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小樱桃,我听冬至说你跟牛二哥好过,还念念不忘啊?”红杏问:“你不走,是陪我吗?咯咯……”
“红杏,你先别咯咯?”小樱桃说:“我问你,你跟你那原先乡老相好的都成亲拜堂了,真没摸馊的锛儿清?”
“嗯哪!”
“你俩人都好那样了,又拜堂了,还小葱拌豆腐的清清白白,鸡蛋似的一个壳里不打诨?嗯,文化人就是跟咱不一样,墨水喝多了,喝糊涂了,连你亲我爱都‘鬼打墙’?”小樱桃说:“咱不识字儿,可对那男女的事儿上心。先跟谁好了,就把身子给谁,后来的,对不起,捡剩吧!你看二牛我那儿子了吧,那就是牛二哥的。说大丫儿吧,眼睛都吊到门楣上了,眼眶子多高啊,还不是上赶着叫德哥俘虏了。乖乖的送上门,死心踏地的为德哥生孩子,打单崩,我最佩服大丫儿了,敢爱!敢为爱的人,豁出个个儿的小命。这叫啥,这才是真正的梁山泊和祝英台呢。活不能同巢,死同穴,没事儿化作蝴蝶,出来遛达遛达。”
“哈哈……”红杏放开嗓子大笑,“小樱桃,真有你的。”
“啊你那是死头的,想也是白想,干薅毛解嘎渣儿。”小樱桃没笑,认真地说:“我就不信,你那相好的要活着,德增盛商号又得多卖二尺绿布?”
“咋说?”
“咋说,你不懂啊?”
“真不懂!”
“给冬至做绿帽子戴呀!”
“啊?”
“就是你搞破鞋,冬至当王八!”
“咯咯……小樱桃你越说越没边儿了啊?”大丫儿说:“红杏,这小樱桃出门子一娘们,啥都敢徕,别听她瞎耪耪。听她的,地都长毛,耗子都得上供板儿,成精了?你才问我就这么过了,就这样了。我信命。我这辈子,我妈生我就是为德哥预备的。我妈说,我和德哥是上辈子的一对冤家,我这是还账呢。我也不是不想小俩口子朝朝暮暮,成天厮守在一起,小日子一过啊,多逮呀?可我稀罕的是德哥,不是那个家。我放不下德哥,又不想进那个大宅门,你又不能把德哥他一个人搂着,那就得委屈个个儿了呗!我非常向往一人一个老婆爷们的,那才是俩口子。这,你舍不得你中意的男人,又不想委身别人,德哥又不想抛弃我,也就只有初一拜佛,十五烧香,三十磕头,剩下的做功德呗!红杏,你再嫁……不不,那是青骡子配骒马真情假婚,跟冬至是儿马配骒马真情真嫁,可别再家雀噗啦房檐子窝边毛驴子踢驴粪球子故伎重演啊?”
“哪能啊?那时还小,我这大岁数了,可再也折腾不起了?”红杏拍着大丫儿说:“我知道你们和冬至一个圩子住,都怕冬至吃亏,说这念那的,放心,我姑娘身嫁,娘们身死了和冬至并骨。”
“大丫儿!大丫儿!”
大丫儿拉小樱桃出了撮罗子,“啥事儿,吵吵的?”牛二抹耷拉眼皮眯哈哈眼地说:“德哥叫你。”吉德叫大丫儿坐下,“你喝西北风啊,得吃点儿东西呀?瞅,都瘦眍眼了。来,俺陪你喝点儿。”大丫儿摸着脸,笑说:“哪瘦了,我苦夏,上秋就长膘。”土狗子拉拉脸的眯哈哈地说:“德哥,你别贱贱了?大丫儿还瘦,瞅那布衫子绷的,扣儿都快挣开了?”大丫儿猫一眼土狗子,酎口酒,拉下小樱桃,过来搂着土狗子脖子,土狗子鹞子奓翅儿,扒翻地上,小樱桃一跨骑上,捞过酒碗,“叫你嘴欠,老娘给你灌尿!”大丫儿按着土狗子两肩膀头,小樱桃洒咧咧的就往土狗子嘴里灌,土狗子扭晃着头,弄了一脸的酒,小乐过来扳住土狗子的嘴巴子,“小樱桃喂土狗子奶。”小樱桃一脚踹倒小乐,“去你奶奶个三孙子的,我有奶还喂儿子,哪有奶喂狗犊子啊?”土狗子嘻嘻地说:“我任可当狗犊子了。”土狗子这一张嘴,小樱桃可得把了,趁机灌了几口,呛得土狗子抠抠直撅达。大丫儿咯咯的劝着,“求饶啊!”牛二拉下小樱桃,小乐几个哥们呼上土狗子一顿瞎闹。
长庚星(火星)划上东天边,“两星抱月”的拉着弯勾,撵得涨红脸的日头爷踏着哪吒冒火的风火轮,跑下了山,留下一片火烧云,慢慢沉入金光粼粼的江水里,一抹金杠杠划开了天地,又渐昏暗下来,江水泛着银灰波浪,滚滚的东去拥抱弯弯的明月。
“美人窝,美人窝,软软的美人窝,马嗑嚼子,驴拉磨,汪汪一盘磨的白浆啊,点上了腐乳红,呜哇哇,呜哇哇……”土狗子喝高了,站在埃埃的岸边,面向滔滔不绝的松花江,抻长脖子,仰脸儿朝天,像桃江屈子胡呐喊一样高歌,穿越旷古原野的夜空,直杀向云桓,没有回旋,只有鱼儿弹奏着波涛,风儿拨弄着杨枝的琴弦,江鸥踢踏着沙粒倾听远方狼嗥的音符,雀儿交吻敲击着心扉的旋律,篝火燎着逸乐的舞蹈,琵琶半遮着羞涩的风骚,“美人窝,美人窝,绵绵的美人窝,凤翘尾巴,凰跳舞,灼灼一片云的雨露啊,掠过了彩虹飞,呜哇哇,呜哇哇……”
土狗子的共鸣是几个没槽牤牛犊子天籁的胡呐喊,刺耳又悠扬的刺破寰宇。静听的莲花,舒展着田田的荷叶,庇护着牛二和小樱桃这藕断丝连的一对野鸳鸯;聆听的薅草,拥抱着甜蜜的粉莲,袒护着吉德和大丫儿这露骨深情的一对野鸭子;风抖颤着撮罗子的红门帘,蚊虫缭绕,时而掀起一角,眨眼的繁星不失**的偷瞭几眼,一对新人莲子白藕的缠绵,互感的互爱。
烛光灭,风习习,蚊嗡嗡,水涟涟,鸟不鸣,狗不吠,狼不嗷,人不喘,刹间的寂静。
撮罗子里传出莺莺细语,轻微嘘唏。撮罗子外糊了一圈潜伏着的兔子眼儿耷拉长舌头哗哗滴嗒哈喇子的色鬼饿狼,听声!
蚊子叮人从不可怜人当吝啬鬼,咂咂的残酷吮吸人血,几个哥们真够哥们的,宁可失血,皮肤鼓起一个个一串串大包,也满足蚊子的贪婪。
“哎哟!”红杏一声低低的惨叫,把撮罗子外的哥们们吓了一身汗毛,又都过来人的一喜,‘真黄花,开花了!’
“妈的,才没动静,啃苞米了!”
“去你的,扒土豆皮是!”
“嘘……”
红杏打破沉寂,引发冬至一顿滂沱。
“尻!土狗子你顶谁呢?”
“……”
大丫儿把土豆埋在篝火红炭里,又把苞米连皮扔在炭火上烧烤,“哎他爹,你老挠啥呢?”吉德栽歪着身子挠着,嗤溜一笑说“你问俺?蚊子大开杀戒,叮的******全是大包。”大丫儿瞅着吉德笑嘻嘻,“我说蚊子多,你偏不信,活该!”吉德点上根烟,迷蘼的看着大丫儿,“那你又说俺偷懒了。”大丫儿一梗脖儿,扒拉翻烤着苞米说:“你一天殃食漾奶的。我呢,尽抱笤帚疙瘩睡了,说你懒了吗?”吉德说好好,“等俺把秋冬的货张罗齐了,叫你好好解解馋,殃食漾奶。”大丫儿说:“要那样儿,兴许咱还能生个大胖小子呢?”吉德说:“那可倒好。春芽来了,不管俺咋的,还不是乌糜,瞎苞米!月娥呢,大鹅出出稗草,不也是关解饿?小鱼儿嘛,真是鱼,一咬汛,就甩籽,连着生。”大丫儿一撇嘴,“哼,佛也不一定端平一碗水,你呀,就对小鱼儿偏心?”吉德问大丫儿,“俺那大舅哥,早和小樱桃蹽缨子了,还……”
“妹夫,你还啥?”牛二从吉德身后呵呵走过来坐下,“我喝多了,小樱桃说给我醒醒酒,这不,好多了。”
“小樱桃你咋啦,一瘸一拐的,扭啦?”大丫儿起身扶着小樱桃。小樱桃坐下,笑拉皮的说:“脚崴啦!”吉德勺下牛二,“大舅哥,你真行,装憨,小樱桃咋崴的脚?”牛二问:“土狗子野狼嗥的一阵子,一转眼儿他们都蹽哪去了?”吉德说:“还一转眼儿呢?卪堂!你瞅瞅,月亮都勾你头了,子夜都过了。”大丫儿两手倒着吹着烧熟的土豆,“你们爷们能干啥,过耳瘾呗!”牛二一拍大腿,“忘了忘了。忘死丝死丝的了?听声啊!我得听听去。”小樱桃一拉牛二,“你还听,没够性?老婆婆要验看见喜,就叫她验墒,不有鸡血吗?”牛二笑点着小樱桃,“你呀你呀,你觉得人家都是你啊?”小樱桃捞过一盆猪头肉拍黄瓜啥的,“来咱俩陪德哥和大丫儿喝酒。”大丫儿把扒得黄秧秧的土豆递给吉德说:“你添巴两口。我也饿了,咱喝点儿。”小樱桃酎着酒说:“这要红杏不是黄花了,冬至她爹妈多臊脸,还不作闹啊?咱们咋说,人家红杏和冬至一点儿不再乎。”大丫儿说:“我看红杏一脸的字,又那么自若的,我看不像有啥事儿瞒着的样子?”吉德抿巴土豆说:“要瓜破淌瓤,也是冬至这看瓜老头儿的事儿。那杨柳青有志向,又爱红杏,绝不可能在胡子窝里拜堂,就干那苟且玩情的事儿?”
十几条狗呼呼先蹿跳过来,后面跟着吉增一帮哥们,推推拉拉哑然无声的出溜过来,“他娘的,憋死了,也咬死俺了。”就呼呼排在篝火堆旁。
土狗子从炭火上叨一穗苞米,咧咧嘴的扔在地上,两手捏着耳唇,“妈的真烫啊!哎哎德哥,天大的秘密,红杏这小娘们,还黄花!”吉盛咬口黄瓜说:“土狗子你也没钻进去看,听咋能听出来呀?”土狗子说:“老三,你傻啊!我扒开那撮罗子羊皮一个缝,冬至正点亮蜡烛,红杏咧嘴的把那块儿红花的白布绢一下子糊在冬至脸上,‘封建脑瓜子,这下能跟你妈澄清了吧?你也静心了,给你妈看吧!这可是……你坏小子还乐?’红杏那个……咯咯的煽情。”吉盛说:“你小子真损,听声还看哪?”土拨鼠舌头舔着嘴唇说:“那身条……真是美人啊!”吉盛瞪圆眼的瞅着土拨鼠,“啊?”
十几条狗围围的围一圈的,护着呼呼打呼噜躺了一地的主人,看着出没的狼。
没有鸡鸣,启明星(火星)唤醒了日头爷,晨曦退去,天亮了。
“花轱辘车老掉了牙,老牛破车疙瘩套,嘎吱嘎吱,哼哧哼哧走这疙瘩道,又是沟来又是辙,跩掉胯胯轴子甩丢了老蒯,剩下、剩下了一只瓜子黑布鞋;花轱辘车老掉了渣儿,老牛老马拉的不是一个套,别扭别扭,啡哧啡哧就败了下道,又是挣来又是拽,累岔气儿成了大气包子,剩下、剩下了热炕头空空被窝……”
“死牙赖口的唱的啥劲儿,跳大神儿似的,听了都齁耳朵眼儿?”冬至妈心上挂着红杏见喜的事儿,不耐烦地嗔斥冬至爹。碎嘴婆抽着搭到车沿子外头的长烟袋,拧冬至妈的麻花劲儿,“我听还唱的怪好的呢。比咱家拉磨的大叫驴咕嘎的强多了?”冬至爹扬起破麻绳头,抽下嘎巴一屁股鞦子牛粪嘎渣儿慢抽筋儿倒步的老牛,回头瞅瞅碎嘴婆,“我这耳朵咋犯烟了,没听见人话呢咋?”碎嘴婆抹瞪眼的,一口带着大葱溷气味的烟雾,喷在冬至爹的脸上,“象牙能长在狗嘴上,那咱家芦花鸡都长驴家伙?”
“爹是猫来儿是鼠,公爹见了儿媳没了主心骨;婆婆视儿媳眼中钉,儿媳视婆婆母老虎;白菜白,萝卜脆,腌咸的芥菜疙瘩哽哽啾啾齁了嗓儿,瓢打翻了水舀子,打酱缸跩折了打酱耙儿,撵鸭骂了鹅,轰猪打了狗,从古到今,黄历翻了这页翻那页,翻了一代一又一辈儿的糊涂账,盼、盼、盼个透心凉……”
“六国贩子,皇帝贩马,这哼哼的,比掉牙还难听?”碎嘴婆哼哼的也闲来嘎嗒牙,气得冬至妈直甩达,“嘴都漏风了,哼哼给谁听啊?”
“你咋激溜的呢?”碎嘴婆搕掉烟灰,从疙瘩鬏上拽下老年头的银簪子,拿着抠烟袋锅里的烟渍子,“不就那点儿事儿嘛,多大事儿呀?红杏这花大姐,嫁咱这儿谁都当得高粮花子碓?罗圈儿对罗圈儿,只有咱冬至配得上。瞅你个个儿搁唧的,个个儿搁唧的?那是人家拿牙咬舌头,嫉妒你家虱子双眼皮儿,跳蚤赛貂婵,臭虫比过花大姐,你一百个放心,我要掐算错了,嘴立过来,让轱辘棒子当那啥喽!”
“那你得先把你那几颗稀楞黄板牙掰去,要不然,谁敢秃噜你呀?”
“挤咕挤咕的,挤咕啥,你那嘴鸡屁眼子啊?男女翻过来调过去的,不就见喜那点儿事儿,可当了珍贵了?这都是**害人,没事儿找事儿,啥喜不喜的,瞅那老脑筋?”
“吁——”
冬至妈按婆婆见喜就见孙子的传统习俗,拉上碎嘴婆作个见证人的,拿来送韭菜盒子为由子,坐牛架辕马拉套的花轱辘车,来到十棵杨树小树林,凿巴醒了吉德几个,叫大丫儿唤起冬至和红杏。冬至妈笑舔舔地说:“妈这一宿也没睡好,惦记你俩儿睡这皮鞑子玩意儿,夜里别着凉,又怕狼……这不,顶星星我到前园子拉的韭菜,你大嫂和的面,包了一篮子盒子,拉你碎嘴婶子就来了。冬至、红杏,趁热,趁热吃啊!”小乐逗嘘逗嘘的和程小二抖个捡来的鱼泡,哈哈冲冬至和红杏说:“冬至,老夫子,我都看见黄花……!”冬至哈腰捞个杨树条子,撵着小乐和程小二打。小乐钻达达的抱住大丫儿推推的迎着冬至。大丫儿一闪身,拽过小乐往前一推,和冬至撞个满怀,两人厮扭在一起,滚在地上,一溜咯咯嘎嘎。
红杏羞色色的把喜布递到冬至妈手里,“妈!”就跑回撮罗子里了。
碎嘴婆笑盈盈的对冬至妈碓碓达达的“我说啥啦!”冬至妈两手抖抖的捧着喜布,两眼充盈着满眼的泪花,望着冉冉升起的日头爷,“我看你们嚼舌头的还说啥?”一颗悬着的心,乐开了花。
“婶子,祖宗板儿前供上吧!”
乌拉草 第366章
九一八事变的发生,正个中国震惊,东北狼烟四起,在黑龙镇引起一片哗然,人们交织着激怒愤慨与茫然失措、同仇敌忾与游离观望、积极备战与等待毙的情绪,在学生们的爱国热情鼓舞下,镇衙和商会联手,动员全镇军民各界,展开了救亡募捐和抗击倭寇的准备。暗藏的倭孽和民族败类,欣喜若狂,蠢蠢而动。
“嗵嗵嗵!”
不是敲门,是拿拳头砸门!
“******,谁呀一大早的,丧门星个你砸啥砸?”
“嗵嗵嗵嗵嗵!”
一声紧似一声,震的门扇摇晃瓦块儿咯吱。
“你妈巴子的,狗养的,你家死人了?”
“老灯台你老耿头,我是你爹,快开门!”
哼,牛二?发癔症了!
“嘎吱!”
老耿头披个夹祆儿,门插刚划开,一脚门扇就把老耿头像团苞米面掴在了墙上,贴了大饼子。
牛二一步冲跨进来,魑魅魍魉的一脸灰绦绦,“尻!你叫老帮子夹住了?”头也不回的直奔月亮门,“大东家在鱼儿少奶奶房里。”牛二急冲冲闯进小鱼儿小院,拿拳头“嗵嗵嗵”一顿捶,正个窗户都在撼动,屋檐下的家雀喳都没喳一声,噗啦啦的穿了箭的飞跑了。
“谁?”吉德对这有失体统的放肆明显的不高兴,小鱼儿诎囔,“火上房了你啊?”
“牛二,德哥!”
牛二缓下口气,抖悸答道。
“啊,是牛二啊!出啥大事儿了,叫你慌恐成这个样子?”
吉德趿拉个鞋,走到堂屋门前,门叉一咯啦,嘎吱敞开门。
“德哥,可出大事儿了。嗯电报,你快看!真的,比皇姑屯大帅被炸还邪唬,天塌地陷啊!”
吉德一把夺过,不看则已,一看大惊失色,“啊?”呆呆愣愣瘫靠在门框上。
晴天霹雳!
鬼,狞笑!狞笑!还是狞笑!
吉德心跟刀剜的似的,两手颤抖地捧着沉甸甸的电报,不敢相信个个儿的眼睛,用手揉了揉,又揉了揉,揉得红肿膨胀起来,张着,不!是撑着,又看了一遍,“发至会馆商务电报,十万火急!阳历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晚,日本关东军攻占东北军奉天北大营,随即奉天城沦陷,东北危在旦夕,快做打算。分号闭户歇业,尚无损失。在途货物不得而知,情况不明。务念。能否再发电报不知。冬至。”牛二惊恐万状地难已相信地说:“归了归中归溜齐,小日本真的下手了?”吉德气得鼻子都撅达起来了,腾地“咵”把电报摔在牛二的脸上,怒眦欲裂,咆哮如雷地喊:“下手!下手!这不是皇姑屯,这是奉天城!这不是一包炸药,这是荷枪实弹,武装占领!一宿,就一宿,嗤泼尿工夫啊!响当当的东北军,几十万人,狗皮帽子威震全国,竟然兔子夹尾巴,一枪不放,拎烧火棍猱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狗急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咋就拱手阿弥陀佛了呢?黑瞎子叫门,熊到家了!少帅,少帅呀,你一登基,大伙就担着心,果不其然,铁不成钢,短炼哪!你国恨家仇,‘易帜’励精图治,赶跑小鬼子。你东北虎哪能离窝,重蹈大帅覆辙,为了一身斑纹套上光环,听光头老黄皮子耍小鸡崽儿的摆布,搭进个个儿,还成了千古罪人!太年轻,太小孩子气了,架不住几两獾子油,你就熊色样,闪了?天火烧冰窖——该着啊!小六子啊,北斗南移,乾坤倒转,管张三叫娘,你活活把人气死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手握雄兵,天助你!有种,打跑小鬼子!”
吉德震撼了,激愤了,愤怒了,又悲哀了。牛二搂着吉德,两兄弟抱成一团,为东北的命运,为家园的安危,泣不成声。
异族恶鬼,在东北这噶达呲牙咧嘴,隐藏狰狞已有些年头。恶鬼身上的地震癖,时不时闹腾点儿地璺,钟馗不高兴了,也拿大扒掬子箍箍璺缝,箍得恶鬼膨胀得张牙舞爪的咬牙切齿。璺大了,突然地陷,恶鬼蹦出来,露出狰狞面目,掀起超级大地震,裂口迅速漫延得天崩。女蜗袖手旁观不补天,还落井下石,肆意妄为,任凭恶鬼肆无忌惮,嗜人命如草菅,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眨眼还没睁开,恶鬼已吞噬了大半个东北锦绣山河。
乌云滚滚,风声鹤唳,天淋淋起了雨。
“牛二,为防不测,咱铺子关门,仓库上锁。炮手和伙计们,有枪拿枪,没有枪的,镐头锄头铡刀菜刀镰刀,手里都拿一样,看铺子守仓库,以防不测。”吉德哭够了,排解了激愤,冷静下来,“你跑一趟大舅家,把电报给他看。俺的意思,全镇商铺关门,静观事变。再叫彪九巡察队,日夜加强防范,保护商家不受歹人侵犯。另外,让大舅和崔镇长说,叫郝忠驻军监视邓猴子的护场队,一有风吹草动,就嘎嚓!你再叫土狗子跑趟江沿村找老鱼鹰爷爷,知会一声曲大当家的,注意邓猴子的动向,见机行事。俺呢,和老二通个电话,看看三姓那边咋样儿。你再叫二掌柜马上过来,商量下往后咋整?”
“嗯,这才像个大东家,遇事不惊,拿事儿!”小鱼儿沉稳地瞅着吉德,“这小日本,不是抽冷子,是伺机而动,咱得作最坏打算。一旦,咱这噶达也落入魔爪咋办?我惊诧之余,是日本人这个张三哄孩子信不着,担心这往后啊?”
牛二刚走,吉德往三姓吉增老丈人周大掌柜家打电话,要了电话局的长途号,正等着。
蔼灵和红杏淋着一身雨跑进来,“大哥、大哥,奉天完蛋了,叫小日本占啦!”吉德瞅下已在国高谋了老师职位的红杏,“你们学校也知道了?”红杏严肃的点点头,义愤填膺地说:“鏊上刀光剑影,血流鼎沸,骨肉相残,鏖战不止。鍪下豺狼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奉天成了日本人的美味佳肴盘中餐,老天无眼,生灵涂炭,东北军倒成了缩头乌龟,不战而逃。”蔼灵说:“大哥,黑龙镇不要哭泣,我们要发出呐喊,振臂高呼,‘还我河山!把小日本从东北赶出去!’国难当头,俺们学校要救亡,上街游行,声讨小日本的滔天罪行!大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也是有血有肉的男子汉,声援奉天,就是救我们自己,你能义士的慷慨解囊,支援我们学校些布疋和纸笔墨吗?”吉德点头,“范仲淹老先生说的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咱东北都快叫小日本‘培拉哈(赫哲族语,烤生鱼的意思。)’了,你到后院找账房掌柜仇九,需要多少拿多少。还需要钱吗,也跟仇九说。”蔼灵瞅瞅红杏,抱住吉德脖子,亲热地说:“救国救民,人人有责,大哥就是开明!”一撒手,瞅吉德笑,“大哥,那俺去了。”小鱼儿嘱咐,“哎四妹,天还早,你别火燎腚似的,人家没起,先敲敲门,别吓着仇九和雀儿俩口子?”吉德说:“哎蔼灵,顺路叫仇九来一趟,俺有事儿叫他办。”蔼灵“哎”着拉着红杏就走,让吉德叫住了,“哎红杏,这俺跟你说,你和冬至才结婚不久,你又看好这噶达了,不走了,俺急着叫冬至回奉天,是咱镇上烧锅、磨坊、油坊设备太捞套了,俺想帮这三家引进国外先进机器,改造一下。冬至在奉天已接洽了几家外国买办,回去签约,这个不赶巧,谁知道趟上这大事儿,枪炮的。啊,冬至来电报了,说他挺好的,不用你挂念他,叫你安心。”小鱼儿说:“红杏,不行你就从学校还搬回咱家小洋楼住吧。这外头兵荒马乱的,冬至又不在家,你又招眼,叫你德哥和我怪不放心的。”蔼灵抢着说:“鱼儿嫂子那可不行?红杏姐住在学校里挺好的。住你家出来进去的多不方便呀?再说了,这救亡的活,才刚刚开始,少了红杏姐大教授这个主心骨可不行?哎红杏姐,你先搁这儿唠着,俺先找仇九去,回来俺招呼你。”红杏看蔼灵走了,说:“德哥,冬至那儿我放心。我呢,你也放心。这小日本下的是大茬子,要霸占咱整个东北。当务之急,是叫大伙认清形势,别悲观失望,别抱幻想,唤醒民众,把爱国热情发动起来,形成同仇敌忾氛围,做好迎敌的准备,赶跑小日本。蒋介石打着统一的幌子,诓骗少帅出兵关内,腾出手,调集三十多万大军围剿他们说的****,这才叫小日本有机可乘,得了手。如果我们全东北民众行动起来,把拳头攥紧打出去,少帅再回师杀个回马枪,小日本不愁咱家打不垮它?我们学校要组织学生成立救国会。你们商界也组织起个啥抗日会,捐款捐物,组织民团,抵御小日本。”吉德舒展眉头,“好哇红杏!俺只想到自扫门前雪,咋保护商铺了,没从大处想啊?你竹筒子吹耳朵,一下就听进去了。国将不国,哪还有家?宁可玉碎,不求瓦全。逼到坟圈子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囤,民国政府指不上,咱东北几千万人,一人咬一口,也把小日本吞了。一会儿,俺找大舅商量一下,叫商会挑头,各家铺子出钱,组建抗日民团。”蔼灵风风火火回来,吉德拉过仇九耳语,“小日本动手占了奉天,你到美枝子浴汤去玩一把,看杉木咋个表演?”蔼灵等不及的催促,吉德说完,蔼灵拉着红杏跟仇九跑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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