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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乌拉草 第372章
头车老板子吹灭马灯,刚扭转车头拐进岔道,“站住!”从柳毛树趟子里窜出四、五个当兵模样的黑影,拦腰截住,“哪噶达来的呀?是送粮饷的吗?”苏四忙出溜下车,“军爷,我们是买卖人,拉货路过这噶达。不是送粮饷的,全是冻硬的皮子。”官兵不耐烦地说:“你放屁揪揪啥玩意儿呀,不是送粮饷的?妈拉巴子的,老子们在前方打小日本,脑袋别裤腰沿子上,血都顺腚沟子淌,你们这黑心的生意人,还在赚昧心钱,你们良心叫狗吧哒叫熊舔了?”一个大兵走过来挨车扒拉扒拉,“哎妈拉腿的,车上全是酸哄的羊皮,也不丁吃也不丁喝,大冷天的当褥子用还行?走,拉到碾子山军营,就算犒劳咱浴血奋战的东北军了。”苏四说:“军爷,这些都是刚扒皮的铁板羊皮,湿拉的冻得缸缸的,不能用。按说这打小日本,咱买卖人理应效力,可这些皮子确实不能用。如军爷需要,有两车是干皮子,咱给你们送到军营里去,军爷你看?”一个当兵的抬抬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这要充军了,他们铺子就得黄摊儿,老婆孩子咋整,就得沿街要饭?”苏四忙掏出二十块大洋塞到那大兵手里,“你们是顶天立地的东北爷们,与小日本浴血奋战,好样的。我们买卖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从心里感激你们!这是一点点儿小意思,不丁啥,买些吃的,好上战场打那****的。”那大兵接过后说:“咱当大头兵的也不是榆木疙瘩大酱块子,两圈扇子夹咕的都是小命,你们挣俩钱儿也不易,上有老,下有小,拖孩儿带崽子的,这钱咱收下了。前线吃紧,你们还是扭头吧!我们虽吃不饱食,又无援兵,可这守土保家,这道理咱懂,定打败小日本!”正说着,一个车的里套外套和辕马受了惊,随着“咴咴”的马嘶,败到道边,顺着前车边帮飞跑出去,老板子咋吆喝,打里儿的马还是狂跑起来。
苏四急中生智,隐去商人的卑恭,拿出道上的匪气,叫打头老板子快走,就从怀里腰间拔出驳壳枪,朝狂奔跑飞的马车上空连放两枪,试图镇住。毛了的马车,淹没在大雪中了。草爬子和团丁也支上盒子炮和长枪,押着车队,尥蹶子就朝柳毛树趟子里跑去。
马车都拐进岔道奔了后屯,苏四吃了猪尾巴似的,后怕(老程人怕吃猪尾巴骨咔住小孩喉咙,吓唬小孩儿不叫吃猪尾巴,编瞎话说是走****怕后)!对头车老板子说:“还是姜老的辣!真叫你说着了,亏大兵拦这一下,咱更证实石大当家说的了?”老板子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这些当兵的,还没熊汤,打小日本那劲儿,不含糊,心都摆正啦!平常你瞅那个色拉劲儿,也够一说,你就得像三孙子似的恭敬孝敬它?这也是当兵吃饷,干啥吆喝啥,就像卖冰糖葫芦的不能吆喝卖麦芽糖的。你干啥的,当兵不就打仗的吗,应当应份!敢打小日本,这都是正道的事儿,谁不叫好鼓气呀?我们脚行商会,也捐了不少钱打小日本,咋就能没吃的到这份上了呢?这里是不是有人趁打小日本之机,中饱私囊,发国难财呀?”苏四说:“这都兴许的事儿,当兵的真没吃的。”老板子说:“这都备不住的事儿。唉,这毛了那车,你白白搭上一车皮子不说,俺那兄弟还不知咋样了呢?”苏四很歉意地说:“等咱安顿好了,我再去找他。你放心,我一定囫囵个儿交到你张把头手里。要不然,我咋对得起他的家人哪!都是我瞻前顾后,老存有侥幸,耽误了工夫。我这也是不见阎王殿,不知是鬼门关哪!要早听你劝,哪会扯出这事儿来?”罗把头淡定地说:“孩子死了说来奶的事儿干啥?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嘛!挫折是重新起步的爹,失败是成功的娘。我在这道上混了大半辈子了,也不知摔过多少跟头,跌过多少跤,也是一步一步走出的。锣不敲不响,人不遭罪不成,百炼成金嘛!俺你这个岁数,更是个楞头青,脑子不会拐弯,一根筋,撞了南墙捋捋脖颈子照样?今儿这事还算好,你苏掌柜,犴达憨猴性子,转的够快了。”说着话,到了后屯。
罗把头把马车停在一个柳条夹的杖子的大院门口,苏四出溜下了车辕子,草爬子从后尾跑过来,“就这呀?”苏四点点头,“这会不会有人跟车辙尾随来呀?”草爬子指着后头说:“我早想到了,叫人拿柳毛条把车辙都扫平了,这下的大雪再一覆盖,啥也看着了。放心,没事儿?”苏四放心的扣响这家木板门上的门环,就听院里房门嘎吱一声,“谁呀,都躺下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大雪咆天的,都揭不开锅了,咋还来敲门呢?”苏四说:“老乡,我是路过的,冻透腔了,肠子都挂冰溜子了,想讨口热乎水喝,行行好吧!”随着拿脚蹚雪声,“过路呀,等着!门扇叫大雪魇住了,我搁脚划拉划拉?”木板门往里拽开了一扇,出来的人挲摸着说:“我原寻思又是啥散兵游勇呢,听这话音又不像?啊,这黑溜溜的一溜,搁哪来过来的呀?”苏四说:“从达子地界过来,贩点儿羊皮,赶上大雪又摊上黑了,错过了宿头,淘扰了老乡?”主人家说:“进来吧!要饮马,那墙旮旯有口大井,自己个随便打。出门在外不易,我这就叫屋里给你们烧水。”苏四说谢谢了,“小小不然的,都是出门的勾当,没啥,谁会带个家出门啊!屋里的,来客了,客渴了,抱柴火烧锅开水,快点,别磨唧蹭歪的。”屋里哎声,“啥人哪?”主人家说:“过路的马帮。”屋里又说:“啊,咱这儿也不顺道,咋拐咱这憋死牛地场来了呢?”主人家说:“你别磨唧了,叫你烧你就烧,哪来的这些废话?小爷们,城那头三间房,马占山可和小日本较上劲了?先在嫩江大桥跟汉奸和小日本干了有大半拉月了,可把小日本打尿叽啦!小日本又是飞机又是大炮的,还有铁乌龟,愣是没叫小日本打过来。咱的人没少死,可也没尿档?城里的工人学生也上去不老少,又是劳军又呼口号,给官兵鼓气。这不,有蜜蜂的地场就有苍蝇,冒出了不少趁火打劫的,要饷抢粮?这要把小日本打跑喽,别说粮啊饷的,就是要咱的命,咱也豁出去了?我看哪,这仗,打的好!马占山够揍,有点儿咱东北爷们的骨气!软塌哈,那哪行,还叫小日本给熊住啦?”
苏四跟主人家进了屋,外屋冷嗖嗖的,屋里的娘们咧呱个大棉袄生完火,正拿菜刀砍大水缸里冻的冰茬子,往锅里舀水,“大嫂淘扰了。”那屋里的捋下掉下的头发,“没啥?大兄弟里屋坐,暖和。那炕梢有烟笸箩,个个儿弄着抽?”苏四进了里屋,火盆炭火殷红着,是很暖和,“老哥,我看你也是热心的实诚人,我有话想跟你商量商量?”主人家说:“商量啥呀,不就想借个宿嘛!咱没啥大本事,张罗个事儿啥的还行?”苏四坐下说:“你也瞅见了,我拉了三十多车的羊皮,这赶上打仗,火车也不通了,泥溜够子上炕,咋噗嗵,搁浅了。我想麻烦老哥,想先把这些皮子寄存在老乡家里,等消停了,再运走。啊,寄存不白寄存,我给钱。”主人家思量会儿说:“这事儿呀我看这么着。我先去给你串通串通,没准儿能成?你坐着,反正都猫冬,长夜头子,睡下也是瞎瞪眼儿望房扒,我这就去。”说完,主人家走了。苏四坐不住,走出里屋到外屋和女家唠嗑,“大嫂,这圩子人家都干啥的。”女家蹲着烧着火说:“我们这噶达都是庄户人。这四周都是漂筏甸子,个个儿在高岗开的黑荒地,也不交啥地租,打多多吃,打少少吃,年吃年用的,够嘎巴嘴的,也不用犯愁?天暖到上冻,没事儿捞点儿小虾儿摸点儿小鱼儿啥的,孩子们解解馋。一到冬,爷们们除了隔三岔五的下下套子,打个兔子抓抓野鸡啥的,剩下就蹲在家里嘎巴老婆喝点儿小酒,顶多的推推牌九,没啥大事儿?省城离咱这儿多近捭呀,我也懒得动弹,都没去过一趟。一化冻,咱这儿就出不去了,四周的烂泥塘,就都是水汪汪了。嫩江要一哭,咱这儿就淹得不行,全泡上了。这家里啥事儿,他爹腿勤,都地跑达,也显不着咱娘们出头?”苏四问:“大嫂,这圩子里有没有挑皮硌蛋,不走正流的啥人?”女家错错锅盖,看看水开了没有,“有!这样的人哪都有?潮不潮的,后背发湿。老郑家那三浪子,一天游手好闲,不学好。三十好几了,也混上个人,净扒茅楼趴窗户,你说也不嫌乎臭和寒碜?就这么的,咱个娘们烦死他了?你打又打不过,老骂也骂够了,就那么死皮赖脸的。他可没少挨爷们们揍。揍巴一顿能咋的,过后还是那个熊色,记吃不记打,跟狗似的。就他那熊色赖,可好使坏了,一肚子的嘎碎。那年,前院老李家,倒腾点儿小买卖,有俩小钱儿。三浪子从旁圩子找来和他一流子的人,下晚黑就给抢巴了。他那事儿太多了,我都不愿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四听后想,哎呀的这儿还有这号人呢?我寄存这么多皮子,这小子会不会使黑呀?如果那样,可就烂帮子坏菜了!哼,嘴苦抹蜜,腚臭拿纸揩,人都有其长也有其短,坏也有坏的用处,我拿住他,为我所用,不好吗?三浪子的最大毛病是没老婆,憋坏了。人没个娘们陪着,谁不闹心啊?驴呀马呀的,还打栏闹槽呢,何况一个大活人了?我要……
苏四问:“大嫂,你们这圩子有没有没出阁姑娘或小寡妇啥的?”女家说:“有啊!咋能没有呢?你想……”苏四看女家误会了,忙摆手说:“不不!”女家从破碗架子里绷出一摞子老瓷碗说:“老古家有个小寡妇,二十七、八岁的光景,人长的还算周正。爷们二十几岁得了场大病就死了。她一直守着。可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人说,她家一到晚上就闹鬼,净是爷们掐架声。我看哪,这是有人作醋,埋汰人!寡妇找个正儿八经的人家也不为过?一天守个油灯苦熬着,搁谁也受不了啊!大兄弟,你说是不这个理儿?”苏四一琢磨,这一大批皮子,没个贴己人看着,也不放心。这倒是桩好事儿,我和不给三浪子说个亲。一来收买住三浪子,他还能出去乱嘚嘚?我再叫他替我经管好这些皮子,他能不乖乖的尽心尽力?我呢,也能放心地回去送个信儿了。二来呢,也算积点儿德,做件好事儿。
苏四想到这儿,“大嫂,我看你和老哥都是热心肠的人,能不能这样儿。我这些皮子想存放在咱这儿,老哥去串联了,看能行。我想做件善事儿,积点儿德。我看三浪子也够闹心的,省得他老饶哪嗅骚闻臭的,惹得这噶达女人不安生?那古家小寡妇也够孤单,够人可怜的。我想出点儿钱儿,把三浪子和古家小寡妇,你给说合说合。三浪子说上个人,有人拴着,兴许就学好了呢?大嫂,你看这成不成?”女家一惊一乍的一拍大腿,“哎呀妈呀,那敢情,可他娘的贼辣辣的大好事儿呀!”随即,划拉下热气,扒眼儿看看苏四,虑神儿地说:“你谁呀,不认不识的,又不沾亲带故的,有钱烧的,糊涂了吧?”苏四一笑说:“不信啊你?帮一桩婚,可胜造七级浮屠嘛!我也不是傻子,三浪子不坏吗,我想堵住他的嘴?我这给三浪子说上个人,他不得感恩戴德帮我呀,还能乱来吗?这事儿这么办。你和老哥去说合,就说是你俩求我出钱的,要不就不让我把皮子存在这个圩子里?这样你俩也捞个人情,我也把人交下了,两全其美,多好的事儿呀?”女家眨巴爬满皱褶的老眼皮,爽朗地说:“行!待会儿你大哥回来咱们再馇咕馇咕,这不天上掉猪肘子吗,咋就砸在三浪子这个鳖羔子身上了呢?老话说,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三浪子这不作梦娶媳妇吗?钱也不用花,不白捡个媳妇吗?三浪子,这回可美出鼻涕泡了!”
主人家踩着女家的话开门进来,“谁美出鼻涕泡了啊你个老傻娘们,唬巴熥的。哎我听你的人说你是苏掌柜,松花江下江那噶达黑龙镇的。松花江好啊,满人说的天河。我已和左邻右舍馇咕好了,谁没难没灾的,帮人不说,还能弄俩钱花,都乐意。大兄弟,我踅摸一下你那皮子,你那羊皮有很多都是冻板子,也不知你能放多长时候,大冬天的倒没事儿,一开化,堆放着就捂了?你看这样行不,咱这醢,大都是起脊的三间房,山尖都有个通风窗,屋棚都是杨树干篷的,都留个棚口,搁点儿啥东西的。外屋呢,你看啊,都有棚干儿,摚上点儿啥,都可放东西,羊皮放上去,又通风又不碍事儿,还不显眼,谁来了,也不会理会,你看?”苏四拍着主人家肩膀说:“我老擀,你说的准行,就这么的。你是我的贵人,让我说啥好呢?”主人家说:“你啥也别说了,要不小日本打到家门口,你能来咱这耗子都不愿待的穷噶达?哎人都等着呢,叫你人进屋喝点儿水,热乎了好分派各家,把皮子摊下去。”苏四说:“好!先小人后君子,咱得和各家立个字据,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谁谁家多少张。”主人家说:“哎哎对。丁是丁,卯是卯,谁家搁多少张,一张不能少,谁少谁赔?你别整了一溜十三招,赔了钱,再那啥把老婆搭上?”女家给老板子们舀着开水说:“他爹呀,还真有搭老婆的事儿。大兄弟,让咱俩给三浪子和老古家小寡妇撮合撮合呢。他掏腰包说这门亲,不大好事吗?”主人家说:“好啊!忙完这事儿,我就去说去。哎苏掌柜,人掌灯打火把的都来了,分派吧!”




乌拉草 第373章
苏四出屋走到院子外,看渐渐稀下来的雪花在火把上燎着白气,瞅着一个个面生又淳朴的面孔,抱抱拳,高声说:“老乡们啊,谢谢了!”主人家说:“我代表大伙说两句。苏掌柜你把这皮子寄放咱这噶达,我打保票,准不出娄子,你一百个放心吧!要是少一张皮子,你拿我是问?哎大伙,个个儿报个数。我还得说一句,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别把天棚压塌了喽啊!”
大伙听后,一阵大笑。
老天爷也开眼了,雪竟然停了。
正当大伙往各家领马车的档口,那个叫三浪子的伸开露着棉花袖头的双手却拦住了马头,歪邪拉蒯的对苏四说:“哎,你哪来的呀?到咱这噶达指手划脚的充大爷,你眼里还有我三浪子了吗?哎哎乡亲们,这冒实实悬乎乎的,咱知道他的东西哪道上来的吗?这兵荒马乱的,谁钻谁心里看去了啊?趁热打劫的,多得是。他別是打劫了谁家,看外头风声紧,到咱这噶达避风头,拿咱当大傻子,出事儿叫咱们替他搪缸吧?谁正经做买卖的,顶这大雪,摊这大黑,拐哧到咱这憋死牛地场来呀?这不明摆着,裤裆里和泥,玩猫腻吗?郭杈子,你是不是受这小子啥好处了,把乡亲们当鸭子往滚水里推呀?乡亲们,咱不能因光腚露砢碜摊这点儿小钱,上拿命的当!”
乡亲们叫三浪子这一血唬,都六神无主的五尺芦苇梱子的戳在那儿傻呆了。主人家挡在苏四身前,推一把三浪子,“远点扇子!你臭小子嘴叫狗屁嗤了乱秃噜舌头,搧达啥呀?人家苏掌柜是黑龙镇的正经商人,做的是皮货生意,这不摊上马占山打小日本,火车不通,地面又不干净,这些皮子几百里地花钱买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好好的皮子咋的又不能扔大道上吧?啥顶雪摸黑的,这是赶到这噶达了?才听马帮罗把头的话,拐到咱圩子,花钱求大伙帮个忙,躲避下‘白毛风’,寄存一下。三浪子,你豆腐锅的烂泥溜够子,撺达啥?大伙别听三浪子的。他啥人,谁不心里揣个明白?大伙听我郭杈子的,没错?咱不是一年半年的乡里了,我坑过谁呀?苏掌柜这是摊上难事了,花钱买消停,也是想保几百口子的饭碗,才被逼走这没辙的道?”三浪子挂不住脸儿的不肯让份,耍横地威胁,“你郭杈子闪啥呀?你别喝一肚子苞米糊糊装清白水,谁不知道谁呀?你瞅你,有个人啥的,这个不够你得瑟的了,你美啥呀?整不好,我弄几个人,连他皮贩子一锅端喽!郭杈子,咱不是叫号,你信不信?”苏四知道了啥叫地头蛇了,三浪子在这个圩子的一片儿也算是个‘棍儿’,不好惹,怕闹僵了,忙打圆场,冲着三浪子一抱拳,“三浪子兄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是我苏四有眼无珠,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得罪!”三浪子白愣下苏四,“你别跟我整这个,早干啥去了,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三浪子又缓口气对苏四说:“这事儿,要说呢,与你没啥关系?俗话说,落一村不落一邻,他郭杈子干啥只招呼和他对撇子的,不告诉我一声啊?,有钱大家赚,干啥他要独吞啊?我家穷的就剩空房子了,有都是地方,也能存放皮子。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整的啥事儿呀?”
“对呀?三浪子说的对!郭杈子,你整的啥事儿呀,你咋也不告知我一声呢?这好事儿,人人有份,你不能心眼儿长到胯胯轴子上去了?我邓寡妇咋啦,我也是顶门一户人家的人,你瞧扁了你的狗眼?给我家送一百张皮子,保管不会少一根儿毛。”
郭杈子瞅瞪着小寡妇,又瞅瞅三浪子,冲苏四笑又不笑的,关嘿嘿,“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靰鞡里的一对臭脚丫子,在这搭上茬口了。嘿,天火不叫天火,天然(燃)!”苏四嘴上笑着心里想着,这对活鸳鸯,体性一个样,还真有缘份相。这两玩意儿要整到一块堆儿,一唱一合的,有点儿意思!
三浪子和小寡妇一人扯一马头就要走,郭杈子拦着,“哎哎,这都捺摸好了,没你两家的。”三浪子和小寡妇一对眼珠,一齐扯住郭杈子羊皮祅的领子,三人支开黄瓜架,扭打在一起,苏四拉着架说:“老哥,我看大伙再擗巴擗巴,就给三浪子和邓大妹子匀点儿。”郭杈子呼嗤着说:“行!我不寻思三浪子不着调吗,整蚂蚱逗蛐蛐,不瞎了你嘛!小寡妇呢,寡妇耻业,一个人咋整,这还褫夺上了?那就大伙匀点儿。”苏四笑着拍拍郭杈子,“老哥,歪打正着,你就和大嫂,一槽子拴牛拴马吧!有小马驹儿小牛犊子,我来喝满月酒!”郭杈子看马车都领走了,和女家往下卸皮子,“不是我捏头别膀子的,我看他俩才刚那个样儿,我才懒着管那闲事儿呢?既然苏掌柜愿成人之美,我和你大嫂就耍次二皮脸儿,拉三浪子这小王八犊子爬哧小咸(闲)瓜瓢儿!”
苏四安顿利索了,天也麻麻亮了。
各家腾出热炕头,热汤热饭烫酒的招待着老板子们。饮马喂马也不用老板子们操心,有牲口棚的,都牵到自家牲口棚里,和自家牲口攀亲道友的搭搁上了。三浪子和小寡妇家里没牲口棚,就扯到别人家牲口棚里嘎伙。老板子们酒足饭饱,都倒炕头打开了呼噜。
晌午头儿,天放了晴,一片阳光,一片银光,耀得人眼都闪光的放花。
人睡够,马喂饱了,各主家又都白供了顿午饭。
苏四睁眼醒来,直抽达鼻子,往旁一瞅,炕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就捅咕草爬子、罗把头他们几个都爬了起来。郭杈子和女家笑咧咧地进屋,往火盆又加些柳条毛和芦苇的炭火,屋子里烘烘的热了起来。
郭杈子贴苏四坐下,招呼大伙上桌吃饭,“苏掌柜,你托负那事儿,成了。”苏四吃着小豆焖高粱米干饭,扭头一瞅郭杈子,喷了郭杈子一脸的米渣子,“那好啊!我掏十块大洋作礼金,你给三浪子送去,缺啥添点啥?”女家端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炖的蛤什蚂(红肚囊蛤蟆)和泥溜够子(泥鳅)进屋放在桌上,“哎呀呀,有啥准备的。小寡妇有闲房子,三浪子一个跑腿子,行李卷一搬,买些糖球糖块儿,炒些毛嗑,放两声炮仗,俩人就一被窝睡了。**的,俩人都等不及了,说今晚就成亲,搬一块儿了。”苏四说:“大嫂拿酒来。咱得喝点儿祝贺祝贺!”女家说:“留晚上一堆儿喝得了?”苏四说:“不行了?我下晌儿得和罗把头到碾子山找找那个失散的老板子,还不知咋样了?”郭杈子说:“那就提前祝贺一下吧!”女家拿来一个大酒葫芦,倒上酒,几个人一人干了半碗。
酒劲儿一顶苏四脑门子,急忙忙夹了块儿炸的厚厚大萝卜片子,蘸下拿炭火烤的辣椒拌的大酱,放嘴里大口咀嚼着,“这酒这个冲,下去辣嗓子,还往上顶?”郭杈子哈哈说:“这酒可邪性,酒鬼都拿它眼晕,就是一个冲!谁喝谁傻,叫二傻子酒!”哈哈的吃完饭,苏四先打发老板子们回家,每人多加了一块大洋,老板子们千恩万谢的走了。
苏四留下罗把头,和他一同到碾子山那一片儿,找寻那挂马车和老板子。苏四和罗把头怕马车叫小日本掳劫喽,就把马车留在了郭杈子家,叫草爬子几人等着,俩人蹚着没膝的厚厚雪壳子,往碾子山去。
北满这噶达冬天晚儿的鬼天气是,雪来压下风,雪停白毛风,刮脸不用刀,呲牙眼不睁。
苏四和罗把头大后晌到了碾子山,能听到远处有零星的枪炮声,到处弥漫着战争的气息。满街神色紧张又匆匆忙忙的人,有拖家带口逃难的。有戴袖标救护的。遍地是从前线撒下来的大兵模样的人,伤的伤,残的残,占满了道旁的房子。商铺有的大门紧闭,有的门大敞四开,人去屋空,早就不开门营业了。
苏四和罗把头挨屋挨院的挲摸找寻,到天黑也没找着个鬼影。俩人又饥又渴,找着个大车店嗯搭一宿。苏四一看老掌柜还认识,老掌柜的说:“苏掌柜,你来也不挑个时候?这噶达你俩不看看,净是伤病员,鬼哭狼嗥的,还能待啊?”苏四说:“老掌柜,哪都这样,能有个搁屁股的地方就行啊!我俩腿都要累断了,又冷又饿,不管啥,你给弄一口,垫补垫补。”老掌柜挓挲手说:“可没啥好玩意儿,冻白菜炖冻豆腐可有现成的,得现热热。大饼子也早抽拉凉了,我叫人熥熥,将就吧!”苏四点头说:“啥都行啊,能有口吃的。”罗把头倚在门框上说:“皇帝落难还吃过珍珠翡翠白玉汤呢,咱……”
一会儿,老掌柜和伙计端来两大碗冻白菜炖冻豆腐和四个大饼子,苏四和罗把头狼吞虎咽地造巴完了,刚抹巴完嘴,烟还没等装一袋呢,过来个军官模样的人,一脚跐着门坎子,肩膀往门框上一靠,“哎,你俩跟我来!”苏四和罗把头相互瞅瞅,哪敢不跟去呀?两人跟那军官到了院子东头的一个大筒房子屋里,看炕上躺着两个血葫芦似的尸首。军官说:“你俩把这两个‘死倒(黑话.死人)’抬出屋外,用秸秆捆巴了,整到野地里埋了吧!咋不济,也是为国丢的命,最好作个记号,有人找也好找?”苏四犯了嘀咕,瞅下罗把头,对那军官说:“我、我是个生意人,不会弄这个?”军官嗯一声说:“我还胡子呢,不也和官兵一样打小日本吗?我兄弟死了,我这心还疼着呢。你俩是不是活不耐烦了,找死啊?你要不按我说的做,我整死你俩,妈的你俩干不干?”罗把头说:“我俩干。这没说不干,你火啥呀?”军官丢下威胁的眼神,就走到另个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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