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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乌拉草 第375章
“打死十三个,捡了十一支长短家伙,不知咋的少了俩儿?”彪九冲吉德说:“这些家伙,都是好玩意儿,给你们民团了。”
“那好哇!”吉德说:“民团净是些扎枪头子四股叉的,这下可有顶硬的玩意儿了。哎,那咋还有不带枪的胡子吗?”
“我哪都找了,奇了怪,愣少两个家伙。”楞头青说:“我也问了,咱的人谁也没觅下呀?”
“哎小鱼儿你老傻乐啥呀,像吃喜糖似的?”吉德瞅小鱼儿老拿眼睛勺着大梅,就问:“大梅,你也鬼眯咪的笑啥呀?”吉德疑猜地看着大梅问:“咦,你那双枪哪来的?”大梅说:“俺跟炮手借的。”吉德啊,“你那枪法俺听小鱼儿说,是跟师哥学的?”大梅点头,“嗯哪!”吉德又问:“你那豹子胆儿也是跟师哥学的?”大梅轱辘两眼珠子猜疑地说:“嗯哪啊!”吉德哈哈说:“师哥,你教教俺这胆儿咋成豹子胆呗?”彪九一笑说:“你问小鱼儿干不干?”小鱼儿说:“我有啥不干的。”彪九诡笑着说:“那你今晚就把行李卷搬过来吧!”吉德诡异地问:“干啥?”大梅咯咯的笑,小鱼儿说:“睡觉呗!”吉德“啊”的醒悟,回手抽搭彪九一鞭子,“哈哈这豹子胆……亏、亏你想得出来?一被窝,传精送宝啊!”
笑了一阵,吉德破闷儿地说:“大梅呀,那两把枪你就留下吧!”大梅狐疑的瞅瞅小鱼儿,成认地叫好,“大东家,你咋猜出来的。那太好了!”彪九愣愣地瞅着大梅说:“你这破娘们,想要枪跟我说一声啊!”大梅不买彪九的账,“俺管你要,你咋谝哧俺不说,那不是抻手要饭,张脸叫人打吗?这两把枪是俺个个儿打死胡子弄来的,用着理也直气也壮。”吉德说:“大梅,巾帼英雄不让须眉,好样的,有志气,有咱山东黄县人的骨气!”小鱼儿一瞪歪吉德,“就你山东黄县人好,虱子双眼皮,虮子双棒的,跳蚤八个爪,比人十个眼儿都多长个眼儿?咯咯……”楞头青插一句,“人是长十个眼儿,那咋多一个眼儿呢?”彪九削了楞头青一鞭头子,“上边旯去,你个不透气的玩意儿了?”楞头青不服劲儿地顶嘴,“人你不用数,你数数你骑那牡马几眼儿吗?”彪九强忍着,憋住笑,扭头扫下大伙,嗔怪地说:“笑啥笑都,你个傻光棍儿?”小鱼儿咯咯的拿鞭子扒拉大梅,“这又出来一个脑子不拐弯,只认货,管大姑娘要奶的。”彪九脸一哧红,“鱼儿少奶奶,提溜哪壶呢?”吉德看着造得脸通红的楞头青,“直爷们!小鱼儿你们别管乐,你们帮帮楞头青解开这个谜,再帮个忙呗?”大梅嘴急,冲楞头青说:“多个啥眼儿,你说啥眼儿?心眼儿!”楞头青一拍脑瓜儿,“哎呀我的妈呀?”大梅又说:“大东家说的,这个忙俺帮了。程小二家有个妹子,还没找人家,我给楞头青队副拉格拉格。”楞头青大姑娘似的说:“那能行吗?我、我……”彪九瞥下楞头青说:“我、我个**,熊货!打仗那章程哪去了?大梅,我看行。你就给说合说合,也省得我这匹大牝马屁后老长双眼珠子,轱辘轱辘的。”吉德哈哈说:“师哥,那还不好,省得你有非份之想嘛!”
“吉大东家,乱套了。”一帮人说说笑笑到了城北门,郝忠在北城门口拦住吉德,一脸沮丧地说:“哈尔滨又丢啦!”
“这俺知道了。”吉德下马说:“昨天的事儿。”
“咱这的南城门外的城防团,也叫唐县长调往西街(东兴镇)了。”郝忠急着说:“还有、还有警察大队驻苏家镇的一个中队也调去了。这唐县长不是倭瓜里抠瓤儿,咱镇上兵力不就更空虚了吗?我这就剩一百多号人了,上边又断饷,眼瞅着就舔锅底了,能守住这大县城吗?你那民团人倒不少,啥家伙呀,捡鸡毛凑掸子,顶个屁用啊?”
“别急郝队长。军饷俺先拿一千块大洋用着。不够,你找殷会长,商会募捐会会帮助你解决的。这下,你就安心了吧!如果你吃着抗日的粮,心干着的是熙洽干的狗事儿,今儿俺就叫你扎脖儿?”吉德沉静地说:“咱这噶达各界抗日热情很高,各帮会也在招集人马,还有商会的巡察队,这城墙也在加固,没事儿。哎哎老邪,你过来!”吉德看巡城民团的老邪几个人过来,喊道:“楞头青,你把缴获胡子的十一条长短家伙交给老邪。哎老邪,俺告诉你,二十队民团,先一队分一个,没有的俺再想办法?”老邪答应着,叫人拿枪走了,“哎老邪,发给了谁,到镇上书吏水蛇腰那儿登个记,别弄丢了?”
“走吧,崔镇长等你呢。”郝忠说着上了马,“彪队长、楞头青队副也去。草爬子队副早等在那儿了?”吉德冲小鱼儿说:“叫灶房多炒些菜,好好招待招待大伙,大过年的。”小鱼儿答应着说:“你快去快回,别一竿子支没影了,叫大伙等你?”
土狗子和土拨鼠从富裕镇回来,一脸的丧气,见吉德面就说:“德哥,邪楞了,这粮是一天比一天难收了?价像猴子撺高似的,一天比个儿的涨。庄户人都怕打仗,不愿卖粮了?有的实不可解了,急需用钱,才斤斤计较地卖那一**头子,还把价钱抬的比门框子还高?有些老主顾的大户,也囤积不卖。从秋天晚儿到现在,才收往年的三、四层那样子?德哥,那咱那几个粮点儿还卖粮吗,是不是也得留点儿后手啊?这一旦真削巴起来,咱镇上这么多人没粮咋行啊?这不,我个个儿也没主意,才来请大东家示下?”吉德摆摆手,“咱哥们可别扯这个,还示下?依俺看,各粮点和远趟子跑街的,收还得继续收。别个个儿扎口袋,先松套?这卖不卖,还是要卖的。这个时候不卖,不道德,招人骂,也太损了?咱到啥时候,都不能砸了咱德增盛商号诚信的招牌?你看,别人那么抬价,咱铺子一直就随行就市,买卖反倒火了?抬价的铺子呢,比如像成士权,跟松木二郎屁股后一样起哄,谁**他了,生意一落千丈!一个铺子生意做的好赖,除了经营头脑,主要在你种下的种子,就是人气、人脉。水可浮舟,也可覆舟,老百姓不买你的账,啥都扯掉裤子露屁股臭的谁呀?就小日本打来,咱们也不能跟小日本屁股后闻骚,坑害百姓,丢了咱买卖人的德行。有实在接骨不上的,揭不开锅的,该赊给还是要赊给一些的。但口子不要太大。另外要防止哄抢。尤其是注意咱的同行。防止他们吃进咱的,再高价倒买出去,挣昧心钱。还有要防止抢盗。一有风吹草动,蛛丝马迹啥的,就加派人手,日夜不离人的看守。兵荒马乱的,粮食最招惹事儿,你把仓库存粮,多分散几个地场,掩藏好,以防不侧。同时,这招也防小日本打来,抢咱的粮。咱的粮,不能喂了狼?”土狗子说:“德哥,你这是奸滑兔子三个洞啊!我马上踅摸地场,立马捣腾。”吉德一乐,“是狡兔三窟!咱这是是水未来先叠坝,有备无患!”土狗子说:“这一道上,我看各绺子也在收刮粮食,整得庄户人家遥哪藏粮。更他妈气人的是打咱收粮的冒支,说哪哪粮栈的,弄到粮,不给钱,赶起爬犁大车啥的就蹽了。庄户人要撵,就开枪钉桩子,弄得庄户人一见咱,也当胡子了。胡子这一整,可就给咱削橛子了?胡子前脚走,咱后脚到,那橛子可咋拔呀?四处脑瓜子碰墙,收不着粮不说,还捡一顿臭屁骂。挨骂还算好的。有那唬糙的,拿着四股叉,遥哪撵着打。咱有个伙计,眼珠子都叫打凸了,我搭两块大洋,有些日子才治好。”吉德听后说:“对了,俺还忘了一条。咱跟前儿这两大股的胡子,你碰着了,提一提德增盛,不会抢你的。咱得提防小日本捣乱。你别看小日本的军队没到咱这噶达,那狼须子早就隐藏在咱这噶达了?咱得防止他们下毒手,放火烧咱的粮栈,制造粮荒。小乐在黑瞎子沟也收了些粮食,俺叫老山参都藏到没人知道的山洞里了,预备咱们为难遭灾或者逃难时应急用。”土狗子说:“小乐这小子,自打娶了人参果,守着人参果管顾生孩子了,也就回来送山货待那屁拉一天两天的。”柳月娥端上茶,瞅着土狗子说:“瞅你说的,人家小乐那是顾家稀罕人参果,你眼啥气呀?你不也一样,一回来,一天天的猴猴着春花,弄得春花想到我这儿串串门都没空儿,你还说人家小乐呢,你们哥们都一个味?”心儿跑进屋,扯着喊:“妈!妈!我那轱辘圈儿呢,二龙还搁门外等我呢?”柳月娥说:“那不在西厢房墙根儿那吗?好好,妈给你找去。”柳月娥说着扭过头,对土狗子说:“有空叫春花来串门,春芽姐可想她了。”土狗子“嗯哪”的答应,又对吉德说:“我看小日本也就秃尾巴老李(黑龙江由来的传说。盘踞在黑龙江里的一条黑龙,惹祸被父母砍去尾巴,后又被小白龙撵出黑龙江。每年六月回黑龙江一趟,祭奠父母。),来去一阵风,一顿冰雹后,还不是雨过天晴?咱当院子扔把菜,吓唬秃尾巴老李那样,就吓跑了。豆腐锅里的泥溜够子,小日本它能撺儿几撺儿?嗨,也愁人,东北军多少人哪,小日本豆促子似的,才几锄几镐,就稀里哗啦了,真叫咱东北爷们臊脸儿?耗子钻大象鼻子,以小欺大,就能降住咱?”吉德唉叹口气,“南京的权贵出卖了咱们东北,就像笑话说的,‘小尼就从了老纳吧!’”土狗子贬斥地说:“薛怀义乔装和尚不念正经,白瞎那副袈裟了?”吉德嗨说:“过去有个县官,审理一起狗咬死家主人的案子,断不了案,回后堂也愁眉苦脸,他老婆问他,他说,有个外出做生意的人,三年没回家,回来那天晚上,那生意人正和他老婆办房事,就叫他家里的狗咬死了。他老婆一听,这有啥难的,扒下他老婆上衣,看她肩头有没有狗爪扒的痕迹,不啥都清楚了吗?那县官按他老婆说的,果然那女人肩头有狗爪子的疤痕。”土狗子说:“那生意人他老婆和狗通奸这不?”吉德接着说:“县官案是破了,疑窦产生了。”土狗子哈哈说:“县官老婆,不打自招,这馊主意儿出的,惹火烧身啦!”吉德一拍桌子,“这里的猫腻,你都看出来了?”土狗子一稀溜,“那是啊,我又不傻?”
“仇九,你探头探脑又缩头缩脑的,想进又不想进的干啥?”吉德问:“屋里有老虎,吃了你啊?进来吧!”
“哎爹,俺领仇大爷进了门厅,他就在门外管桄当。”大龙从仇九身后探出头,推着仇九,“你进去吧!”
仇九欠着脚进来,瞅瞅土狗子,“狗子掌柜也在呀!大东家……”土狗子瞅仇九欲言又止,有啥事儿想背着个个儿,就说:“仇掌柜,就差我一个人呗!吞吞吐吐,比拉屎都费劲儿,整个啥事儿?那我出去,你们诎咕。”仇九忙推说:“不是!不是!”吉德说:“仇掌柜,土狗子也不是外人,有啥事儿你竟管直说?”仇九又蹭歪了一会儿,才勉强地说:“啊,也不算啥大事儿。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大东家。我听杉木说,山田正在秘密调查各家粮栈粮店的存粮地点。看样子,山田居心不良,是要图谋不轨呀!是不是山田要给哪噶达通风报信,先摸清底数。再不就是要搞破坏。他也不做粮食生意,山田琢磨这事儿是干啥呢?”土狗子听了,有点儿发毛,又火冒三丈,“******,德哥,你瞅瞅,还叫你说着了?他妈腿的,这山田猫咱这噶达想干啥,咋啥事儿都掺和,没有不插手的呢?那回我往兵营送粮,郝队长还提醒的对我说,要注意保密,山田在偷偷调查往兵营送粮的数量呢。他这是看兵营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就能推算出有多少大兵了。山田这个耗子,要盯上粮食,那可就有大的说道了?”吉德一挥手,“仇掌柜你先回,有啥事儿随时来。”




乌拉草 第376章
仇九转身刚走,又被吉德哎哎叫住,“三哥,俺听小鱼儿跟俺念叨,你和雀儿这两天叽格了?是不拥护你老往美枝子浴汤跑的原故呀?”仇九瞟瞟吉德说:“嗯哪,是叽格了。也不全是拥护我老往美枝子浴汤那儿跑。这不她哥草爬子,要跟程小二程掌柜三妹子结亲嘛!差两钱儿,叫我掂兑。我熥了两天,她就火了。就扯那鼻攮子……我也爷们,打了她两下,她就跑到鱼儿少奶奶那儿诉苦了。”吉德说:“啊,哪个女人,也不愿叫个个儿爷们老去那个地场啊!好,等俺叫小鱼儿跟她说。那啥,草爬子结亲还差多少啊?”仇九走开转头说:“你不用管了。不差多少,我都掂兑上了。”吉德说:“你这个人哪,就这样儿,夹咕!三哥,要还缺,你找小鱼儿糗去。”仇九啊啊说:“知道了。”
仇九走后,吉德对土狗子说:“仇掌柜过去有那点儿污点儿,就总抬不起头似的,老有余悸搁在心上。土狗子,这粮,宝贝啊,是有人搁心上了?不是叫**害了,就是惦记的人另有打算。全挪走,不可能。不挪腾出些,又怕失荆州。嗨,俺看,还是起先说的,大化小,能挪出多少就挪出多少。这挪出去的,一定不能叫山田嗅着,这是咱的保命粮。俺看保险起见,码头的粮仓就不要动了。那是曲老山的地盘,山田想动,也得掂量掂量。另外,还方便船只运输。哎,这样,江沿村大井沿不有个大空场吗,四周又都是杨树林,起粮囤也不易发现,又是曲老三的绺子窝,又离码头近,可守可退。山田再鬼道,想都想不到咱会在那儿有粮仓。这剩下的还是多数,管咱个个儿人看着还是势单力薄,俺跟郝队长说声,叫他派兵帮助看守。他的军粮,都是在咱粮栈买的,他出两人看看,也在情理之中。”土狗子心急地说:“糜席现成的,我这就去江沿村张罗起粮囤子。”吉德说:“不急。晚上顶星星干,人不知,鬼不觉的,啊!”土狗子把烟袋往腰带上一插,“我知道了。”吉德起身说:“土狗子,那就不留你在这儿吃饭了,办完事儿,咱哥们再聚。”小鱼儿来找柳月娥,进屋说:“狗子兄弟刚回来,心早长草了,你留吃饭,他吃能香吗?拨鼠兄弟上西街好些日子又没在家,快回去吧,春花一个人,两眼欲穿了。”土狗子冲硬地说:“我咋就像你说的那么没出息呢,一棵树吊死?就我土狗子风度翩翩这一表人材,打尖的地方多了去了,哪不有焐被窝的呀?”小鱼儿笑说:“那我倒要看看你俩双棒儿啥时擗叉了?”土狗子走着说:“西边出太阳呗!”吉德叮嘱说:“哎你顺路,悄悄告诉那几家粮栈掌柜一声,叫他们也提早做些准备。”
一天后,不仅德增盛粮栈的粮库院子里有大兵身影,其他几家也有了大兵站岗。
夜里,繁星拥着弯弯的一勾月,静悄悄,彪九带着巡察队的十个几人,蹲守在美枝子浴汤周围,监视着山田。德增盛粮栈的粮库大门敞开,牛家圩子来的大车小辆,马嘴捆扎着绷带,悄无声息的正忙着往外搬运粮食。东方一放白,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一连几天夜里,巡街的警察都被请进明月楼喝酒去了。江沿村的秘密粮囤子封上了盖儿,街上才又出现了警察巡街的身影。
接下来又有件事儿叫吉德很头疼,镇上几家粮店门前相继挂上无粮可售的木牌儿,关门了。买粮的民众,把独独一家买粮的德增盛粮栈,围个水泄不通,争先恐后的疯抢,从而更加加剧了民众对粮荒的恐慌。
“咋会这样,都不卖了?”
土狗子瞅着一脸焦虑的吉德,呵呵地叼着烟袋,“您愁啥,这是商机。咱把粮价抬高,可大赚一把了。”吉德抿斥土狗子一眼,“奸商!”土狗子一哈耷眼儿说:“无奸不商嘛!”吉德果断地说:“咱不干那缺德的事儿,敞开卖!”土拨鼠从柜前走进屋,拍打一身的灰土,“德哥,亏着马六子的警察出头维持秩序,要不这个卖法,柜台还不早都挤塌了?啊,殷大舅,又叫商会施粥棚的人拉去五车小米子。这账呢,由商会一块堆儿算。说是逃避战乱的人越来越多,走的又来,一堆一砬的,僧多粥少,有点儿招架不住了。”土狗子说:“德哥,殷大舅也是的,净夸拉咱铺子,拉去那些粮了,一分钱都没给,还赊?”吉德说:“你小子连大舅都不相信了?”土狗子说:“话也不能那么说?赈灾,哪次不是咱铺子挑大梁!这一头纳捐,又一头赊账,两头开花,啥好肚子也够人呛?那些粮店不卖粮,都是你老丈眼子带的头,先关的门儿。听说是你老丈眼子看西街(东兴镇)兰会长先挑头不卖粮了,也跟着学,关了西街的两个粮店,又关了咱这镇上的铺子。我还听你老丈眼子铺子的伙计说,开春粮价还要猛涨!”吉德听了一愣,闷闷地想了想,“老财主,指地打粮,也知道跟商风了!嗯,鼠口夺粮,俺去会会他。”土拨鼠说:“德哥,我听说可不全是像土狗子说的那样,你老丈人这粮可能另有指向。头些日子,有人看见,一大帮东北军,到姜家圩子你老丈人家里,拉走足足有二十几挂马车的粮食。这说不准,备不住是你二大舅子嘎哧你老丈人的呢?”吉德寻思说:“嗯,这也备不住。姜尚文旅从哈尔滨撤到大罗密、三姓一带,没了军饷,不得吃喝啊,俺那老丈人能见死不救?土拨鼠,你跟俺去趟姜家圩子,看看咋回事儿?”土狗子说:“去趟也好,咋的也得叫你老丈眼子应应门面,逗嘘那些家粮店开开门,减少咱的压力。”
吉德和土拨鼠骑着快马,一路奔袭,到了姜板牙家里。胡六笑呵呵地接住吉德,“姑爷,今儿咋有空儿来串门呀?”吉德把马拴好,对胡六说:“胡管家,领俺到西院粮仓看看。”胡六纳闷的一皱眉,眯眯眼地说:“不先见老爷子啊?”吉德说:“待会儿见。”胡六心里画符地领吉德到了粮仓,推开大门的一旁角门,进了场院,看见二十几个扛活的,正在长长高高的庄稼垛一旁儿,扬场赶碾子打黄豆,就问:“胡管家,这黄豆还没打完场啊?”胡六说:“头些日子忙着给二少爷打高粱谷子了,这打黄豆就拖下来了。你说这老爷子,越老越怪了。二少爷军粮接骨不上了,派人要粮,那有现成各家佃农交的地租摆那旮子不用,非得打自家种的。说交的地租粮食不是上风口的,下风口的粮皮髫,不成。说二少爷那帮不怕死的军人都是打小日本的,流血牺牲的,得吃好粮,打小日本才有劲儿。你说说,这老爷子,心疼儿子,爱屋及乌了。”吉德说:“胡管家,老爷子做的对呀,这是老爷子的人品。东北军叫小日本打的是散的散,降的降,就剩二哥这几个旅在坚持打小日本,吃点儿好粮不应该吗?”胡六忙点儿头说:“那是那是。这粮吧,也不是二少爷军队上全用,就大少爷那个赵师长,啊如今是赵军长了,他想打到关内投奔张少帅(赵军长这队人马,打下哈尔滨后,一路西下,叫张少帅收编为二十九军,在北平保卫战中,立下汗马功劳。),预备路上多带些粮,赶三姓的电磨加工。副官赵老五临走,给老爷子扔下一袋子大洋。老爷子脚踢蹬着钱袋子,说这打小日本的粮,给钱,这不是搁尿褯子打他的脸吗,我不该捐啊?这就和赵老五呛巴,说啥愣是没要那钱。”吉德在场院走着,察看一个一个大粮囤子,答着胡六的说:“老爷子这人该抠是抠,该敞亮是敞亮的透亮锛儿,明白人哪!哎胡管家,这粮囤子十有**全是满的,老爷子咋把几个粮店关张了呢?”胡六眨眼说:“姑爷,你看粮囤是满的,这跟往年比是少的了?除卖给你些外,大宗粮一点儿都没往外卖。老爷子说,这年景,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存粮比钱放在坛子里安心。他看西街倒粮大户兰会长粮店都关张不卖粮了,也就知道粮食抖俏了,跟着关了铺子。”吉德啊啊地问:“这些粮,冻水装的仓,开春就得倒库晾晒,捂了可就麻烦了?”胡六说:“那可不咋的,谁说不是呢?可有啥法子,人吃年用的,不留点儿后手也不行啊?谁知来年这地种得上种不上呢,那还一帮张口等着的,叫老爷子放心不下啊!”吉德往回走着说:“你说俺二哥那帮人吧!”胡六说:“可不是嘛!这队伍上的人,没了吃喝,公鸡上房,鸭子扬脖儿,谁还给你卖命啊?”吉德推开场院角门,一笑说:“这老爷子,哪是养儿,这是养军队呀!老爷子这种粮大户,一眨巴眼就是风向标,粮店门面不支撑,可要要了他姑爷的命了啊?”胡六说:“姑爷,你也别挺了,把粮栈关了,开春一准发大财。”吉德唉声说:“国难当头,损人利己,不是俺这样生意人所为啊!当年闯关东那会儿,俺是尝到饿肚皮的滋味,不好受啊!”胡六说:“你翁婿俩算双拐,对上撇子了。一个忧心儿子能不能打跑小日本,一个忧民忧国百姓能不能添饱肚子,秫秸秫竿儿,一对酱(犟)竿儿!”土拨鼠说:“不是一家人,一进一家门嘛!”
吉德走进后宅,一进屋,李妈忙着打招呼,冲吉德努下嘴,“老爷在里屋。”吉德推门见姜板牙冷哈哈地抱膀缩在炕头上,“爹,屋子冷嗖嗖的,不暖和呀?”姜板牙忙下炕趿拉上鞋说:“德子呀,你咋跑来了呢?”说着,往门外挲摸,“就你一个人?”土拨鼠跟进屋说:“老爷子,我不算人哪?”姜板牙有些失望地说:“你要算人,就没耗子了,我还愁啥粮仓里下耗夹子?”说着问吉德,“有事儿啊?”吉德摸摸炉筒子,“有炉子压火干啥,瞅跟没生火似的。”李妈拿炉钩子进屋,抿下姜板牙,“老爷心疼钱,叫省点儿煤。”吉德坐在炕沿上,摸摸炕,“炕还挺热乎。”李妈捅开炉火说:“攮灶子有都是袼囊草碎的,不用花钱不是吗?”姜板牙苦笑着说:“这老妈子就嘴碎,我差那点儿煤钱吗?这不闹腾的吗,兴山煤矿下窑的人少了,煤价老长,省点儿是点儿,又冻不死人?”吉德说:“爹,香香妈呢?”李妈说:“嫌这屋冷,不愿和老爷受冻,搬到大太太闲的屋去了。”姜板牙拿过烟卷叫吉德和土拨鼠抽,“你香香妈也不犯哪赶儿风了,也学老死婆子念上佛了。”李妈添上几铲子煤说:“是念佛啊,住大太太那屋是名份。”姜板牙一秃噜牙,“啥名份,我又没再娶小?李妈,你别碎嘴了,沏茶!”吉德说:“爹,俺有事儿和你商量。”姜板牙一抹眼儿,“你不说我也知道,粮店咋关张了呢?德子啊,这事儿吧,它不怨爹。本来我开那几家粮铺子,就是有余富就卖,没余富就关张,没指望它发大财。这又赶上战乱,你二哥那些没娘的孩儿,吃上顿没下顿的,这我得顾着点儿不是吗?你大哥打老毛子把命搭上了,你二哥这又打小日本,我把粮都折腾光了,谁帮你二哥啊?再说了,当兵吃粮,吃的都没得吃,谁还抱冷枪杆子和你干哪?你二哥这旅长,要拢不住兵,没了兵,全跑了,不成了光杆儿司令了,还打啥小日本呀?你呢,做的是生意,能多抓挠点儿就多抓挠点儿,别一个死心眼儿,救苦救难,当大菩萨,该念好生意经,该赚大就不赚小,图个赚头。人家西街你兰大爷,那才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眼神长,能放长线,看着钱眼儿走,那哪有不赚大发的?这粮啊,一开春,就是个吊眼梢子的价,一准翻翻番。我劝你,你也别犯傻了,苦撑着了。你不好挑这个头,你爹挑了,到你那末梢子了,关了门,不也顺理成章,谁还能说你个啥鼽丢啊?”吉德说:“爹,你老说的都在理儿。可你想到没有,眼目前儿,咱这噶达小日本没打来,可逃难的聚增,咱把粮都卡死不卖,那些人吃啥,都指施舍的那点儿粥,能熬过这大冬天吗?咱卖粮也没亏上,还是有赚头的,又解了民众疾苦,又赚了钱,何乐而不为呢?要都像西街兰大爷,趁民不聊生,囤积居奇,发国难财,那小日本能打跑吗?再说一句不好听的话,真的小日本打来了,你有再多的粮,还不叫小日本划拉去当军粮啊?这你想想,哪头蒜瓣大?”姜板牙一打哏,“这个……只要你二哥他们在三姓那噶达挡住小日本,我的粮就能保住。”吉德说:“一旦呢?啥事儿都有个万一。”姜板牙噌站起来,“妈个的,那我就烧了粮,也不喂小日本那条疯狗!”吉德说:“爹,别堵气!咱当务之急是咋叫这些粮食派上正经用场,不叫粮捆住咱的手脚。俺想啊,爹你这么办。该卖的还是要拿出卖。该留足的还是要留,包括来年一些佃户揭不开锅要赊的粮。该送二哥的就送给二哥,别老抱子搂小鸡儿的都搂着,得防天有不测风云啊!”姜板牙愣瞪眼的说:“德子,你这话不是安排后事儿了吗?小日本粑粑能拉那么长,上咱这噶达沤粪下蚱?那你西街兰大爷西郊码头的福顺粮栈粮多了去,囤积不卖,等着开春涨价,他就不怕喂了小日本这条疯狗吗?”土拨鼠说:“他的心叫狗吃了,还……”土拨鼠看吉德瞪他,把后面难听的话咽了下去,“啊,小鸡不尿尿,都有个个儿的道!”姜板牙一哼说:“他有啥道,跟吉林省长熙洽一样,要降小日本不成?妈妈的,德子,咱就按你说的。该卖的卖,该留的留,该送走的送走,该死该活,就蹚这一把。”吉德瞅着姜板牙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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