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哎呀叫你俩贴对子咋人贴到一块儿了?”百灵想贴刚剪完的窗花来拿糨子,正巧赶上艳灵骑在吉盛身上耍疯,“咯咯咯!”百灵捂脸哈腰的忍俊不止。“哎呀呀大姐别笑了,快救救小弟!”百灵笑指说:“这要你俩成了小俩口,三弟还不得挨这母夜叉的欺负呀?”艳灵一听百灵说的话太离谱,可也正中下怀,羞恼地蹦起来就朝百灵下手,“俺叫你烂嘴丫子的乱嗤雌黄,……”百灵咯咯的捞起糨子盆连跑带笑的吵嚷,“野丫头俺怕了你,疯吧!三弟别轻饶了那疯丫头啊!”
艳灵跺脚的抻嗓子叫吉盛起来。吉盛“哎哟哎哟“的赖在地上耍无赖,非叫艳灵拽他起来他才起来。
“你那么坏,古董!俺才不拽你呢?”
“俺古董啥了,是你勾引俺话赶话才写的,还赖上俺啦你?你不拽俺起来,俺就一直躺在这哈,看大舅妈知道了不收拾死你?”
“你这癞皮狗,使小性子,俺拧不过你,起来吧!”
“使点儿劲儿呀二姐你?”
“哎唷你死拖着,俺、俺……”
“哎哎哎!”艳灵猛听这冷不丁的粗憨嚎声,吓的手一松,“哎哟”把拽到倾斜半空的吉盛摔在地上,又忙拿脚把雪地的字迹划拉了。“你俩拉拉扯扯干啥呢?一个耍狗坨子,一个扯拉拉尾,啥样子?”吉增跟几个伙计扛着白白净净的猪肉半子,迈出院门看吉盛和艳灵俩人在瞎闹,就拿二哥的腔调损斥,“老三,还不快起来?人家都忙的不可开交,你倒搁这瞎闹,多大了?去,帮伙计把猪下水啥的扛到黄家大院会所去。下半晌就快了,大舅请柜上伙计吃年饭,着急死了。艳灵,大舅妈遥哪找你呢,叫你把烟糖茶还有毛嗑送到会所去。”
“瞅这话废的,赶上一车大粪了。”吉盛从地上爬起来,扑拉身上的雪沫子,抹搭下艳灵,不忿的冲吉增远走的背影撇嘴斜匕眼的嘀咕,“俺也没闲着这儿,对子是你贴的呀?你不就能扛个猪肉半子啥的,有啥显摆的跟俺?四肢发达,拙猪笨脑,就知跟俺装大派,拿哥架,耍啥大排?你有响屁,咋不冲大哥放去呀?”
艳灵抿嘴噗嗤一笑,“背后的章程!才咋猫见耗子的,怂啦?”吉盛抿眼夹下艳灵,“老二那屁股可臭了,你稀溜?”艳灵卷起地上剩下的对子,哼,一扭身走进院门。
“哼,你也跟俺甩屁股耍激楞?”吉盛冲艳灵背后一拱鼻子,跟进院,“这骟谁呢这?”
吉盛无精打采的来到前院,仰头看看天上高高挂着的两个蝴蝶和凤凰八卦,问玩九个格子丢口袋的好灵和蔼灵,“那八卦,就那样老拴在树杈上不用看着行吗?”好灵认真的瞅着蔼灵丢口袋蹦格子,带撘不稀理地说:“那玩意儿俺这旮子都这么放,风和日丽的,你老拽着呀?放心吧三哥,一天都不带掉下来的。”吉盛瞅下好灵,“俺可听说,那八卦要掉在谁家房盖上,那家可遭大灾了,要死人的。”蔼灵叉腿往前边格子丢下口袋,匕眼的单腿一蹦格儿,晃晃悠悠的说:“三哥,大过年的,别净当小姑娘家面前说些吓人鬼道的话?八卦当真掉下来,多丧气?哎哎……”蔼灵说着话,单腿低哈下身子,捡前边儿格子里的口袋,一不小心身子一栽歪,把脚带出格子,险些没咯跩了。吉盛一手招住蔼灵,“瞅瞅,这话咋说的。”好灵高兴的从格子里捡起口装,蹦跳的拍手说:“蔼灵你输了,俺赢了!”蔼灵一把推开吉盛,生气地说:“都怨你扫把星!谁叫你扶了?三姐,这不算,都是三哥招惹的。”吉盛说:“俺这冤不冤这,招谁惹谁了俺是?”
爱灵一手吃着冰糖葫芦,一手拿个铺陈编辫的打尜儿鞭子,“小白兔,红眼睛,两耳朵,穿白衣……”哼唱着,从屋里跑出来,瞅见吉盛就喊:“三哥哥,和俺打冰尜儿玩儿呗!”吉盛说:“打冰猴儿?来俺教你玩儿爱灵。”爱灵递过鞭子,“给!”吉盛问:“尜儿呢?”爱灵摸摸红锦缎白兔毛皮坎肩的小兜,傻眼的白下吉盛,“忘了!”
“爱灵你这孩子,就知嘎肢窝夹蛤蟆呱呱叫,你打尜儿不拿尜儿,这尜儿咋打?”艳灵手里捏着个桃木铅心儿的尜儿,追出屋来撵着蔼灵喊,“来,拿着。”
“眼眶夹蛤蟆——装啥大眼贼!”吉盛对艳灵还心存怨气,嘴里嘟囔着翻愣一眼艳灵。
“俺忘了。”爱灵听艳灵喊她,转身跑过去拿尜儿,“二姐姐真好!”
“就嘴添活人,小嘎豆子!”艳灵瞅眼吉盛,把尜儿递给爱灵,“跟三哥哥好好玩儿,別肚皮驮癞蛤蟆,跟三哥哥耍赖(癞)啊?”
“二姐,你别手捧蛤蟆装大嘴,俺才不呢!”爱灵说着,颠达的跑回来把尜儿递给吉盛。艳灵撵一步,嗔斥说:“小蹄子,你咋说话呢啊?”吉盛叨眼艳灵,诡笑着,“三哥哥,咱俩都是老嘎儿,俺哄你玩儿,不许你欺负俺呀?”
“你哄俺玩儿,瞅你小老样儿吧?”吉盛拿鞭杆儿敲下爱灵戴着小红兔帽的头,“三哥哥打,你看着啊!你瞅啊,这先拿两手发尜儿,要用力啊,向左旋转。这转了,再拿鞭子抽打。先不要抽的太猛,抻悠点儿。看,一下比一下猛劲儿,转的多好!”
“三哥哥给俺抽两下。真好玩儿!”爱灵把手里冰糖葫芦叫吉盛拿着,从吉盛手里夺过鞭子,生疏又笨拙的抽一下,“哈哈,驾驾!”吉盛咬口爱灵的冰糖葫芦,“你赶马呢吧爱灵,温柔点儿带猛劲儿的抽,別生生的。”爱灵头几下还小心翼翼抽的挺顺溜,可抽着抽着就起高调了,抡的鞭子也高了也猛了,不小心,鞭梢儿没打着冰尜儿,倒一鞭杆儿头打在冰尜儿上,一下就把冰尜儿划拉飞了,骨碌骨碌弹出去老远,栽栽咧咧躺倒在艳灵脚下不动了。吉盛哭笑不得的看着爱灵,“傻了吧?没有耐心烦儿。叫你慢点儿性子,你就是不听,这回你咋整?”爱灵跑过去拿冰尜儿瞪艳灵一眼,跑回来笨手笨脚的发尜儿,咋发也不转,急火又乞求地说:“三哥哥,你別管顾吃啊,帮俺发一个呗?”吉盛吐一下酸楂里没磕净的核儿,瞥哧一下艳灵,“膈应人的核儿,好悬没硌牙!来爱灵,还是三哥哥好吧?俺来发尜儿。”吉盛拿牙咬住冰糖葫芦,有意向艳灵站的地场发力,冰尜儿滑咧咧的斜旋到艳灵叉开脚中间儿。吉盛从爱灵手中扯下鞭子,两步蹿到艳灵跟前,抡起鞭子照冰尜儿就要抽打下去。艳灵醒腔的明白吉盛不怀好意,躲闪已晚,围魏救赵,一错脚儿,把冰尜儿蹭出两三尺远,意在尜儿不在你吉盛抽打就嫌故意。吉盛收鞭已来不及了,打下去艳灵那小厉害准得找茬生非大发雷霆,不打下去,鞭子已是出弦的箭弩,由不得他个个儿了。吉盛就是吉盛,急中生智,拿出聪明劲儿,千钧一发之即,“哎呀”大叫一声,松开了紧握鞭子的手,鞭子没有了手力的加速,随之失去控制,鞭梢无力的作用不挺还原,随鞭杆重量借惯性自然斜着划落在艳灵脚跟下。从这件小事儿的瞬间上,叫艳灵看出吉盛除小聪明外也显露出他的真聪明一面,派上了大用场。吉盛脸色惨白泛起一抹红晕,松口气,眼里沁出险象环生的喜悦,一个得意的眼神投向艳灵。艳灵佩服吉盛的聪明,也心领神会的投桃报李,银铃咯咯的掩面而笑,秋波一瞥,深情一刹那,叫吉盛浑身酥麻。
“老三!你还在这贫啥呢?”
倪鹤幻境中的吉盛和艳灵,叫吉增这鹰隼一嚎喽,像二郎神的天狗,吃掉阴魂阳寿,一闪的初霓彩虹,在雷霆中溃遁。
“二哥,你嗓子喝亮啊,喊山练的吧?”
艳灵一抹红晕,净白的脸细发的透着润泽的光,飘飘的一甩辫子,刘海一抖,挽过吉增的胳膊抱着,扯起就颠呵。
“二哥,有啥活俺来。三弟还小,那身子骨太单细,扛不动那百十斤重的猪肉半子。一扛,还不小水葱折腰损骨啊!”
吉增叫艳灵这一咧扯,反倒没了主意,回头狠狠的瞪了还呆呆沉浸在艳灵春风一度的吉盛一眼,转过头对艳灵说:“你说这老三啊,妥懒这不?一天溜秋的不干正经事儿,你这当姐姐的还宠着他,那还不惯坏了?”艳灵替吉盛辩解地说:“他哪有二哥你虎实啊,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威弟弱,很正常。这要在皇家,你还不乐不得的呀?”吉增不解的问:“这咋讲?”艳灵梗下秀美的下颏,神龙活现地说:“这你还不懂啊,少一个竞争皇帝位的人了!”吉增说:“你净瞎扯!这跟那也不沾边呀?”艳灵话锋一转,问:“二哥,俺听说,那美娃姐是个才貌双全的靓女孩儿,对你很有意思是吧?”吉增脸红一下说:“你听哪个老太太哼哼的,八字没一撇更没有那一捺,瞎吧吧!二妹,你别听喇叭就上轿,你二哥心里早有人了。不管丑俊穷富,人头次顶的第一朵花,那就是三清山之巅的天女花,心头再搁不下啥天仙女了。”艳灵嗤笑的说:“看不出啊二哥,挺时髦浪漫的嘛!啥时槐荫树下暗结连理枝并蒂莲的呀,恋上天宫下凡王母娘娘的七仙女了?恐怕不是西湖断桥雷峰塔下吧,白蛇碰见了许仙,这婚姻有抓手吗?实在点儿说,现实点儿唠,俺看还是摸得着看得见,冰块上的患难生死一线的情真意切的好。人得信缘分,婚姻得信情缘。俺看你邂逅相遇的那冰花不靠谱。一见钟情,悬的是一刹那间的事儿,脾气呀秉性啊,合得来合不来,根、襻儿的,谁能吃准谁呀?不就脑子一热,头脑一发烧,昏噩荒地的。咱不是喜鹊攀高枝儿,还是美娃姐这门子亲事门当户对的踏实。人又俊,又有才华又敞亮,家地还殷实。二哥,还是俺这当妹妹的劝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真要撮合成了这事儿,那你可就是高堂烧高香了!真的,俺不骗你,多齐活的事儿呀?”吉增也是个拧性子的人,对艳灵的话也赞成也反对。人就是这样,尤其是男女情窦初开那一刹,谁先撬开谁的心扉,那狗就死也认第一个主人,“瞅你这一爬犁的话,说来说去,就一句话,听天由命!”艳灵说:“天就是月下老,阴阳生死簿上谁跟谁早有一号了。”吉增说:“瞅你这洋学堂念的,越念越回楦?去年北平那旮子学子闹事儿,不就有反封建,争婚姻自由吗?俺不吃馒头,就争的这口气!啥啥的,老辈人眼珠子一翻愣,咱就得听它的,那还要俺长脑袋干啥玩意儿?俺又不是猪,谁想牵个母猪来,俺就得扒蹄呀?”艳灵一听吉增又沁唬嗑,就哄骗吉增陪着过了东跨院角门,一推吉增,“二哥,你个个儿去吧,杀猪那擓,俺见不得血腥。”吉增冲扭身走开的艳灵哎哎的喊:“说得好好的,你这不哄骗人吗?小死妮子。”
乌拉草 第155章
艳灵捂着冻得冰凉的脸,低头快步回到前院,一抬眼,还见吉盛一个人戳那儿哈卖高粱秆儿呢,就心疼的冲吉盛嚷嚷,“你咋不屋里去呢,呆头呆脑的,瞅冻着的?”吉盛摸着后脖颈,又窘笑又腼腆地说:“俺、俺不那啥吗那个,等你……看你把毛驴打滚捋顺好了没?二哥要驴起来,俺可怕地尥蹶子踢着。在家那会儿,有俺娘,他还惧点儿。这没收没管的,挨他一下犯不上不是?二姐,俺瞅你,是整治驴的好老板子。就俺二哥那驴性,俺爹也只有甩鞋底子,治不了?就俺娘的话,他还念点儿吃过奶的份上,不敢支愣毛奓刺儿!你咋一亲和,他就乖乖的顺毛驴了呢?还是二姐本事大!俺不是恭维啊这个?实事求是,真的,俺不糊弄你?”艳灵秋水一闪,“顺人情说好话,二哥没你说的那么邪乎?你是背地里耙哧一个,明面抬举一个,俺知你啥意思,不就想讨好二姐呗!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卿卿性命,俺爹最烦这一手了。”吉盛想起昨儿下晌儿殷明喜损哧他的事儿,窝心的一臊脸,啊恍然大悟,大舅嗔斥俺,生俺气,是生俺显勤儿卖谝的显摆呀?“三弟,你哪都好,就耍小聪明烦人!”吉盛说:“俺耍小聪明?哪看出来的呀?”艳灵说:“你别装憨?啥叫小聪明你不知道?就是你想耍呔啥事儿,自个儿觉着这招比旁人高明,显摆个个儿的能耐时,你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儿,你话一出口,就叫人知道你是啥意思了。你一撅屁股,就叫人识破你要拉啥色的屎了。小聪明也是聪明,那是遇见了真聪明的人,跟真聪明比,相对而言的。人家真聪明人,说啥话,办啥事儿,叫人看不出来,就看出来也说不出来,咬人狗不露齿,识破不了,那才是真聪明呢!你呢,想啥显摆事儿,一整就漏馅露尾巴。这都讲的是,处事儿上的小聪明跟真聪明的区别。这跟真才实学的聪明是异途不同妇。人家搞大学问的,远的,像哥白尼、爱因斯坦那才是大聪明呢!近的,就拿大哥来说吧,想那招,赊鱼多平常的事儿,关键在于他熟心市场环境,能抓住买卖的深遂,卖出买进,买进卖出的捣腾,倒換几个个儿,就做出大文章,白手掏得一盆金。这就是于无声处见大动静的大聪明。”吉盛缄默艳灵的才智和学识,征服了他的心,倚重的说:“二姐,俺是酱油瓶子,不像你一肚子的香油。俺往后好好跟你学,也听你的。”艳灵咯咯乐着说:“谁叫你听俺的了?臭美!”吉盛撵哧地拧住艳灵,“老姐比母,俺就听你的!”艳灵咯咯护胸的拱身,“别闹了咱们,叫人瞅见了咱俩这算咋回事儿这呀?”吉盛四处挲摸,“这能咋的,咱俩,姐戏弟呗!”艳灵“啪”一拍吉盛逗嘘她伸过的手,“越说越不像话了啊……”
“像画早贴墙上,你纸儿人呀?”
吉盛欻话的截断艳灵的话,艳灵没打拢,顺话茬儿说:“三国有吕布戏貂婵的。戏,调戏也!俺听说都是男逗嘘女的,哪有女戏男的,那俺成啥人了?”吉盛说:“你啥人,谁知道啊?”说完,就扭扭的想跑,艳灵抓住吉盛的手,“你剃头了吗?”吉盛说:“剃没剃的关你啥事儿?俺娘早说了,这个俺还不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艳灵说:“你敢不剃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是清朝定的。”吉盛说:“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这年前俺敢不剃,就这么一个舅舅,你说俺剃没剃呢?”艳灵看吉盛油嘴滑舌的,一把拽下吉盛的帽子,乐着说:“这不剃了吗。正月不剃头,是清朝一些文人抵制满人剃头制度的。是对明王朝的思念。为掩人耳目,讹传正月剃头死舅舅。这哪跟哪呀,咋就又扯上了舅舅了?走,上灶房瞅一眼,俺肚子有点咕咕叫了。”
两人牵手来到西跨院,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踩实的积雪也都用铁锹一点儿点儿的铲掉了,露出青板石的地面。上上下下包括佣人和打杂的伙计,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厨房房门敞开的冒出浓浓的热气。蒸出一盖帘一盖帘的粘豆包,黄澄澄摆在院子里的木架上晾凉,等装箱,好随时吃随时拿出来溜一溜,吃着方便。刚出锅的黄县大馅发面包子和各式各样面点,还在蒸笼里,下人们忙拿鹤丹红在笑开脸的大馒头上和镶嵌五朵红枣肉的花篮饽饽上点着,真乃锦上添花。蒸好摞在簸箩里的生肖饽饽,鼠猴拜年呀、马逐兔呀、蛇戏龙呀、鸡抱牛呀、狗马奔腾呀、猪羊满圈呀,栩栩如生。这些生肖饽饽,是过年放在窗台上门檐下的,镇宅压邪。还有大如二瓦盆的饽饽,放在商号柜上的蟾蜍含大钱儿呀、貔貅吞元宝啊,看了叫人嘴馋!吉盛指着生肖饽饽说:“二姐,这镇宅压邪饽饽咋都选属相和的呀?那龙虎斗、鸡猴不到头啥的,咋不蒸上些压在被窝里,省得俩口子鸡心葛斗的。”艳灵呸呸的两口,“不吉利,别瞎说?”吉盛哎哎的偷眼四处挲摸的瞅瞅,拉近艳灵到跟前,贴耳朵说:“俺听老程人说,鼠鼠最相合。女的柔情似水,男的缠绵****。”艳灵碓开吉盛,歪头斜眸的秋波闪闪,“你张大嘴的河马,别乱打喷嚏啊?都属鼠,那还有讲呢?俺是蹲仓鼠,你是梁上君子,那不是一窝的,咋嘎也嘎不到一个窝里刨食吃?”吉盛说:“瞅你急的,俺也没那意思,你想亲上嘎亲哪?”
艳灵心虚,不理吉盛的走到临时支起的两口十刃大铁锅前,头探在雾凇中,拿筋筋的鼻子,在腾腾冒热气喷着烀肉香味大锅上,小馋猫的眯眼闻来闻去的,那种对天下美味贪婪享受的奢侈,专注滑稽相,表露得淋漓尽致,叫吉盛叹为观止。
吉盛猫猫咪的凑过去,贴乎在艳灵身旁,斜耷拉眼皮的伸出大长舌头,上下左右转圈儿,“吱溜吱溜”的舔着嘴唇。艳灵听了,从痴呆迷幻中睁开眼皮,斜斜的一瞅,看见吉盛,像个狗一样似的贪吃食的怪里怪样,咯咯地一推吉盛,“你狗啊?”吉盛一栽楞,笑嘻嘻地回一句,“你猫啊?”
“猫狗可是古往今来的大冤家!”百灵从两人身后冒出来,转着眼珠儿的瞅着两人,“俺瞅你俩半天了,你俩过家家呢呀,挺惬意的吗?”
“大姐,嘞嘞个啥呀?”艳灵忸怩作态的手捏胸前的围脖儿,晃晃地说:“有事儿呀?”
“哎哟!瞅俺二小姐啊,这扭达的?没事儿,大姐就不该打搅了呗?”百灵说:“三弟,你咋惹乎你二姐了,啊?”
“大姐,你这可冤枉俺了?”吉盛冤屈地说:“你一来,二姐就小姐了,怨得俺吗?”
“你说啊大姐,这个样子是咋回事儿呀?“艳灵噗嗤一笑,学着吉盛才拿大舌头舔嘴的样子,逗得百灵也笑了,“这不狗吗?”
“啊,好哇!你姐俩合起伙挤兑俺?”吉盛说着就动手要膈唧艳灵。艳灵抱胸的扭头就跑,“三弟,俺在屋里等你。”
百灵一听,“这怨俺了?”吉盛回头说:“你也去呀大姐?”百灵哼的说:“俺才不去呢,当灯啊?”
黄家大院商会会所大礼堂门前,热闹非凡。张的灯结的彩,锣鼓喧天,尤其那小喇叭班子的十支喇叭,贼拉拉的欢快响亮,把年味的欢乐吹得滑稽的淋漓尽致。
从明月楼请来的几位大厨,汗巴流水喜洋洋的掂勺飞刀,在支起的四口十刃大锅前,展现他们拿手的煎、炒、烹、炸厨艺,造得满院子香味四溢。伙计们带一身的皮硝味,一圈圈围着抽搧鼻子,眼馋的直咕囔嗓葫芦。几个调皮的小学徒,随鼓点儿嘴里哼打着鼓点儿,“******隆咚戗,萝卜白菜胡萝贝葱……”扭达着大秧歌。一锅酸菜汆五花白肉的杀猪菜,点缀着玫瑰花样的血肠,也咕咕嘟嘟的翻花冒泡的跳舞。
这杀猪菜,在东满这噶达最上讲的。凡能杀起猪的人家,到年根儿都要杀猪。不管打过架闹过别扭的乡邻,都要把满屯子的家长串联来一块堆儿闹活,喝老烧子,吃杀猪菜,啥怨愤嫉恨在烈酒肥肉中都一扫而光,临走请家或多或少都要给来客捎上一块过年肉。一头猪,请家最终也就剩下祭祖的猪头和一些蹄膀边旯儿下水啥的了。
“大掌柜给捞忙的赏钱了!”二掌柜掐一大把的红包,从大厅门里挤出来,嚷嚷给大厨、鼓乐班子、喇叭匠发着赏钱,“别嫌多也别嫌少,人人有份喽!拿回家给孩子压岁给老人拴腰,就是不许拿这赏钱逛窑子抽大烟。谁要没听话,叫他像貔貅,不长屁眼子。”
捞忙的人,乐呵呵接赏,喜融融的揣兜,嘴里念着喜嗑,“谢大掌柜的赏!祝愿大掌柜追风逐日,多多挣钱,多多发红包!”
“吹打匠鼓乐手卖点儿劲儿,掌勺的多掂活,伙计们上菜入席了!”二掌柜像捞大头忙的高嗓门的喊:“吃着,喝着,观看二人转放风筝、丢戒子、******,还有耍狗坨子,大伙更盼望的,看大掌柜的赏啦!”
二掌柜一呼喊,伙计们拿舌头搂搂从嘴里渗到嘴边的哈拉子,从大厨手里接过一盘盘美味佳肴,传输带似的传到大厅内的桌子上。吉德、吉增和吉盛,把一坛坛的老山炮绷到各个桌子上,打开油纸封盖,缕缕酒香和缕缕佳肴香气,飘飘徐徐的缭绕着大厅的十盏高悬的贼亮的嘎斯灯,云霄雾绕的。戏台两旁新贴上大幅象征着大吉大利又大福的《百鲤图》、《百蝠图》。生、旦、净、末、丑没出场,大幕后梨园班子京胡拉着激昂祥和的《龙凤呈祥》京剧曲段,晎托出过年的喜气。
从蒙古大草甸子两天前赶回来的苏四,挨家请来皮货行业掌柜的,挤开人群嚷嚷,“殷大掌柜,吃杀猪菜的来了,请接客啦!”
铺子掌柜请伙计吃年关饭,是商家多年演变传承下来的老习惯。是掌柜的联络伙计,融洽感情,而采取的笼络手段。也是体恤犒劳一下伙计,发发红包,说些感谢伙计一年辛劳的拜年嗑。
自家铺子掌柜请伙计吃年关饭,一般情况下是不请旁人柜上掌柜的。就像自家人过年一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平起平坐,说说唠唠,互拜新年。
那殷明喜为啥叫苏四请来皮业同行掌柜的呢?这里的猫眼,他是想借吃杀猪菜这个习俗的机会,联络一下皮业同行的感情,适当分些羹给缺奶的同行。他深深虑感到同行看他拿到一大订单军活皮货,已眼红的疏远,生嫉妒了。另外,皮业存在咸淡季节,饥饱不均。秋冬忙,春季将供嘴儿,夏季生意轻淡。这批军活,量大时间紧,他一个皮货行有点儿力不从心,瘦驴拉硬屎,就想借同行一臂,分给同行一些活计。这样做,同时起到领头雁的作用,减少同行的嫉妒生嫌,也减少因工期紧承担违约的风险,又能把同行拧成一股绳,同心携手,如期交割。
殷明喜听见苏四报信,马上出来迎到门口,冲高大喝寒暄,风趣地哈哈,“哎呀大喝老弟呀,闻味都能闻是你啊!你是酒气味、皮子味,就一个溷(hun)气味!哎呀呀老弟真给面子,这场合少了你这臭鸡子这槽子糕就没意思了!”后面十几个皮货同行掌柜的,也嘘哈的就殷明喜的话茬儿打趣高大喝。高大喝抱拳作揖的哈哈,“殷大掌柜,你外柜不说你请我们同行吃杀猪菜,这年关饭,咱不一定好来呢?吃杀猪菜,可是咱这旮子老习俗了。在镇子上,不赶屯子里,吃杀猪菜就是吃喜头,那也不能不识抬举不捧场啊?不来吃,那就不和气了。”殷明喜扯着高大喝的手,往大厅里让着说:“瞅你这老弟呀,煮烂的鸭子煮不烂的嘴,俺请你不单单是为了一口杀猪菜,还有比杀猪菜更合你胃口的好嚼裹呢,准叫你过年都过不消停喽?”高大喝哈哈的敷衍搪塞,心里小鬼说:‘算你老小子没往上翻眼皮,还瞧得起我。啥嚼裹不嚼裹的,豆腐渣儿没有,好嚼裹谁家不预备呀?你有那好事儿自个儿还搂不够呢,还叫我上胃口,跑肚拉稀呀?哼,看谁叫谁过年不消停?别看你现在扬棒扬棒的作得欢,等我倒出空儿来给你拉清单,叫你笑,哭都来不及抹鼻涕。’高大喝心里那么想,嘴上还是一派的阿谀奉承,“哎呀殷大掌柜还有那抡大襟的好事儿摊上我们,那敢情比那啥娶小纳妾还那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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