这是她最为担心最为害怕的事儿,咋办呢?
二姨太在宽敞明亮的大客厅里打磨磨,发福的身子映在梳妆台的镜子里,还是那么丰润可人。娇嫩嫩漂亮亮的脸蛋儿,还那么诱人眼球。三十多岁的她,眼角一点儿皱纹也没有,明明亮亮的一双耐人看的大眼睛,还是柔光万种。难怪马六子爱不释手。他任可担不仁不义的骂名,而把她弄到手,窃夺朋友妻为己爱,这在世人眼里是个不可饶恕的罪过。马六子全然不顾,一意孤行。
二姨太想到这儿,再也挪不动步了,瘫坐在椅子上,捧着脸,咿咿呀呀地哭泣起来了。
趴在地上的小斗牛犬和一条沙皮狗,耷拉着眼皮夵忝地看着二姨太。
婆婆听后,轻手轻脚过来,轻声轻语地说:“儿媳妇呀,好好地哭个啥呀?六儿又惹乎你了?这个挨千刀的,等他回来,你瞅我咋扒他的皮!他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好的媳妇,咋忍心欺负呢?烧包烧的,不知咋得瑟了!儿媳妇,听婆婆的话,别哭了,妈听了心疼?”婆婆边说着,边从大襟裉上扯下手绢,塞给二姨太。二姨太扑在婆婆怀里,哭得更加的伤心了。
自打过了门,婆婆从没二眼看待她,把她当亲姑娘待。对她好吃懒做的恶习从没怪罪过,多暂都是汤了水了的,笑盈盈地端到她面前,看她喝完才乐颠的离开。对她好穿戴好打扮的毛病,从不挑三捡四的责怪,而是信任儿地鼓动马六子给她买,让她穿。婆婆总是说,这不有啊,没有讲不了。谁没打年轻过过,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不爱打扮,除非她有病?我就愿瞅咱儿媳妇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那才让外人瞅着眼馋,配得上警察署长的媳妇呢!穿得窝窝囊囊、破烂破唬的,那才叫外人戳脊梁骨呢?
婆婆对马六子娶回这么个漂亮媳妇,心里别说多高兴了呢。婆婆不管这儿媳妇过去咋样儿,只要能过门做她的儿媳妇,她都当姑娘看。但她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尽早地抱上大孙子。小孙女也好。总得有个后人才是。原来的大媳妇不知得的啥怪病,两天头就去了,连个后尾巴根儿都没留下。到岁数的老人都这样,都想见着隔代人,她多么盼望二姨太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啊!可二姨太身子也不争气,要说邓猴子老马跨马驹儿不行,马六子可是龙马精神的正壮汉年龄,米汤没少灌,直漾脖儿,几年下来,二姨太胯骨就是不开拃,还紧裆儿鸡似的,不开裆儿。没蛋,也不谎花,谎屁也没放一个。这就成了婆婆一块心病。可婆婆一点儿也不说三道四的,静静地等待铁树开花的那一天。
婆婆是个很有教养的人。认识些眼目前儿的字儿。信老理儿,三年不开花,八年总结妞儿。婆婆的男人,还在马六子不记事儿的时候摊上一场黑死病(鼠疫),蹬腿去了。她打年轻一朵花的就寡居,一辈就生养马六子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地拉扯大,又送马六子上了奉天的警官学堂,儿子出息当上警察署长,婆婆高兴的几天几夜没睡觉,一个劲儿地跪观音菩萨,拈香磕头。婆婆恪守妇道,信奉女人不干政,从不过问儿子在外面的事情。
今儿瞅儿媳妇落泪,她伤心地跟儿媳妇掉了几滳老泪,嘴里不停地骂马六子。
马六子别看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可他对他妈还是百依百顺的,很是孝顺,从不惹老妈生气。老妈说啥他听啥,从不顶撞老妈。婆婆自然觉得儿子好,以儿子自豪。婆婆多年寡居,养成了习惯,从不越大门半步,以免引起寡妇门前事非多的闲话。左邻右舍的对马六子有闲言,可没有一个嘎叽婆婆闲言碎语的,都高看一眼婆婆的品行。
二姨太哭够了,不郁闷了,心里痛快了许多,对婆婆说:“妈,我只是觉得心里闷得慌,不知不觉就哭上了。我哭跟六儿没关系,我俩好着呢。你老别瞎寻思,你老歇着去吧,我过会儿就好了。”婆婆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二姨太重新端盆水洗过脸,坐在梳妆台前,搽脂抹粉,描眉画凤,仔仔细细打扮得珠光宝气。又从手饰匣里挑捡半天拿出个精雕细琢草莓红宝石胸坠,挂在白嫩嫩的脖子上。胸坠看上去价钱不匪。是出至斯里兰卡是缅甸,还是乾隆命名的旬阳鸡血石的大红袍,反正瞅上去似如鸡血欲滴的鲜活。二姨太走时又往身上喷了点法兰西香水,拎上蛇皮小挎肘兜儿,一步三摇的跟婆婆打声招呼,就出了家门。
沙皮狗和小斗牛犬,嗯嗯又汪汪地撵到门口,扒着门叫唤着要跟着。
二姨太招摇地先在大街几家商铺逛了逛,买了些炉果、猪舌头、槽子糕、核桃酥、杂半儿糖、糖球、皮糖、唆啦蜜看人看小孩子的东西,招来异样眼神的奚落,嗒然若丧,竟直奔邓猴子家里走去。
这个家,对二姨太来说是太熟悉不过了。自打屎窝儿挪尿窝儿跟马六子跑了以后,这个叫她又眷念又伤感的老窝儿,她还从来没回来过。她懒得见大傻瓜那傻相。没心没肺,嘴里啥屎都沁,不管不顾,“当啷”就是一榔头,“哐嗤”就是一口。撅巴完了,也不管你咋想,没事儿人似的,又跟你有说有笑的了。二姨太常了,惯了,也不跟大傻瓜一般见识了。她时常对三姨太说,傻拉巴唧的玩意儿,你別勒她,过会儿就好了。
二姨太走到门口前,一瞅,这败象,杂草丛生,啥节骨草、料吊子、酸巴浆、老厂子、薇菜、苋菜、芨芨草、柳蒿芽、大青薅、扫帚梅、婆婆丁、刺菜、蚰蚓草、毛毛狗草、糊腚草、水败草,烀烀着大门口,都下不去脚儿。门楼子,残檐破瓦,上面爬着的喇叭花秧蔓儿上开着几朵乍眼的紫色花朵,算是有点儿活人气。剩下的半扇子门扇儿,半躺着地歪歪在一旁。二姨太不免一阵心酸,掉下几颗豆大的眼泪疙瘩。再透过门瞅瞅院子里,也是破滥破唬的。东、西、北三幢大房子,更是沧海横流的破败不堪。窗户玻璃破牙露齿地像沾狗皮膏药似的打着补丁,白一块,黑一块的。这家不像家、院子不像院子的,哪还是以前叫人羡慕的那个家了。
二姨太走进了院,静悄悄,四下无人。她个个儿走进北面正房东屋里,大傻瓜不在,只有邓猴子一个人,光着大膀子戴着掉个腿的老花镜,坐在炕上拿衣服缝里的虱子、虮子。
秋后这一伏,热的赛老虎。二姨太走急了,也是心燥,渗了一身的细汗,拿白绢搧着风,盯着瞅着瘦骨嶙峋的邓猴子,一副老态龙钟,怜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邓猴子抓虱子抓的很专注也很专业,这也是几年笆篱子生涯炼就的功夫,连二姨太一身香气进屋嗅觉也丧失了,一点儿没察觉出来。看那样儿,不像似鼻子插大葱在装相(象)。
“哎猴子!”
邓猴子吓得一奓膀儿一跳的一颠屁股,老花镜从鼻子上出溜耷拉到八撇胡上,抬眼一瞅,惊讶惊喜惊呆了老一会儿。
“咯……”
二姨太甜蜜蜜浪脆脆地艳笑着搔首弄姿。
“啊,是你,彩秀吗?”
邓猴子不相信地惊问。
“是我呀,猴子!”
二姨太娇里娇气地答。
邓猴子把衣服往炕里一甩,光只脚就“噗噔”下了炕,热泪盈眶地扑向二姨太,两手搭肩地端详,“两千多个星辰日月,还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儿,彩秀!”二姨太“你个骚猴子还想着我彩秀”就心酸地扑到邓猴子的怀里,狺狺地抖着肩膀哭上了。邓猴子紧紧地搂住二姨太,肋骨嵌入到二姨太暄腾的胸里,泪水在核桃纹里滚动,在二姨太花缎子布衫上洇成朵朵泪花。
二姨太为啥敢冒大不韪来看望邓猴子呢?这也是强忍恐惧伪装脆弱,为保全个个儿的无奈。她深知邓猴子的致命弱点,就是对女人情有独钟。只要你耍耍贱儿,掉几滴眼泪,再叫他尝尝甜头,邓猴子就会心软得像面条,啥大事儿也就秸秆挑糊糊,提啥了?这又正赶上邓猴子拉屎闹痔疮,你来看望他,他还不感动得大鼻涕拉多长啊!就这一下子,足足击倒邓猴子心中犯堵的墙,换来他的怜香惜玉,饶恕你的罪过。
二姨太突然的到来,天上掉馅饼,叫邓猴子是又惊又喜又感激,可也胆儿突突地埋怨二姨太不忘旧情的莽撞。这要叫马六子知道了,还不松花江水翻腾宝宝山上天,大打出手啊!就大傻瓜刚独揽大炕一个人的被窝,要知道,不也得摔盖帘子砸大铁锅呀!二姨太呀二姨太,你重情重义也太胆大了?嗨,二姨太呀,你见异思迁,这也是出于无奈。这个破家,俩个不省事儿的鳖犊子,还有个能吃人的母夜叉,我还有啥怪你的了?能怨谁,你一个大老爷连个个儿心爱的二姨太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个爷们吗?
对于男人和女人,世上啥最有杀伤力?一个是初恋;另一个就是旧情复燃。
老夫少妇,遥遥的久别,天涯海角,大难邂逅,夫内疚,妾惭愧,感情的焦灼,泪水滂沱,还感不够境界,迸发苟合的爆裂,才够完美。
邓猴子哪架住爱妾二姨太的诱惑,哪管马六子玷污不玷污,糟蹋不糟蹋,泔水不泔水,朝思暮想的邓猴子,此时此刻此景只有重占蓬蓬茅庐涓涓泉水的冲动,哪还管得了那些了?
老牛破车疙瘩套,本是同船渡,今非昔比,夫已不是夫,妾已非妾,虽不是原汤化原食,也轻车熟路,哪还有操守可言,灶坑着火,烟囱冒烟,一对情人般的开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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